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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不知不觉的日子里，寒冬又来到了我们的身边。清晨的寒气，就像是孤独一样，始终缠绕我的周围，挥之不去。
距阿亮开庭审判的日子，已经过去十天了。我已经无法数清，在这短暂却又漫长十天里，有多少次去想起阿亮开庭的所有细节。
这十天的生活，像是一场梦。
一场我从未经历过的噩梦。
“被告蒋鸣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被告黄亮被判处死刑，缓期执行。”
我能清楚地记得审判结果下来的那刻，阿亮心如死灰的神情，直发鸣知道结果后神似解脱的疲态；我也记得当时已经进入抓狂状态的我所做的每一件事；还有后来在医院里，依然边哭边打我时破口大骂的话，依然用从来没有过的语气大骂是我害惨了阿亮，是我，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是的，是我害了阿亮，是我把阿亮送上这条不归路的。
在其后的几天里，我无时无刻地都在想着依然的话，想着在狱中忍受煎熬的阿亮，整天整天地精神不集中。
当上司又一次在他的办公室里召见我，想要再一次地训斥我的时候，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递上了自己“辞呈”，抽身离开。
辞职这件事，我无法告诉启燕。
于是在每天的清晨，我都像原来在上班的时候一样，早早地起床出门，拎着自己公文包，开始满大街的逛。然后在晚上，找一个喧闹的酒吧，独自边流泪边喝酒地想着阿亮，深深地忏悔。
我以为，每天把自己弄得很累很累，就可以遗忘掉一些东西，至少可以短暂地忘却它。
可当我喝醉的时候，思念的来袭，却变得更加汹涌了。
今天又是一个很冷的天，我一个人坐在外滩的大理石凳上，望着在落日余辉衬托下的浦江对岸。
浦东灯火辉煌的繁华，与一江之隔的我，就好像是两个世界。一边充满了勃勃生机，而另一边则是日渐冰冷的心。
伴随着夜幕的降临，气温又下降了不少。我拖着早已经冻得失去知觉的双腿，找了一家酒吧。
因为离“夜生活”开始的时间还早，酒吧里显得很安静。现场演奏的BAND，正在调试着他们的乐器。零星发出的节奏，拨撩着我的神经。
我叫了一瓶酒，像前几天一样，开始买醉。
自从我辞职后，每天我都能收到原来一些出版社的朋友给我打来的电话或是发来的短信。而我却一个电话都没接，也没有回他们短信。
又是北京时间20点。我准时打开手机查看信息。
这一次，终于一无所获了。
也该是被人们忘却的时候了。
我自嘲了自己的虚荣心一下，正准备关机，手里的手机却震了起来。
是依然打来的。
我看着手中那个不断闪烁的名字，犹豫了。阿亮审判结束后，在医院里发生的那一幕，就像是一出平生所看的最无奈的闹剧，记忆犹新。
那时的依然，挥着她的手掌，扇在我的脸上，她无力的拳头落在我身上的时候，表现出的情绪如同在守卫自己孩子不被受到威胁的母亲一样，暴躁得让人心酸。
我知道她也在发泄心中的怒火，在怪罪我这个把阿亮带进大牢的男人。
在BAND越来越HIGH的表演声中，我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依然问我在哪里，她说陶子他们很担心我。对上次的事情仍然心有余悸的我，怕再次看见那种情绪的依然，于是支吾着不肯透露自己的行踪，赌气似地回避她。
就像是以前每次与依然产生冲突的情况一样，这一次，我仍然没有让她妥协。半个小时后的酒吧里，我的对面坐下了一个女孩。
坐在对面的依然，已经看不出对我有任何不满的情绪。酒吧里的环境，让我说不出一句话，我自顾自地玩弄着手中的烟壳。
依然像是在发最后通牒的问我到底想要怎么样，眼中却从充满了关心。习惯性的，我把自己心里的内疚像倒垃圾一般的全盘托出。
我和依然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这热闹的酒吧里，只有我们这个角落在肆意的浪费着音乐给人们所带去的快感。
依然在去了一次洗手间后，满是疑问地告诉我陶子让我赶快回家，但没说具体是什么原因。
在踌躇了一会后，我丢下依然赶往自己和启燕的那个家。
可就在踏出酒吧门的那一个瞬间，我突然感到一种心酸痛楚的感觉在我的心头蜻蜓点水般的滑过。这种感觉，在酒吧大门被关上的时候，又瞬间消失了。
