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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无表情的睇我一眼：“先说，你老爸呢？”
咦？原来他有注意到……我随意的耸耸肩：“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不是我恶毒，这可是咱妈告诉咱的。
“那我也一样。”他答的飞快。
“嘎？”这种事也可以“me too”的吗？我有些啼笑皆非的开口，“既然都聊开了，你这样藏着掖着多没劲儿。人家巴金老早就说了，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种事是不能拿‘也’来敷衍的吧？”
“有根没有差不多，还不就跟死了差不多。当然我也跟你不全一样，因为我爸是嫖客。”
“啊？”我目瞪口呆。
“我妈在酒店工作，是服务生，也是小姐。”他语气淡然。
“啊？”
“别这样看我，我从没觉得丢人。”看着我又有说话的欲望，他浅笑着打断我，“嘘，既然要听，就不要打断我。你知道，我本来就表达不好。”他稍一用劲儿，拉我在花丛里躺下，似乎是静静的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故事很老套，我爸那是已有家室了，他安家在北京，到这小城来开会，住在酒店，遇到了我妈。”
“嫖客与小姐的关系而已，本来很单纯。要命的是，我妈爱上了这个男人。她没有吃药，甚至没有让我爸知道，就这么义无反顾的为她爱上的人生下了孩子。”
“你知道，我爸势力很大，他没过多久就知道了我的存在。不过当然，他只是默默的知道了一下，既然我妈没想靠这个孩子要求他什么，他也还算客气，至少没逼的我们无法立足。”看见我诧异的眼神，他补充道，“他那时候正步步高升，出现这样一个岔子，他没为难我妈，已经很善良了，这种政客，你知道，前途可比骨肉重要——当然，这是他们年轻时的理念。”
“直到他三十好几了，都开始离开政界打拼商界了，他那个仪态万方的美丽太太还是给他生不出孩子，他开始急了，不过他突然想到，他有一个现成的儿子。不用担心我妈，他可以给我最好的环境，就这一个条件，再不舍得，我妈也会同意。”他顿了顿，“后面就不用说了吧，近乎客气到冷淡的女主人，很少在家的爸爸。不是什么值得怀念的事情。”
“是……”我应道，又小心开口问道，“你只在新疆读了那一年学，对么？”
“我爸在澳门赌场输大了，只有全家迁到新疆。他都没钱了，他太太哪还能对他忍气吞声，对我视而不见？在新疆读了一年，我就被送回我妈身边了。不过我跳过了初三，直接参加考试读高一。”
“难怪你会高我一级……”我恍然道，又忍不住疑惑，“那顾秋……”
“不是同一个父亲。她是意外。”他顿了顿，放缓语气，“不过妈妈很疼她。”
静默持续了很长时间。
“我很小就知道我妈妈没有正经的工作……可她很爱我们。她后来做了酒店服务员，但大家都知道，她曾经是做什么的……她不愿我们被当地人看不起，于是将我跟顾秋送到邻省去读书。”
“我们是她的大包袱。可她心甘情愿背着。为了能攒四天假，她会整整两个月不休息。除了做服务员，还要偷偷摆地摊，沿街推车叫卖，来攒足够的钱，好让她在辛苦积攒的假期里，能来学校好好的看看我们。”
“我从来不会以我的妈妈为耻。我只有难过。难过我给她带来的负担，难过我不能早些挣钱养家，难过我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她迅速的变老。海儿，我很没用，我发过毒誓要让她过上好日子，要让她穿女人所能穿的最名贵最漂亮的衣服，可我的一切梦想，现在看来，都像是妄想。”
“你别这样说……”一开口，才发现我的声音有些怪怪的。
“海儿，不用哭的。我拉你躺下来，是因为我知道，当你想流泪的的时候，就这样瞪大眼睛看天空，原本想流的泪，就不会流出来了。”
我没有应声，任凭长长的安静蔓延。不知道过了多久，连空气都有些静止了，我才终于开口：“顾夏。”
“嗯。”
“我发现，还是跟从前一样。”
“嗯。”
“还是跟从前一样，只要你想倾诉，就会一直停不下来。”
“也许，”也许是因为夜色的安宁让人温柔，他语气难得柔和，“是因为面对的是你吧。”
“呵，也还是跟从前一样——”
“嗯？”
“只要一面对你的倾诉，我就会发现——”
我突然翻过身搂住他，把脸深深的埋进他的怀里。
会发现——
“我很爱你。”
第十五章 As you wish（上）
“第三节是真理的课，要上；陶教授的课……看情况；张老的课，翘掉……呃？”这是什么情况？我立刻停下碎碎念，饶有兴趣的驻足观望。
