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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到处都是台阶,轮椅在房子里当然转不好。于是,未经房东同意,我就把门槛锯掉,把台阶弄平,做了很多改动,这些做法都违反了合同,非常不好,属于擅自改装,是不能允许的。而且,大部分时间房租也交得很晚,所以房东也想找个借口把我们赶走吧。另外,他们的房问都是两层结构,老人轮椅的声音太吵人了,一楼的住户好像也在不停地埋怨。因此,房东不高兴了。”
在讲述这件事时,早川董事长发出了可怕的笑声。他这么说。
“我说这话可不是讽刺你啊,如果砂川和他的家人赖在那座公寓里不走的话,早晚要让房东逼着交房,也许还会被房东强制执行。
不管搬到哪里,运气不好的家伙运气就是不会好。“
就这样,按早川董事长的安排,砂川信夫和他的家人决定搬到二0 二五室居住。
“在小丝先生连夜逃走之前,我让他和砂川他们在我的事务所见了一面。砂川家只来了他们夫妇两人,因为老人不能出远门,儿子还要上班。小丝先生家来的也是夫妇二人,他们的孩子太小了。小丝先生的夫人不太喜欢砂川夫妇,见面的时候,吊着眼睛,爱理不理的。等砂川夫妇一走,她马上气势汹汹地对我说,我不希望那样的人用我们家昂贵的家具和餐具,一指头都不能碰。她太厉害了。”
在“买主”那一章中,我已经说过了,小丝信治及静子夫妇见过几次二0 二五室的占房人,别人介绍他们叫砂川,他们也就这样称呼他们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也不太好呢? 早川董事长手里的那份二0 二五室的租房合同书上还贴有租房人砂川信夫和他的家人的居民证。直到这时,我们才第一次搞清楚了作为占房人住在二0 二五室、然后被全部杀死的一家人的姓名。
根据居民证记载,户主砂川信夫,生于1950年8 月29日,死时四十五岁。妻子砂川里子,生于1948年2 月15日,比丈夫太两岁。
这两人死在了客厅。
他们两个人的长子叫砂川毅,生于1974年11月3 日,死亡时才二十一岁,他就是那位从阳台上摔死的年轻人。
第四个人——一早川董事长称之为婆婆的,是砂川信夫的亲生母亲,叫砂川浏,是那位死于六叠大小的日式房间里的老年妇女,生于1910年4 月4 日,死亡时八十六岁。
早川董事长说:“对小丝夫人的神经过敏,我能理解。因为是半夜逃走,所以二0 二五室的家具、西服、餐具等几乎全都留了下来。我非常严厉地告诉他们,半夜逃走,只能带最少的东西。你们什么时候离开的,别的人家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不能让附近的邻居知道得太清楚。这是一个非常大,院子也非常宽敞的公寓楼,即使是在半夜,我也不知道会被什么人看到,但只要你们不是太包小包的,别人也不会太在意。
另一方面,你们留在这里的东西由我负责保管,我也会告诉砂川他们精心爱护的。“
可是,小丝静子坚持不能把这些东西交给砂川夫妇——“像那样的穷人,说不定会偷东西的。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
我向她保证了好几次。那位夫人可真厉害,说什么不能在床上睡觉而是在地板上睡觉,不能使用洗澡间否则会弄脏的,提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要求。特别是说到除了他们夫妇二人之外的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和快到九十的老人,她更生气了。因此,最后我们只能吓唬她了。我说,夫人,你要是如此不满意的话,我们就不管了。如果我们不管了,你们将永远和这座豪华公寓说再见了。我这么一说,她那喋喋不休的嘴巴终于老实了。“
前面已经说过,半夜逃走之后,小丝夫妇又来过几次二0 二五室。附近的邻居曾经看到过他们。希望大家能想起来的,就是看到砂川里子和小丝静子站在门13吵架的人说过的话——以为是姐妹俩在吵架。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把砂川里子当作姐姐,而把小丝静子当成妹妹了。
“小丝的夫人打扮得很年轻,”早川董事长说,“不过,我从砂川那里拿到居民证的时候,他的夫人也就四十八岁吧? 是吧? 可看上去却要比实际年龄老多了。女人一辛苦,其衰老的程度会是男人的一倍甚至三倍。我也没有太在意,毕竟这是别人的老婆。我关心的是,砂川他们能不能当好占房人和砂川夫人能不能让小丝静子满意地干干净净地使用这座公寓。”
