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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窝洼人家-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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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回说:
    “罢了罢了,你不该这么可怜他,使他越来越心野,不记教训。”
    烟峰说:
    “我觉得他没什么不好的。他要是听我的话,他也不会悄悄就到县上去了。他真糊涂,到了那个地方,有一个亲戚吗?还是有人心疼他?回回,你说,他不会破罐子破摔吧,要再那么在县城糟踏下去,身子垮了,脑子也垮了,那他就毁了。”
    “他没脸回来了。”回回说,“作为我们好过一场,我也尽了我的义务。他能出去,可见他就没有想回来的意思,这里也没有他可以牵连的。你去看看,他那些部队上的东西带着没有?”
    烟峰就到西厦屋里,一床黄军用被褥还在,皮带没有了,军用壶也没有了,那只没尾巴的蜜子失去了主人,跑前跑后,对着烟峰汪汪地叫。她站在房里,脑子嗡嗡地响,一边将被褥叠好,一边收拾了锅上案上的瓶瓶罐罐盆盆碗碗,就动手扫起地来。
    “你还帮他收拾得那么干净,他还会回来吗?”回回站在堂屋的台阶上说,“走了好,走了好,要不住在这里,整日发疯,外人该拿甚眼光看咱了。”
    烟峰却哇地哭起来,说:
    “你说的屁话!人家禾禾哪一点对不起你,在人家困难的时候,你倒说出这话!”
    “那你说咋办?”
    “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烟峰大声叫着。
    “你也是疯子?”回回骂道,“你到哪儿去找他,你怎么去找他,村里人怎么说,白塔镇人怎么说,县城人又怎么说,唼?!’’
    烟峰说:
    “说什么,说烟峰去找禾禾了,他谁又能怎么说?大不了说我对他好,好就好了,好有什么错,我一没偷人,他二没跳墙,谁将我看两眼半!”
    回回气得只是说:
    “无论如何,你去不成!”
    烟峰说:
    “我就要去!我就要去!”
    这一夜里,两口子说硬都硬,说软都软,吵吵闹闹一个通宵。天大亮时,烟峰提着一个包袱走到门前,回回扑出来把她往家拉,正不可开交要动起手脚来了,蜜子却汪汪大叫着,箭一般窜了出去。两个抬头看时,禾禾却甩手大步地回来了。
    禾禾一直走了进来,看着回回夫妻的情景,大惑不解,便问道:
    “你们这是怎么啦?”
    两个人都愣在那里,如傻子一样。半天光景,烟峰却扑过来,抢着拳头在禾禾的背上打起来,骂道:
    “你回来干啥?你怎么不死在县城,不叫野狗将你吃了!”
    她披头散发,又扑进屋去大哭大嚎了。
    回回在院子里开始了骂声,说禾禾回来了,就是这个态度?就将禾禾出走后洼里、镇上、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遍,却只字未提他不让烟峰去找人的事。禾禾不觉满脸羞愧,立在那里,自个打了自个几个耳光,就进堂屋一声一声叫着嫂子,说他对不起人。
    回回说:
    “别哭了,兄弟回来了,你快去收拾饭吧。”,
    烟峰抹抹眼泪,说:
    “你别这阵充好人!”
    说完抱柴禾去烧锅了。
    吃饭中,回回说:
    “走时你也不打个招呼,害得人心都慌了。回来了就好,什么话咱也甭提了,能回来,便见兄弟明白了世事,清醒过来了。明日快去你那地里浇浇水,麦受了旱,别人家都浇过了,就剩下你那块地了。还有梁上那片地,你没赶上插红薯,就先拥些葱吧。”
    禾禾说:
    “我明日一早到镇上信用社去货款呀,那山梁上的地和地后的那一片荒坡上,我要种桑树苗子哩。”
    回回放下了筷子:
    “又胡折腾呀?!”
    禾禾说:
    “这回折腾不穷了,县委刘书记都支持哩!”
