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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光想着让我理解你，你就没想想该怎么理解我。”
“我怎么不理解你了？”汤正远问。
关海黎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出什么事了？”汤正远警惕地问。
“没有。”
汤正远坐起来：“没出事才怪呢，说，你不说，我没法睡觉。”
关海黎也爬起来，两人并排靠着墙坐着。
关海黎说：“我负责设计的那炉窑出了事故。”
“什么事故？”
“出了六成的次品。”
“怎么搞的？”
“在家天天生气，心情不好。”
“生气你也犯不着把一窑的东西都祸害了啊！”
“不是你和你妈联手欺负我，我精神能这么差吗？”
“你还怨到我头上了，拉不出屎怨茅坑。”
“这个家就是茅坑。”
“得！得！得！我不跟你扯这个淡，你们领导怎么处理这事？”
“退还订金，补偿百分之三十的违约金。”
“违约金？”
关海黎叹了口气：“违约金的钱得我自己出。”
汤正远着急了：“多少钱？”
“五千。”
汤正远像被开水烫着了，他提高了嗓门：“五千？咱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这钱你自己出，我没有。”
“我每个月开支的钱都给你，我哪有钱？”
汤正远绷着脸说：“你的钱都过日子了。”
“你是说咱家存折里的钱都是你的工资存的？”关海黎问。
“存折上的钱是我撞断骨头拿命挣来的。”
关海黎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汤正远气哼哼地下了床，一瘸一拐地走了。
3
关键和儿子在QQ上说话。
关怀说：“老关，我等你一会儿了。”
关键埋怨儿子：“这两天你一直没上来看爸爸。”
“冯小沛同学带我练跳绳呢，我们要做跳绳比赛，一分钟跳五十个。我跳不了那么多啊。”
“你能跳几个？”
“过去能跳二十八个，现在恢复到二十二个。”
关键哈哈笑。
“爸爸，我得走了。”
“好，再见！”
“再见。”
关键恋恋不舍地盯着屏幕上那个暗下来的头像。大漠落日出来点他了。
“还在？”
关键挂上耳麦：“这么晚了，你还呆在这儿？”
“那你给我推荐个地方。”
“睡觉去。”
“试过，睡不着。聊会儿好吗？”
“聊什么？”
“你妻子也是当兵的吗？”
“不是，她是我们的同学。”
“青梅竹马？”
“不。”
“那是什么？”
“别人介绍认识的。”
“谈了多长时间恋爱？”
“为什么问这个？”
“我想知道。”
“读研究生的时候，我母亲生了一场病重，她希望看到我能结婚生子。我和她是我们的导师介绍的，她比我小一届。我们俩的婚结得很仓促，婚后感情也不好。儿子一岁的时候，她到美国读博士去了。孩子刚四岁，她回来把他接走了。她不愿意回来，我也不愿意去，我们的婚姻就是这样。”
追赶我可能丢了的爱情 八（4）
“没想过解决的办法吗？”
“你是说离婚？”
“对。”
“我不能离婚，离了婚我就会失去儿子。儿子是我的命根子，我这一辈子怎么过都行，但是我不能让儿子在感情上受到委屈。”
“能讲讲你的初恋吗？”大漠落日转移了话题。
关键的目光落在墙上，墙上挂着一张放大的照片，照片上一群军人拉着马冲着镜头笑着。十八岁的女兵姚柒柒站在照片角落里，关键用柔和的目光抚摸着她的脸。
十五年前，在深秋的草原上，照相机喀嚓一声响，留下了这张男骑兵和女通讯兵的合影。
那一年关键在骑兵连当连长，当他接到通讯连执行任务要路过他们这里的通知时，跟手下的兵一样，心里乐开了花。他们连驻扎在远离城市的草原上，平时连个人影都不太容易见着。一下子来一个连的人，这一个连多数还是女兵。这能不叫战士们热情高涨吗？当通讯连的两辆卡车满载女兵们开来的时候，关键带着骑兵连的战士们骑着马迎了出去，他们打马在汽车的两侧奔跑着。
骑在红马上的关键扬鞭催马，马超过汽车，跑成了一条红线。女兵们的目光很快被他吸引了。
军车开进驻地，兵营沸腾了，女兵们叽叽嘎嘎，男兵们吃了兴奋剂一样上蹿下跳。关键那年二十一岁，他的兴奋程度一点都不比别人差。安排好工作，他从大门外蹿进走廊，蹿，还不能表达高兴的饱和度。他跑两步就蹦起来摸一下屋顶，他弹跳极好，每一下都能摸到屋顶。他跳起来在走廊的丁字路口处落下的时候，意外地砸在突然从拐弯处冒出来的姚柒柒身上。关键控制不了身体，夹裹着姚柒柒，两人一起摔坐在地上。关键一骨碌爬起来。姚柒柒坐在地上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看着他。她的眼睛很漂亮，眼白蔚蓝，黑眼珠又大又黑，睫毛又密又长。