早川董事长还说,小丝夫妇出现在二0 二五室,是因为他们和自己关心着同一件事。
“小丝的老婆既不相信我,也不喜欢砂川,所以她不去看看情况肯定不行。作为我来说,对她也没什么好话。如果你让周围的人看到几次就不好办了,万一让执行法官发现了那就更麻烦了,不要再去了。但她并没有不去,而是说,我会利用早上或晚上,去的时候尽量小心一点。”
在早川董事长看来,砂川家严格遵守了他的要求,房间里非常干净。
“砂川也不再去找工作了——当时呆在家里就是他的工作,因为在买受人石田先生面前,户主装成失业不是更好嘛,所以,他当然要呆在家里。他说,我一年到头就是打扫房间。事实上,我也偷偷去看过,家里简直就像摆着家具的样板间。”
砂川里子仍然白天在超市兼职,晚上去餐馆上班。即使是早川董事长,也不可能全包了砂川家的生活费,里子也没有这个打算。
“关于老人的轮椅,小丝夫人发了很多牢骚,因为它把地板弄坏了。我想,她们两人吵架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吧。”
关于这一点,小丝静子也承认了。
“我一说,她们就认为我像个老刁婆似的。”
她生气地说。
“为了轮椅的事情,我确实埋怨过几回。那位老奶奶的腰腿又没有严重到自己不能走路的地步,太放任她了。所以我说,就算是为了老奶奶,你们也不要再在房间里使用轮椅了。”你和砂川夫妇之间是不是有些不和啊? “他们是和我在许多方面有着不同想法和价值观的人,我也曾经问过早川董事长,为什么不能把房子委托给和他们不一样的人呢? ”小丝静子这样说。
早川董事长没有理睬她。
“夫人,能够和我们合作做这样事情的人当中不会有品行良好的有钱人的,你简直太愚蠢了。”
事实上,早川董事长曾经明确地对她说过:“你不是不知道自己所面临的处境吧。”可小丝静子却说,她不记得早川董事长曾用这样露骨的话责备过自己。
“夫人从小娇生惯养,有一些可笑的事情。”
客观地讲,什么要爱惜家具啦,不要把地板弄坏啦,这些几乎和一个正当的房东对正经的租房人的要求一模一样,这也许能说明,在小丝静子的心里,对让占房人住进二。二五室以便给买受人施加压力这种不好的事情还缺乏切切实实的现实感。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些人都是一些挺奇怪的人,从开始,就不太正常,也不正经——是不是水平太低了? ”
小丝静子指着砂川家的人骂道。
“所以,后来当我知道了许多事情之后,也没有太惊讶,反而能够理解他们,觉得心里非常痛快。当时,我对我丈夫说,对吧,让我说中了吧,这家人就是挺奇怪的。要说同情嘛,家里遇到那样的情况,除了做像占房人这样违法的事情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是,也不是别人硬逼着他们这样做的,是不是? 堕落的人,都是从自己开始堕落的。”
可是,在她刚才这番随心所欲的豪言壮语中,总让人感到一丝空虚和胆怯。
“小丝夫妇当然也在为钱发愁,他们不是也因为还不起贷款才把房子拍卖的吗? 自己也是这样的,所以,她没有道理瞧不起砂川的贫穷与悲惨,而去说一些风凉话。可是不管怎么说,做这种坏事的还是我和砂川他们,我们采取的是有普通常识的人所采取的态度。那位夫人,现在想想看,她说这些自相矛盾的话,也许是为了逃避现实吧。”
你还记得在“邻居”一章中的一个情节吗——住在西塔楼八一0 室一位名叫条田出美的女孩在垃圾场遇到小丝孝弘,并想捡回他扔掉的那台崭新( 至少看上去是新的) 的立体声收录机,后来和不让她捡的小丝静子发生了冲突。关于这件事,条田出美记得非常清楚,她说得非常可怕。直到现在,如果再碰见那位歇斯底里的小丝静子的话,条田出美都还觉得会被她揍一顿。
这件事发生在小丝家按早川董事长的安排连夜逃走前不久,那时,迫于经济压力,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小丝静子有点神经过敏也是没有办法的。可是,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那台崭新的立体声收录机的来源。
直接询问小丝静子本人的话,她的回答只能是“我不记得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不过,让人意外的是早川董事长了解这个期间发生的事情。
