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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桃身形微微一颤,咬了咬唇有些犹豫。
明思在心里叹了口气,朝蓝彩帽儿使意,两个丫鬟便退到了一边。
明思看着碧桃,“方才,三姐姐说是她逼了大伯母——你可知道些什么?我也不想打听什么,可如今三姐姐心病在此,我若不问,又怎知如何开导于她?”
碧桃垂眸迟疑片刻才低声道,“奴婢知晓得也不多。小姐也不曾对奴婢说过什么——不过小姐不对劲已经好长些日子了。”
明思一愣,“何时开始?”
碧桃道,“自两月前那日听了大长公主死讯,小姐好像吓倒了!当时小姐打破了一个茶碗。从那日起,小姐夜里便总发梦,身子也慢慢就不好了。”
明思心里蓦地一颤!
忽地想起三朝回门那日,明柔曾说过的那句话。
她说,“六妹妹,你不懂。”
一股寒意从背脊慢慢升起,她定定神,“你今日去大老爷院里,还听见些什么?”
碧桃又咬了咬唇,看了明思一眼迅速地低了头,“奴婢去的时候,只听见老太君在训话——老太君说,老爷房里的事不许任何人说出去,让她们记住夫人是急症过身的。奴婢偷看了一眼,老太君手里好像捏着,捏着……一封信。”
明思只觉背心的寒意渐渐扩大。
猛然想起蓝星今日报讯说的——她问碧桃,“大老爷可是中风,如今怎样?”
碧桃点头,“老太君后来请了御医来看诊,是中风。说是虽无性命之忧,不过只怕日后都要人贴身服侍起居了。现在已经起不了身,也说不得话了。”
真是中风!
大长公主是中风而亡,大老爷也中风瘫痪……
明思发现了一个自己先前一直忽略的一点。这中风的两个人都还不到五十岁——从概率上来说,这也太凑巧了些!这样一想,她愈是猜测下去便愈是不安。
明柔的话,碧桃的话,无不在说明一个事实。那就是大夫人并非急症而亡,而应该是自尽身亡。
偏又这么凑巧,大老爷竟然也在同时中风!
而大长公主也是中风而亡!
天下不可能有这么多凑巧!
难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脑中却不停智慧地自动勾画出一个事件的发生轮廓——令她心惊而惊恐!
顿时在心里倒吸了口冷气。
她想起了自己研习的那两册毒术……
在那本下册中便有种毒药发作后的症状同心悸而死是一模一样——白衣苍山的毒术不可能包罗天下所有毒药。
既然白衣族有这样类似的心悸发作而亡的毒药,焉知这天下间没有让人误以为是中风而死的毒药?
很多毒药的验证最后需要尸体解剖才能确定,仅从外观上验尸是查不出异样的。
如果大老爷同大长公主并非自然中风……
明思垂眸掩饰着内心的那股惊骇之意——大夫人定然是整件事情的关键人物!
可仅凭她一人,她如何能实施整个计划?
大长公主是在参加了上官皇后的寿宴,从宫中回府之时发病的。而那时,大夫人根本没有接近大长公主的机会!
如果她的这份猜测属实,大长公主并非意外而亡,那又是谁——有这个胆量、有这个动机、有这个机会,向大长公主下手?
按道理,大长公主没有子嗣,在皇家身份也相当特殊,从平日来看,她并无同其他人有什么利害干系,也应该没有人有理由去对她下手。
除了明思所得知的那一件事——那就是大老爷同大长公主的私情。
就目前而言,确切知道这件事的明思只确定大夫人一人。
她同纳兰笙虽是知晓,但他们两人都默契的从不曾提起。因为无论是她还是纳兰笙都明白,这件事他们最好是当做从来没有知晓过。
纳兰侯府和郑国公府都不能接受将此事捅破的后果。
而此刻,明思想的是大老爷同大长公主这么多年的私情,老太君真的一点不知晓吗?还有郑国公府也没人知道吗?
就算郑国公不知道妻子**,可大夫人既然多年前就知道了,难道就没对郑老夫人提过么?
如果她们是知情人——有没有理由对大长公主下手呢?
明思暗忖片刻,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这个猜想。
不可能!
大老爷同大长公主的私情已经这么多年,如果要动手,早就应该动手了——如今两个人都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原来都未动手,更加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动手。
何况,大长公主是建熙帝的亲姑姑——无论是纳兰侯府和郑国公府都没有胆量去冒这样的风险。
想了一大圈,逐个排除之后,明思心中一紧!