我回到家的时候，面无表情的启燕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如果我没有估计错的话，启燕应该是知道我辞职的事情了。
我走到她对面的沙发旁，坐了下来。
启燕的脸上，还残留着泪水的痕迹。我猜，她一定是为我担心而哭过了。也或许，是因为我没有把事情告诉她，让她感到委屈了。
一个晚上，接连面对两个女人对我说出同样的话语和同样的担心表情，这着实让我有些头晕的想法。趁着启燕在训斥我后一番休息的机会下，我向她道了歉。并且向她保证，以后凡是都会跟她商量，不再瞒她后，才使得启燕微微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知道我可以对任何女人冷漠，却唯独不能看见女人的泪水。
现在的启燕，在我眼里已经和当初的依然所带给我的感觉一样了。
她们的一滴泪水，便可以将我彻底融化。
16。
第二天，我一个人在家。在早上起床的时候，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今天是一个新的开始，从今天起，我要做全新的徐斐麟。
于是洗心革面的我开始上网找寻招聘的有关事宜。本来陶子的意思是叫我到他公司里去上班，但被我推掉了。一是因为和陶子在同一公司里，很容易让人说闲话，还有就是这一次我不想像以前所有的事情一样，靠别人的帮助。
时间，在我全神贯注的情况下偷偷地向前迈了一大步。当我从电脑桌前起身想舒活一下筋骨的时候才发现，居然已经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
我想起差不多应该是去弄晚饭的时间了，刚一转身，就看见启燕正站在餐桌面前，双手叉抱在胸前对我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看着眼前这满满一桌的佳肴，我顿时感动异常，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启燕，并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了一吻。
启燕在我胸部轻轻的捶了一下，笑道：“干什么啊，这么肉麻？快吃饭吧！”
她说完，便把我推到了餐桌旁，自己也坐了下来。
热气腾腾的饭菜，发出的诱人喷香，让我感到胃口大开，在启燕如母亲般温柔的目光下，我努力地开始向我的“五脏庙”进贡。
在吃饭的时候，我不禁想起刚才的那种感动。
或许我们都已经忘记，我们有多少时间没有被感动过了？曾经的自己，因为一点小事，一个片段，都可以感动到痛哭流涕。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加上在社会上的摸爬滚打，已经让那曾经感情丰富、待人倾心托付的我们，渐渐遗忘了感动的样子。于是到了最后，我们都已经对感动产生了陌生感，甚至开始对它有了防备。
可这到底是又谁的错呢？是我们已经成熟？还是我们遗失了自我？
越来越多的想法，让我又想起自己曾经对一个女孩说过的一句话：
“我很心痛，也很无奈。我可以一百次，一千次，甚至一万次的让你感动。可我却始终没有办法让你心动一次……”
曾经的曾经，就让它过去吧。
至少我现在过得还不算太糟，至少我身边还有一个如此爱我的女人，至少这个爱我的女人现在在我对面，看着我完全没有形象的在努力地消灭她为我做的晚餐。
我把自己的“五脏庙”伺候好的时候，启燕也已经完成了她的任务。我让她到客厅里去休息，独自开始操作“战”后的清理工作。
水龙头里放出的水，冰冷的刺骨。
在洗着碗碟的我，想起启燕每天都在受着这种煎熬，着实心疼了一下。于是我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准备早点弄完，然后陪启燕出去走走，一定帮她去买护手霜之类的保养品。
门铃响了起来。
我赶忙拿起一块抹布，边擦边去开门。启燕已经站起身了，看见我从厨房里冲了出来，一脸的迷茫。
看来，我之前在家里的表现有够不好。不然的话，我难得做一点家务，在启燕的眼里，就像是看见外星人般的奇怪。
我笑着对她说：“你好好休息，这种小事就我来代劳吧！”
我的笑容，在脸上仅仅只逗留了几秒钟。
在下一刻，在我打开门的那一刻，笑容便被冻结住了。
来人居然是他！！！
朱霖荃！
我把住门，死死地瞪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我没想到他居然还敢来找我，这个在我的臆想世界里已经被我成千上万次诅咒过的叛徒居然还敢来找我。
