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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思轻轻笑了,语声也轻,“明思的仗持不是旁人,而是皇上您。”
荣安显然有些怔住,眸光微动后眉梢一挑,“朕怎不知何时给了你这般仗持?”
第六百九十三章 再过一关(二更——7/27洁曦掌门打赏和氏璧+更)
明思轻声道,“明思虽只见过两位帝王,却在典籍上看过无数帝王的生平。可无论是亲眼所见还是典籍所载,皇上都可谓是真正的明君。人有百种千种,聪明人也有千种百种,可明思以为这天下再无人比皇上更适合做一个皇上了。正因为如此,明思对皇上才会有敬而无惧。皇上胸怀天下,爱民如子,心胸广阔。明思敬重皇上。皇上所希望的盛世强邦,明思虽渺小不才,但也同皇上有同样的希冀。明思自是及不上皇上的心胸,处处同皇上都差之甚远。明思自知。可是,明思敬重敬慕于皇上,所以明思不会违逆皇上,更不会做出对皇上不敬,于大业有碍之事。明思非完人,也会犯些错。可明思相信只要明思一心为着皇上,皇上是不会为明思所犯的一些小错而生气。皇上说过,明思也一直翘首以盼,等着大胡成为真正的盛世强邦,等着大胡傲视天下傲视四海的那一日。明思不会做一丝一毫对大业有碍的事,正因为如此,明思心中无祟,在皇上这个明君面前,明思自不必惧怕。心中万千,惟有敬慕。”
荣安眼底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笑意,垂帘复抬起,“你倒是巧舌如簧得紧。那朕问你,不做一丝一毫对大业有碍之事——那密信之事你又如何解释?”
明思表情中现出些无奈无辜,“皇上,那时明思还不识得皇上啊。哪里能知皇上竟是这般天下第一的明君?再者,明思那时还是大汉子民,以前旁人都将胡人说的野蛮可怕极了,明思自然也会害怕。此一时彼一时,再说,即便是明思写了那信,不是最后也未改变什么么?这倒说明皇上大统乃是天意。皇上的大业乃是天运所归。”
无疑,明思最后的两句话让荣安很是受用。
作为一个帝王,已是人间至尊。俯览众生,唯一仰视的便是那不可测的天意。
明思的那句“明君”固然让他暗自微喜,可这一句“天运所归”却是实打实的让他生出喜意。
“果真巧舌能道!”荣安似笑非笑,“既是如此,那日在偏殿为何又否认?”
明思咬了咬唇,笑意敛起。垂眸轻声,“那日若只皇上太子殿下在,明思定会据实以告,不敢有瞒。皇上是明君。可左柱国却只是左柱国。”
说了这一句,便点到即止的停住未有继续说下去。
聪明人无需多言。
荣安看了她一眼,果然没再问下去,眸光落在面前的奏折上,半晌,沉声缓缓,“那封密信内容如何,说来——”
最后两字“说来”,威势俨然隐隐。
这并无什么可隐瞒的。
明思一瞬未顿。旋即恭声回答,“良城美景奈何天,草色入帘碧色青,有缘千里来相会,一衣带水向山阴。”
“良城美景奈何天,草色入帘碧色青,有缘千里来相会。一衣带水向山阴……”荣安眉头微蹙沉吟,蓦地抬眸精光一闪,“是你写的?可有旁人知晓?”
明思摇首,这种时候她知晓不能闪躲,将脸抬起,一双清眸若水澄净静静,让荣安看个清楚。
“是明思所写。”明思镇定道,虽然知晓荣安已猜到。她还是细细解释,“秋老夫人同明思嫌隙不小。故而明思才用化名。事关重大,且明思自己也不能确信。故而用的藏头诗。四句诗的第一字合起来便是‘粮草有异’的化音。最后一句向山阴,山南水北为因。‘阴’字便为南,‘向阴’便是‘向南’之意。信是明思所撰写,那两封信。除了明思同秋老夫人再无一人见过。”
荣安听着,面上虽无表情,心中却着实吸了口气!
这个女子,这个女子……天下真有这般聪慧的女子么?