论仇恨,论动机——除了大夫人再无其他人了。
如果这两个假设都成立,其一,大长公主和大老爷并非自然中风,其二,大夫人是核心人物——那大房这一夜间的巨变也就有了逻辑。
而碧桃所说的明柔的异样——在得知大长公主死讯后摔破的那个茶碗、和方才明柔不断重复的那句“我逼了她”、以及昨夜大夫人才看望了明柔紧接着就同大老爷双双发生意外。一个死,一个中风瘫痪——死人不会再说话,大老爷也成了活死人……
明思忽然间明白了!
如果前两个假设成立——大夫人所做一切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将所有的秘密全部带入地底。
她是为了保护明柔!
可是她为何要选择自尽呢?
难道她想不到她的死会给明柔带来多大的压力吗?
任何一个母亲也不会在女儿还未定亲还未出嫁的情况下,选择这样一条绝路啊……
除非……她有不得不死的理由!
如果现在不死她将会付出更大的代价。明思相信大夫人不会在乎大老爷,也不会在乎纳兰侯府的其他人。从目前来看,她唯一在乎的应该就只有明柔了。
明思转首看了一眼明柔那紧闭的房门,第一次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真是她所猜测的这样,那么明柔无疑是知情人。就算并非全部,至少也知晓了不少的内情。
明柔心思细腻,如果大夫人真有异动,也许早就为明柔所觉察。
看着那扇房门,明思忽地有些不知所措。
该怎么做?
她不在乎事情的真相如何。尽管已经有了诸多猜测,她却一点也不想去验证什么。
如果想验证自己的猜测,她只需验证大老爷是否是自然中风就行了。
白衣苍山的毒术中有不少验毒的方子。
只要取到大老爷的血,她有把握能查出是否有异样。
可是,她不想。
这是一个漩涡。
纵然表面上的当事人已经死的死,半死的半死——可如今这件事只怕已经不是牵涉纳兰侯府同郑国公府这两家了!
连大夫人这样性格冷硬隐忍的人都选择了一条绝路,这背后隐藏的杀气已经是藏之不住!
明思绝不想将自己乃至四房卷进这样的是非中。
半点儿也不想。
可是,明柔怎么办?
先是郑书远的事,紧接着又是大夫人和大老爷——明思看得出来,明柔已经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她方才甚至没有勇气直接问明思大夫人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绝路!
她想尽了所有方向,也找不到让明柔振作起来的法子。
重病缠身尚且有医,最怕不过生无可恋。
明柔的眼中如今就是这样的四个字。
碧桃紧张地看着明思。
看着明思一直在沉思,她充满了期待。
期待这个小姐私下称许了数次的六小姐能想出一个法子——能救回明柔。
她看得出来,小姐现在是一心求死,她不想活了。
可是她失望了。
明思抬眼朝她轻轻地摇了摇首,语意有些苦涩,“碧桃,眼下只怕我也想不到什么法子。三姐姐她如今连我也不肯说话。”
碧桃眼中有明显的失望,看了明思一眼,垂首默然片刻,声音极低,“其实奴婢知道小姐的心思,小姐心里一直在害怕。小姐早就知晓——小姐疑心是大夫人——”
“碧桃!”明思迅速的打断她,眼神倏地锐利,“什么都别说!逝者已矣,没有什么值得再提。”
碧桃身形一颤,咬了咬唇,倔强地望了明思一眼,“噗通”一声跪在明思身前,“六小姐,求你救救我们小姐吧!这些年,小姐她真的太苦了!”
眼泪“哗哗”地的涌出,碧桃说完便伏地不起。
她已经没有人可以求助了。
明思赶紧拉她,“碧桃,你别这样——”说着,心里也难受之极,“你快起来,让我好好想想。”
第一百五十三章疑窦重重
蓝彩同帽儿两人远远地各自守住一头。虽听不见两人对话,可见到这般情形,心里也有些悱恻难受。
碧桃满面是泪的慢慢起身,抽泣道,“六小姐,没有人管小姐了——这都大半日了,除了您就没人进过这院子……这都第三日了,小姐她一直滴水未进。再这般下去,我怕她撑不了多久了!”
明思一惊,“连水也没喝过?”
没有进食人可以坚持七日,可没有喝水的情况下,生存极限绝不会超过五日!一般来说超过了七十二小时没有水分的摄入,就会有生命危险!
