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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集：李若的愿望
第24集：李若的愿望
林小海按下回拨键，打给李若，电话响了一会没人接，又往她家的固定电话打了过去，还是没人接。他心里开始担忧，赶紧出门，打的前往医院。
医院里压抑的空气仿佛在昭示这里是离死亡最接近的地方。林小海心情越来越焦虑，询问了值班护士后，他在手术室门口找到了李若的父母。李若的妈妈一直掩着脸在哭，她爸爸则在四周走来走去，坐立难安。
林小海慌忙问：“叔叔，阿姨，李若怎么了？”
李妈妈拖着哭腔：“若若，她说要洗澡……一个多小时了，我们才发现她……”
“她怎么了？”
李若的爸爸沉重地吐出四个字：“煤气中毒。”
“啊？！”林小海顿时脑子一片空白，他狠狠的摇了摇脑袋，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李妈妈的啜泣在空荡荡的医院走廊形成回声，直接刺进林小海的心里，躲都躲不掉。
原来，林小海离开李若家后，李若就进了浴室洗澡，洗到一半，感觉浑身疲惫，一开始以为坐车累了，所以没在意，没想到竟然是煤气泄露，她晕倒在浴室里了。李若的父母都在客厅里看电视，过了一个多小时才意识到女儿还没洗完澡，喊了几下没反应。这时候李若已经严重煤气中毒了。昏迷之中，她还念着林小海的名字，所以一送到医院，她父母就给林小海打了电话。
林小海蹲在急救室门外的墙角，心急如焚。这一刻，他才深深感受到李若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他恨自己为什么要把李若带回家，早知道如此，哪怕赖在学校不走，哪怕宿舍赶人，两个人露宿街头，每天面对面发呆，也好过现在。
人在遭遇灾难的时候，一开始会不敢相信现实，脑子一片空白。空白过后，潜意识开始逃避，就不断冒出各种各样的想法，让脑子忙碌起来，不敢面对残忍的现实。事实上，世界上绝大多数文艺巨著，都是作者在绝望痛苦当中创作出来的。
林小海现在就像一台忙碌运行的电脑主机，不断的弹出一些念头。在命运面前，每个人都是渺小的，我们每天都在追求金钱地位和各种利益，很少去感受生活本身的珍贵美好，其实我们每天都命悬一线，或许今天出门就会被车撞死。当灾难到来的时候，我们才后悔没有好好珍惜平淡而幸福的生活。既然生灭无常，为什么不快乐的活着呢？想到这里，林小海发现这个观点很熟悉，之前李若聊起小时候那场火灾的时候，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林小海思绪定格在一个问题上：“李若小时候的火灾，和现在煤气中毒，这两者是因果关系吗？”可是怎么也想不通，难道世上真的有神在主宰一切？他心里隐隐作痛，又开始恨自己为什么要送李若回广州，要是不回广州，她就不会煤气中毒了……脑子里的事情不断循环，不断演变，内心也像是被锋利的屠刀不断割伤，痛得厉害。
林小海只好抬头盯着天花板，等待医生宣布李若的生死簿。
十九个小时过后，李若终于脱离危险了。
李若的父母不停问医生：“我女儿现在怎么样了？她能好起来吗？”
医生说：“她是重度煤气中毒。你们怎么过了那么久才送来？虽然她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现在还没有醒来。如果她一直醒不过来，就有可能变成植物人。”
林小海听到医生的话，情绪控制能力瞬间消失，眼泪像挡不住的洪水一样，从眼眶里哗啦啦的流了出来。
“那如果醒来呢？是不是就好了？”李若的妈妈着急的问。
“那也不一定。就算她很快醒过来，也还会有很多后遗症。”
林小海问：“什么后遗症？”
医生叹息，说：“唉，可能会瘫痪。”这一瞬间，林小海觉得医生就像牛头马面出现宣布要带走李若一样，恨不得逼他收回这句话。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医生只是说了残忍的实话罢了。
