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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惊｜变（）
这个世界是糖果色的。
艾娅左侧脸颊圆鼓鼓的含着一块市面上最廉价的水果糖，被舔的干干净净的半透明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漂亮的颜色。坐在窗台下方的小木凳上，女孩小小的脑袋里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往外冒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她歪着头思索了一下，然后抬手将那张糖纸举起并盖住自己的右眼，眼珠在糖纸底下咕噜噜地转动，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眼前这个被蒙上一层梦幻般色彩的世界。
不过6岁左右的艾娅活力十足且分外调皮，好似水蜜桃一般颜色粉嫩的头发被早上出门前的母亲编成两股辫子，脸颊有些圆鼓鼓的，但是远看却显得有些瘦削，而贫穷和营养不良也使得小姑娘的脸色有些发黄。身上的粗布衣服打满了补丁，但若是仔细查看的话就能发现：在肩膀和肘部等容易磨损的部位被软布少少缝了一层。
即使生活条件不好，依然能够享受到母亲全身心的爱。
而在母亲为了生计而外出做活的时候，简陋的小木屋里便只有她的双胞胎哥哥艾欧陪伴她。
“艾娅，要午睡了哦！”
和活泼可爱的妹妹不同，虽然出生时间只早了仅仅几秒钟而已，但艾欧却十分有哥哥的样子。这个安静听话还很有主见的男孩在母亲外出工作的时候，总有办法满足妹妹提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而在艾欧稍微识字后，还会查着不知母亲从哪里捡来的破旧字典给妹妹念故事书；等到母亲务工回来后，更会帮着妈妈努力收拾房间，这样温顺听话的艾欧即使是吃着又黑又硬的面包也能够对母亲露出乖巧的微笑。
当母亲外出做工的时候，兄妹俩总会手拉着手一起玩耍。他们踩着桌子爬上房梁，一左一右的两个小脑袋光是盯着巢里的燕子就可以乐一天；他们会钻进衣柜里和桌子下躲藏起来玩捉迷藏，还会在在黑漆漆的角落里编造出稀奇古怪的故事，用木筷和瓷碗叮叮当当敲出清脆的旋律；偶尔还会将沙子和泥土混在一起，掺水后捏出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小东西……
简陋的土坯小木屋既是兄妹俩的家也是他们的游乐场。然而无论他们把屋子里弄得多乱，母亲都不会责怪他们，仅仅是微笑着支撑起外出做工的疲惫身体和两个小家伙一起收拾。
因为母亲对兄妹俩的要求只有一个：
——“绝对不可以出门，绝对不可以被别人看到。”
自记事起就一直被母亲这样交代，两个年幼的孩子虽然不知缘由但还是很听话的呆在家里。例行的收拾屋子的时间结束后，母亲总会微笑着将艾娅和艾欧搂在怀里，恬静的樱色眼眸宛若绘本里盛开的花海，温婉的声音更是绝不吝惜一切赞美的词语——
“艾欧和艾娅都是好孩子，你们有着这个世界上最漂亮最美丽的眼睛哦！”
正如母亲所夸耀的那样，兄妹俩的眼睛的确是异于常人难以想象的美丽：会伴随光线强弱而折射出不同深浅蓝色的眼睛在瞳孔深处藏着一点细细的艳红，以那一点红为中心，妖异的红色瞳线在虹膜表层呈辐射状散开。如同掺杂了命运的红线，汇聚了各式各样蓝色的眼睛摇曳出梦幻的光彩……
宛若世界上最高的杰作，是只有神明才能创造出的奇迹。
可是这样的眼睛却也给兄妹俩带来了无法忽视的负担——
打从出生起，两只眼睛都是那副奇异姿态的艾欧，一直无法以自己的眼睛去看到缤纷多彩的颜色。
无论是偷偷掀开窗帘的一角向外张望所见的树木天空，亦或是归来的母亲放在桌上的各色野花，对于无法看见颜色的艾欧来说，都不过是各种线条组合在一起的、单调无趣的黑白灰色块。