明思扑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色,顿了顿,垂眸继续轻声道,“明思自离京后便知此生应再无回京之日,于是便自西向东一路游历。但却发现所经之处粮价却各有不同,南高而北低。而且,即便是低价的北边都比往年粮价高了不止一筹。那年本是丰年,按理粮价该降才对。所以……”
明思轻轻顿住,没有再说下去。
荣安紧紧地定住她,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明思面上沉静从容,只那微微发红的面颊似乎带出一丝赧然。
“除了你同秋老夫人再无一人知晓?你如何这般笃定?”荣安沉声。
明思垂下眸光,“明思从元国归来,曾见过秋老夫人最后一面,是她同明思说的。”
“你见过她?”荣安眸光一闪。
明思应道,“明思在街上见到一位瘸腿妇人,身形极似田妈妈。后来便让人在那一带查探了一下,便发现了秋老夫人。那田妈妈见主人弥留便巻物而逃。我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她便离世。这些都是她同我说的,后来我按她的遗愿,将她葬在了南面一座山上。”
荣安非同常人,多疑之极,明思心里清楚,自己一切说辞都要合情合理。故而在没有必要的地方,明思绝不胡乱捏造。
“她的遗愿是什么?”荣安问得似随意兴味。
“她让我将她葬在南面山上,”明思停了停,轻声,“她能看见秋池却不让秋池看见她的地方。”
荣安一怔,旋即会意,又看向明思抬眉,“你替她收殓,你不怨恨她?”
明思淡淡一笑,摇了摇首,“人死如灯灭,我是不喜欢她,可恨有什么用?她所作的一切最后最痛苦的其实是她的自己。我何必再恨?何况,她也有她的立场。在当时那种情形下,我本就是一个不讨喜的儿媳,她不喜我,又如何能强求?人同人之间,终是有缘深缘浅,端看天意如何罢了。”
荣安看了她半晌,忽地似笑非笑,“缘深缘浅?那你说说,你同朕的侍卫大统领又是如何一个缘分?”
语气虽似带了些笑意,可那一双眼却倏地锐利逼视而来。
终于来了!
明思心神一凝。
她清楚,前面的所有说辞即便都过了关都算不得什么,这眼前的才是最重要也最难的一关。
此番的局面来的骤然,路十三没有机会同她商议。
而且,路十三只怕也知晓她不会让他涉身其中,故而也未曾向她提及。
眼前最为难的是,路十三同荣安究竟说了什么,究竟说了几分!
荣安显然是起了疑心,也勃然大怒过了。
明思虽不知路十三有何仗持才会向荣安进言求情,但她相信路十三定然也有自己的分寸。
可这个度究竟在哪里呢?
若是他们二人说辞对不上,那迎接他们两人的定不会是一场和风细雨!
想到此处,明思不禁无奈。
向来谨慎的路十三,这回怎突地这般冲动了……
可无奈归无奈,明思心中并无半分不快。
不论缘由如何,路十三这般涉险入局也定然都是为了她。
见招拆招,不过一赌罢了!
思及至此,明思暗暗沉了一口气,伏地恭声,“此事确是明思不对,还请皇上恕罪。”
荣安轻轻“哦”了一声,淡淡而笑,“罪从何来?”
“明思当年在大京时曾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一黑衣人。”明思说了这一句便顿住,没有感觉到荣安的气息变化,她心中猛地一松,看来是赌对了!
她就猜到路十三定不会在荣安跟前将同她的关系说得交情过深。
这救命之恩应是最好的说辞。
荣安也清楚,路十三是极为重情,且知恩图报之人。
心下一松后,明思继续道,“当日明思女扮男装在百花楼同郑国公府的管事应酬。可后来实在不惯便出了楼子,正巧碰上一受伤黑衣人。他将明思劫持,明思只好将他带到一无人房间。后来京兆尹官兵追来,明思又替他遮掩隐瞒了过去。包扎好伤口后,他便离去了。”
明思顿住。
荣安的声音传来,“后来呢?”
明思心中数个念头翻来覆去,最后一咬牙,“回皇上,明思当时并不知他身份。当日明思乃是女扮男装,故而也怕自己身份暴露,才替他隐瞒。之后便一直未见,直到去年小年夜宫中夜宴之时,明思出来更衣闲走,失了方向。才第二回碰见,这时明思方知他是路统领。路统领将明思送回了殿中,当日有数位侍卫宫人都看见。皇上一问便知。”
荣安久久沉默,盯着伏地不起的明思半晌不置一词。
这两人的说辞如出一辙。
真只是这般么?
心中不是没有怀疑,莫非这两人事前对过口供?
事出突然,他也未来得及让人查探这几日路十三的行踪。
那就姑且放下吧。
荣安面色稍缓,“起来吧。”
明思恭恭敬敬递起身,垂眸静立无言。
窗外天色已暗沉,御书房中的宫灯光华大作,映照得整个房间亮若白昼。
荣安忽地拾起案上的一叠奏折丢到案上外侧,眸光深邃而沉,“这些折子——想看看么?”