阿亮的身影“噌”的一下从我记忆库里跃了出来，让我的脑子开始发热。
“斐麟，有些事情我要跟你解释一下。”朱霖荃开了口，他的眼里写满恳求。
“解释？对不起，我不需要解释！你走吧，我这儿不欢迎你。”我想将房门关上，却被朱霖荃顶住了。
“斐麟，不要这样，就听我解释一下吧。”
我的怒火一下子冲了出来，扯起嗓子叫到：“你他妈的给我滚！解释个P啊！你妈的要不是穿着警服，我立马就灭了你。你信不信？姓朱的，我告诉你，这个仇我一定会报，我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你这个叛徒――！”
朱霖荃神情暗淡地堵着不让我关门，泪水“哗”“哗”的开始往下流。
启燕从客厅里走了过来，看到面目狰狞的我和泪流满面的朱霖荃正僵持在门口，一符一触即发的模样时，紧紧地拽住了我的胳膊。
“斐麟，别这样，就让他把话说完吧。”
我看了启燕一眼，又看了朱霖荃一眼，甩下半开着的那扇门，回到客厅里点了一支烟，坐了下来。
朱霖荃在启燕的招呼下进来了。
“我给你五分钟时间，把你想说的话说完，你就可以滚了。”我猛吸一口烟，对着坐在对面的朱霖荃说到。
“斐麟，我知道你们都在恨我。恨我这个卧底，恨我把阿亮送进大牢，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可我也没有办法的啊！”
我“哼”的冷笑了一声，开始玩弄手中那截未烧完的烟。
“斐麟，你知道吗？认识你们的那会，我还是个刚从警校毕业出来小警察，然后被分配到去做个户籍警。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过得很开心，真得很开心，还是打心眼里的那种开心。你、阿亮、陶子、刘奇、陈刚把我当成自己亲弟弟那样的关心，照顾我，让我感激不已。我那个时候，心里都默默告诉自己，你们几个对我的好，我一定要记住一辈子，一定要在将来的时候，在你们需要时候好好的报答你们，像你们对我的那样对你们。”
“你的报答，就是把阿亮抓了进去，让我们几个难过是吧？”我把已经吸完的烟头狠狠地掐在了烟缸里，又点了一支继上。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也不想啊。”朱霖荃用手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争辩道。“这两年的日子里，我都很庆幸有你们这几个人陪在我的身边，做我最好的兄弟。”
“你不配提兄弟这个词，不配！”我吼道。
朱霖荃被我这么一吼，楞了一下。他看到我不再说话，便继续往下说，“我一直都在想，就这样下去，我有一份很多的都羡慕工作，有一群对我这么好的兄弟，就这样下去一直到死，我也没有遗憾了。”
“有一天，市局的领导把我叫到贩毒稽查科去报道，并且告诉我要派一个大任务给我的时候，出于警察的职责，我答应了。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被查的社团，居然会跟阿亮扯上关系。我发誓，如果当时我知道这件事情会把阿亮带上，打死我我都不会去接这个案子。”
“你现在说这些话，有用吗？失去的东西，还能找回来吗？”我看着手里的烟，漠漠的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从我知道阿亮居然在这个社团里办事开始，我就一直处在矛盾的状态之下。每个夜晚，当我关上灯的时候，我都在想到底有没有办法可以让事情变得两全其美。这样一想，就是一整个晚上。我那时心里很乱。我很清楚，如果因为我的原因，让阿亮被抓，你们肯定会恨我，而我不想失去你们这些朋友，更不想让阿亮被抓。可是我又是一个警察，我必须去铲除那些危害人民利益安全的犯罪分子。我第一次知道了左右为难到底有多痛苦。”
“自从跟着阿亮以后，在很多个场合，我都用自己方式去提醒过阿亮。希望他能懂得我的暗示，早点从这个圈子里退出去。这样在后面局子里开始行动时候，就不会把阿亮带进去了。可是他都没有听进去，我只能在心里暗暗地着急，想用自己方式保护住阿亮，结果还是无能为力。”
“那天，我眼睁睁地看着阿亮被抓走，当时就有种心碎的感觉。之前，我试着让阿亮逃出去，他却要我快走。阿亮说那句话的时候，眼里尽是对我的关护，像是从小就起长大的兄长那样。他的话刚说完，我的泪水就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我很清楚，在那天过后，我将会失去这个世界对我最好的人，失去他所给我的最真心的关怀，失去他所赋予我的最重要的庇护。也就在那天以后，我向局里请了个长假，天天在家里扪心自问，对着我们的照片自责。”
