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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纳兰府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正蹦蹦跳跳的走着,不时同她身边的小姐打扮小姑娘说着什么。
隔得远,又是背面,看不清摸样,只听声音有些清脆。
他顿时心念一动,只觉心头一跳,“前面何人?”
前面的主仆二人闻声而停,转过身来,正是明思同蓝星。
本来平素里这样的场合,明思多半是带蓝彩出来的,可蓝彩今日起身有些热咳,她便带了蓝星出来。却不想一出门便碰见了太子。
眼见司马陵看着她先是习惯性的皱了皱眉,然后目光便饶有兴致的落在了蓝星身上,她暗道不妙。
一准是蓝星的活泼引得了他的注意。
当年司马陵问明雪那句,她也是听见的——可都四年了,这太子还没死心?
蓝星见太子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也有些莫名其妙,悄声道,“小姐,他——太子是在叫咱们么?”
明思没有开口,因为司马陵已经大步朝她们行来。
“你叫什么名字?”一走近,司马陵便盯着蓝星,完全当明思不存在一般。
他的身量瘦高,已经高出蓝星大半个头,这问话便带了些俯视压迫的气息。
蓝星一愣,看了一眼明思,“回太子,奴婢蓝星。”
司马陵仔细想分辨这声音是否当年听见过的那个,却还是无法判断。唯一记得的便是那声音很是甜美清脆。可时间久远,一是记忆模糊了不少,二是相隔四年,又是处在成长期的女孩子,即便是同一个人声音也有可能大不相同。
他皱了皱眉,又垂了垂眼睑,忽地凤眸一闪,定定看住蓝星,“马克思!”
马克思?
蓝星一滞,满脸茫然,眨了眨眼,语气困惑,“马克思?”
司马陵的眉头慢慢蹙紧,这小丫鬟的表情倒不像是作伪……可说话的模样和方才所见的活泼又有几分相似……
既然一时判断不出,那就……
略略一思索,他眸光一闪,露出笑意,“本太子还缺个近身侍女,瞧着你还有些意思——”
“不要!”还未等他说完,蓝星一激灵反应过来,“我,我,要要跟着我家小姐!”
紧张激动之下,竟然连“我”字都出来了。一说出口,蓝星也惊觉自己冒犯了太子,顿时露出畏惧后怕的表情,瑟缩的退了一步,紧张的看着太子。
看着蓝星满脸的惊惶,司马陵心头大为失望。
不是那个小丫头!那个小丫头绝不会这样害怕他!
那个小丫头聪慧、冷静,俏皮,他能感觉到在那个小丫头眼里,对他这个太子的身份并不在意——不是她……
看着太子唇边的笑意淡去,眸光也愈来愈冷,蓝星更加胆战心惊,咬紧了唇,又缩了一步。
司马陵心中的失望渐渐化作了怒火!
他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厌烦——为何身边的人不是刻意讨好,便是畏惧?
他也知道自己这种心情很是奇怪,这整个天下将来都是他的,无论什么他都伸手可得,讨好他也罢,怕他也罢,只要他愿意,谁都会围着他转!
可他偏不开心!
这些年来,真正最开心的只有那一次!
可那小丫头就像上天入地一般,蒸发得无影无踪!
看着蓝星愈来愈惊怕的神情,他心头顿时无名火起,眸光一寒,凝声道,“你——给本太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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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找茬
蓝星心里又是惊惧,又是疑惑,可心里又想,自己又没犯什么大错,太子发令,自己不听从,只怕会连累小姐,只得定定神,一步步挪动上前。
明思心下焦急,却不敢表露什么,只抿紧了唇,看着蓝星步伐胆怯的一步步走到司马陵跟前。
此刻,两个侍女也跟了上来,站在司马陵身后。
明思看了一眼后面又跟上来的纳兰笙和富贵,把目光转向司马陵。
只见司马陵面色阴沉,眼中戾气渐起,明思心道不好!
却见司马陵眸光一凝,语声冰凉,“冒犯本太子——给我掌嘴!”
