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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许多,但是大多不喜货殖,讲究的是诗书礼义传家。让他们力耕、垦田、淤河、兴修水利,他们不会后人,但是让他们从事货殖、经营马场,却是多半不屑为之。且平心而论,最适合经营马场的几家,反倒是与沙苑监案有牵涉的几个家族……”
石越听到这些话,虽然明知是事实,脸却不由自主似的沉了下去。
“子柔的意思是,我绕不开这些人?”石越冷冰冰地问道。
“学生是以为,至少,学士绕不开卫家。”陈良并没有因为石越不喜而有所畏缩,照样直言不讳。
“啪”地一声,石越一掌重重地拍在桌案上,桌上茶杯乱晃,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陈良毫不退缩,一双眸子直视着石越。
潘照临微微睁开双眼,望着二人,半晌,方淡淡说道:“公子,小不忍则乱大谋。行大事者,岂能无容人之量?”
“是容人还是藏污纳垢?!”石越讥讽地说道,“卫家不过一土财主,凭什么便非得俯仰其鼻息?”
“为行大善,有时候必须忍小恶。”潘照临道:“且公子所言差矣,卫家非土财主可比。且不论其家世背景,单是卫棠与《秦报》今日之影响,便不可轻视。汴京之人,能视桑家为土财主否?”潘照临说话全不客气。
石越转过头,久久注视着潘照临,心中实是恼怒异常。但即便是盛怒之时,他心中也有一丝清明,知道自己恼怒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李、陈二人,说的都是事实。这等事情,若是才来那几年倒也罢了,那时候夹着尾巴做人尚且要战战兢兢,每晚睡觉之前总要“三省吾身”——不过省的是当天的言谈举止,有没有什么失漏,会不会授人以柄,生怕有半点不妥,自己生死荣辱事小,一腔抱负却只能付诸东流,因此若以当时之心情而论,倒是平常。但时至今日,他以朝廷重臣、宠臣的身份,负安抚一路之重,石越在陕西过惯了一呼百诺的生活,但即便在声望日隆,如日中天之时,面对着极为厌恶的“恶势力”,也不能为所欲为,实在让人心中有如憋着一股闷气,左冲右突,却无处发泄。自己自以为巧思妙策,要将陕西这些地头蛇戏耍一把,不料到头来,还是要寻求与他们合作……“卫棠!卫棠!”石越恶狠狠的念着,他心中仿佛有个魔鬼探出头来,用充满诱惑力的语调说道:“你有这个权力除去挡在面前的石头。只要你挥挥手,权力、阴谋……没什么不能绕开的,没有什么要妥协的。应当是他们怕你,向你妥协,而不是相反……你应当向他们展示你的权力与手段!”
人一旦拥有支配他人的力量,就很难抑制住去使用它的冲动。
使用包括权力在内的暴力手段去压迫他人达成自己的目的,永远是最简单、最痛快的行为。
但是,没有什么事情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越是最简单、最痛快的手段,便越是要付出更为巨大的代价。
人类极容易沉浸于其中,而无法自拔。维持社会良好运转的规则也会被击得粉碎,接下来便是一步一步走向残酷与血腥的相互斗争,报复与反报复。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当司马光要将新党大肆贬斥偏远之地的时候,范纯仁就清醒的意识到,从此大宋的政治斗争将走向更加残酷的方向。而历史亦果然如他所料,恶性的循环一旦开始,就难以阻止,从此新旧党争愈演愈烈,宋朝也在这党争中丧失元气,最后走向亡国。到了那种时候,既便有程颐这样的人进行自我反省与反思,却也无能去阻止历史的惯性。
除掉卫家只是举手之劳,大规模的铲除陕西所有不顺眼的士绅也不是难事。但是,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没有让人信服的证据,在既有的规则下去打击对手,而是依赖于权力与阴谋去打击敌人;敌人同样也会不惮于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他石越可以对付卫家,别人难道就不敢对付唐家、桑家?
人人都知道旧的社会规则有许多的问题,特别是阻碍到自己时,更加会怒不可遏。但是在破坏了旧的规则之后,又会怎么样?
建设永远都要比破坏难上上百倍。
养成良好的社会传统需要上百年,甚至是数百年,但是破坏起来,却不过需要几十年,甚至是十几年。
“程颐说得对,嫉恶太甚,亦是一弊啊!”石越的理智还有说话的机会,“石越,你付出这么多努力,可不是想要个历史重演的结局!”