可是艾娅不同。
大约是双胞胎会在母亲体内争夺营养的关系，艾娅只有左眼呈现出异样的姿态，右眼除了能随光线强弱折射出不同程度的蓝色外，并没有美丽到近乎妖异的红色的瞳线。
相较之下，虽然眼睛看起来有些不完整，但是艾娅却可以用那只不完整的右眼，看到这个世界上各种缤纷的颜色——每当艾娅将糖纸覆盖住左眼的时候，艾欧就会闭上眼睛，用自己的精神链接上妹妹的精神，透过她的视角细细去“看”艾娅右眼里映照的世界。
艾欧看不到这个世界的颜色。
纯黑、灰黑、深灰、浅灰、灰白、纯白……艾欧眼瞳里的世界就是由这样单调的颜色和线条组成。
可就是这样枯燥、单调且乏味的世界，却被艾娅的右眼弥补了。
艾娅是艾欧最珍惜的妹妹，而艾欧也是艾娅最爱的哥哥。
兄妹二人在一起，才算是一个完整的“存在”。
艾欧“完整”的双眼令他失去了对外界的好奇心，使他成为安静内敛的男孩。艾娅“不完整”的眼睛却让她对外界充满好奇，使她成为活泼开朗的女孩。
偶尔兄妹俩会因为这份不同而互相闹别扭生气，但是没多久就又会笑嘻嘻的互相蹭对方的脸颊，手拉手在小小的屋子里寻找乐趣。许是因为两个小家伙才5、6岁年纪太小的缘故，这对双胞胎兄妹的脸还没有张开，忽略掉头发长度光看脸的话，就算是母亲纱音也也分不清哪个是艾欧哪个是艾娅。
所以，他们最近的新玩法是互相扮演哥哥和妹妹。
“就算是这样也不可以剪头发喔，艾娅你前几天不是还说要当长发公主么？”
听完缘由后，哭笑不得的纱音摇摇头，伸手敲了一下女儿的额头。两个孩子一静一动的也未免太极致，搞得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调皮到快要无法无天的女儿，和那个宠妹妹宠到死的儿子。
嘛，虽然她自己也没什么资格指责艾欧的宠溺就是了……
#我家的孩子都是小天使#
“玩了一天也该累了吧，来~和妈妈上床睡觉哦~”
“好~哥哥我们快去床上”艾娅欢快的举手，拉住艾欧后一溜烟跳上床，还拍了拍中间特意给妈妈留空的一块地方，说：“妈妈也快来嘛！”
“唔，艾娅每次都偷跑……”艾欧小小的抱怨了一下，动作却和妹妹一样迅速。两个小家伙凑在一起闪亮亮的看着母亲，直看得纱音忍不住微笑。
“好好，等我一下哦。”
厚重的窗帘将屋外沉闷的黑夜遮挡，也将屋里和屋外隔绝出两个世界。纱音躺在床上，左手搂住艾欧右手搂住艾娅，轻轻拍着两个孩子的后背，温柔的哼唱着不知名的旋律——
有一个摇篮
摇篮旁边还有一个
一个变成了两个
摇篮有一个混在雾里了
有一颗星星在墓场里摇晃
渐渐消失……（*1）
虽然调子和歌词有些诡异，但是在屋里折腾了一天的兄妹俩很快就睡着了。浅浅的呼吸伴着安宁的旋律在母亲的手边回荡，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凑在一起更是让人看了就会心软。
纱音温柔望着两个孩子，眉宇间却显露出了少许忧愁。
如果可以，她也想让艾欧和艾娅能够痛痛快快的在屋外玩耍，一家人可以在竹篮里装满食物出门踏青赏樱。
可是不行。
从生下来到现在，两个孩子都从未离开过家门……就像是笼中鸟一样呆在家里。只是因为她不想失去她的孩子，所以在她攒够前往那个传说中对血继限界很宽容的木叶村的路费前，她就算再心疼也绝对不能让兄妹俩出门玩耍。
“抱歉啊，都是妈妈没用……但是没关系，总有一天，伊娅可以和伊欧一起出去玩的哦！”纱音伸手抚摸着一双儿女的头顶，孩子柔软的头发也让母亲的心一并柔软了下来。
厚重的窗帘被晚风吹开，察觉到窗户没有关上的纱音立刻下床。察觉到温暖怀抱的离去，比较怕冷的艾欧迷糊着爬起来，揉揉眼睛拉紧了被子后又往熟睡中的艾娅身边蹭了蹭。瞥见站在窗边的母亲神色有些难看，艾欧打了个哈欠，软糯的童音夹杂着强忍住的困倦问道：
“妈妈……怎么了么？”
“不，没什么……也许是我多心了吧。”
