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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耶克传-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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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耶克最特别的历史著作,也许是他编辑的朝圣山学社会员的论文集《资本主义与历史学家》(1954),该书出版的时候所引起的关注,是他所有历史著作中最广泛的。在这本书中,哈耶克与当时很多主流的学术观点唱对台戏,他争辩说,工业革命时期绝不是群众的境遇越来越悲惨的时代,相反,在这个时代,为数超过任何时代的人们的生活,获得了最大的改善。    
    “谁没有听说过‘早期资本主义的灾难’这个词,”他雄辩地反问,“并留下一种印象,仿佛这种制度一出现带给人们的就是罄竹难书的新灾难?”在《资本主义与历史学家》一书中,他指出,历史编纂具有重要意义。他写道:“公众舆论与公众对于历史事件的看法之间,一直是、并且永远将是紧密关联的。归根到底,有些人即使从来没有读过一本书,可能也从来没有听过那些影响过他们的历史学家的大名,他们也要通过这些历史学家的眼镜来看历史。”{36}    
    对于历史的解释有助于塑造未来。哈耶克之所以写作观念史著述,初衷也正是为有助于塑造他所期望的未来。    
    


第五部 弗赖堡(1962…1974)第32章  萨尔茨堡(1)

    从1969年到1974年,哈耶克健康状况不佳,曾遭受过几次严重的心力衰竭,70年代随后几年,他也一直遭受间歇性的心力衰竭的折磨。到1985年,由于年事已高、健康恶化,那年发生的一次严重心力衰竭终于击倒了他。而在1960年和1961年,心力衰竭并没有妨碍他从事研究工作。    
    《法、立法与自由》之所以没有得到应有的关注,有几个原因。首先,它的三部分是分三卷在1973年、1976年和1979年陆续出版的。由于体弱多病,哈耶克决定各部分独立发表。而这就破坏了这部著作的整体性,因为读者不可能推测它下面会说什么。其次,《法、立法与自由》非常艰涩,是在很高的水平上写出来的。要理解这本书,就需要广泛地掌握哈耶克的其它著作,弄清哈耶克的政治学、经济学、法哲学和历史学思想,而且需要读好几遍才能理解。第三,他在书中所提出的实际政策建议———比如根据有限的普选权分别选举产生彼此独立的立法性议会和行政性议会———看起来不大可行。    
    哈耶克觉得,选举权不应当像现在民主政体中那样普遍。他尤其反对将选举权赋予那些接受政府资助的人。他也觉得,应该设立两个议会———一个是专门制订法律的立法性议会,一个是专门研究日常公共福利功能的行政性议会。只有年龄在45岁的人士才能参加立法性议会的选举,且只能任一届,每届任期十五年,也只有年龄正好在45岁的人才有投票资格。因此,每个人一生中只有一次竞选和选举立法议会的机会,即在他们45岁那年。每年选举产生立法性议会的十五分之一的议员。行政性议会的选举和运转则跟目前的议会差不多。    
    如前所述,《法、立法与自由》的写作时间,跟《自由宪章》的撰写时间是相当接近的,尽管两者的出版时间相隔较长———《自由宪章》是1960年出版的,而《法、立法与自由》则在1973—1979年间才出版。哈耶克曾在《法、立法与自由》第二、第三卷的前言中说,手稿大部分“早在1969年底前就接近完成了,但当时我身体状况恶化,迫使我不得不将完稿时间推迟”①。当他于1969年离开弗赖堡大学转赴萨尔茨堡的时候,他还没有写完《法、立法与自由》的最后一章,而大概就是这个时候,他的身体健康遇到了严重的麻烦。    
    哈耶克这些麻烦部分归罪于诊断失误。在1985年的一次访谈中,哈耶克说:“有一个时期,我的健康状况非常糟糕。有两三年时间,我都忍受着大夫所说的心力衰竭。我一直觉得这太荒唐了。我是因为没法工作而很沮丧,而不是因为我很沮丧才没法工作。现在已经出现了现代的心电图仪,可以发现我曾经遭遇的那两次心脏病,第二次曾使我有三年时间什么也干不了,只是在事后才发现了病因。大约从1969年到1971年,我什么研究也做不了。我写作《法、立法与自由》的工作也停顿下来。我当时觉得我已经完了,我活到头了。但后来我突然又恢复了。”②在另一个场合他也说到,“由于丧失工作能力,我非常绝望、悲观”③。    