“这个‘长安君’,与卫洧、卫濮,毕竟有些不同。”陈良从容说道,“《秦报》这几年之间,鞭挞贪官污吏,直斥时政之非,在蜀中、关中、晋地都有相当的口碑。便在驿政改革、改革户等、兴修水利等事上亦立场鲜明,支持学士。且卫棠能重金礼聘陆佃为《秦报》总编,对陆佃信任有加。又遣人前往延绥、环庆、熙河诸边塞之地采访,向国人介绍国朝边境及西夏、吐蕃之真实情况,使国人头一次了解真实之边疆,而不再是听信那些荒诞古怪之传说……仅此一事,三大报皆竞相转载,《秦报》与卫棠名扬天下,卫棠赢得‘长安君’之美誉,亦并非幸致……”
石越此时已平静下来不少,卫家不仅与沙苑监弊案纠缠不清,而且牵涉到与高遵裕等边将走私,至于其他贿赂官府,牟取暴利之事,更加数不胜数,这些事情石越心里十分清楚。但所有这些事情,都没有切实的证据,而卫家的关系,牵扯到已故的太皇太后的母家曹家、当今皇太后高太后的母家高家、皇帝的亲弟弟,有“贤王”之名的昌王程颢、大宋数得着的几大官宦世家之一的韩家的韩绛,且卫棠声名鹊起后,更是交流满天下……这样的家族,的确也不是什么“土财主”,不是可以随便入罪的。
而另一方面,石越也清楚陈良说的都是事实。卫棠与他的《秦报》,在政治立场上,是开明的,对自己颇多声援——甚至卫棠本人也一贯是以石越的学生自居的。逢年过节,卫棠总要恭恭敬敬地派人送来礼物,或者亲自来府问安,只不过石越以方面大臣,不能私自结交地方豪贵为由,从来没有收过他的礼物,然而卫棠却亦是一直执礼不废。当然,石越也知道陈良口中的卫棠,只是卫棠的一面——在另一面,石越确信卫棠此人绝非所谓的“君子”。他站在传统的陕西士大夫之立场,大张旗鼓的非议石越重视商业的做法,却无视他们卫家却因为陕西商业的繁荣而受益良多的事实;他道貌岸然的批评陕西走私猖獗,但他们卫家却是陕西最大的走私家族;石越下令将官妓组织起来,每日在勾栏公演曲目,靠售卖门票获利,更是被《秦报》大加讥讽指摘,认为石越是在败坏风俗,是“儒教之罪人”,甚至因此还导致了御史的弹劾与一场报纸上的口水战;至于因为私妓业日渐繁荣而指责石越缺少作为的言论,更是《秦报》上最常见的——尽管卫家父子一样购买门票去勾栏看官妓们公演,一样无所忌讳地出入风月场所……在某种程度上,石越承认卫棠是个聪明人。石越自己为报纸的言论自由立下的法令,被卫棠充分利用。对于石越,他一半高调赞扬,一半高声反对,从而让支持石越的人轻易不能抓住他的把柄,却也讨得了反对石越的人的欢心。《秦报》凡是批评石越之政策行为,都是从礼法道德的高度下手,以不动声色地替《秦报》最大的读者群——陕西路的士大夫们代言,博取他们的欢心。而在另一方面,卫家又心安理得地享受石越带来的好处,并且以一种“小骂大帮忙”的姿态,来避免过于激怒石越及他的追随者。
对于这样的一个卫棠与《秦报》,石越的确也有点无可奈何。在第一次见卫棠之时,石越绝对想象不到,那个年轻人在短短几年之内,就可以迅速成长成一个几近完美的“政客”——他的确拥有适合他转变的家世,但是石越还是隐隐觉得在卫棠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既没办法了解,亦没有这个精力去关心这些事情。
“……况且,学生以为,陕西巨室实多以卫家为马首,学士抚陕,当以安抚之上;且若昌王见怪,总是不便……”
石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子柔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
但仅仅是知道,是不够的。
“学士,马政之事,实是拖不得。”陈良礼貌而又坚决地说道,“朝廷于马政之事并不放心,有传言要派石得一来秦……”
“那个阉竖?”石越冷笑道,“子柔是自何处听来的?”