“我是听小丝的丈夫说的。”他提醒了一句,“那时,工资和向信用卡公司所借的钱——每次数额都不大,主要是用于弥补生活费的不足——但债主催得也很急,这大概和经常说的那些‘买取人’有关系吧。做成一张审查不严的卡,然后用这张卡买家电产品,再把买来的物品抵作债务交给业者,以变换现金补偿债务。可不管怎么做,他也不可能还清债务的,人啊,一旦被逼到了绝境就缺少了判断力。那位聪明的夫人就这样中了买取人的圈套。”
那台崭新的立体声收录机本来是要交给花钱大手大脚的买取人的。
“可是,对此一无所知的孩子把包裹打开了。”
说到这里,再向小丝静子求证的话,可她还是坚持说不记得有过这样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最简单的证明方法就是去问小丝孝弘。
可是,如果不经监护人小丝静子的同意.我是不能采访他的。她拒绝过一次,后来经过多次交涉,小丝静子答复说孝弘愿意和你们谈话,你们可以见他了。而且,孝弘本人希望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小丝静子不要在场。
他也记得非常清楚,一点也不比条田出美差。在这位男中学生的心里,母亲在那段时间里,不管别人的想法又哭又闹还经常生气的样子,对自己可能是个刺激吧。
“立体声收录机的事情是像早川董事长推测的那样吗? ”
“是的,那个时候,家里经常堆满了家电产品,母亲告诉我绝对不能碰这些东西。只有那个装着立体声收录机的箱子放在另一边,我以为这个是可以动的。”
这是一个很聪明的男孩,长得像母亲,而身材却像父亲。
“我把那个包裹打开了,下班回家的母亲看到这个情形,马上就恼羞成怒了。我觉得把它恢复原样不就行了吗,可母亲歇斯底里,大叫着让我把它扔掉。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弄回来这些必须要交给对方的东西。”
当时,他并不知道母亲正在按买取人的指示用卡购买家电产品,可每天看到送来收录机、电炉等物品以及来取这些东西的那些人的长相打扮,他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母亲很怕那些人,像流氓似的,我也害怕。”
通过孩子的眼睛,我们可以对小丝家当时的状况略见一斑。我还想起了邻居的证言——小丝家还住在二0 二五室的时候,邻居们见过有流里流气的男人进出他们家。
“父母从来不对我说‘半夜逃走’,他们只是说,我们必须要搬出这间房子一段时问,可是,为了不让邻居们知道我们已经搬走了,所以只能带一些随身物品悄悄地离开。”
他好像有点害怕似地笑了。他一笑,眼睛就成了比母亲还要温柔的一条线。
“但是我知道这是半夜逃走,这种事情连傻瓜也能明白。”他说。
“很惨,我好像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走到尽头了。”
“可你还是个中学生?”
“在这种家庭里长大,将来也不会成为出色的人的。”
“不会成为出色的人? ”
“是的,父母为我铺的这条路一定有问题吧? 所以,将来我也不会成为出色的人,他们没有抓住重点。”
“非常有意思的想法。”
“是这样的吧? 不过,我们孩子的一切都是由父母决定的,自己不能进行选择。父母失败了,孩子也要承受这种失败。”
孝弘非常平静地说出这些话之后,又讲出了让我更加意外的事情。那天半夜逃走,砂川家的人住进来之后,他也去过几次二0 二五室,而且都是一个人去的。
“半夜逃走时太匆忙了,像我的参考书还有体操服等物品,因为它们不是太重要的东西也就忘了带走,所以,我还必须去拿回来。当然,我可以让母亲去取,可不知为什么,我也想知道那座房子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那时,我也不知道父母有什么计划,可当我在二。二五室看到一位不认识的阿姨的时候,还是大吃一惊。我原以为房子一定是空着的,所以我还带着钥匙。”
“你说的这位阿姨指的是砂川里子吧? ”
“嗯。”
“阿姨看到你的时候也感到惊讶吗? ”
“她问我是谁家的孩子,可我非常紧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然后阿姨又问我,你是小丝家的孩子? ”
“于是,你就进了屋? ”
“我说自己是来取忘在这里的东西的,阿姨马上把门打开让我进去了。”
小丝孝弘在自己房间的壁橱里找了找,还翻了翻鞋柜,砂川里子对他没有丝毫的埋怨。
“就在这时,从前面的房间里出来了一位坐着轮椅的老奶奶,这又让我吃了一惊。”
“是砂川浏吗? ”