    他第一次遭受心力衰竭和健康恶化,是在1960年和1961年,事后才发现第一次心脏病发作。他将20世纪70年代的健康问题也归罪于错误的诊断———给他看病的萨尔茨堡的医生在治疗他的糖尿病时处置不当,使他血糖水平过低。哈耶克甚至说,在70年代这次疾病发作期,他简直成了“智力上的残疾人”④。    
    时光不饶人,他的听力也衰退了。早在剑桥的时候,他就有点跟不上谈话的节奏———他的左耳已经聋了,而右耳的听力也开始下降。听力衰退使他“越来越无法享受社交生活的乐趣,几乎完全与剧院绝缘”,而过去他是“定期上剧院的。是他的主要消遣”⑤。由于性格原因,他也没有培养出别的业余爱好,到了晚年,他对此后悔不已。在晚年的一些著作中,他对他的研究能力下降深表歉意。他在《法、立法与自由》的第二卷中说,“我会尽最大努力在赶在自己老死之前写完这套书”⑥。在1977年出版的《哲学、政治学、经济学和观念史新论》的前言中,他又说,曾有好几年时间他都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写完《法、立法与自由》。    
    有好几年时间,他都接受抑制心力衰竭的治疗。芝加哥大学政治思想史家约瑟夫·克罗普西回忆说,哈耶克曾在一个场合公开谈论过他的健康状况,当时哈耶克回到芝加哥访问,他提到他接受过抑制心力衰竭的治疗。克罗普西还说到,有一次,哈耶克到社会思想委员会,他顺便过来自我介绍一番,并跟克罗普西讨论起哲学问题。克罗普西与人一起编辑列奥·斯特劳斯的《政治哲学史》,他说,哈耶克与斯特劳斯没有过任何交往,尽管两人当时都在芝加哥大学。    
    阿瑟·塞尔登曾在1972年到萨尔茨堡看望过哈耶克,发现哈耶克病得很厉害,甚至不能从床上起来。塞尔登回忆说,哈耶克的精神萎靡,觉得他毕生的研究都是白费劲———他说过或写出来的东西根本就无人感兴趣。大概正是在这一次,他向塞尔登透露说,他年轻的时候之所以没有娶他的外甥女,部分也是由于担心遗传问题,不过后来她成了他的第二任妻子。    
    拉利·哈耶克回忆起这个时期他的父亲的情况时说:“我们一般是在电话中交谈,我可以肯定地说,他很绝望。他没法集中精力做任何事情。”⑦哈耶克谈到病情不那么严重的1960-1961年间时说,他遭受了一次“严重的心力衰竭”⑧。晚年他的体重从200磅左右减轻到160磅左右。    
    


第五部 弗赖堡(1962…1974)第32章  萨尔茨堡(2)

    1969年,哈耶克调到萨尔茨堡,这一次照例是出于财政上的考虑,跟他早年去芝加哥大学、后来到弗赖堡大学一样。萨尔茨堡也离维也纳更近一些,而海伦娜的儿子一家就住在维也纳。萨尔茨堡大学想购买哈耶克的藏书,而调到那里,他就可以继续利用这些藏书。在获得诺贝尔奖之前,哈耶克一直捉襟见肘。在《自由宪章》中有一节的标题就是《独立的谋生手段对于人的重要性》⑨,在那里哈耶克说:“我希望我能够具有凯恩斯勋爵晚年的那种辩才正如他在论述生活在任何良好的社会中独立的谋生手段对于人的不可或缺的作用时所表现的。”⑩在学术生涯的大部分时间中,哈耶克本人无疑应该有更广泛的经济来源,不过,据他最后一任秘书夏洛蒂·库比特回忆说,哈耶克不是个善于理财的人。    
    萨尔茨堡可能比弗赖堡还要优美;它当然也更古老。萨尔察赫河从城中穿过,自罗马时代以来,就有人居住在该城,因为附近有盐矿(萨尔茨在德文中的意思就是“盐”)。莫扎特就是萨尔茨堡人,弗兰茨·约瑟夫皇帝曾在这里修建过打猎别墅。跟弗赖堡一样,萨尔茨堡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也遭到严重破坏,但后来又修复了。    
