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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笙怔了怔,“哦”了一声,玉兰一笑转身,纳兰笙顿了顿,跟着玉兰进去了。
走到书房门口,便听见太子幕僚之一的丁先生有些急迫的声音,“殿下,这般万万不可!若是取消举荐制,只怕会大乱!”
另一个幕僚程先生却有些针锋相对的抬高了嗓音,语声中正气凛然,“这举荐制正是这吏治混乱的祸根之所在!所谓结党、任人唯亲,都是这举荐制之弊!殿下要整顿这吏治,这举荐制便不可不废!”
纳兰笙听得心里蓦地一惊!
太子要动举荐制?
举荐制在大汉传承了几百年的,几成铁律。
无论寒门子弟还是贵族官宦子弟要做官,无论参加了科举与否,皆需朝中大臣或是贵族向皇帝举荐,列证种种,而后才能录入。
纳兰笙自然也知这其中的弊端种种,可太子若真的动了这个,那定是一场大风波。
玉兰在书房门前站定,恭声道,“殿下,纳兰少爷来了。”
“你们先下去吧。”只听太子对两位幕僚缓声道,“此事你们再好生想想,可有折衷的法子?这吏治须得从根源上改,否则便是空谈。如今且先放一放,先把襄王府的事拿个章程出来。”
两位幕僚恭声应了,然后门开,前后走了出来。
纳兰笙避过一边,等两人走过,玉兰门前含笑,“纳兰少爷请。”
纳兰笙走了进去,玉兰将门带上。
司马陵正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着金镶玉的狻猊镇纸,淡淡地朝他一瞥,语声随意,“都听见了?”
纳兰笙只能点头。
“你怎么看?”司马陵挑眉。
纳兰笙噎了噎,这等大事岂是他能参言的,遂摇了摇头,“臣才智浅薄,不敢妄言。”
司马陵淡然一笑,“让你说就说,错了也不会罚你,有何不敢说?”顿住,斜看他一眼,“还是碍着纳兰侯府,不好言说?”
这举荐制一动,无论朝中重臣还是勋爵世家,但凡能有这举荐资格的,定然都会受影响。
四大侯府更是首当其冲。
大汉祖制规定四大侯府男丁不可从军,也不可位列三品之上。
很多的关系网便靠这举荐制来建立把控。
相较于其他世家重臣,这举荐制对四大侯府更为重要。
看着司马陵,纳兰笙叹了口气,“臣是什么样的人,殿下还能不清楚?臣向来是帮理不帮亲,只要殿下觉着好,臣自然无异议。只是臣担心,若动了这个,只怕朝堂间便不能得安宁了。”
看他一眼,司马陵笑了笑,将镇纸往书案上一放,“坐下说话。”
纳兰笙在一侧坐下,并未开口,眉宇间却有些心事的模样。
司马陵自然猜到他三分心事。
纳兰笙素来重情,心肠又软,经那纳兰明汐一番哭诉,想必是心里难受了。
垂了垂眼睑,司马陵轻笑,“你可是有话要问我?”
依纳兰笙的性子,只怕是忍不住不问的。
虽说往昔两人都有默契地从不提及过这些私事,但如今自己纳了纳兰明汐却置之不理,他如何能耐得下?
只见纳兰笙身形一顿,竟然未抬首,只声音有些闷,“臣无甚要问殿下。”
司马陵心里轻“咦”了一声——竟然不问?
这倒是奇了!
眼底异色掠过,司马陵定定地看着纳兰笙。
他不问,那只能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他已经知晓纳兰明汐的所为,他张不了口。
司马陵望着纳兰笙淡淡一笑,“你不必多虑,若是她能安分,我总要给你几分面子。”
纳兰笙一怔,抬起头来,“殿下,你为何要迎我五姐入宫?”
明汐至少有一句话是对的,若是真不喜,那为何要大婚?
司马陵却垂眸复抬起,眸色平静而深邃,可那话却是石破天惊,“娶不到想娶的那个,娶你五姐既能稳了局面,我也勿须心生愧疚。”
娶不到最想娶的?
纳兰笙张嘴有些呆愣,呆望了司马陵半晌,司马陵却一直淡笑似云淡风轻,半晌后,纳兰笙有些呐呐,“殿下,殿下想娶哪家女子?”
心似莫名地悬了起来,他紧紧地望着司马陵。
司马陵瞟他一眼,忽地勾唇一笑,挑了挑眉梢,“你还当真了不成?”
原来是玩笑……
纳兰笙心底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殿下真的是在同臣玩笑?”