“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要到现在才肯说出来？为什么？如果早一点告诉我们，就不会有这件事的发生了，阿亮就不会进去了！”说着说着，我也哭了起来。
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哭，原以为彻底冷却的心，在朱霖荃的忏悔之下，也开始了追忆。
“我――我也不知道。如果硬要说的话，只能是因为做为警察的职责所在吧！我不想把阿亮送进去。可是，如果再任由那个社团这样贩毒下去，又有多少家庭，有多少像我们这样的人，会遭受失去亲人，失去兄弟的痛苦！我也不得不这样做啊！”
“斐麟，我好后悔，真得好后悔。如果我早点告诉你们，如果我再有点办法的话，就不会这样了。我也不想这样啊。阿亮他也是我的兄弟啊……”
朱霖荃说完，像是个孩子般的嚎啕大哭起来。
我丢下在客厅里的朱霖荃和启燕，很艰难地走到了卧室门口。
“行了，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启燕，送他出去。今晚你也回父母家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客厅里，朱霖荃依旧在抽泣着。启燕用她那双也已经哭得红肿的大眼睛目送着我的离去。
她的眼里，尽是流离的悲伤。
我关上房门，翻出了我自己那本已经很久没有用过的日记本，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曾经和阿亮他们一起，用笔所记录下的快乐。
泪水滴在纸上，将曾经的快乐融化成了一大片模糊的记忆。
我有种强烈的预感，我接下来的生活，可能会很难过。
从这一晚开始，每天晚上，我都梦见了阿亮，梦到了在狱中痛苦不堪的阿亮。
17。
人生就像是一个环行的跑道，当你奋力跑到终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仍在起点。幸福就在身边，可是很多人把握不住，当他们经过很多弯路再回来的时候，幸福却早已经不在了。
阿亮被判刑后，我一直都没有去看过他。不是我想去，而是我根本没有胆量，没有脸面去见他。要不是因为我的原因，阿亮就不会和直发鸣相识，他也不会干上贩毒的那种事。
我做的最多的，只能是在家里，看着我和他的照片，向着上天祈祷，替他祝福。
我始终认为的是，阿亮的事发，全部都是我的责任。
启燕，很听话地回到她父母家里去长住了。
我不想让她看到我这种糟糕的状态，让她担心。
陶子、陈刚、刘奇他们几个，也似乎随着阿亮的审判结束，不再有前些日子那样频繁的联系。我知道，他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为了他们自己的将来，在努力、在奋斗。
而我，又开始整天的沉浸在对阿亮的歉疚之中，终日无所事事地虚度着还活着的日子。
这种日子，很无奈也很莫名。莫名得衍生出了很久都没有体会到的那种平静。
那种如一汪死水般的平静。
正如我所想的那样，上天不会让我就此平静的生活下去。他注定要我活在不断冒出的痛苦之中。
每当我陷入一个低潮的时候，我总是想，我是一个不祥的人。在我身边的每个人，都会因为我的不祥，给他们带去无法想像的灾难。
这种想法，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根深底固的存在了好久，久到我已经把它当成了自身的一部分了。
而这一次，我的不祥又缠上了启燕与依然这两个最爱我和我最爱的女人。
自那天朱霖荃在我家向我忏悔后，我白天继续做着找工作的事情。白天的充实可以让我暂时去忘记很多事情，但是随着夜幕的降临，许多能让我的心狠狠作痛的困扰又会爬上我心头，继续在我的思维空间里肆意破坏。
我只得在每个夜晚，到酒吧里去买醉。我不得不去逃避，不得不用酒精去麻木自己的灵魂。我开始越来越依赖酒精，只有在酒精的功效下，我才能睡着，才能不去想那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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