明思还来不及反应,只见太子身后的一个侍女便飞身而出,随即“啪”的一声,掌掴声音未落,她已回到太子身后。
明思心中一紧,快步上来扶住蓝星,刚欲开口——
“殿下何必同一个小丫鬟计较——”纳兰笙却抢先一步,快步走到太子和她们之间,“这丫头从乡下来没几年,还不懂礼数,殿下不必动怒。皇上皇后想必也快到了,殿下还是——”
话还未完,司马陵冷哼一声,看也不看明思二人,转身便走。
两个侍女同富贵也赶紧小步跟上。
明思满腹怒火的看着司马陵远去,却做不得声,蓝星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道,“小姐,没事儿——那个姐姐打得不重。”
明思一看,蓝星的右脸颊微微发红,却没有指印,心里稍安,看来那个侍女也是留了分寸情面的。
可她心里却依旧不好受,眼圈红了红,说不出话来。
四年前那个还有几分天真的太子如今变化太大,这般的喜怒无常,她也想不到。
可是,如今她只能忍……
她按下心头百般滋味,扯开一个笑,“没事就好。”
蓝灵见她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却笑着撅嘴道,“今儿个晚上,我要吃辣子鹅掌!”
明思心下感动莫名,笑着用力点头,“好,今儿个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看着这一切的纳兰笙心里也是感慨莫名,整个纳兰府能有这样丫鬟的主子,也只有这个六妹妹了。
忽地灵机一动,将手中果脯匣子塞到蓝星怀中,嘻嘻一笑,悄声道,“这是太子赏的金玉果,——可是有钱也买不着的,眼下这大汉也只太子殿下才享用得起!他既打了你,咱就吃他的东西补补!”
说完,朝明思一笑,劝慰道,“六妹妹不必多想,太子其实本心不坏,今儿个兴许心情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明思心里憋气,语气也有些淡,“五哥不用担心我,还是多替五姐姐操些心吧。”
纳兰笙哪能不知她语意,可这也不是他能做主的事儿,也不好接话,只能苦笑一声,“我去接驾了。”
看着纳兰笙远去的背景,明思心里有些懊悔。
自己冲纳兰笙发什么脾气,他跟蓝星一样不过是池鱼之殃罢了。
叹了口气,转头过来,却见蓝星已经打开果脯匣子,露出馋意又有些迟疑,“小姐,咱们还吃不吃?”
明思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却极爱蓝星这想得开的性子,“人有错,东西没错——为何不能吃?喜欢就吃吧。”
金玉果可是好东西,已经殃及了两条“池鱼”了,没必要连这果子也遭殃——浪费有罪。
蓝星笑嘻嘻的叉起一颗,递到明思唇边,“小姐,你先尝尝。”
傻丫头,这可是路边——明思刚想说话,鼻翼传来果脯的香味,里面夹杂着一缕似有似无的熟悉气味儿,她面上倏地的一变,停住话头,接过那象牙银挑,放在鼻尖细细一嗅。
果然是曼司花的味道!
心下顿时一颤,定住心神,她竭力平静的低声吩咐蓝星道,“把匣子关好——咱们回春芳院。”
蓝星一愣,见明思神情虽平静,但这些年的相处,她也隐隐察觉不对,随即点了点头,合上匣子,跟上已经迈步先行的明思。
回到春芳院,明思独自在房中再次比对一番后,证实了自己的判断。
将书册收好后,她若有所思的慢慢坐下,望着桌上打开的果脯匣子,她心中惊骇复杂。
这样便说得通了!
当年的冰窖事件的确是有人下手,这些年来也不是风平浪静,只是下手的人改变了方式。
将急性的手段变作了慢性……
曼司花是一种慢性毒素,长期服用会使人依赖成瘾,性格愈加暴躁,服用五年以上,便瘾重难戒,心智渐失,一旦停药,人便会发狂——血脉迸裂而死!
按明思的判断,这应该是一种对神经和肉体有着双重作用的毒素。
尤其是司马陵——本身就可能有心脏方面的轻微病症!更是影响巨大!
在毒药中,曼司花不算剧毒,但隐藏性极强,用银器也是探不出的,而且发病之后,也极难从病人身上发现问题。
大家都会认为是病人本身的原因。
难怪他那般喜怒无常,脾气暴戾……
她叹了口气,心里对司马陵的愤怒去了几分。
这样说来,动手的人就跟纳兰侯府没有关系了,应该是宫中之人。
看司马陵的症状,应该服用的时间还不算太长,只要能停药,克服心瘾,问题应该不大。
面前的果脯色泽通透,幽幽散发着香味。
她不觉又叹了口气——这闲事摆在了面前,是管还是不管?若是管,又该如何才不暴露自己?
这滩浑水可不是一般的浑水啊!
坐了半晌后,她起身朝西次间的书房行去,拿出一张笺纸,用左手歪歪斜斜写下数行字后,裁了下来,小心折叠好。
放好纸条后,她打开门,蓝星已等得急了。
小姐遣蓝灵去替蓝彩熬药,只剩她在这里候着。
“走吧,”她笑道,“今日人多,我们去晚些也不打紧。”
蓝星朝屋内瞅了一眼,“小姐,那——?”