    说到刘书记,回回就肃然起敬了。刘书记去年到白塔镇检查生产,回回远远看见过,那是个矮矮的胖子,说一口的本地话,后听说是本县东部川的人,嘴里就念叨了几天,说山沟里也会出大人物呢。当下听了禾禾的话,却有些半信半疑。禾禾就说了他在县上发生的事。
    在县上的第三天,县委刘书记知道了街头上他这个人物,就让人将他找去,问了根根底底。他只说书记要批评他了,没想书记却十分同情,更欣赏他的想法,支持他把蚕养下去。又打电话将农林局的同志叫来,向他讲了如何放蚕的事,说眼下最好先植桑养蚕,免受飞禽之害。如果要植桑,县上可以提供树苗。
    禾禾这么一说,回回就不好再说话了。吃罢饭,他将粮食拿上来,借那石磨磨了几升小麦,烟峰就帮他罗面,两个人又说了县城好多新鲜事。回回则蹲在炕头只是抽烟,过一会儿就摇摇头。
    第二天,禾禾到镇上信用社贷款,信用社的人吃了一惊,没想他竞回来了,又要贷四五百元的款子,就都摇头了。禾禾见人家不相信自己,就说出是县委刘书记的指示,可人家要刘书记的手条,他却没有,就说:“不信你打电话问问。”直缠了半天,信用社三个营业员和主任商量了,说:贷可以,但必须要有保人,保人又必须是有家资的信得过的人家。
    禾禾想来想去,在这白塔镇上,他知道的人确实不少,去托人家来作保,人家都摇头拒绝了。现在能有家资的又能信得过的就只有回回了。他回来给回回一说,回回纳了半天闷,却说道:
    “四五百元,这数字不少呀,你好好考虑,你真能搞成功吗?”
    禾禾说:
    “县农林局答应帮我搞的,一定失败不了呢。”
    回回就说:
    “咱这深山人家,家里拿出五六十元,倒还能拿出。可一下子赔了,信用社要款,你可以屁股一拍走了,他谁也不敢要了你的命,保人就要一下子拿出来,能拿得出来吗?禾禾,我也是骆驼瘦死留有个大架子呀,你是不是少贷些钱,我就来作你的保人?”
    禾禾说:
    “那不行呀,桑树苗儿的价是固定的,植桑如果植那么一点,那顶什么用?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回回艰难地吭吭了半天,口里还是没有吐出个数字来。
    烟峰看不过眼,答了腔: ’
    “你别作难,那仅仅让你作个保人,又不是要你立马三刻就拿出钱来,你板什么架子!”
    “你知道些什么?”回回把烟袋甩了,骂道:“这个家你当掌柜的还是我当掌柜的?”
    烟峰说:
    “你能当掌柜的,我也能当掌柜的!禾禾,不求乞他了,要饭的要到门上,也不是这个德性,我给你当保人去!”
    “你给我回来!”回回大吼了一声。
    烟峰只是一扯禾禾的袖子就要出门,回回抓起鞋一下子打过去,“咣”地正打中烟峰的头。烟峰变了脸,叫道:
    “你打人?你敢打人!”
    “我就打了,不打好人,还不打坏人!”
    “我把什么坏了?”烟峰受了侮辱,便扑回来,“你当着禾禾的面,你说,我是什么坏人,我坏在哪里?”
    禾禾一看事情闹到这步田地,肚里就叫苦不迭,忙来拉劝,叫他不叫回回做保人了,也不叫烟峰做保人了,顺门就走。一出门,一脸羞愧和气恼,走到洼地下的一片柿树林边,正遇着二水从麦绒家出来,已经走出来了,还扭过头去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些不盐不甜的话。一阵怒火升起来,等二水一走近,劈头盖脑打了他几拳头,然后就长条条仰倒在地上,瓷呆呆地像傻了一般。
    烟峰出来叫喊禾禾,回回跑近将她拉住,两人厮缠在一起,一时手脚并用,从篱笆前打到台阶后,从台阶上打到中堂。烟峰抓破了回回的脸,回回一脚将烟峰踢倒在地上,就乘气冲进西厦屋里,将禾禾的家具一古脑丢出来,骂道:
    “我不让他住了!再住下去,他就要住到这堂屋里来了!我活什么人哩,我活得冤枉。自己老婆处处护着外人,你是跟我过日子,你是跟别人过日子?”
