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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后。视线一转后,唇边笑意更柔美了几分。
她在看荣烈,这个认知让荣俊心里莫名生出些空落来。
可下一刻,他想到了上一刻他生出的那个联想,他心底暗暗摇了摇首——不,不可能是她。
若是同一人,如何能说得通?
即便是容貌能变,可一个人的性格却不可能一下子变得这般的截然不同。就算再活一世,可前世那二十多年的烙印哪里是那么容易改变得这般彻底的?他不信。
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中,那个女人应是胆小而怯弱的。她不爱说话,好像也不大会说话,丢在人群中也是很快便湮没的那种最默默无闻的女人。
若非在最后他走进过她曾经的房间和画室,他也许连她的模样都不会记得太久。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很清楚,这个女人是一个极不会讨人喜欢的人。虽然出身显赫,可她没有朋友,也不讨家人的喜欢。而他这个丈夫更是常常会忘记自己是有她这样一个妻子的。
在那件事发生后,当他头一次走进她的领域,受到震撼时,他才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女人。
可他却想不明白,她明明不像她给人的感觉那样平庸,她怎能将自己的日子过得那样的糟糕可怜?
她那样的家庭,怎能养出她那样胆小懦弱的性格?
但凡她会争一些,会表现一些,她的日子都会比她过的日子好上数倍。可她偏偏却什么都不说,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争取之心。甚至,在他陪她为数不多的那两次家族聚会中,听着她奶奶那带着明显教训和嫌弃意味的训诫中,她也是垂首默默,不发一言。
一念触发,荣俊不觉便陷入了思绪,直到荣烈起身携了明思的手走回案前,噙笑望了他一眼,给明思介绍道,“这小子昨日回的,今日便在宫门前堵了我。”一顿后,又笑看他,“这是你十七婶。”
荣俊回神过来,长身而起,露出笑意,“十七婶—— 没想到竟是十七婶,早前倒是我失礼了。”
明思闻言微微一笑,明白他的意思,指的是在苍山寨前的那次见面。遂敛衽含笑一礼,“我当日也不知是太子殿下,既然大家都不知晓,也算不得是谁失礼了。”
荣俊望着明思清亮带笑的眸子,心下又摇了摇首,面上却笑道,“方才我还在同十七叔说道,若是早知晓这后头的事儿,说什么我也不能错过十七叔的大婚才是。”
“都坐吧。”荣烈拉着明思入座,荣俊也跟着坐了下来。荣烈噙笑瞥了荣俊一眼,“错过我大婚不要紧,回头记着把贺礼补上就是。”
荣俊一滞,紧接着又呵呵一笑,“这个自然,少了谁的也断断不敢少十七叔的。我这回倒是带了不少新奇玩意儿回来,其他人的都送了。就你的还在路上,想必这一两日就该到了。”
荣烈轻笑颔首,“算你小子识趣。”
荣俊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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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的话:没办法,今天也只能一更了。儿子稍微好些了,不过还是很粘人,谢谢大家关心。
第六百二十八章 隔世之思
(一更)
明思见这两人说话果然不同旁人的熟稔,心下一笑,也不插言,只看着两人说话。
可荣烈陪着荣俊坐了一下午,此番见明思回来,哪里还搭理荣俊,看向明思,语声温润,“饮了酒?可是醉了?”
明思虽是漱洗过,可中午饮得不少,此际多少还留着一丝酒味儿在身上。
见荣烈看出来了,想着荣俊也不是外人,明思也不遮掩,抿唇笑道,“今日蓝星蓝灵两家都齐了,被这两丫头挤兑着多喝了几杯,后来便在师傅那儿歇了一觉才回来的。”
荣烈轻笑,“方师长可还好?”
明思点点头,抿唇而笑,“她们都挺好的。鸿翼和蓝灵家的两个孩子也去了,牛牛高兴得紧。”想着两人说话冷落了荣俊便又看向荣俊,客气道,“今日不知太子来了,倒是怠慢了。”
荣俊回道,“十七婶客气了。”
“他也算不得什么客人,日后你便知晓了,这小子叨扰的时候多着呢。”荣烈噙笑瞟他一眼,“同他客气作甚?”