“我对她说,您好。这是一位身材矮小、满脸皱纹的老人,挺吓人的,可她也是笑眯眯的。”
“笑眯眯的? 也许她知道你是谁吧? ”
“不是这样的,她好像把我认错了。那位阿姨走到老人身边,用非常大的声音对她说了好几遍,这个孩子是小丝先生的儿子。可是,老人的耳朵很背,她好像还是把我认错了。于是,那位阿姨不好意思地笑着对我说,对不起了。”
“砂川浏好像患有老年痴呆症。”
“是的,我也听说了。”
“砂川里子也没有让你赶快离开,对你还是非常热情吗? ”
“是的,看到我拿的东西太大了,她还帮我把东西装进袋子里,然后用绳子捆住,让我拿着方便一些。”
“孝弘君,你是不是也很为难? 因为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人。
你问没问,你是什么人? 为什么会住在这座房子里? “
“有点说不出口,父母不喜欢他们,如果问了,他们就会更加不舒服了。”
“是这样的吧。”
“不过,在我找东西的时候,阿姨说,我们就是向这个孩子的父} 租的房子。所以,这也就说得很清楚了。”
“孝弘君相信吗? ”
“当然不相信。为什么我们要连夜逃走,把房子租给他们呢? 所以,这是假话,阿姨在说假话。”
“砂川里子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
“她很为难,也很犹豫。我很不舒服,为什么嘛……她完全把我当成了孩子,也许她认为即使说了真话,孩子也不会明白的。可是,我不喜欢别人骗我,所以就想收拾完东西赶快离开这里。过了一会儿,阿姨对我说,你父母说过不让孩子一个人来这里的。”
“是说不能接近二0 二五室吗? ”
“是的,我没有回答就走了出去。就在我走出大门来到走廊的时候,还能听到那位老奶奶在叫——友治、友治。然后那位阿姨说,那个孩子不是友治。我觉得非常奇怪,说实话,那时我一直很害怕,就想赶快离开这里,所以就向电梯跑去。”
对住在原来自己家里的不认识的那一家人感到害怕的小丝孝弘向父母隐瞒了未经同意去二。二五室的事情。他知道,一旦告诉他们,自己一定会被狠狠训一顿的。
“那时你是怎么理解有陌生人住在二0 二五室这件事的? 你想到过能让自己接受的原因吗? ”
“理解? 无奈之举吧。”
他用力地摇着头,我担心他会不会头晕。然后,他肯定地说:“我只是觉得不喜欢,想也没有用,自从父母开始吵架以来,他们就不会再向我解释任何事情了。”
“当时,你是住在你母亲位于日野的娘家吗? ”
“从那里到学校非常麻烦,我很累。于是,我对母亲说,我想自己一个人生活。”
“你一个人? 你是想租间公寓吗? ”
“嗯。”
“为什么? ”
“因为上学太麻烦了,我想住在学校附近。”
“你父母怎么说的? ”
“我没有对父亲说,只对母亲说过这件事。母亲没有同意,其实,从开始我就知道她会是这种态度。”
“明知她会反对,你还是要说? ”
“是的,因为我想说。”
“你是想让她知道这样上学既麻烦又辛苦吗? ”
“不是的,我是想让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想和他们一起生活了。”
他的语气并不激动,而是非常果断地说出这句话的。在他果断地说出“不想一起生活”的时候,只在那一瞬间,他耸了耸瘦瘦的肩膀,而平和的气氛却没有一点变化。
“你想离开父母?”
“我已经想了很多问题。”
“你所说的‘很多’指的是什么? ”
“很多失败,很多失策。”
“你是指父母经济上的困境? ”
“是的,可还有其他方面的问题。”
他显得十分疲惫。
“我刚才说的立体声收录机的事情,是不是也很愚蠢啊? 借了巨额债务,那样做肯定是还不了的。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可母亲还是若无其事地被拖下了水。不过,自己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尖刻。
“我的父母什么时候都能说,说成非常了不起,总觉得自己很特别,可做的却全是蠢事。我就这样被牵连进来了,我都烦了。”
“可你的父母一直都很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我一直都很认真,是他们把事情搞得乱七八糟的。”
“不过,最后你也没有一个人生活。二0 二五室杀人案发生之后,当警察去你母亲的娘家调查情况时,你的父母急忙带着你逃走了。那个时候的情况你还能记得吗? ”
“嗯……”
“那是一段难忘的经历,当时,是你要求和父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