言下意有所指。
明思神色凝重,低声道,“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蓝星一愣,虽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但知道小姐是不会乱来的,很快的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我知道了。”
主仆二人一起朝南园行去。
南园此刻气氛正烈。
远远的便听见中心空地上传来有些激烈的翅膀扑棱声,不时还有一声高亢的鸡鸣。
明思走近了目光一扫,只见四周的彩棚里坐着大京各名门望族,东面是各府的老爷和成家的少爷们,西面是各家的夫人们,而南面则是闺阁小姐们和年幼的公子们。
丫鬟小厮们也站在各家主子身后,屏息凝神的看着场中。
北面的高台上,一身金皇龙袍的建熙帝同凤冠宫装的上官皇后正一脸笑容的看着场中激烈的搏杀。
烈日炎炎,昨夜的那场大雨已经毫无痕迹。
两只斗鸡的拼杀,在场中扬起尘土阵阵,身上羽毛也不时飘出数片,随着烟尘飘洒落地,一只翅膀已经露出了血痕,另一只鸡冠上也裂开了口。
彩棚下的夫人小姐们纷纷团扇遮住口鼻,目光中却露出兴奋,只觉激烈有趣,却丝毫不觉惨烈残忍。
明思摇了摇头,只往场中看了一眼,便失了兴致,放轻了步子,尽量不惹人注意地朝南面行去。
到了南面的彩棚区,寻了最角落的一个位置,她静静坐了下来。
~~~~~~~~~~~~~~~~~~~~~~~~~~~~77的话:现在稍微上了几个小时,眼睛便会胀痛,77都是带着墨镜码字的……
第五十六章 主仆
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被前方所吸引,只她落座之时,右侧的两个小姐好奇的望了她一眼,便凑在一起低声说了几句。
明思面色不变,心里淡淡一笑。自己的肤色已经成为标志,不用说,那两位小姐也定然是在说她的身份。
她自然是不在意的,将目光四下里扫了一圈,却不见太子的踪影,又朝台上看了看,皇后下方正有个空着的位置。
这个应该就是太子的位置了,可人上哪儿去了?
暗忖片刻,她朝蓝星示意,蓝星低头附耳过来,只听明思低声道,“去看看太子在何处——”末了又嘱咐一句,“看到了就回来,小心些。”
见小姐神情慎重,她点点头,未多做声,便走了出去。
明思心里的确有些担心。
那果脯匣子精巧非常,应该是司马陵专用的器物,但如今天气燥热,他把果脯赏了纳兰笙,若是身边没带多的果脯……
明思猜得没错。
在她未到之前,司马陵在台上坐了一会儿,便觉浑身不舒爽,看到场中斗鸡浴血,心里更是烦躁不堪。饮了茶水也压不住那种口干咽干之感,想唤富贵,却一头想起自己把果脯已经赏了纳兰笙……
朝对面纳兰笙的位置望了一眼,他转首朝上官皇后道,“母后,我去寻纳兰五公子说说话。”
上官皇后看了一眼同纳兰笙坐在一起明汐明柔姐妹俩,轻声一笑,“去吧。”
司马陵也看到了明柔明汐,明汐团扇半掩嘴笑得娇俏,明柔却有些惧怕的半躲在纳兰笙身后……
一眼过后,他只觉心中烦躁更甚。
他知道母后误解了他的意图,他也清楚父皇母后是青梅竹马情意深厚,他更知道母后也希望他能同自己未来的太子妃培养起足够的感情,如同母后她自己与父皇之间一样……
可是,他没有那样的感觉,明柔也好明汐也好,对他而言同纳兰府其他的女子没有什么两样。
以前还无所觉,但随着年龄的慢慢增长,娇俏也好,娇柔也罢,他渐渐都生出一种无趣的感觉。
上官皇后的笑意打消了他想去找纳兰笙的想法,他慢慢地走了出来,富贵偷觑了下他的脸色,抬首看了下日头,便有些讨好地指着竹林间一个亭子,“殿下,要不到那亭子去坐坐?”