荣俊也笑了起来,“既是十七叔这般说了,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般一打趣,三人都笑了起来。
坐到这个时候,天色已薄冥,也差不多该晚膳了。
明思原本打算让他们叔侄二人用膳,自己回主院用膳,荣烈却出言让明思留下一道晚膳,言都是一家人不必客套。明思想着也无妨,算起来,她也是太子的长辈,那些规矩倒也无妨,遂吩咐帽儿让人将晚膳送到青竹偏院。
晚膳有酒有菜,自然是丰盛之极。
明思只喝了荣俊敬的一盏酒后便未有再饮,席间只偶尔应上一两句话,大多时候都是听荣烈荣俊闲聊旧事。
一顿晚膳下来,明思倒是知晓了不少那些个王爷皇子的癖好糗事。
荣俊口才极好,是个聊天的好手,无论什么话题从他口中说来皆是别有一番趣味。
用完了晚膳,将席面撤下,又送了下酒的凉热菜上来,两人继续饮酒。明思有些精神不济,荣烈便让她回院子去歇着。明思也不强撑,遂含笑同荣俊交待了一声,退了下去。
待明思离去后,荣俊笑看荣烈,“昨日回来便听说了十七婶的事儿,外间都说十七叔待王妃情意非比寻常,我原是不大信的。可今日一见,才知传言还犹为不及。”
荣烈挑眉懒懒噙笑,替两人斟酒,语声淡淡,“她和那些个女人不同。”
荣俊垂了垂眸,抬眸含笑,“确是。”又顿了顿,“若非寻常又岂能让父皇同你都另眼相看,不过若说你是在雪山对十七婶动了意思,我可有些不信。”
荣烈也知此事瞒他不过,闻言笑道,“的确算不上,一开始皇兄也是清楚的,我最初的确是存了利用之心。你走之前应也知晓你父皇的打算,正好遇上她拿了我的玉佩入宫,我便利用逼迫了她。”
话没说透,但荣俊自然是明白荣烈的意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她也着实不容易。那秋池——”说着,看向荣烈,眼带好奇。
荣烈却垂了眼帘,端起酒杯后才抬眼看向荣俊,“此事皇兄心里也是清楚的。”一顿后,勾了勾唇,“她虽念及旧情,于大事上却是心中有数。秋池的确是见过她,不过她也劝说他放下仇怨。若非是有人报信,秋池早已远走他乡,再不复返。”
荣俊一怔!
“可是奇怪你父皇为何未怪罪她?”荣烈饮了一口酒,看向荣俊噙笑淡担荣俊微微点头。
荣烈笑了笑,“那是因你父皇看明白了她。她这个人性子极软,你若待她有一分好,她便会记你十分。若是她对秋池绝情绝义,又岂会记下旁人对她的恩情?皇兄心里清楚着呢,不过皇兄的这份情,我自然也是记着的。”
荣俊了然颔首,停顿须臾,忽地露出些迟疑,“我府上那个…同十七婶可是往昔有些恩怨?”
荣烈一听便明了,看来荣俊是知晓了京兆尹报信之人的身份了。遂挑眉讥诮一笑,“你府上那个你还真得小心些!据我知晓,明思同她非但无怨,还救过她的性命。至于她为何同明思过不去,问题恐怕是在她自个儿身上。这女人心思太过狠毒,你玩玩儿也就罢了,其他的么,你可要多掂量掂量才是。而且——”荣烈瞥了他一眼,“这女人手里是沾过人命的,你如今膝下犹虚,若他日有了子嗣,这女人你可得看紧些。”
荣俊听得一愣,蹙起眉心,“人命?你是说,她亲手杀过人?”
荣烈颔首,顿了顿,将当年明汐杀人灭口嫁祸郑书远的事儿简略说了,言毕,淡笑道,“你当司马陵为何不碰她?那是因他早已知晓此事。他那人最是心高气傲,之所以肯大婚不过是为了那亲政之权。若非这后头的事儿,待司马陵一旦掌了权,只怕这头一件便是废了这女人!”
荣俊皱起眉头,“你何时知晓的?”
“看我作甚?”荣烈懒懒扫他一眼,“我也是这后来才知晓的,你当我是故意塞这么个女人给你?就算我是,凭你的本事难道还拿捏不住一个女人?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赶紧回吧。”说着便起身。
荣俊似无奈一笑,起身叹气道,“若是往昔,你我今日定是通宵达旦——可惜啊”一面说着一面摇首而笑。
荣烈笑而不语。
说归说,荣烈还是将荣俊送到了马车跟前,待荣俊上了车,马车驶动后,荣烈才回转。
望着荣烈的背影远去,荣俊放下车窗帘,身体朝后一靠,闭目养神。
见荣俊脸色透着酒意,康全倒了一盏茶递给荣俊,“殿下喝茶。”
荣俊睁眼接过,饮了一口,垂了垂眸,忽道,“你回去吩咐麻三,我要睿亲王妃的资料,愈详细愈好。”
康全闻言一愣。
“没想到她竟然是十七叔的女人。”荣俊轻轻一笑,“难怪查不到——”
康全蓦地惊住,“殿下,你是说苍山头人的…是睿亲王妃?”