司马陵垂眸,“我识得的女子,你也都识得——你倒说说,有哪个值得我动心思?”
纳兰笙很认真的过滤了一遍,不得不承认是真没有。
当然明思自然是排除在外的,凭他对司马陵的了解,明思如今那张脸是绝入不了他的眼的。
不知是该松气还是叹气,纳兰笙沉默了半晌,“那殿下对我五姐姐是如何……”
没有说下去,只抬眸看着司马陵。
两人交情到了这般地步,许多话自然也不需要全说出来。
司马陵似笑非笑,带了几分玩味,“若是你,你待如何?”
纳兰笙一滞,顿时无语。
似司马陵这种情形,换做是他,只怕也只能去问六妹妹拿主意了!
罢了,既然五姐姐已经答应了改性子,而太子也允了自己面子,那此间的事,也不是自个儿能操持的。
老祖宗不过也是嘱咐自己来看看太子的态度,如今也可回去交差了。
叹了口气,纳兰笙垂下眼睑道,“我也知道我这五姐性子不好,她自小被宠溺太过,难免骄纵任性。我也无甚可说,只一句——”
说着顿住,望向司马陵,“她若真有悔改之意,还望殿下能恕她一二。”
“恕她一二”,此话宽泛。
纳兰笙也不知自己希望的是什么。
看太子这情形,五姐能坐稳太子妃的位置只怕已是万幸了!
司马陵抬眸,眸色似深海,“只要她安分,我自然会给她一条路走。”
~~~~~~~~~~~~~~~~~~~~~~~~~~~~~~~我是分割线~~~~~~~~~~~~~~~~~~~~~~~~~~~~~~~~~~北将军府这几日来,上下气氛皆睦。
府中下人虽不多,但并不妨碍八卦和小道消息的传播。
例如,“将军今日下朝刚换了衣裳就去了夫人院子……”
例如,“将军带夫人在府中散步呢……”
再例如,“将军又带夫人去看马了……”
方管家每每听见,也只是站定,轻轻一咳,见下人们噤了声,也就度着步子走开。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便到了休沐的日子。
原本明思是打算同秋池纳兰笙一道,去温泉庄子看那桃李争春的早春美景,可头一日正巧是王老御医来复诊的时间。
这一复诊却打乱了原本的计划。
替明思诊脉之后,王老御医道,如今明思的体质暂时还不适应外间的春寒料峭,最好还是在府中休养。
明思问何时才可出门?
王老御医道,待他下次来复诊之后看过再说,又劝她不必急于一时,需为长远打算才是。最好天气回暖些,自可无惧,还是稍稍耐心为好。
到了末了,王老御医似带了深意道了一句,“寒气于女子之危害,可大可小,夫人还是多加注意为是。”
明思微微怔忪,片刻之后,轻轻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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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七章诗情画意
(一更)
不能去看山野桃李初开,明思心中淡淡失望。
其实也不是非看不可,只是自去年回了纳兰侯府后,行动便受了限,纵使出门,也是趁夜色走后门,偷偷摸摸去,避人耳目回。
明思实在是很怀念能正大光明出门的感觉。
人总是会受心理的影响,即便是在同一处地方,倘若心情不同的话,连呼吸的空气也会觉得不同。
可王老御医的话还含了深意,明思不得不重视。
秋池见明思有些闷闷,便心软道,“若是真想去,我带你去。”
准备工作做足些便是。
明思摇首,“算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待天暖些再说吧。”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还是多注意为上。
秋家可是数代单传,这上头出不得漏子。
秋池爱怜地看着她,伸手拉过她的手合在掌心,轻轻搓揉,她这般的性子想必是打小形成的,真是让人心疼。
这一场大病从来未听她道一声苦,叫一声痛,连委屈的神情也从未出现在她脸上过。
那次自己逼她喝那虫草汤,她明知自己喝了之后会受不下,可还是喝了。
吐成那样,连胆水都呕出来了,最后也不曾埋怨自己半句,连眼神中也无半丝怨怼。
分明这般娇弱的一个小女子,从无道苦之言,也从无示弱之举,而今两人述情之后,每每看到这小人儿,每回都让他心尖子都软成了一团水,恨不得时时捧在手心,刻刻装在心尖。
一看见她,总是情不自禁就能露出温柔笑意,同她说话,总是不由自主便用了最柔和的语气。
将小手搓暖,轻轻包裹住,星眸间一片温润,“明思,过去的已是过去,再不用想了。日后,我定不会让你再受欺负。”
明思抿唇而笑,垂下长睫轻颤,“放心,除了我愿意的人,没人能欺负得我。”
无干紧要的人如何能伤害得了自己,只有在意的人,才能造成伤害。
秋池轻笑,这小女子总是嘴硬心软,却又总让他心怜,转首四处看了看,“在屋中呆闷了吧,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去花圃如何?”