停在校门口的那辆车是什么咕噜呱啦牌子？记得陆小阳有给我看过这个标志，好像很名贵的样子……唉，管他的，反正校门口没少停名贵的车，多是成功人士养女大学生当情妇的，一到周五晚上，你就看吧，那漫山遍野的名车跟穿着考究的糟老头……不过，引起我兴趣的是，这次可不是糟老头，不仅不是糟老头，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这个正等着旁边的欧阳洋洋上车的男人，就是迟姐的那个朋友，程谦。
哇……看来不仅是有钱老头爱玩这把戏，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也好这口啊……一边喃喃叹着，一边肃然目送那辆飞快驶离校门的咕噜呱啦。*富家公子与大学生情妇，多香艳的关系啊……
“滴——”背后一声突如其来的响亮鸣笛声，赫然将沉浸进游离状态的我惊出一身冷汗。有车很了不起啊！我火大的一转头，就直接对上了驾驶座。顿时，气势完全消失殆尽。
我明明看见他是向前驶去了啊……
这种情况下遇到，我真想装作不认识。内心挣扎半天，终究还是干笑着对着驾驶座上的男人打了个招呼：“嗨。真巧。”
他没有应声，表情却似笑非笑，倾身打开副驾驶的门，懒洋洋的对我勾了勾手。
是没有听清我说什么吗？我疑惑的走过去，把身子探进车：“嘿，我只是打个招呼……啊！”
不顾我的尖叫，他用力一扯，我便趴进了副驾驶，不等我有力气爬起来，他已经迅速倾过身将我的腿拨进来，门“哐”的一声被关上，与此同时，我听见引擎发动的声音。
“妈的，你是疯了吗？”他的手一离开，我立刻翻身做起来，“你想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他悠闲自在的问。
“我想干什么？我想回学校！我想从你这辆见鬼的车里下去！”
“哦？我以为是我的私生活引起了你巨大的兴趣。”他慢条斯理的说。
原来他看到了我……一时间有些尴尬，瞄瞄后座一直保持安静的欧阳洋洋，我清清喉咙道：“我只是看见了熟脸，又不确定，想说看看仔细再去打招呼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哦。”
“‘哦’你个大头鬼，快放我下去啊，我还要去上课！”这么贞洁的理由，我用的实在有点心虚，话题一转，“你要带我去哪？我是说，我们。”我差点儿忘了那个安静的跟不存在一样的女人。
“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我咬回去。
“你猜我猜不猜你猜不猜。”他轻飘飘的道。
“……”我有病啊我，跟他玩这么无聊的游戏。是谁谁谁说的啊，慵懒不羁的性格？霸道果决的气质？纯属胡扯。
知道挣扎也没用，我索性不吭气了。任凭车子迅速而平稳的驶进我从没到过的地方。欧阳洋洋一直很安静，程谦自得其乐的哼着小曲。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闷闷的说道：“真奇怪。我们根本不算认识。”
“相信经过了这一次旅程，我们一定能在这方面有质的飞跃。”
“……你有病。”他跟情妇要甜蜜，干吗要顺带捎上一个我？不再追问了，再问也是白搭，虽然不了解他究竟是不是坏东西，但有迟姐这层关系在，他还不至于会对我怎么样。我决定保持沉默，看他究竟是打什么主意。
车子弯弯绕了很久，时间长到我觉得足够绕这个小城市转好几圈，在我迷迷糊糊接近睡着的时候，车子突然停了。我警觉的睁开眼：“怎么了？”
他没有搭理我，只是随意按了一个键，我听见后门锁开启的声音，不到三十秒，“喀嗒”一声。
又锁上了？我奇怪的问：“你干嘛突然停下，然后开开锁锁的？”好玩吗？
“到了，所以让她下去。”
“那就叫她下去啊。”
“她已经下去了。”他好整以暇的说。
我突然感到心里一阵恶寒，好诡异，这女人是鬼吗？要不是知道这不是拍电视剧，我真是觉得她是悄无声息的在后座猝死了。
“呵，不用惊讶，她每次来都这样。”他将头仰后，悠闲的枕在双臂上，“这种日子，她应该会希望自己是个死人。我想，她是鸵鸟一样的骗自己，做这种事的人不是她。”
“嘎？”
看见我迷茫的样子，他好心补充道：“她是我爷爷的情妇。”
我一惊，忍不住愤然：“我靠，你爷爷也不用这样证明他老当益壮吧？！”
“不好意思，小姐，这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他无所谓的笑笑，“现在很多女孩都是这样的。让自己煎熬上几年，几年之后，有了钱，好一些的还能有些地位。然后换一个地方，改头换面，开始享受自己的新生活。只要她们自己不说，谁会知道？”