    说罢,就啪啪地打自己的耳光。
    “你打吧,”烟峰说,“你还算个男人!过不成就不过了,你把他的东西撂出来,你把我的东西也撂出来嘛,你活独人去嘛!”
    回回就骂一声“好你个不要脸!”烟峰就呜呜地爬在地上哭得打起滚来。
    鸡窝洼的人家都听见了打骂声,站在门口说闲话。很快风声又到了白塔镇,一时议论纷纷:有说回回不应该,有说烟峰太厉害,但更多的,则骂禾禾不是正人。说回回让禾禾住在他家,长期没个老婆,烟峰又年轻,能少得了不出事吗?禾禾一走动,背后就有人指指头。
    他将家具搬进早先蚕林中的木庵子去住了。
    但他总咽不了一口气愤,深深感到了做人的艰难,做一个想办件事的人更艰难啊!当天夜里,他就伏在木庵的床上,给县委刘书记写了一封信,他发了贷不出款的牢骚。信寄走了,又后悔起来,就不抱任何希望,而只说出出气罢了。
    第三天里,没想信用社的人却从白塔镇寻到了林中的木庵里,拿来了硬硬的一叠人民币:五百元一分不少。说是县委刘书记打电话给他们:别人不给禾禾作保人,他来作保人。
    禾禾“哇”地哭了,几天来第一次痛声地大哭了。
    




十一



 
    第五天,一辆手扶拖拉机开进了白塔镇。车上载的是三千株湖桑,湖桑上坐着禾禾。禾禾满面春风,唱一路戏曲,赏一路风光,将香烟不停地点着递给开车人。开车人是他那个当年的战友。
    当时正是黄昏。公社大院的干部们全蹲在院子里吃晚饭,吃的是墩羊肉饸佫,一些人已经吃了,满嘴油光;一些人敲着碗,看炊事员老汉用正骑在锅台上的饸佫架子压饸佫。看见拖拉机开过来,就都欢叫着出来帮卸车,一时人涌了好大一堆。那些商店的、旅社的、卫生院药铺的年轻姑娘们也都端了碗出来,一眼一眼寻着要看谁是禾禾。看见禾禾那么黑瘦苍老的脸,那么一身满是灰土的臃臃肿肿的衣服;咦.他就是县委书记过问的支持的禾禾吗?接着心里就提出各种各样的猜想:他和县委书记是什么关系?亲戚?老相识?或者是“文化革命”中这小子曾保护过书记?或者是书记的儿也当过兵,和他是战友?不知道根底的打听着他的根底,知道根底的说他碰了好运……众说不一,议论纷纷。但无论如何,大家都来看他了,都来帮他卸车了;三千株湖桑苗一捆一捆靠放在白塔底下了。
    当然,表现最积极的要算是二水。二水在禾禾离婚以后,就一心谋算着娶过麦绒。他三天两头到鸡窝洼去,有事没事在麦绒家的门前石头上坐坐。看见人家挖地,他就去帮着挖地;看见人家垫圈,他就去帮着垫圈;实在没有事干了,他就假装路过这里,或者去喝水,或者去点烟,说几句人家的孩子长得多么疼人,说人家的猫儿养得多么乖巧。但是,麦绒却对他总是不远不近,不冷不热,一个眉儿眼儿也不给他使。长期没有女人的单身生活,使他产生了对异性的贼心,也正因为女人永远对他是个不可知的谜而缺乏贼胆。夜里想得天花乱坠,白日里见了麦绒却瓷手笨脚地显得狼狈。他一直注视着禾禾这边的动静。禾禾揍过他那次以后,他心里安分了许多,但得知禾禾毫无重新与麦绒和好的希望,而传出回回痛打烟峰的风声后,他那颗贼心又死灰复燃。所以他愈是害怕禾禾,愈是待禾禾友好。这天吃过晚饭正在镇上游转,一见禾禾的桑树苗拉回来,就说不完的祝贺话,跑不断的小脚路。禾禾让去买烟就买烟,让去打酒就打酒。酒桌上,禾禾和战友划起拳来,他就公公平平地看酒。禾禾喝得多了,拳又不赢,输一盅,让他替,他仰着脖子只是往嘴里倒。
    送走了战友,天已经黑下来。二水帮着把树苗往鸡窝洼背。禾禾背三捆四捆,他也背三捆四捆,汗流得头发湿在额上,像才从河里捞出来一般。禾禾也不禁夸奖起他的忠厚诚实了。
    “二水,”禾禾说,“你说我这回能成功吗?”