第六百九十四章 这般女子(三更——菲盟灵宠缘+1)
折子?
明思看了荣安一眼,举步上前,走到案前将那滴血迹踩住,拾起了那叠奏折。
翻了几张,心中即明。
奏折上的官员她都不熟悉,但每张折子的内容都几无二致——皆是言辞铮铮正义凛然,一致要求元帝查明真相,重处相关人等,以平民愤。
这个相关人等,不必说,自然指的是她这个背负数条罪名在身的睿亲王妃。
看了几张后,明思将奏折收拢,端端正正地放回书案正中,退了开来。
案前地面上的那滴血迹自然消失无踪。
“皇上,”默然许久,明思轻轻启口缓声,“密信之事,明思认,可不忠之罪,明思不认!不认生母之事,明思认,可不孝之名,明思不认!”
荣俊定定望着她。°
明思吸了口气,挺胸抬首,眸光中一抹清冷,“至于谋害亲夫之罪,明思死也不会认!”
荣安眸光闪了闪,抬手一指那些奏折,“照你这般说,朕的这些个臣子的折子,朕该如何批复?你生得聪慧,朕不必多言,你也当知朕即便是万乘之尊,可这天下事也并非朕一句话就能定数。朕要以德服人,以理服人,你说朕当如何?”
皮球踢给了明思。
荣安并无提及半字关乎“兵权”的言辞。
可明思明白,关键并不在这些臣子的奏折上写了什么。
事情的出路只在于帝王之心。
荣安不是普通的帝王,那些臣子明思虽不识得。但明思也几乎能笃定,这些个臣子之所以敢上这些奏折,无非是出自左柱国温多尔的授意。
而温多尔也不过的揣摩圣意,趁势落井下石而已。
可这些话,心里清楚,却是万万不能宣诸于口的。
灯花“噼剥”一爆,寂静中犹为清晰。
房中两人皆眉目无动。
沉默了良久,明思轻轻开口·眸光却是半垂婉静,“王爷曾同明思说过,为今惟有两愿。其中之一便是竭力追随皇上,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当年皇上对他描绘的那般盛世风景。”顿了顿·“而明思同王爷想的也的一般。”
荣安的眸光颤了颤。
明思抬起眼,“我不知这些写折子的臣子是谁,我也不在乎他们是误会了我,还是其他。如今对明思而言,未有一件事比完成王爷同明思说过的这句话更重要的了。左柱国同明思本无冤无仇,可太子妃对明思却是有些误会。那日在偏殿,左柱国之言·明思不敢苟同,并非为了仅仅是为了自身的名誉,更是为了皇上。”
荣安一怔,“说来——”
“王爷失踪,天下人定有众说纷纭。”明思沉声缓缓,“可皇上同明思一样清楚,皇上虽名为兄长,实则同王爷亦兄亦父。此番之事·皇上同明思一般痛彻心扉。可在这个时候,左柱国提出如此之议,明思不得不得认为他有以公谋私之意图。黑甲军乃是先帝赐给王爷·而今王爷方才失踪,他竟以此作伐实乃非善心。他明明知晓明思乃是一介女流,无论王爷在否,黑甲军都不可能听明思号令。纵是王爷在,王爷手持飞云神兽玉牌,调动兵马也只会是因国事所需或是有危。如今王爷不在,天下人都看着,左柱国提出此议,看似公允实则居心叵测。此议一出,无非两种结果。一是明思不应·那这样的话,皇上即便心中无疑也会疑心明思几分。二则是明思应允。可明思真不能应允,因为明思一旦应允,便陷皇上于不义。自古人心最多猜疑,明思不能冒一丝风险,让皇上名誉蒙尘。更何况·明思以为如今这般维持现状才是最好的方式。若王爷回来,自然一切风波皆停。若王爷暂时未回,黑甲军虽归在睿亲王府下。可是——”
明思顿住,黑黝黝的墨玉双眸静静望着荣安,“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莫说是黑甲军,便是明思同王爷,是皇上的至亲,也更是皇上臣子!明思绝无一丝一毫可能去动黑甲军,而且皇上也该知晓,明思也动不了!这般情形下,若是国事有需,明思自当义不容辞追随王爷以尽绵薄。黑甲军的将士都是忠肝义胆之辈,也定会听从皇上的号令。所以,明思实在想不出左柱国为何会突提此议?无论明思应与不应,都是一个两难之局。
可他不可能不清楚,黑甲军对明思一个女子而言毫无意义。黑甲军的意义在于国,在于民,在于大胡,独独不在于明思!若一定说有,那便是想起黑甲军,明思便会想起王爷。黑甲军是先帝和皇上对王爷的信任,代表着荣氏皇族父子兄弟血脉同心!若说左柱国怀疑明思对大胡有异心,对王爷有异心,那更是无稽之谈!今日明思就当着皇上盟誓——”顿住,清眸幽幽,语声却是掷地有声,“皇天后土在上,纳兰明思若对皇上有丝毫不忠之心,对大胡有丝毫危害之心,必将天地不容,神鬼共弃之!”