“也可以孙子帮爷爷接情妇吗？你们有钱人家的事情，还真是脏的有够恶心。”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我产生巨大的反感。
“呵，我也没标榜我们有多干净。”他挑挑眉，坐起身，看见我疑惑的看着他，便又勾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走了，洁白无瑕，送你回学校。”
“……你很喜欢说话含针夹刺的吗？”
“没，我是在夸赞你。”他气定神闲的发动引擎。
嘁，得了吧，不就是讽刺我幼稚吗？他们有钱人的游戏，我就是看不惯，怎么着了？
撇撇嘴，我皱眉问道：“你这是送我去哪儿？”
“回你学校。”
“那你究竟是干吗把我载来载去的？”是不是纨绔子弟都会有这么一点点的心理变态？
“你站在那里傻不拉唧发呆的样子，很有趣。”他轻描淡写的说。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就因为这个？”
“那你还希望我有什么企图？”他和善的对我笑笑。
这个疯子……他那副看起来很狐狸的和善，让我顿时感觉一阵鸡皮疙瘩哗啦哗啦。对于这种生物，我已经懒得有任何情绪——连愤怒都懒得有了。有气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我喃喃：“好了，送我回学校。就这样。”
“ok； my girl。 As you wish。”
第十五章 As you wish（下）
照例是model club的聚会，好像是庆祝谁的生日来着，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明白，庆祝生日不过是为大家一起玩玩闹闹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一进包厢，没看见顾夏，却意外的看见了顾秋。她一个人瘦瘦小小的，却穿着最斑斓的衣服坐在角落里，神色是落寞的，眼神也有些飘忽，像是一个被孤立的小孩，要用最明亮的色彩宣扬自己的存在。那个眼神莫名的触动了我，我禁不住向她的角落走去：“嘿，顾秋！”
其实若是从前我们俩实在是没有什么打招呼的必要，但自从她告诉我顾夏小名的那一天起，我俩的关系就莫名的有了一种奇特的改善。别的不说，我从内心发觉，这个浑身是刺的小家伙开始慢慢接纳我了；而我虽然跟她还是不太亲近，但着实也能够慢慢看见她身上一些可爱的地方。后来我也常常有空就去顾夏家转悠转悠，当然都是挑他妈妈不在的时候。刚开始撞见顾秋在，只是想全副武装的准备好迎战她的冷言冷语，可怎想她不耐归不耐，倒是在我做饭收拾房间时帮了不少忙，当然，爱面子如她，即使是好意帮忙也要做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想起有一次她在洗手间里，发现卫生棉用完了，连卫生纸也都不够救急，不知道是一个人在洗手间里纠结了多久，才又羞又愤的喊我帮忙去买，那副别扭的小女生样，还真是可爱到不行。
不过今天倒有些反常，面对我的招呼，她有些爱理不理的应了一声，便别过脸去不再理我。这死丫头又是犯了什么病？我本就是个暴烈的性子，要是换别人我早就炸了，可方才她那落寞的神色让我不忍就这样扔她一个人在这里，所以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关切道：“顾秋，你今天……”
“我今天就是来了又怎么着了！我什么时候想来，什么时候不想来，还轮不到你来管吧？”她语气不耐的打断我，“你哪儿好哪儿待着去，不就是想问我哥在哪儿吗？我！不！知！道！”
被这样火爆的语气冲撞，我一时有些难以反应过来，也许是我僵住的表情让身边的那个女生有些担心，她用力拉开我，低声劝道，“一个高中的小丫头，你跟她较什么真儿。她其实常来参加聚会的，谁都看不惯她的太妹样儿。但碍着顾夏的面子，大家也不赶她。你就当狗在叫，别理她，她一个人老实待会儿就安分了。”
其实是好心的话，但也许是我知道了她家庭的原因，又也许是我比别人见过更真实的她，听见别人这样说她，心里总有点不舒服。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维护道：“其实……”
话还没说完，肩上就被猛地拍了一下。我转头看见来人，禁不住笑开来：“咦，梁唯，你死小子是死哪里去了，怎么这么久都没来找姐姐玩儿？”
今天的梁唯再次进入了反常状态，他勉强的笑了笑：“海儿，咱们出去聊聊吧。”