    “一定成功!”二水说。
    “你怎么知道能一定成功!”
    “我想你会一定成功。”
    “二水,”禾禾就嘿嘿地笑起来。“你能帮我几天忙吗?”
    “没问题,干啥我都行。”
    “帮我栽这树苗。”
    “行的。”
    “你可不能偷偷就跑了啊!”
    “我再跑就不是人了。”
    当天夜里,禾禾就和二水上到山梁那一片空荒地里,限天亮栽了三百株。第二天,第三天,就将山梁两边的荒坡挖成一层一层鱼鳞坑,将桑树苗全栽下了。
    山梁上又有了一片桑林,鸡窝洼的人差不多都上去看了。烟峰倒埋怨禾禾栽树时不叫叫她,将自家的熏肉、烧酒拿了来,在木庵里生火为禾禾做了一顿庆功饭。吃罢饭,让她回去,他却坐下来问这问那,禾禾就催得紧了,烟峰说:
    “你这是怎啦,是嫌我败坏你的名声了吗?县委书记支持了你一下,你就将我不放在眼里了?”
    禾禾说:
    “嫂子说到哪里去了,你不回去,我回回哥吃不上饭,又该生你的气了。”
    烟峰说:
    “我又不是他裤带上拴的烟袋!他甭想再让我伺候他了,让他也过过没老婆的日子!”
    “你们还没有和好?”
    “分开了,各过各了。”
    烟峰沉着脸,眉圈都黑了下来。
    前几天那场架,烟峰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就搬了铺盖睡在西厦屋里。回回先是有了回心,自个做好了饭来叫她去吃,十声八声喊不应,回回也就火了,一碗饭摔在她的面前:
    “不过了就不过了!哼,你以为你是宝贝蛋,我舍不得你吗?”
    烟峰说:
    “我那么命好,还是你的宝贝蛋?我不会给你生娃嘛,你早安下心要往外撇我晦!”
    “就是的,就是的,你说的都是的!”
    这天夜里,烟峰早早就在西厦屋里睡了。回回关了鸡棚猪圈,在院子里立了好长时间,过来轻轻推厦屋门。门在里边插了关子,就走到堂屋,也“哐当”一声关了。睡在炕上生起闷气。炕虽然也是烧了的,但总觉得不暖和,脚手也不知道放着什么姿势舒服。就爬起来,又去轻轻拉开门关,心想烟峰一个女人家,致上一天半晌气也就罢了,到底还是要睡回自己的炕上来的。但是第二天早晨醒来,烟峰却始终没有回来。回回心下倒火了:哼,你好硬的心哟!你硬,我比你还硬呢。我这一次能求乞你吗?瞎毛病全是我惯的,我也是个男子汉呢!如果,谁也不给谁低头,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一个做了饭吃,一个去做饭吃。回回心空落落的,偏在上屋哼几段花鼓曲子,烟峰听见了,也是唱几句秦腔,声音倒比回回的高。再就是烟峰狠狠地在地上唾一口,回回必然就也唾一口,两个人被这种孩子赌气式的动作逗笑了;笑过一声,烟峰却立时沉了脸,使回回脸上的笑纹一时收不回来,十分尴尬。
    烟峰将这分裂说给了禾禾,禾禾难为了好长时辰,低着头抽起闷烟。烟雾顺着脖子钻进了茅草似的乱发里,像是着了火一样。等两根烟吸完了,抬起两只充满了红丝的眼睛来,说:
    “都是我不好。”
    烟峰说:
    “你不好什么了?这么些年,我也对得起他回回了。他现在能离得我,我也能离得了他。事情你也看得清楚,他做事是人做的吗?你也是天下最没出息的小子,你为什么要走?你这一走,是你做了什么丑事了,是我做了什么丑事了?说起来我就要骂你这厮一场,你也是喂不熟的狗哩!”