    萨尔茨堡大学没有弗赖堡大学有名。它的校园分散在好几个地方,在册学生不到6000人。哈耶克的研究助手库尔特·洛伊贝说,哈耶克于1969年到1977年间在萨尔茨堡生活得“多少有点不如意”{11}。这部分是因为健康以及当时的时代风气的原因,同时也是因为,萨尔茨堡大学的经济系很小———只有十几位教授,四位高级讲师。“教员和学生的素质都没有达到他所期望的水平,{12}”洛伊贝这样写道。1974年夏天,就在他被提名角逐诺贝尔奖之前,他接受过一次采访,有人问他,学生们是否知道他的著作,是否理解他的理论,哈耶克回答说:“我刚到的时候,学生们不了解我的思想。即使到了现在,除了少数几个上我的课的学生外,也没有多少人对我感兴趣。”{13}    
    在萨尔茨堡,他也没有几个朋友,他在思想上有点孤独。在1976年为《法、立法与自由》写的前言中他说,在萨尔茨堡修改本书的过程中,他没法再那么“方便地从图书馆查到”他在写作初稿时参考过的那些书{14}。1977年2月,他在致出版社编辑的一封信中解释了他想离开萨尔茨堡的原因,他说:“人们老爱问我为什么要离开奥地利,我必须承认,到这儿仅仅几个月后,我就开始犯嘀咕了。而一份让我联想到过去的部长令的规定,让我更为不安,这个规定是,‘大学教授在到外国旅行前必须向联邦部长报告’。不过,除此之外,我也必须提一句,萨尔茨堡大学没有授予博士学位(社会科学领域)的资格。因此在这里,没有哪个学生认真研究经济学。我调到萨尔茨堡大学实在是犯了个错误。”{15}    
    伦敦一位记者曾记述过哈耶克在萨尔茨堡期间的一个故事。他生动地描写道,哈耶克住在一个“有点年久失修的近郊住宅区,两边的邻居,一边住着一位退休的消防队员,另一边住着一位退休的铁匠,从家里到市中心和大学都很不方便。哈耶克之所以选择住在退休之家,部分是由于他妻子的偏好,部分是由于萨尔茨堡大学购买了他的藏书,那笔钱只够买下这幢房子”{16}。哈耶克获得诺贝尔奖后,离开了萨尔茨堡大学,重返弗赖堡大学,但萨尔茨堡大学却并没有把他的藏书再卖回给他。    
    对哈耶克来说,20世纪70年代初期是最糟糕的时代,这不光是从他的身体状况的角度说的。当时,通货膨胀肆虐整个西方世界。美国实行了工资和价格控制。包括哈耶克在内的一些人觉得,英国已经濒临社会、经济崩溃的边缘。反正统文化的运动正甚嚣尘上。苏联在世界上的地位似乎在无可阻挡地上升。发展中国家也起而反抗前殖民地霸主的做法和制度。    
    在生命的最后三分之一年月里,他回到德语世界,由于天天说德语,他的英语写作风格也受到了影响。在1978年接受采访时,他开玩笑说,回到德语国家后,他已经有所收获了———他的句子“太长了”{17}。这一点在《法、立法与自由》中表现得特别明显。他离开英语国家后,也就无法再跟以前的同道们保持密切联系了,以前他经常用英语跟他们探讨他的想法(尽管所有德国学者实际上都懂英语),现在则更多地用德语写作。1969年,他用德语出版了一本文集《弗赖堡研究》,其中的文章大部分都用英语发表过。他跟妻子在家里说的是德语。阿瑟·塞尔登的妻子回忆说,塞尔登夫妇1972年到萨尔茨堡看望哈耶克的时候,海伦娜曾说,她的英语说得不够好,所以没有跟他们交谈,尽管事实上她说得很好。    
    哈耶克年轻的时候曾开玩笑说,他希望有一天能成为奥地利国家银行行长,20世纪60年代在弗赖堡大学的时候,他显然有过实现这一愿望的机会。“当时执政的奥地利右翼总理曾问过马赫卢普,是否愿意出任国家银行行长,遭到婉拒,他又来找我,对此,我提了一个条件,‘让我请一家国际著名的会计师事务所来核查国有企业的账目’,结果,谈话就此结束!”后来他回到奥地利生活后,奥地利左翼总理布鲁诺·克赖斯基曾公开对他进行过批评。    
    1971年,哈耶克参加了维也纳大学举行的庆祝门格尔《国民经济学原理》发表100周年研讨会。他在提交的论文中宣称,“尽管已经不再存在一个自成门派的奥地利学派,但我相信,仍然存在着一种独具特色的奥地利学派传统”{19}。后来在回忆往事的时候,哈耶克谈到了1974年前自己做的其它研究,他说:“几乎有5年时间,我都无法思考任何问题,或者说不能搞任何原创性的研究。于是,我就做一些别的事情,比如为意大利的一本百科全书撰写有关自由主义的历史的条目,这些工作不过是在重复我以前的知识,而由于记忆衰退,竟弄出很多非常严重的错误。如果你了解我以前的著述,那当你看到我在写自由主义思想史的时候竟然漏掉了阿克顿勋爵,一定会觉得太荒唐了,因为阿克顿勋爵一直是我最敬佩的人物之一。但当时我竟然就干下了那样的事。”{20}    