看着他严肃的样子，我心中升腾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上次见到这张总是玩世不恭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是什么时候来着？对了，一定是跟顾夏有关的。我疑惑的跟着他走出包厢，正准备开口问，他却先背着我，语气不善的道：“是你逼顾夏不再跟骆雪有牵扯的？”一来就是一句质问。
听着他冷冰冰的语气，我不禁也有些不悦：“我没有逼他。他可以选择的。我离开，或者是他放弃骆雪。”
“你这不就是逼他吗？”
我顿时觉得有些荒谬，这个男人是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吗？我摇摇头，失笑道：“梁唯，你不觉得你的质问很可笑吗？我凭什么要宽大到看着我的男朋友，跟另一个女人卿卿我我？”
他终于愿意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我，那双总是显得轻浮的桃花眼，这一刻却闪烁着复杂人难以捉摸的情绪。定定的看了我许久，他才垂下眼睑，轻轻叹一声：“你以为顾夏为什么要跟骆雪有牵扯？”
这个问题让我更加失笑。真可笑，我还不信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了，总不能是顾夏承了骆雪家的什么恩情，然后要以身相许吧？又不是拍电视剧，我最讨厌有什么事情就藏着掩着，用一句“我是为他/她好”就把一切苦楚往肚里吞，然后搞一大堆误会，等水落石出了，男女主角也分道扬镳了。有什么意思。真有什么事大家就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呗，能承受就一起承受，不能承受就早说清楚早分手。还真以为自个儿是悲情电视剧的男女主角是不？扯淡。我翻翻白眼，无所谓的开口：“能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吗？”
“大家都知道，顾夏想出画集。不是跟你胡扯，真有不少出版社想把他打造出来。有实力，有偶像气质，其实，在今年初，顾夏原本都是要签约了。可是啊可是，我们美丽的骆雪同学，硬生生把一切定局都推翻了。”
听到这些我从没听顾夏说过的事，我原本不耐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不发一言，耳根子却突然敏感了起来。
“有个在出版界影响力很大的老爸，实在是件不错的事呵。她喜欢顾夏，大家都知道；顾夏不接受她，大家也知道；然后，准备签下顾夏的出版社，突然告诉他画集的出版是没戏了。这个中理由，就不清楚大家知不知道了。”
我默默的听着，想了半晌才闷闷的开口道：“也许……只是巧合啊。”
梁唯苦笑一声：“海儿，不是每一件事，都跟上法庭一样要充足证据的。我没有办法跟你说具体的什么，具体到她哪一句话露出了马脚，哪一句暗示别有深意。但，就是有这么一些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还要假装它是秘密。”
我不禁摇头失笑：“又是潜规则？”
“也许。”
“可是，整个中国有那么多出版社……”
“只有大的出版社，才有能力为他做最好的宣传。海儿，你要明白，顾夏倾尽全力作这一本画集，就为了两个字，成功。”
想起他说着要给妈妈最好生活的忧郁的声音，我的心划过一阵微微的疼。我爱上的这个男人，也许真是个我从没真正了解过的男人。当我还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天天操心着要怎样做两个人的感情才能更甜蜜一点，要去哪里约会才会更新鲜一些时，他已经在另一个复杂而难走的世界里开始默默的打拼了。原来生活真的就是一出最好的戏，我们每个人注定都要去演，还要时时去承受那些旁人看来多么荒谬的事情。这一刻，我终于不得不承认，顾夏终究不是一个会担心跷课，会操心挂科，会为在食堂发现一种新菜色而感到满足的简单的大学生而已。我也终究是要面对另一个并不单纯的顾夏了。我抿了抿嘴，有些苦涩的笑笑：“所以，他必须得在她身边吗？”
梁唯摇摇头：“顾夏从来没有接受过骆雪，他只是在我的劝说下，选择不拒绝。不拒绝，用这种恰到好处的暧昧，吊着她的心。骆雪再怎么任性怎么刁蛮，不过也是一个被爱迷住了眼的小女孩而已，这样被吊着心，每天只顾着甜蜜苦涩忐忐忑忑，自然就放松了对画集的关注，等到顾夏联系上了出版社，等到画集出版上架，任她再怎样，也是来不及了。”语毕，他认真的看着我，眼里沉淀着深深的无奈：“你觉得，这些顾夏没有告诉你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