回到酒店，林小海数了数身上剩下的钱，他已经住不起现在这家酒店了，只好背起背包，坐上公交车，到医院附近找了一家很简陋的便宜小旅馆。他不知道接下里该做什么，如果李若再也醒不过来，他该怎么办。人们在恋爱的时候，总是山盟海誓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跟你在一起，可是真的悲剧发生了，才发现坚强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爱情突然变得很沉重。林小海不停回忆往日叽叽喳喳的李若，像小鸟在他周围不停飞来飞去，一会说要骑单车，一会说天上的云像小狗，一会说作业不会做……那时候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爱她，可是现在，突然喧哗的一切静了下来，才知道自己的心空荡荡的，原来自己的心里只有她，一旦她不吵闹了，就什么都没意义了。
李若已经昏迷了四天了。
林小海在病床前看着李若已经不笑的脸，心里很难受。以前她每天都是笑啊笑啊，现在不笑了，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笑了。他突然有个念头，想亲吻一下她的额头。童话里白雪公主中毒后，是被王子吻醒的；睡美人沉睡了一百年，也是被王子吻醒的。林小海是否能吻醒沉睡的李若公主呢？他俯下身，小声的在她耳边说：“若，若，咕噜咕噜若，你醒来好吗？我的若若公主，我是你的王子……”
林小海咬了咬嘴唇，让它湿润，俯下身，亲了一下李若的额头，同时两滴眼泪掉在李若的头发上。李若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一样，慢慢睁开了眼睛。童话真的发生了，她的视线逐渐从黑暗到模糊，从模糊到清晰，她看见林小海了，她很努力的，想冲林小海微笑，可是脸上的肌肉很僵硬。李若含糊不清的说出一句话：“小海，你一直在陪我啊……”
林小海惊奇的看着李若一点一点苏醒过来，心里抑制不住的激动，大声叫道：“医生！医生！李妈妈！你们快来！李若醒了！李若醒了！”
李若醒过来了。但这不是结局。
林小海身上的钱已经无法支撑他继续在广州呆着了，他已经连续两个晚上在公园的长板凳上睡到天亮了，每次醒来都觉得浑身疼痛不堪。每天就只吃三个馒头，还要省出钱给李若买水果。现在他看到李若的身体慢慢好转，也开始有点放心了，准备回家。
林小海对已经恢复神智的李若说：“若若，我准备回去了。”
李若很懂事的说：“嗯。你回去吧，我让我爸爸给你路费。”
“不用，我还有钱。”林小海矜持。
李若很直接：“你这个人，有没有钱，我还能不知道吗？不要倔强。”
“哦。”林小海只好点头。
“小海，还记得我跟你说起，小时候那场火灾吗？”李若突然若有所思。
“记得。”
李若慢慢的说：“对不起，我骗了你。我隐瞒了真相。那天有一个小伙伴被火烧死了，事情闹得很大。我不敢告诉你，我害死了人。”
林小海马上制止李若的罪恶感，说：“这不关你的事。你只是跟大家一起玩火，又不是你点火烧死他们的。”
“是我点的火，也是我加最后一根柴火。他是我害死的。”李若的罪恶感已经根深蒂固了。
“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吗？不关你的事。”林小海的劝慰显得很无力。
李若给自己下定论：“我觉得，我之所以煤气中毒，是报应。”
“不是报应！不要老是往坏的方面想，好吗？”
李若看着林小海，突然说：“小海，你还欠我一个愿望。”
“啊？什么愿望？”
“那天，我用我的秘密，跟你换了一个愿望。”
“好。那你要许什么愿望呢？”
李若把脸转向窗外，看着窗外的天空，用很冷静的语气说：“我的愿望是——请你和我分手，离开我，忘记我。”
“为什么！？”林小海震惊。
“前两天医生说，虽然我苏醒了。但是会有严重后遗症，再过一段日子，我会变得痴呆，还会瘫痪，逐渐失去生活自理能力。”
“不可能！你现在都开始恢复健康了！”林小海不相信。
“真的。我现在双腿已经没有知觉了。不用怀疑医生的话。重度煤气中毒就是这样的，我会慢慢丧失记忆，变成一个白痴，我会忘记你是谁，忘记我爱过你……所以，你也忘记我吧。”李若说得很平静，仿佛在转述别人的事情。
林小海快要崩溃了：“为什么！就算你不记得我了！我也会一样爱你的！哪怕你瘫痪了，我也会照顾你！如果你忘记了你爱过我，那我每天都在你耳边说我爱你，如果你变成白痴了，我也会每天陪着你快乐地笑！李若，我不会离开你的！因为我真的很爱你！”
“不可能的。你做不到的。”
林小海着急地哭了：“你不能够一句‘做不到’就彻底抹杀我对你的爱！你不是我，怎么可以替我下结论！你知不知道我这两天有多担心你，没想到我那么辛苦的等你醒来，最终却换来你的一句分手！”
“小海，你不要哭，不要激动、趁着我还有思维能力，你让我说清楚吧……”
“那你说。”