荣安深深地凝视着眼前的这个女子。
他不能否认自己心中的那抹震动之意。
定定凝视,一瞬间,他竟生出些怔然。
眼前这个女子信他!
事情的选择看似极难,其实极为简单。
这个女子聪慧得无以伦比。
字字句句都说到重点,也说到了他关心处。
以理陈之,以情动之。
她明明看出了自己对黑甲军的必得之心,她也明明知晓温多尔顺自己的之意而为之。甚至,她应该也猜到了这几日来的民怨有自己故意纵容的意思在内。
可是,在她的话中,她半分都未提及。
连隐晦之词都无半字。
她就那样坦荡而又精妙-的将自己剖析得清清楚楚,甚至还带上了老荣安听明白了明思的意思。
她在说,她是忠心的,老十七也是°忠心的。
她在告诉自己,她同老十七同自己的一条心。
既然是一条心,那么黑甲军的归属,其实并无二致。
而如今这种情况下她若应允交出黑甲军的兵权,不但会影响她的名誉,也会影响他这个皇上的名誉。
明思说得很隐晦。
但荣安心中清明,他知晓明思说得没错。
有些话不能放在台面上但人心中自明。
老十七出事,他自是知晓不是自己动手。可那些臣子,在那些恭敬畏惧的面孔下的一颗心,谁能保证他们在想些什么呢?
人便是这般。
若真是他动的手,他倒还无谓。
反正那些个人也翻不出什么花样儿。
可明明同他无干,甚至在老十七出事后,他也曾忆起过往数夜难眠。
这般的情况下一想到那些个人心中可能出现的揣摩,他心底便有极大的不舒服。
当然,他是帝王,他自会将一切情绪都控制住。
但这不代表他就不在意,他就希望旁人那样猜疑他。
即便两兄弟嫌隙最深的时候,他也没想过要老十七的命,更莫说是如今了!
这个时候,选择真的就简单了。
荣安心底还是有一份动容的。
明思相信他!
相信老十七之事同他无干。
而现在选择权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该不该信她?
该不该信老十七?
倘若老十七久久不回,那自不必说,黑甲军不可长日无主必定会收归皇室。
若老十七回来了,那一切便恢复原貌。
该如何选择?
荣安犹疑难下。
若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女子,也许今日他都不会面临这样的动摇。
在今日之前,他是几乎铁了心要将兵权收回。
可这样一个冰雪聪明偏偏又让他生不出半分恶感的女子,她再一次站到他面前,侃侃而谈,述以理动以情,不卑不亢,不惊不惧。
她说“她对皇上没有惊惧”——天下间哪一个女子敢对他说这样的话?
莫说女子,便是连男子也是不敢的。
可她偏偏说了。
而自己好像居然,还不觉着生气。
明明巧舌如簧却偏偏眸光清澈,字字句句似乎皆是真心坦荡。
结合往昔她的种种行事,自己还真的有八九分相信她所言乃是肺腑。
这个女子实在是太过不同了些!
几乎每一次相见,自己都能从她身上挖掘出新的震撼。
一个闺阁女子竟然能从地域粮价的异常上勘破那般重大的军机—这哪里是普通女子能做到的!
世上怎有这般女子?
纳兰府怎就出了这样的一个女子?
换做旁人做出同样的事,也许自己早就勃然大怒可每回经她时而温言细语,时而信誓旦旦,时而狡猾娇憨的一说,自己竟生不出气,发不起怒来了。
如同今日,路十三挟诺陈情,自己明明是怒不可竭。
可她一来,不到两刻钟,非但怒气不见,自己甚至有些失笑起来。
这样一个女子,每当自己觉得看透了些,她便又会给自己带来些惊异——这样一个女子,自己该信么?
荣安定定望着明思,明思静静回望。
一室如昼,明思瓷玉般的清丽面容上,每一分最细微的表情都毫无遗漏的落入荣安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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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感动,有热情,更有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