碧桃拭泪点头,“从宫里回来就是这样——老爷来骂过小姐,小姐也不理……”
明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朝正房行去。
再度推开门,走到明柔床前,明思看着那张已经渐渐失去生气的脸庞——一片绝望的死灰……
“三姐姐,你就不想见郑世子一面么?”明思顿了顿继续道,“十几日前,我曾见过他一面。那时,我还在心里说,三姐姐看人的眼光不错。发生了这么多事,如果是我,我定要想法子见他一面。我心里定然会有一些想说的话,想问的话——”
望着明柔微微颤动的睫毛,明思攥紧了手,一字一顿地问,“三姐姐,你就甘心这样生死永无再见的离开么?”
泪滴慢慢从明柔的眼角溢出,语声有些低哑,“你能帮我见他?”
明思转身走到外间倒了一杯温水回到床前,明柔已经睁开了眼。
明思伸手扶起她,将水递到她唇边,柔声道,“先喝点水,想见他你先得让自己能下床才是,总不能让人抬着你去吧。”
看了明思一眼,明柔没有言语,就着明思的手将水喝了。
见明柔将水喝完,明思扶她躺好,“三姐姐,我答应你——等你能下床,我一定想法子让你去见郑世子一面。”
明柔静静地看了明思片刻,缓缓地闭了眼。
明思心里低叹,知道自己这番话只是暂时打消了明柔的死志——不过能拖一日是一日,一时间,她也没更好的法子。
走到门口唤了碧桃进来,吩咐她准备一点白粥还有大夫开的药也重新熬上。
碧桃看了桌上明柔刚刚饮过的茶盏,满面惊喜的连连颔首。
吩咐完了,明思看着明柔,“三姐姐,你若是身体好些了,就让碧桃告诉我一声。这几日我都会在府里——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明柔没有睁眼,却轻声道了两字,“多谢。”
待碧桃下去交待好了回来,明思才离开了沁芳院。
走出沁芳院的大门,蓝彩低声问,“小姐,你用了什么法子劝得三小姐肯用膳的?”
“什么法子?”明思长长叹气,苦笑道,“眼下不过是画饼充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默然在原地驻足片刻,明思看着帽儿吩咐道,“你去请五少爷——小心些,最好莫让人见着。”
~~~~~~~~~~~~~~~~~~~~~~~~~~我还是分割线~~~~~~~~~~~~~~~~~~~~~~~~~~仁和宫的太子书房中,早已烧起的地龙让屋内暖意融融,同外间的冰天雪地俨然是两个世界。
一身白袍司马陵负手而立,深幽的眸光定定地停在虚空的某一点。
王栓又被遣了出去,只玉兰一人站在屋中。
望着太子的背影,她心中充满了疑问。
郑世子被羁押在天牢已经三日了,太子却一次都未亲自提审过。
她受太子指派去过天牢两次,那郑世子除了那句认罪便再无他言。甚至郑国公去探监,他也不肯说话。
这几日,她心底总有些异样的感觉。
因为太子很异样。
前日从天牢归来禀报时,因为从郑世子那里没能录下完整的笔录,她犹豫地问了一句,“殿下,可要请纳兰五小姐入宫一趟?”
太子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传她做甚?她要说的那日已经都说了——再问也断不会问出别的话。”
她又迟疑着道,“殿下,太后娘娘只给了十五日期限结案,郑世子也认了罪——殿下打算如何结案?”
太子没有言语,脸色却慢慢地变得有些阴沉。
她不敢再问。
今日她刚刚接到手下送来的关于纳兰侯府大夫人昨夜急症而亡的消息便赶紧过来禀报太子。
她明白这个消息的不同寻常。
盯了庆华宫数月,昨日方才查到同庆华宫有来往的那些花草铺子中——其中有一家的幕后东家便是纳兰侯府的大夫人。
昨日才确定了消息,今日一早就收到了大夫人的死讯,这也太巧合了些吧!
听见这个消息的太子脸色再度阴沉了下来,问明详细后,太子又似乎陷入了沉思。
过了良久,太子忽然转身,“你说纳兰三小姐重病卧床——可知道是几时开始的?上元节那日,好像纳兰三小姐也是在的。”
玉兰颔首,“纳兰三小姐就是那日回去后就卧了床——”听太子问起这个,她又想起一点疑惑之处,望了太子一眼,她垂目道,“听说纳兰三小姐还一直不肯喝药。”
太子眸光一闪,“不肯喝药?”