“长安街头巷尾,多有风传。只怕亦不能不防。”陈良亦不甚自在的道,“国家诸内侍,以石得一为最可恶。无论士夫民间,稍有小事,便密报于上,以此邀宠。所幸皇上甚少让他离京。此番若让石得一来陕,还不知要惹出多少是非。若马政能在这阉竖来之前停当,则少去许多烦恼。且大战在即,亦容不得拖下去……”
“石得一。”石越不屑地撇撇嘴,但终是没有说什么。倒是潘照临眉毛一扬,欲要插话,似乎从眼缝中觑见石越神色,嘴唇只微微动了一下,终于也没有说什么。
“便照着子柔的想法去办罢。”石越还是决定接受现实,“再挑几个人去一次延绥,沿边大族中,便没有对马场有意者?”
“是。”陈良总算松了口气。
第八十二节
折可适本是待不住的人,在驿馆没多久,因听人说起当天晚上长安的官妓要在一处叫梨花园的地方公演《剑舞》——这本是宋朝有名的歌舞故事剧,演的是张旭观公孙大娘舞剑之事,其间从汉高祖斩蛇起义、项羽设鸿门宴说起,贯穿许多关于剑与舞的故事,十分精彩。折可适素来久闻这曲目的名声,只是府州虽然也有营妓、官妓,但毕竟是偏远地方,无法与内地大郡相提并论,竟没有妓者会这个舞蹈。加上又听说当晚之舞戏,是长安第一名妓董乐娘亲自挑台扮公孙大娘,更是勾得折可适好奇心动,非去不可了。
傍晚时分,折可适从驿馆租了辆骡车——长安的驿馆,怕犯了帅司衙门的禁令,没有人敢租马匹给私人。好在折可适生性洒脱,也并不介怀,只坐着骡车到了梨花园,只准备看戏。不料,待他大摇大摆下了车来,竟是大吃一惊——梨花园前面人山人海,车马停满了整整一条巷子。他从下车的地方走到梨花园的门口,几乎要走半里路,而这半里街道之上,却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男女老幼。
折可适几曾见过这等场面?他又从来没有过“买票”的概念,也不知道要在何处买票,只好询问车夫。
那车夫听到他相问,竟是也呆住了,不可思议地反问道:“官人不曾事先买票么?”
“还要事先买?”折可适也呆住了。
车夫这才知道这个外地人竟是什么也不懂,但折可适虽然穿着便服,可他却是亲眼见到是帅司的人将他送到驿馆的,因此也不敢轻慢,连忙耐心解释道:“董乐娘是长安头牌,平素一般人想见她一面也难,但凡她上台演戏,总是要预先买票定座的。官人这些时候才来,依小的看,也只好打道回府……”
折可适听到这话,不禁大为扫兴。正要败兴而归,抬头又了看了一周围,忽然计上心来。他向车夫笑道:“你先去回去,既来了,我不如到处走走。”
“那官人要记得早点回驿馆。长安虽放宽了,但子时以后,仍是要宵禁的。”车夫好心提醒道。
折可适点头示谢。待车夫调转车头走了,他又左右观察了一下,沿着梨花园的围墙,专往人迹少的僻静处走去。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折可适从地上捡了一颗石头,轻轻扔进院中,自己在墙外听了半晌,见里面并无动静,当下将袖袍一挽,竟翻起墙来——以折可适的身手,区区一座梨花园的围墙,怎么拦得住他,轻松便翻了进去。
军旅生涯,虽然只是马上的生活,但是对于鸡鸣狗盗之事,似乎也颇有助益。他从后花园一路观察地形,小心避开生人,没用得多久,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前面的戏楼之中——此处也是人山人海,肩踵相接,三面楼的楼上楼下,戏台前的平地上,都坐了各色人等,而过道之中,还挤满了站着的人群,折可适便往人群中一挤,竟津津有味地看起戏来。
此时那戏台上,两个舞者正在一同唱着一曲《霜天晓角》,折可适细听歌词,却听唱的是:
莹莹巨阙,左右凝霜雪;且向玉阶掀舞,终当有用时节。唱彻,人尽说,宝此刚不折,内使奸雄落胆,外须遣豺狼灭。