“嗯——”荣俊颔首,又悠悠长长地出了口气,语声淡然,“让麻三放机灵些,此事除了你,不可让第四人知晓!我那十七叔的脾性你也知晓的,如今这睿亲王妃是他心尖上的人,不可让他发现咱们私下查探。”
康全赶忙应下,却又疑惑,“那殿下为何?”
听荣俊的语气也不像是有猎艳之心,即便最开始荣俊兴许有些兴趣,但既然那女子是睿亲王妃,那荣俊也断断不会为着一个女人同自己亲叔叔翻脸。可若没别的意思,为何还要私下查探呢?
而且,凭着康全对荣俊的了解,荣俊此际知晓了那女子的身份后,似乎并未减弱对她的兴趣,似乎隐隐地还有一种兴奋感…
康全心里有些打鼓了。
太子殿下心里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荣俊这一夜召了闽侧妃侍寝。不过侍寝后,荣俊便让闽侧妃回了自个儿的院子,让她好生照顾小公主。听得荣俊的这一句温言,闽侧妃一扫心头失落,温顺应下,欢天喜地的退下了。
荣俊沐浴更衣后未有留在主院,而是去了鹿园。
在他离京前,那幅《苍鹰图》便挂到了鹿园的寝房中。
望着墙上的《苍鹰图》,荣俊陷入了思绪。
康全猜得没错。也许在最初那一眼中,他的确对明思起了些男人的心思。可后来知晓明思已婚的身份,又知她是苍山头人的外甥女后,他便歇了心思。
世上女人何其多,以他的身份,实无必要为一个女人去惹上麻烦。并非他畏惧麻烦,而是觉得无此必要。
可后来听到了那两支儿歌后,却是不同了。
荣俊是兴奋的!
就好像一个人孤独了许久,忽然听闻乡音一般,让他蓦地震惊而喜。若只是一支曲子也许还是巧合,可两支曲子,他便能断定,在这个世界上,他并非唯一。
那个女子即便不是跟他同身份,那至少也是认识这样的人。
一年多以来,从在大汉太子的书房中看到这幅画开始,他便一直在猜疑——她是不是也跟他一样,用另一个身份重生到这个世界了。
他对书画并不擅长,也看不出什么笔法画风。
可他却清楚,即便两幅同样画鹰的画,也没有可能布局全然相同,甚至连礁石的形状都画得一模一样!
荣俊肯定自己没有记错。
葬礼过后,他的心情并不愉快。那天夜里的那一幕,总在脑海中浮现,她在最后一刻的绝望过后,她竟然露出了一抹笑意。似乎是讥诮又似乎是解脱,她就那样飘忽地笑着,缓缓地收回了她伸向他的手…
那夜过后,他一直失眠,闭上眼便是那一幕的场景。
而形容憔悴的他也得到了外界的声援和同情,葬礼办得很风光,也很顺利。
直到葬礼过后,他才慢慢稳住了些情绪,第一次的走进了她的卧室,她的书房、她的画室。
第六百二十九章 冥冥之中(二三更并—AC盟主阆苑仙葩+4+5)
三年的婚姻中,两人聚少离多,真正相聚在一起的时候,次数寥寥可数。
从新婚开始,他们便各自有着自己的房间。她住三层,他在二层。
她一年到头在家的时候极少,经常一出门便是数月半载,而他出差的时候也不少。她从不查人,也不粘人。说实话,他对这桩婚姻还是满意的。
她是一个能带来巨大利益和方便,又不惹麻烦的妻子,他甚至在那件事发生前还有考虑,在这一两年里,让她为他生个孩子。
可是,他没有想到,她对他外面有女人的事儿竟然会反应这样大。离婚肯定是不行的,两家都丢不起这个人,何况还有项目在进行。
他打了个电话同岳母说了一声,当然不会直言,只说是她有些误会。接下来的事也在他意料当中,岳母训斥了她一顿,她也没有再提离婚的事。
他知道她同那姓胡的在一起了,虽有些气恼,可转念一想,就当是她找些心理平衡吧。等玩够了,她也就明白道理了。他们这些的家庭,大家不都是这样过下去的?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自闹翻后,她第一次打电话约见他,竟然还是要离婚,而且还是那样坚决。他心里清楚,她手里有她外公留给她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如果两人一旦离婚,那之前的投入便是付之东流。林氏那几年业绩下滑,这一次的新项目是他一手力主,他输不起…
在那一刻前,他没有想过要她死,可在那一刻,他却鬼使神差的…
窗外忽地一阵夜风袭来,荣俊从思绪中回神过来,睁开眼,屋角的白玉香兽兽首狰狞威武兽眼圆瞪,袅袅白烟正从那大张的兽口溢出,蜿蜒上升飘散。
他目光四下一扫,所到之处处处皆是极尽奢华精致,却是没有一处同记忆中那个世界相似,只除了眼前的这幅画
他从未想到过她竟然有这样高超的画艺。他拿了两幅画去找行内人鉴定,人家都说画风成熟画技娴熟,大为赞赏,问他是哪一个新锐画家的新作。
他不是不震惊的。
而且在她死后,他才知道她非但有不俗的画艺,她还精通顾氏针法。她的卧房中,有整整的一个柜子,放的都是她绣好的作品。
人物山水,花卉虫鸟,不一而足。小到荷包,大到挂帘。最大的一幅长七米,宽一米,绣得正是八达岭长城!