纱音的微笑有些勉强，她走到床边揉了揉艾欧的头顶，看着雏鸡似的小脑袋一点一点要睡过去的艾欧还有旁边睡的正香脸颊红扑扑的艾娅，本来就对一直被自己拘在屋里的儿女心怀愧疚的母亲更是不忍心吵醒他们了。
“没事的，艾欧快睡吧。”
“嗯。”
他们天真的以为没有问题，却不知道窗外的人影将屋里的一切都看得分明，尤其是艾欧那对奇异的眼睛。
***
我们做错了什么？
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啊？！
***
夜晚的村落宛若一只张开大嘴的野兽，往日里热情善良的村民们却都收敛了开朗的笑容，火把发出的亮光清晰的照出了他们的脸——
那是，充满了名为厌恶愤怒的情绪的脸。
“那样的眼睛……不详，绝对是不详啊！”
“普通人会有那种眼睛吗？一定是恶鬼的孩子啊！”
“杀了他，必须要杀了那个鬼之子！！！”
村民们举着火把，边角生锈的农具被磨刀石磨得发亮，锄头的刀刃被高高举起，往昔憨厚老实的面容竟在这一刻显得分外狰狞犹如厉鬼上身般可怖。人和鬼的界限在这一刻被模糊，充斥在空气里的只有畏惧愤怒还有仇视。
“呜……妈、妈妈……哥哥，我怕。”
“不怕，来，我抱着你。”
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仗势，艾娅啜泣着躲在屋里瑟瑟发抖。艾欧安慰的抱着妹妹，可他自己的心里却也害怕的不行。
母亲纱音的屋子本就不大，村人把前后门都给堵住，任谁都跑不掉。由身体深处蔓延开的恐惧犹如蚀骨之毒，顷刻间便融化了一切意识。
打从出生起就一直被告诫着呆在家里绝不可以出门，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窗沿下方和房门前端，从未被人看见的双胞胎兄妹虽然爱玩爱闹却也安分守己，死死遵循着母亲的告诫绝不踏出房门一步。
他们没有给任何人带来麻烦，可是麻烦却主动找上了他们。
“隔壁的村子发大水被淹了……”
“我们村子地里的庄稼……”
“水井打不出水……干旱……”
“灾祸……不详……”
嗡嗡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进兄妹俩的耳朵里，最后变成了统一的一句话——
“杀了那个鬼之子！”
第2章 扭曲（）
“呐，哥哥，我、我们会死吗？”
小小的女孩一改往日的古灵精怪，蜷缩成一团的可怜样任谁见了都会心软。
“不会的！”
小小的男孩神色异常坚定，美丽到近乎妖冶的眼睛直视着妹妹唯一一只和自己眼睛一样的左眼，如同接通了电流似的，空气里响起了轻微的“噼啪”的声音。
“只要…￥#…的话，&％…就绝对不会死！”
——那个时候，哥哥说了什么呢？
意识到了什么的艾娅猛地睁开眼睛，久违的梦魇让她出了一身冷汗。来自大脑皮层最深处的痛苦回忆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幸好她及时清醒，不然再度沉浸在那样痛苦回忆里的话她可受不了。
她害怕受伤，害怕疼痛……然而比起身体所受到的伤害，艾娅更害怕的还是深深铭刻在精神里的痛苦。每次在梦里回想起以前那些微小而温暖的回忆后，她总会不可抑制的被迫迎来血红色的结局——
亲眼看到母亲死去。
亲眼看着哥哥被抓走。
亲眼目睹村民们可怕的面容。
亲眼看着居住了多年的屋子被烧毁。
亲眼看着地面被唯二的亲人的鲜血浸染。
好痛啊……真的是好痛啊！！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只要回忆起那些事情就会让艾娅不可抑制的体会到深入骨髓的寒冷。她想要尖叫，可是足以压迫灵魂的痛苦却让她连尖叫的力气都失去，而从精神内部爆发的痛苦更让她只能死死抱住自己的肩膀咬牙忍耐。