司马陵也没想好去哪儿,闻言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转头过来对紧跟着的沉香兰香冷声道,“你们一边候着,本太子想一个人呆着。”
两个侍女看了下,亭子离场地也不算远,沉香福身道,“那奴婢们就在这边等殿下。”
司马陵皱了皱眉,“也不用在这儿站着,去那边树下吧。”
两个侍女躬身称“是”,司马陵便带着富贵朝竹林行去。
在亭中坐定,司马陵听着不远处的笑语惊呼,精致的面容却愈发沉沉如水。
富贵垂手立于身后,头微低,视线不时在太子身上扫过,此刻,他的心中有些忐忑难言。
那果脯中有什么东西,他并不知晓。
又看了一眼太子,他轻轻地垂下了眼睑。
四岁时,在哭喊中被一辆马车送到了一个小院子,和其他许多同样的小男孩一起,在饥寒鞭打中学会了屈服。
七岁时,被一辆旧驴车送进了宫墙,到如今已经十年了。
那时,太子还是一个四岁的小孩子。
看着皇上皇后对太子的百般宠爱,他初时也偶尔会艳羡的偷望,然后会记起那些曾有过的温暖画面。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过去的记忆最后也愈来愈模糊,数年后,他甚至连自己曾有的姓名也忘记了。
如果没有五年前的那封信,他想,自己也许会认命。
可那封信偏告诉了他,他和那些小男孩都是上官皇后让上官侯府为太子所训练的“狗”!而他,就是最后被上官皇后选中的那个!
昏暗的房间、昏黄的烛火、冰凉的小刀、狰狞的老太监……他从此再也不是个完整的人!
他不想相信,可最后还是偷偷去查了——的确,一切如信中所言。
当年的小伙伴如今还有许多留在了上官侯府,唯独他进了宫……
家乡在何方?叫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
可他记得阿妈、阿爸,还有阿姐,阿妈和阿姐都戴着好看的银饰——他并非大汉人,而是元国商族。自己根本就不是大汉人!凭什么这些大汉人要这样欺负折磨自己!
这些,都是他后来慢慢想起,然后查了些书册分析出来的。
亲人的面容他早已想不起来了,记忆中模糊的片段里有青青的山,还有林子里的野兔,还有那些欢笑,阿爸的身影很高大,阿**温柔细语,阿姐作弄他后的笑声……
得知真相的他,心中除了仇恨还是仇恨!
见到上官皇后对待太子的温柔宠溺,心中便是更恨!
按照字条上所说的,他在自己的门上划了一道痕迹,表示接受了对方的条件。
他一直按照对方纸条中的命令行事,最初对方要他挑拨太子同纳兰府的关系,两年前,对方送来了金玉果脯让他替换太子平日里吃的。
太子本不是个贪嘴之人,却不料吃了几回后,竟越来越喜欢。
他知道那果脯中不会有好东西,眼见太子脾气愈发暴躁无常,他心里也是复杂难辨。
有不忍,更有惊惧,可那些噩梦夜晚的刻骨恨意却往往让他将前两种情绪统统抛却!
故乡、亲人通通都失去了,连自己也是残缺的,如果再没了仇恨,自己还能做什么?
难道真像条狗一样过一辈子吗?
不,他做不到!
那果脯太子吃了两年,银针也探不出有什么问题,宫中也没人察觉过什么,自己又何必担心。
不管那人允诺事成之后给自己的自由是不是真的,他如今也没有退路可走了。
就算最后是个死,至少,他也算是报了仇。
便是狗,他也要让上官皇后知道——狗是会咬人的!
富贵俊秀的面容慢慢抬起,目光又冷又硬,坚定无比。
蓝星找了一大圈,才看到太子坐在南园东北面竹林的亭子里,不敢近前,远远地看了一眼,她回到了南面的彩棚。
凑在明思耳边,目光稍稍示意,悄声道,“太子同富贵公公一块儿,在那边竹林的亭子里。”顿了顿,又偷笑着补充了一句,“脸色不好的很,好像不高兴。”
一面说着,心里也奇道,我挨了打还没不高兴,他这打了人倒生气了——不过,也活该他生气!
这样一想,心里便有些幸灾乐祸的得意。
明思听她语气,也约莫能猜出这小丫头的想法,笑了笑,刚想说话,却见前方的纳兰笙还有明汐站了起来,朝东面的彩棚后行去。
看方向,正是太子所在的竹林。
蓝星机灵,跟着明思的视线望了一眼,便朝明思略微一点头,跟了上去,片刻后回来朝明思颔了颔首,示意明汐姐弟的确去了竹林。
一时也别无他法,明思定下心神,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朝场中望去。
激烈的厮杀已经到了尾声。
一红一青两只斗鸡体型都比同类高大健壮,喙如鹰嘴,双距似刃,此刻高亢的鸣叫着扑成了一团,羽毛尘土飞扬四散,身上都挂了不少彩。
慢慢地,两只鸡都有些力竭了,又扑了一阵后便退开来歇气蓄力。
这时,两个仆役上前,分别朝两只鸡喷了些水,水一喷——只见两只斗鸡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