玉兰点了点头,“大老爷昨日因此还发了怒,不过似也无用。”
太子垂眸半晌,忽地抬眼朝她淡淡一笑,“你怎么看?”
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有些嗫嗫,“殿下的意思奴婢有些不明白……”
只见太子眸光湛然,唇角一勾,笑意深幽,“真不明白?”
她噎住。
太子瞟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追问,却换了个话头,“你觉得纳兰五小姐脾性如何?”
她不解的望着太子,想了想,“奴婢觉得纳兰五小姐脾气不大好——”顿了片刻,又迟疑着道了一句,“奴婢觉着纳兰五小姐气量有些小。”
所以她一直有些担心。
那日听了太子对于未来的安排,她心里也有些不踏实。
除了有些吃不准纳兰六小姐的脾性,她也担心这个纳兰五小姐。
怎么说后宫也是皇后为大,即便是皇上也不可能把心思时时都放在后宫。
太子殿下的确聪慧,可对于女人的了解只怕还是太少了些。
尤其是那位纳兰六小姐——愈是接近,太子便愈是沉迷,而她也愈是心惊。
她琢磨不透这位六小姐。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浑身上下都是秘密,揭开了一层还有一层,再揭开一层却还是包裹着的。诸多惊艳、诸多不解却让人着魔般的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查了这么多她的消息,直到如今她也无法说出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她是什么脾性?她想做什么?她想要什么?
玉兰统统说不上来。
看着太子对的这份日渐沉迷,她总有些莫名的不安。
却不知为何。
听了玉兰的回答,司马陵再度陷入了思索。
有些信息他并未让玉兰知道。
譬如纳兰明汐在他衣袖上留下的泥印——欧阳倩是被石块砸中之后才落的水,为何纳兰明汐手上会有泥印?
郑书远为何认罪却又不肯说出案发经过?
那日夜里郑书远的神情似乎有些奇怪……
还有玉兰刚刚禀报的这些消息,表面上看似没有干系,可他觉得这当中好似有某种关联。
庆华宫、郑国公府、纳兰侯府——近来的这些事儿似乎将这三家连在了一起,是巧合还是真有关系?
纳兰府的大夫人郑氏数月前忽然开了一家花草铺子。这郑国公世子刚刚出了这桩事,才三日时间——先是纳兰三小姐一病不起且还拒医,紧接着郑氏急症身亡,大老爷还中风瘫痪。
按照祖制,父皇将会在他大婚后将双龙符中的一块传给他。
有了龙符便有了军权,除了可以调动大京十万禁卫军之外,“龙符到,虎符退”——凭龙符还可以调动大汉的东西南北四府军。
而且接了龙符也象征着太子可以直接亲政,他的权限仅次于父皇。
前些日子父皇给大哥二哥都分了封地,再接下来应该就是她的儿子了——若要动手,想必应该就是这段时日。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分封出京,也断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拿到那块龙符。
没有兵权逼宫造反,她只能想法子暗中谋害自己还必须要撇清她自个儿——这个女人究竟会有什么手段呢?
虽然如今自己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也留有后招,她便是谋害了自己也断然是无路可逃。
可恨的却是自己如今找不到证据——没有证据自己便无法向父皇母后乃至上官侯府交待,也处置不了这个女人。
昨日才查了那些同庆华宫有往来的花草铺子,偏生今日那郑氏就死了……
想到这点,司马陵眸色顿时暗了暗。
这时,门外小太监王栓的声音响起,“启禀殿下,纳兰五少爷求见。”
司马陵微诧,遂抬首沉声道,“让他进来。”又朝玉兰抬了抬下颌,“你先下去吧。”
玉兰退下后不久,纳兰笙便随着王栓进来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此时司马陵已经在书案后落座,待纳兰笙行礼之后抬手让他起身,笑道,“你这小子,今日进宫该不是只为给我请安吧?”
纳兰笙笑道,“殿下明察。今日还真有一事要求殿下行个方便。”
司马陵“哦”了一声,挑眉颔首,“说吧。”
纳兰笙面上笑容渐渐收了,露出些难色,“殿下想必也听说了臣家中的事吧?”见太子颔首,他叹了口气,“臣的大伯父和大伯母突生意外,我那三姐原本身子就病了多日,如今便更是受不住。今日我六妹妹回府去看了三姐,同我说三姐只怕是有了些不好的念头。”
纳兰笙顿住口,看了太子一眼,太子却看着他,“往下说。”
纳兰笙见太子的模样并无其他猜想才斟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