我好怕！好怕好怕好害怕非常害怕！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害怕……我和哥哥有好好听妈妈的话呆在家里没有出门，我们不是鬼之子所以不要伤害妈妈不要杀掉我们，不要不要不要死不要受伤不要痛苦不要杀我们不要伤害妈妈不要不要不要伤口不要疼痛不要杀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察觉到精神联结另一头的暴动，艾欧习以为常的叹了口气。离开自己的房间后；他快步来到艾娅的房间。没有敲门而是熟练的扭开房门把手，气质沉静到阴郁的少年无视了屋里四处乱丢的短裙袜子等等琐碎衣物，目不斜视的径直走到床铺和墙壁之间的背光角落，安静张开双手环抱住他那个从小到大从未让人省过心的双生妹妹。
“艾娅，没事了，我在这里。”
“啊啊……痛……”
艾娅的声音因激烈的情绪变得嘶哑，艾欧心疼的揉了揉妹妹的头顶，不厌其烦的重复着那句话——
“已经过去了，没事的。我会一直在的。”
作为哥哥一直很靠谱的艾欧轻柔地托住妹妹的头，一下又一下的抚摸她的后背，同时放出自己的精神，编织成一张大网，将艾娅因为痛苦而变得激烈暴躁的精神纳入其中，以便接纳并安抚妹妹的精神。
这番动作若是换了别人，只怕第一时间就会因为精神的触碰而受到攻击，精神崩溃乃至死亡，稍好一些的下场也只是变成白痴。
唯有全身心都对艾娅开放的艾欧，才能用毫无保留的爱去安抚她，而且不会受到攻击。
他们是双生子，一体同源的精神让他们的关系比旁人更为紧密，谁也插不进去。
许是因为幼年时期遭到的变故的关系，作为妹妹的艾娅总也学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尽管外表已经是个十多岁的少女，但她的内在依旧和幼时没什么两样，像个孩子似的只会发泄情绪而不是控制情绪。
而和这样时不时就会因为无法控制情绪而陷入暴走状态的妹妹相比，艾欧则要更加的不幸。曾经施加在他身上的那些残忍对待令人发指，可是他最终还是熬了过来。
——或许，这样的自己在某种意义上也已经是不正常的吧？
苦笑一下，对于陷入暴走状态的妹妹拿不出任何办法，艾欧只能尽力像这样单薄的安抚她。而在感受到来自兄长的安慰后，艾娅终于睁开眼睛，露在刘海外的右眼在背光的角落里安静渗透出一层海蓝，因发狂而抽搐的身体如同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安静下来。有着水蜜桃般粉嫩发色的少女像是个脆弱的幼童一样抓紧了艾欧的衣摆不肯松手，直到艾欧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的将艾娅的精神彻底安抚下来后，她才终于舍得松手。
“好些了么？”
“……嗯。”
艾娅蜷缩在哥哥充满安全感的怀抱里点点头，话语的末尾还带着无法忽视的颤音。
“哥哥~”
“嗯？”
“我想去杀人，可以吗？”
艾娅那希冀而渴求的目光刺痛了艾欧的眼睛，他沉默了一下，说：
“……现在不行。”
被扭曲的孩子在长大后只会变得更加扭曲。艾欧看着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却眼神明亮的妹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个曾经把掉出巢穴的雏燕放回窝里露出笑容的妹妹……已经变成一个十足的杀人魔。
现在的艾娅受不了哪怕一丁点的刺激，一旦察觉到别人的恶意或异样眼神就会暴走，伸出锐利的爪子撕裂别人的喉咙挖出别人的内脏，非要弄得尸体支离破碎才肯罢休。而在作出那样残酷的举动时，艾娅的脸上却一反常态流露出甜美天真的笑靥，眼睛闪闪发光像是看到了小鱼干的猫咪，将孩童残忍的天真发挥到了极点。
“为什么啊？”
艾娅毫无顾虑的撒娇，扯住艾欧的衣摆左右摇晃。
“把那些讨厌我们的、害怕我们的、叫我们怪物的家伙全都杀掉有什么不可以？”
艾娅软软的额发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