    “嫂子!”禾禾站起来说,“你怎么骂我,我也不上你的怪。我禾禾到任何时候,也不会忘了你的好处,但我不愿意看着你们这么闹下去。你真要是待我好,你就回去和回回哥和好,要不,我再也不去你们家,你也再不要到我这里来!”
    禾禾说完,就走进柞树林里去了。烟峰喊了几句,他也没有回声,就呆立在那里,样子很是可怜。二水看见了,也觉得一阵凄凉,忙说些讨好的话,用嘴吹了凳子上的灰土,招呼她坐。她却冲着二水嘿嘿一笑,突然收敛了,扭头向山下跑去。
    她跑得很快,在下一个坎的时候,一步没有踏稳,跌了下去。站在林子里一株柞树后的禾禾,一直在看着,这时叫着跑过来。土坎下,烟峰坐在那里,正抱着膝盖,痛苦扭弯了脸面,一额头的汗水珠子。禾禾走近去,看见她膝盖上的裤子被扯破了,膝盖上渗出了血,忙蹲下身替她包伤,烟峰却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他,突然站起身来,鹿一样极快地跑走了。
    禾禾茫然地站在那里,眼角却潮湿了。赶来的二水说:
    “你哭了?”
    “谁哭了,谁哭了?”
    禾禾却一拳将二水打了个趔趄,二水要倒的时候,他却一把抱住,眼泪刷刷地流下来。
    可是,二水没有想到,禾禾也没有想到,烟峰第二天里却又来了。她扛了半口袋麦面,“咚”地放在木庵里的案板上,冷冷地说:
    “我烟峰不是舔摸你来的,也不是想怎么来勾引你的;要把你的事干成,就把这麦面留下。要不收,我也就把你禾禾看透了,你早早收拾了你这养蚕的事!”
    说完,就走了。
    禾禾和二水都呆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粮食,对于禾禾来说,确实太紧张了。去年地里没有收下多少,这几个月来,又三折腾两折腾的,就没有了几升细粮。烟峰的半口袋麦面也真送的及时,但却奇怪她怎么就知道得这么清楚!面对着麦面口袋,他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十天之后,烟峰又送来了半口袋麦面,半口袋包谷糁子,还有一瓶芝麻香油。
    烟峰送粮的事,回回先是一点也不知道,他看见烟峰磨过一次麦子,可过了十天半月,就又再磨麦子,心下就想,吃得这么快?这天从地里回来,看见烟峰扛着口袋到山上柞树林去了,心里一切都明白了。当下想冲过去,夺下那面袋子,但一想到禾禾在二三月里也怕真的揭不开锅了,便装作没有看见,心里却总疙疙瘩瘩,一种被瞒哄、被不当人看的情绪使他更加恶起了烟峰。他回到家里,越想越生气,思谋着法儿报复烟峰,“或许,”他想,“我要问问她,话不明说,却要叫她知道我的意思,说不定使她回心,这日子又该成全了呢。”等烟峰回来,他便说:
    “你到哪儿去了?”
    烟峰照例没有回答,用手帕摔打着身上的面粉,啪啪地响。
    “给咱包一顿饺子吃吧,正施红薯地里的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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