“现在我刚刚出事，所有认识我的人都会表示关心，亲朋好友都会对我说，我们一直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但是，一个月，两个月，大家都还有耐心和热心，可是一年后呢？两年后呢？三年后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有自己的工作，慢慢的，大家就会觉得李若是个包袱，再也不愿意在我这个废人身上浪费时间。”
“我和别人不一样！我爱你的啊！”林小海争辩。
“正是因为你爱我，我也爱你，我才不能害了你。现在的你对我的爱还是满满的，你很肯定你不会离开我。可是，生活始终会转为平淡，爱情也迟早会平淡，你会开始抱怨为什么要照顾这样一个废人。那时候的我，已经不再漂亮可爱，已经不会说好听的话，已经不会在你面前撒娇。那时候我只是个瘫痪的智障，你每天要伺候我吃饭洗澡，伺候我大小便，甚至还要洗被我弄脏的床单被子……也许我会在你吃饭的时候大小便失禁，也许我会在你上班的时候弄得一个房间到处都是秽物，你能忍一年，两年，你能忍受十年、二十年吗？没有谁会乐意用一辈子来守侯一个废人。”
“我做得到！”虽然林小海这样说，但是他心里已经开始发虚。
李若大声道：“我做不到！我不能让我爱的人承受这样的痛苦！”
林小海已经泣不成声。
李若哭着说：“我的愿望，就是你离开我，忘记我，去找一个能和你幸福一辈子的人。我不恨你。因为我很快就不会爱，也不会恨了……”
林小海绝望的仰起头，他看见了墙壁上的时钟，他跑过去，跳上桌子，把时钟摘下来，拼命往后拨，想让时间倒流到送李若回广州的前一天。可是时间不听他的话，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窗外阳光明媚，窗内却泪流成河。
林小海冲出了病房，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林小天打来的电话：“小海，在广州？”
“哥，我想死……”林小海哭着说。
林小天却仿佛先知一样，说：“李若煤气中毒了吧？”
林小海震惊：“你怎么知道！？”
“如果，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象，一切都是虚幻，李若根本没有煤气中毒，所有一切都是上天给你的考验……你心里是不是会好受一点？”林小天又说了一番玄之又玄的话。
林小海怒吼：“操他妈的考验！”。 最好的txt下载网
番外篇：你还记得苏然吗
番外篇：你还记得苏然吗
阳光很好，医院的草地上，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我匆匆穿过这片草地，走向李若住院的那栋大楼。那么多年，李若的名字一直清晰的刻在我心上，丝毫不曾磨损。本来以为可以就这样静静地放在心里，可是没想到，她竟然出事了，我必须去看她。
走出电梯，我看到一个阿姨，我认出了，她是李若的妈妈。
我跟李妈妈打招呼：“阿姨你好，我是苏然。”
“苏然？”李妈妈似乎不记得我了。
我解释：“我是李若的小学同学，以前我们经常一起玩的。”
李妈妈搜索记忆，终于想起来：“啊……你就是当年那个，经常带着李若到处闯祸的男同学。”
我苦笑，说了声：“对不起。”
“唉，对不起什么，我们还要感谢你肯站出来，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不然若若就得被学校开除了。”
记忆回到童年。
我不会忘记那场火灾。那年我14岁，李若13岁，我是学校里一群小混混的老大，经常带几个兄弟逃课、打架、惹事。那时候，李若就像压寨夫人一样跟在我身后。有一天我带着大家到“秘密基地”去烧烤，没想到引起了火灾。慌乱之中，我拉了李若的手就跑，却把一个小伙伴撞倒在地上，小伙伴因为没有及时跑出来，被大火烧死了。我也因为带头闯祸，进了劳教所。
其实我之所以总是逃课，打架，都是为了吸引李若的目光，让她觉得我是英雄。我从小学三年级第一眼看到李若，就爱上了她，只是没想到，最后我们造成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
“若若她，现在，唉……”李妈妈叹息。
我马上说：“阿姨，您别说了，我都知道。我这次就是来看她。”
“唉，若若已经开始忘记很多事情了，有时候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医生说，半个月后，她就会完全变成智障。啊，别在外面站着，我带你进去吧。真感谢你来看她。”