结婚前,他曾听过,说她会弹钢琴,好像还过了级,她还学过许多年舞蹈。但是他并没多少在意。他们这样出身的子女,谁没点可以拿出来说的经历资本。
可说是一回事,真的拿得出来的,却是少之又少。大家心里也都有数,听过也就算了。
何况看她的模样,他也不相信她真有多少本事。反正他图的也不是这些,自然听过就算。
但直到他走进她的世界,他震惊之后,才第一次对自己有了质疑。难道这三年,他真的是一点都没真正了解过她?她怯弱胆小的性格之下,其实也有着她自己的世界?
在那一刻,他的心情是复杂的。
如果,如果,他能多了解她一些,多在意她一些,是不是最后就不会弄成这样的结果了?
他是个生意人,却不是一个刽子手。背负一条人命的感觉并不好受。在那最后的三个月当中,他没有睡好过。何况,还有一个人紧紧地盯着他,咬定他是杀人凶手。
发现刹车失灵的那一刹那,他在惊惧之后发现事情已无可挽回,望着前方山崖愈来愈近的那一刻,他似乎也生出一种解脱感。在这一刻,他似乎有些能理解她在最后那一刻的那个笑容。
代表着放弃,对并不美好的过去的放弃…
他心里很清楚,定时保养的车不可能出问题,是胡之文动了他的车。他发现了自己在监控录像上动了手脚,他一直认为是自己杀了她。在警方不采信他的说法后,他对自己下了手为她报仇。
想到这里,荣俊轻轻闭了眼。
他没有想到那个男人对她的感情竟会有这么深,甚至深到愿意为她杀人!他明明听说,她已经跟他分了手,既然都分手了,他怎么还咬着他死不松口?
他也不明白,她既然跟胡之文分了手,怎么还要那样坚决的要跟他离婚?
夫妻三年的相处中,他从未对自己的妻子生出兴趣,没想到在她死后,疑问却是一个接一个。可是,他却没有再得到答案的机会了。
她死在他的袖手旁观之下,他死于她情人的复仇。
重生一世,上天也实在是眷顾他。
比起上一世的身份,这一世的身份更加显赫,真正的贵不可言。上一世那些想争的,想得到的,于现在的他而言却是不值一哂。
他很快便看清了形势,也找准了自己的位置。适应这个新身份,比他想象中要容易得多。一切顺心之余,他偶尔还是会想到上一世留下的那些疑问。想得多了,他也会有些不解。
他不是一个道德没有底线的人。所经受的那些教育让他心底很清楚,是他对不起她。就算不是他有意杀了她,可他的确要负上责任。
可他为何在死后还能重活一世?还是这样人人求之不得的身份?
佛家不是说因果轮回,善恶终有报么?
那如今又是怎么一回事?
夜深人静之时,他偶尔也会疑问。不过这十来年下来,他也就慢慢放下了心思。他的日子实在是挑不出任何不顺遂的地方。甚至,只要他不犯大错,有朝一日,等荣安老去无力时,他还会荣登九五,俯览众生。
上一世的他,虽然出身富贵,但很多事还是需要去争,去拼。能踩在他头上的人很多,即便是林家那样的家庭也不能松懈掉以轻心。生活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就要不停的去算计和努力。想要更上一层,就要更多的算计和付出。
多少也有厌倦的时候,却是停不下来。
可这一世,一切唾手可得。他在认清了形势的第一刻,便打好了主意。死过一次的人,眼界开阔了许多,对很多事情的想法也同往昔不同了。
既然已经是贵不可言,他又何苦汲汲营营的去拼命冒险?上一世累了三十年,这一世,他只需守好本分,拿好分寸,该他的富贵荣华自是少不了?
做不做皇帝,他其实并不在意。
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心思,甚至有意无意的将这份心思透露出来。不仅让荣烈知晓,甚至在荣安面前,他也没有刻意隐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