关键的脑子突然短路了，他结巴了一下：“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姚柒柒涨红着脸从地上爬起来，狼狈地跑了，她“砰”地撞在女兵董萱身上。
“跑什么？有狼追你啊？”董萱骂她。
关键晕头转向地走着，他发现自己稀里糊涂地又回到了刚才和姚柒柒一起摔倒的地方。
晚上，连里的活动室里挤满了人。打台球的，下棋的，打扑克的，每个桌子旁边都闹哄哄的。姚柒柒、董萱、刘丽媛和三个骑兵连的男兵在打红桃A。关键一声不响地站在姚柒柒的身后，红桃A在姚柒柒的手里，她眼看要输了。关键不动声色地从桌上的牌堆里偷了一张，悄悄塞到了姚柒柒的手里。
姚柒柒吓了一跳，她不敢回头看他。关键清了下嗓子。姚柒柒壮着胆子把那张牌夹在两张零牌里，凑成一条龙甩出去。
男兵小张看着姚柒柒的牌说：“我有三个八已经出去了，赵翼出了两个，桌子上已经有了三个，这个是哪来的？”
人们七手八脚地数着桌上的牌，姚柒柒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们。
董萱打抱不平，她说：“你们什么意思？怀疑她作弊吗？我们柒柒连谎都不会说，她敢偷牌吗？”
刘丽媛说：“就是，我们柒柒两只手拿着牌，除非她还有第三只手。你们男兵输不起啊？真没风度！”
“我的记性没有错。”小张认死理。
关键说：“输了就是输了，诡辩什么？”
说完，他表情严肃地离开了。姚柒柒很想回头看看他，她忍着没回头。
有人开了卡拉OK，浑厚的音响里传出来战士的歌声。有人马上跟着唱起来，唱得有模有样的，很是那个意思。越来越多的战士加入了，独唱很快就成了气势磅礴的合唱，看得出来他们经常这样自娱自乐。
女兵们兴奋不已，不由自主地跟着唱起来。他们一首一首地唱着。伴奏带播放到《血染的风采》的前奏，有人大声提议说：“这首歌一定要男女声对唱。”
他的提议得到了积极的响应，通信班选出来女班长董萱，骑兵连异口同声地把连长关键推出来。两人大大方方地拿着话筒唱起来，一开腔顿时迷倒了一屋子的人。女兵们连拉带扯地把姚柒柒推出来，让她伴舞。姚柒柒偷眼看关键，关键用眼神鼓励着她。姚柒柒开始跳了，她的舞姿非常优美。男兵们惊诧片刻，马上爆发出雷鸣一样的掌声。关键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膛里噗噗乱撞着要冲出来，脸像喝了烧酒一样烫。晚上躺在铺上，头还晕晕乎乎的。他闭着眼睛命令自己，好好做个梦，让她到梦里来，只给他一个人跳。两分钟后他睡着了，睡得很香，一夜无梦。
草原的早晨非常美丽，所有的景物都展现了最漂亮的轮廓和色彩。女兵们像一群黄羊一样跑着跳着，草丛里面的百灵鸟被她们惊飞了。
远处传来震耳的轰鸣声，声音越来越近，女兵们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马群潮水一样地涌过来了，身后荡起一片烟尘。
姚柒柒看傻了，忘了躲闪，被马群裹到了河里。岸上的女兵们尖叫起来。关键骑马冲过来，他弯腰抓住姚柒柒的腰带，一使劲把她拎到马背上。马蹄踏起的水花，溅到姚柒柒的脸上。关键又使了一把劲，让她坐在自己的胸前。关键的胸膛像炉火一样烤着姚柒柒的后背，她心慌气短，面红耳赤，身子尽量往前倾。关键一抖缰绳，马跃上了岸，他把姚柒柒放下来，看了她一眼，打马冲进了马群当中。
追赶我可能丢了的爱情 八（5）
董萱大声喊：“关连长，我们也想骑马！”
风把关键的声音送回来：“不行！”
刘丽媛大声问：“姚柒柒怎么能骑？”
关键打马跑回来，他的目光毫不躲闪地盯在刘丽媛的脸上。
“这是一群没有驯过的马，如果我不把她放在马上，她会被马群踩成肉酱。你不愿意看到那个情景吧？”
刘丽媛被他慑住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关键勒转马头，跑了。姚柒柒看着他的背影，心跳得像欢快的小鹿直想笑。
董萱伸了下舌头说：“我的妈，他的脸绷得像我老子一样。”