李妈妈把我带到李若的病床前，她坐在病床上，手里抱着一个小音箱，是那种可以直接插U盘播放MP3的音箱，里面正播着一首《遗失的美好》。她听得很认真，嘴里还时不时模糊不清的跟着哼歌词。
“我始终带着你爱的微笑，一路上寻找我遗失的美好，
不小心当泪滑过嘴角，就用你握过的手抹掉。
再多的风景也从不停靠，只一心寻找我遗失的美好，
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我看到李若这样，心里有一点隐隐作痛，我走近她，轻声问：“李若，你还记得苏然吗？”
李若把小音箱抱得更紧了一些，生怕我会抢走。她慢慢抬起来头，看着我，却一脸茫然，唉，她已经无法辨认眼前这个男生到底是谁。
“你还记得苏然吗？”我再问了一遍。
李妈妈对我说：“唉，你不要问了。她连林小海都快要不记得了，怎么会记得你。”
李若马上反驳：“你胡说！我当然记得林小海，他是我男朋友。”
我心里很痛。听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名字——林小海！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牢牢占据着李若的心，最可恶的是，他却没有陪在她身边！！
李妈妈看出了我的疑问，解释道：“林小海是若若在大学交往的男朋友。那天他送若若回广州，没想到……若若就煤气中毒了。唉，这个小音箱是林小海以前送给她的礼物，里面的歌也都是他装进去的。若若当它是宝贝，每天反复听这首《遗失的美好》，她说，怎么也不愿意失去和林小海的美好回忆。”
“那林小海呢？”
“他，上个星期已经回家了。”
我不禁气愤：“他就这样走了？！他还配当若若的男朋友？若若最需要他在身边陪伴的时候，他却不在身边？他能心安理得的过日子吗？”
“唉，我们怎么能怪人家呢？他是外地人，那孩子也挺苦的，为了陪若若，身上的钱都花完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天天晚上都睡在医院外面小公园的板凳上……”
“那也不是理由啊！……”
此后，我天天去医院陪李若。每次看到她，要么就是翻着一本记着她和林小海恋爱回忆的本子，看着里面的相片和日记发呆、傻笑；要么就是抱着林小海送给她的小音箱，反复听着《遗失的美好》……也许她知道自己即将失去许多美好的回忆，她什么都可以忘记，就是不肯忘记林小海。李若的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差，下肢已经完全瘫痪，我只能凭想象去回忆她以前在林小海面前蹦蹦跳跳幸福浪漫的场景。她的思维也越来越模糊，有时候明明口渴了，眼睛盯着桌子上的水壶，怎么都说不出“喝水”这个词语……
爱情真残忍，李若不肯忘记林小海，我不肯忘记李若。我真想大声问，是不是真的有掌管爱情的神，为什么要折磨那么多深陷爱情的人……
今天一早，我刚走近病房，就感觉气氛不对劲，走到李若床边，才发现音乐变了，小音箱播着的是一首梁静茹的《可惜不是你》。
李若突然变得清醒，对我说：“苏然，谢谢你每天都来陪我。”
我很惊喜，她怎么会记得我了：“若若，你清醒了吗？你好了吗？”
“我不知道啊，我就觉得，有一些话，我一定要和你说。我不能耽误你。”
“先别说那些。医生给你做检查了吗？是不是昨天的药物发生效用了？你的病情突然好转了吗？”我急于判断李若是不是真的好了，想赶快找医生过来。
李若制止了我，她说：“你先听完我的话，好吗？苏然，这段日子虽然我神志不清，但是我潜意识一直想劝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好傻，我明明不爱你，你却守在我身边。”
我着急了：“我没有浪费时间。我只是想一直陪着你，陪着你到最后。”
李若的眼泪呼之欲出：“对不起，苏然……我不要你这样子。”
我也哭了：“若若，你清醒过来，就为了和我说这样的话吗？你知道我爱了你多少年吗？”
李若已经热泪盈眶：“可惜，你不是林小海……”
李若一边哭，一边紧紧抱着小音箱，仿佛那个就是林小海。音箱里还在循环播放《可惜不是你》，歌词正好深刻的写出了我和李若内心深处的痛苦：“爱与被爱不一定成正比，我知道被疼是一种福气……可惜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