明思望了望外间,天色微阴,清晨的风还带着丝丝凉意,遂摇首,“过了晌午再出去。”
秋池颔首,“那我陪你喝茶。”
明思莞尔一笑,又摇首,“不,我要你给我做模特——”
秋池一怔,“模特?”
这是啥东西?
想必是京中闺阁女子的喜爱的新鲜玩意儿吧,可自己常年在军中, 不理俗事,听都未听说,哪里会做?
愣了愣,苦笑道,“我不会做。”顿了顿,又认真道,“是如何做的,你同我说,我试试。”
明思“扑哧”掩嘴一笑,轻轻推了推他,“你去将那铠甲换上便是了。”
秋池呆愣,“换铠甲?”
明思颔首,“我想画画,画你穿铠甲的模样。”说着偏首,轻笑,“我觉着你穿那银甲时,最好看不过。”
秋池顿时明白过了,“呵呵”低笑,“难道只有穿那银甲时才好看?”
低沉的笑意有些莫名的暧昧,那一双星目却湛然带笑有神。
原来这一本正经的人也是会调笑的。
明思只觉双颊微微飞红,“你再不去,我便不画了。”
秋池“哈哈”一笑,“好,好,我这就去。”刚刚转身又停住脚步,神情带了些新奇,这才想起,“你还会画画儿?”
明思含笑,“无事可做时,便是练字画画打发时间。”
秋池一笑,转身大步而去。
不多时,便换了银甲来,连那红缨银盔也用手托了来,笑问明思,“这银盔可用戴?”
明思想了想,点头,“那就戴上吧。”
本想画个静态的,那现在不如画个动态的。
秋池将银盔戴上,明思便让他做了几个动作,最后让他站到窗前。
铺开素纸,明思未调色彩,只是用浓淡不同的墨色开始勾勒。
秋池站得甚远,看不见明思画的内容,不过也不心急,画好了迟早能让他看见,故而只静静站着,看着明思认真的模样。
只觉一举一动皆是优雅静美无比,那时而微微颦眉,时而舒心而笑的种种表情,都是有趣之极,纵然再站久些,他也不会觉得无趣。
明思不时抬眸看他一眼,眸光专注的在他面上搜索一番,然后便是微微而笑的俯首下去继续勾画挥墨。
一个时辰后,明思抬首一笑,“好了!”
他面上一喜,便欲走近,明思却笑道,“先去把衣裳换了吧,画儿总在这里的。”
他一顿,“呵呵”一笑,转身去换便衣。
换过一件玉白长衫过来,画上墨色已经干了。
走到案前,笑看了明思一眼,垂首朝案上望去,顿时怔住!
画上的一人一马驰骋在茫茫草原。
无尽的草原现出一片苍茫无垠的生机勃勃,风吹草低,起伏间,欲动未动。
银甲将军正在勒马回收眺望,只见眉目英挺,眼神坚毅,银盔上红缨随风飘起。
而那胯下四蹄踏雪的乌骓亦是神骏不凡,随着主人的动作前蹄扬起,上身高高跃起,长长的马鬃迎风而展。
一人一马占据了大半的画面,写意和工笔相融合,无论是人物的眉宇细致处和乌骓马的眼神都是淋漓尽致的活灵活现。
秋池呆怔半晌,“这是黑云。”
明思轻笑颔首,“正是黑云同它那好看的主人。”
秋池看了半晌,心中又喜又惊,回过神来,伸手一把拉过明思入怀,叹气带笑道,“你究竟还有多少让我吃惊的本事?”
明思微微一僵,这还是他们第二次这般亲密,些许不自在后,她轻声噙笑道,“不过是会涂抹几笔罢了,都是往昔无聊时养成的习惯。”
这还是会涂抹几笔?
秋池无奈而笑,又心生怜惜,“以前,很是苦吧。”
明思一怔,心里浮起些暖意,轻轻摇首,“不会,有爹娘和蓝星蓝彩她们陪着,哪里能苦。”
真正寂寞的已经隔世,这一世再幸福不过了。
秋池将怀中人紧了紧,放开,偏头看着那画,犹不置信,明思竟然有此画功,比那百花会时夺擂的上官侯府小姐胜出何止一筹!