“驯马了！那边开始驯马了。”女兵们一窝蜂地朝马厩跑去。马厩砌着围墙，像足球场一样大。骑兵们用套马杆套住马，给它们带上笼头。女兵们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摸马。
男兵们殷勤地拿来胡萝卜，让女兵喂马。马温和地从女兵的手里把胡萝卜叼过来。女孩子们激动得乱喊，乱叫。
男兵们像吃了兴奋剂没有缘由地傻笑。
董萱问一个男兵：“你老家是哪的？”
“山东，你呢？”
“四川。”
高个子男兵问：“你们要去山里铺电缆？”
刘丽媛说：“不告诉你，这是军事秘密。”
“还秘密呢，这事连我们那只大黄狗都知道。”
董萱说：“你把它叫出来，我问问。”
女兵们嘎嘎笑。
“你叫什么名？”大个子男兵问刘丽媛。
董萱说：“她叫卡桑德拉大桥。”
刘丽媛追着打董萱，姚柒柒笑得前仰后合的。
“怎么叫这个名？”男兵乙不解地问。
姚柒柒说：“她的腰长。”
刘丽媛扑过来掐姚柒柒的嘴：“我叫你乱说！”
姚柒柒惊叫着跑了。
刘丽媛大声揭姚柒柒的短：“她一口气能吃八个大包子。她叫大胃·科波菲尔。”
姚柒柒捡起石头追着打她。
刘丽媛指着董萱大声说：“看见她的嘴没有？全连第一号，44码，她叫44Z，Z就是嘴的拼音缩写。”
她笑得气都喘不上来了，女兵们扑上去，把她按倒在地上。刘丽媛拖着长声求救。男兵们没见过这个阵势，军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动摇。
关键急了，他喊了一声：“号兵，吹号！”
嘹亮的集合号声响了，骑兵们挎战刀上马，他们在关键的指挥下，为女兵们表演了精湛的骑术。马头，军刀，军帽都在一条线上，马上的男儿雄姿勃发。女兵们看直了眼，怯了，傻了，那股子疯劲全都从汗毛孔里飞走了，一直到车开出骑兵连的驻地，都没缓过劲来。骑兵连的战士们打马追着车给她们送行。关键的眼睛盯着车上姚柒柒的脸。姚柒柒的眼睛一闪一闪地躲在帽沿下面，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后来呢？”大漠落日在耳麦里问他。
关键突然不想说了。
“太晚了，休息吧。”他关了电脑。
4
卓童两只手灵巧地在电脑键盘上敲着，关键拿着文件夹从她身边走过去，卓童停下手，扭着脸看他。关键进了办公室把门关上。
对面的女孩子拿着一把裁纸剪刀在她的眼前剪了一下。
“小心眼珠子掉出来被人当泡踩了。”
卓童抿着嘴笑了：“别讨厌！”
“哎，进展怎么样？”
“他送我回家了。”
“哇塞！”
“后来呢？”
“他坐都没坐就走了。”
“看来没有什么浪漫的事可听了。”
“怎么没有？”
“讲讲！快讲讲！”
“我喜欢上他了。”
“嗨！这有什么稀罕的？他喜欢上你，才是真正的稀罕事呢。”
卓童看看身边的女孩子们，她站起来走到关键的办公室门口敲敲门。关键在里面应了一声，卓童冲女孩子们挤了下眼睛，推门进去。
“有事？”关键头都没抬。
“没事就不能来了？”卓童歪着脑袋看着他。
“不能。”关键回答得很严肃。
卓童伸一下舌头，她的神情十分可爱：“你想吓死我？跟你说，我可是吓不死的。”
她的调皮劲有点像妹妹石小余，关键不由自主地把语气放温和了。
“没事回去工作。”
卓童打了一个立正，她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红红的苹果放在关键的桌子上。
她小声说：“送你的。”
说完她开门出去了。
苹果上贴着一个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的毛毛虫。看得出这是卓童自己画的，虫子的下面写着一行小字：“我就是苹果里的虫子。”
关键看着苹果忍不住笑了。
卓童人出去了，心却留在关键那里。趁着喝水的工夫，她又跑了进来，看见苹果没了，她问：“吃了？”
关键说：“销售处的小王拿走了。”
卓童满脸不悦地说：“那是我给你的。”
关键说：“我不吃水果。”
卓童撅着嘴，她从口袋里拿出来一罐咖啡放到桌子上。
关键问：“这是干什么？”
“给你的。”
“为什么？”
追赶我可能丢了的爱情 八（6）
“有这么问的吗？”
“我必须问。”
“我必须回答吗？”
“对。”
“我喜欢你。”
关键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样看我干什么？不信啊？跟你说，刚开始是闹着玩的，现在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我比你大十几岁，五年一个代沟，那咱俩之间就隔了三代人。”