    詹姆斯·布坎南曾谈到过在瑞士蒙特勒召开的1972年度朝圣山学社会议,这个地方离朝圣山非常近,地方也比较宽敞,能够容得下人数已经大大增加的会员。会议期间,大家走访了一趟朝圣山,在那里,哈耶克“在下午炎热的阳光下,站在召开朝圣山学社成立大会的那家旅馆的门廊,向与会者致辞。对于学社的25周年,他既兴奋,又怀旧,他似乎忘记了时间限制,而我们大家可都站在大太阳底下”{21}。    
    20世纪60年代哈耶克跟妻子住在弗赖堡的时候,他们的惬意的公寓离市中心不远,就在城区近郊。他们“特别喜欢”德国黑森林“优美的环境”{22}。到了夏季,他们会到位于蒂罗尔、坐落在阿卑斯山区的一个奥地利小村庄奥贝尔古格尔去度假,哈耶克从小到大经常去这个地方。    
    


第五部 弗赖堡(1962…1974)第32章  萨尔茨堡(3)

    1972年,伦敦经济事务研究所出版了由苏达·谢诺伊{23}编辑的《处境比预料的艰难:凯恩斯的通货膨胀遗产》平装本,哈耶克又现身于大众思想舞台上了。1969年,在委内瑞拉首都加拉加斯召开的的朝圣山学社会议上,哈耶克曾说,20年前,他“对货币问题失去了兴趣,因为布雷顿森林体系让我彻底失望。我曾经预言,这一安排会很快失败,但我错了。它的主要创新之处在于,把恢复国际支付平衡的责任强加于债权国。这在通货紧缩的30年代是合情合理的,但在通货膨胀时期就不合理了。现在,我们享受着通货膨胀所催生的繁荣,这种繁荣要想持续下去,就得制造更多的通货膨胀。如果价格的上涨赶不上人们的预期,就会对经济产生抑制效应。我曾预期,只需要10年时间,我们就会陷入无法克服的困境,不过事实是,我们花了25年的时间才达到这一阶段,抑制通货膨胀的措施导致了经济衰退。现在我们的处境要比预料的更艰难?穴直译:一只老虎站在后面?雪:这次的通货膨胀能维持多长时间?如果(通货膨胀)这只老虎被放出来,就会一口吃掉我们;但如果在我们抓住它的时候它却跑得越来越快,我们也仍然会被拖死!我很高兴,这种结局我在有生之年算是看不到了?选”{24}    
    在《处境比预料的艰难》一书中,谢诺伊引述凯恩斯对哈耶克1943年发表在《经济学学报》上的一篇文章的答复。在这篇题为《一种商品准备货币》的文章中,哈耶克提出,应当用一蓝子商品、而不单纯是黄金,确立某种国际商品本位制———它能够具备理想的金本位制所发挥的作用。凯恩斯则对哈耶克的这种想法提出反驳说,他之所以反对实行金本位制政策,主要的理由并不是其不可行(有人曾说金本位制可能会面临黄金总量的增长赶不上货币需求的情况),而是出于政策方面的考虑。凯恩斯认为:“将国际货币方案要实现的目标予以限定的根本理由是,从外部强制保持稳定的价格水平,是不可能的,或者说,是不可取的。金本位制的错误在于,本国的工资政策将要受制于外部力量。更明智的做法是,国内价格的稳定(或不稳定)应被视为本国自行决定的政策问题。试图从外部强加这种限制的商品本位制跟严厉的金本位制一样会垮掉。”{25}    
    这一答复是凯恩斯对哈耶克的经济政策建议的最后一次公开响应,也是凯恩斯自1931年对哈耶克批评他的《货币通论》书评文章做出响应以来,对哈耶克做出的少有的响应,因而,凯恩斯的上述响应值得略加讨论。凯恩斯反对哈耶克于1943年提出的旨在保持稳定价格的某种商品准备本位制,他说,为了避免出现通货紧缩,重要的一点是国家能够控制其国内的货币供应,因为在当时的状况下,如果没有经济活动的收缩,就不可能发生通货紧缩。哈耶克则争辩说,国际间只有实行某种商品本位制,才能强加一种维持稳定价格的约束机制。哈耶克的这种看法从经验上看似乎是错误的。在浮动汇率制度下,也实现了稳定的价格,或大致稳定的价格。而且,国际贸易也在急剧增加,与他所预测的浮动的国际汇率制度下可能出发的情形正好相反。    
    在1978年出版的《处境比预料的艰难》第二版中,谢诺伊又收入了哈耶克于1945年为威廉·贝弗里奇的《自由社会中的充分就业》一书所写的书评,哈耶克在这里说:“凯恩斯勋爵曾肯定地对我们说,我们都错了,说治病的过程不会有任何痛苦,甚至是愉快的:为将就业永远保持在最高水平所要做的一切,也能够把开支总量维持在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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