想到此处便疑惑的轻“咦”一声,“当初百花会为何你未参加?”
印象中,那回纳兰侯府是拔了几份头筹,可似乎均无她的身影。
明思笑了笑,“有三姐姐和五姐姐已经够了,哪里需用我?”
秋池还在看那画卷,却是愈看愈爱,说不出的心喜,又觉着有几分熟悉感,但却想不起来。
明思画这幅画同那《苍鹰图》画工有几分相似,但却不完全雷同,故而秋池一时间也未曾联系起来。
加之他又是方正的性子,纳兰笙说了那字画是买来的,他便深信不疑,自然不会将两者相关联。
听明思这般说,再联系她日常的行径,秋池也明白过来。
这个小女子根本就不愿受人注意,她的一切只会愿意展现在她愿意和在意的人面前。
顿时心中喜悦。
眸光闪亮的望着明思,唇角笑意满满,“明思,娘一定会喜欢你的。”
明思一怔,遂轻笑,“你如何能知?”
秋池拉起她的手,“你这般善良,又聪慧,连府中下人个个都喜欢你,娘如何会不喜欢?”
明思笑而不语。
秋池又道,“上回在苍郡时,娘就问过我许多回。可我那时却说不上来,每回只能胡乱应付几句就躲去营中。”顿住含笑摇首叹气,“早知今日,我那时就不该那般早走,你我之间也不必浪费这许多时间了。”
思及秋池那夜的神情,明思忍不住好笑,“我记得你那时拿着那份契约书,很是松了口气。”
秋池顿时赧然,语气带了些恨恨地叹气,“别说那契约书了!前些日子我一想起便睡不安宁——”停住,抬了抬眉梢,带了几分希翼地笑,“不如咱们把那契约书烧了吧?”
明思莞尔,却摇首笑道,“契约书不过是一份死物,真正能约束人的却是人心。若能长久,有它也无妨,若不得长久,无它也是一样。何必在意那许多?总归是一份纪念,也是走过的路,留着当做一份念想也好啊!”
秋池想了想,想起当夜情形,也不免失笑。
这天下间的夫妻,只怕只有他们的新婚之夜是这般独一份的!
短短数月,他也从未想到自己的心境竟有如此变化,可谓翻天覆地——从未体会过的辗转,从未体会过的患得患失,从未体会过的甜蜜和满足,在这一月中,全都品尝了个遍!
还好,最后总算是云开雾散,晴空朗朗。
思及这一月来的百转千回,秋池喟然一叹,本想拥她入怀,但思及她似乎还有些不适应的不自在,便拉了她的手放胸前,“还好,我未曾错过。”
明思垂眸一笑,复抬起,点漆眸子清亮透澈,唇边含笑,“你莫把我想得太好,我也有不好不会的地方,不过,我会好生学。”
秋池轻笑,“你莫要太好了!太好了,我只怕自己配不上。”
第两百二十八章 爱之有欲
(二更)
是夜,秋池歇在了静湪院。
明思微微不自然。
这还是她病后,秋池第一次提出要歇在她院中。
原先二人是协议,反倒还自在些。
秋池看她神情,忍不住笑,“我歇在外间便可。”
明思松了口气,稍稍面红,“外间榻有些小,睡着只怕不够伸展。”
秋池人高,那榻窄小,长度也只比他身高长些许,定然不会太舒服。
秋池笑道,“行军时野地中也能睡,这软榻锦被的,还怕不习惯么?”
本想调笑两句,可思及明思打开心扉已是不易,便未再造次。
故而最后只含笑道,“我只想离你近些,想是能好睡些。”
这几日在她身边呆惯了,每夜回到闻雅院,总是觉着空落了些什么似地,有些不惯。
蓝彩和帽儿送水进来,正好听得这句,面上皆是忍笑。
大汉朝律,五日一休沐,皆是两日。
故而,第二日秋池也不用上朝。
卯时初便起身,轻手轻脚换了劲装去练了半个时辰枪法,又沐浴一番,换过衣裳回了静湪院。
天幕淡青,清晨朦朦的雾气若有若无的飘逸空中,让人只觉神清气爽。
王老御医吩咐明思在冬日要早睡晚起,多养阳气,加之这番大病,精力确不如前,故而秋池返转时,明思还在沉睡。
秋池蹑步走进内间,绕过屏风,便见一副春睡图。
幽暗的晨光中,明思睡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