“爱情是没有年龄界限的，你就是我太爷爷我也一样爱你。”
关键的表情非常严肃，他说：“你要是再这样，我就要求把你调离我这个部门。”
5
石若玉拎着菜走到门口，关守家从后面赶上来，他把手里装鞋的塑料口袋冲她举了一下。
“我给你送鞋。”
石若玉接过他手里的塑料口袋，关守家顺手把她放在地上的菜拎起来。
“不用，我自己拿。”
“挺沉的，我拿吧。”
石若玉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进了屋，关守家轻车熟路地把菜送进厨房。石若玉掏出来关守家修好的鞋，翻过来倒过去地看着。
“这哪是旧鞋？跟新买的一样。这鞋卡子是你后上的吧？”她称赞着。
“是。”
“好看，好看。”
“家里还有旧鞋吗？”
“旁边单元的老孙看见你给我修的鞋，问我在哪修的，她说也想把自己那双修修。”
“拿来，我给修。”
“那我拿去。”
石若玉刚要出门，电话铃声响了，她接电话。
“喂，海黎啊。”
关守家竖起耳朵听着。
“妈，你能借给我五千块钱吗？”
“借钱干什么？”
“你别问了，半年以后我还你。”
“你跟我借钱，我不问清楚行吗？”
“我在厂里做坏了一批活，人家退了货，我得赔偿交违约金。”
“你故意做坏的？”
“妈你说什么呢？”
“那凭什么罚你？”
“我是责任人。”
“海黎啊，你怎么家里家外都这么不省心呢？你自己一点钱都没有？”
“钱都在正远那里，他不给我。”
“钱是两个人挣的，是夫妻共同财产，他凭什么不给你？”石若玉火了。
“我跟他说不清楚这事。妈，你到底有钱没有钱？”
石若玉拉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她看了一眼里面的钱说：“我这儿只有一千多刚领的工资，银行里存的都是死期的，这会儿你叫我到哪给你凑去？”
关守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来放在茶几上，他冲石若玉指指那钱。
石若玉愣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她使劲冲他摆手表示不要。
“妈，你想办法帮我凑一凑，这笔钱得马上交呢。我是实在没办法才求你的。”
关守家拿起茶几上的钱走过去，他把钱放到石若玉的手里。石若玉看看手里的钱，看看关守家。
“妈！妈！”
石若玉生气，她提高了嗓门大声说：“叫魂呢？你回来取钱吧。”
钱的问题解决了，关海黎放下了心里的那块石头。中午下班回家，汤正远拄着一根拐杖迎出来。他上一眼、下一眼地看着关海黎。
关海黎懒得搭理他，放下书包进厨房去了。汤正远跟了进去。关海黎在厨房里淘米做饭。汤正远站在她身后，见她不跟自己说话，讪讪地出去了。
汤正远坐在沙发上，看见关海黎放在沙发上的包，他悄悄拎过来，鬼头鬼脑地翻着里面的东西。关海黎从厨房里出来，汤正远掩饰着把包扔到一边。
关海黎皱着眉头看着他问：“你找什么？”
汤正远若无其事地说：“没找什么。”
关海黎说：“吃饭。”
汤正远起身跟她进厨房，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问：“怎么没有肉？”
“你没给我买肉的钱。”
“你的工资呢？”
“你工资呢？”关海黎反问他。
“我现在只拿70％的工资。”
“你拿1％给我看看也行。”
汤正远放下筷子，问关海黎：“你成心不让我吃是不是？”
关海黎低头吃饭，她不说话。
“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呢？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
“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人。”
“不就是因为我没给你钱吗？”
“钱算什么东西？”关海黎冷笑。
“那天我给我妈钱你就老大的不高兴。”
“我的情绪能影响到你吗？”
“她是我妈，我应该孝顺。”
“孝顺？你那是孝顺吗？根本不是孝顺，是讨好，是可笑的愚忠。”
“咱俩结婚这么多年，这是我第一次给她钱，我给我妈钱是应该的，你至于气成那样吗？”
“你选那个时间和那个地点给她钱不就是为了气我吗？汤正远，我告诉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