两个舞者唱罢,便是乐部唱曲子,舞者舞起一段《剑器曲破》来。只见衣带飘扬,剑光耀眼,柳腰莲步,渐欲迷人,看人眼花缭乱,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叫好之声。
两个舞者舞罢,二人分立两边,另有两个穿着汉朝服饰的舞者出来,在戏台中间一张摆着酒案的桌子两边对坐。“竹竿子”(即宋代戏剧之主持人。)拿着竹竿拂尘上前来,清声说道:
伏以断蛇大泽,逐鹿中原,佩赤帝之真符接苍姬之正统。皇威既振,天命有归,量势虽盛于重瞳,度德难胜于隆准。……折可适便知道接下来便是演鸿门宴了。此时虽然离唐装出场的公孙大娘尚远,但折可适却已是心驰神往,完全融入戏中了。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只见到满座一齐鼓掌的鼓掌,叫唤的叫唤,便见两个汉装舞者徐徐退场,进场两个唐装舞者,其中一个却是女子,折可适只听到旁边有人不断地叫着“董乐娘”,便知那个女子是眼下的“长安第一名妓”董乐娘了——宋代民俗,卖身者为娼,卖艺者为妓,要当得上“长安第一名妓”的称号,必然要才貌艺三绝。折可适也想知道这董乐娘长得是何模样,连忙定睛仔细望去——只觉得那董乐娘,粗看起来,其实相貌也是平常,虽然也可称美貌,但这种程度的女子,妓者中并不少见;但细看第二眼,便觉得她一只鼻子生得甚是可爱,倒似是用冰雕用玉琢就一般,便是放到她脸上,便是绝配,绝半点瑕疵,而若是换到别的女子脸上,却总要损了几分颜色。折可适虽然早已娶妻,但平生半在倥偬,少近女色。忽然间见到如此佳人,只觉心中一动,不竟得生出几分难得的怜香惜玉之情。
只见那董乐娘手执短剑,端立于裀席之上,观其神态,便仿若一个大剑客一般,眉宇之间,竟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仿佛举世之间,莫逢敌手,茫茫天地,难觅知音。然而自其浑身上下,又找不到一丝一毫的骄傲自得之气,你看她是平和的,但是试图接近之时,却觉得她的高高在上,她便然在风尘之中,亦只得仰慕之。
那“竹竿子”将拂尘搭在一只手上,在一边抑扬顿挫地说着:
伏以云鬟耸苍壁,雾縠罩香肌,袖翻紫电以连轩,手握青蛇而的皪,花影下游龙自跃,锦裀上跄凤来仪,逸态横生,瑰姿谲起。领此入神之技,诚为骇目之观,巴女心惊,燕姬色沮。岂唯张长史草书大进,抑亦杜工部丽句新成。称妙一时,流芳万古,宜呈雅态,以洽浓欢。
一段念完,“竹竿子”将拂尘一甩,退至幕后。便听乐部开唱曲,和着乐曲,董乐娘与另一个舞者便舞起剑来。这一番剑舞,在旁人看来倒也罢了,虽然赢得一阵阵喝彩之声,但平常之人,亦不过是看个热闹。但在折可适,却是大吃一惊——他看到那董乐娘一击一格,一撩一架,虽是为了赏心悦目而加了许多好看却无用的变化,但是从她的步法与手腕的动作,折可适却可以肯定董乐娘是会真正的剑术的。
其实妓女会武艺,甚至精擅骑射,在宋朝并非是稀罕的事情。汴京教坊,有不少妓女,其射技便是寻常的禁军士兵,都是望尘莫及。但折可适此前接触过的歌妓,却都是只会诗画歌舞,从未有过如董乐娘这般,似乎竟是受过严格的剑术训练的,自然是大感讶异,对于董乐娘这个女子,竟也生出前所未有的好奇心来。
《剑舞》表演完后,又有当时人孔三传首创的诸宫调杂剧,而最后压轴戏,却是一剧《千里送京娘》,由董乐娘来扮京娘——这个故事,本来是流传于民间的传说,说的是宋太祖的英雄事迹,但是当时毕竟是宋朝,虽是替宋太祖歌功颂德,但若说是宋朝之事,则只怕没有人敢演一条盘龙棒打出八百座军州的好汉赵匡胤。因此那编写剧本之人,便想了个主意,竟将此事强按在了唐太宗的头上。一般看客,无论贵贱贤愚,却也乐在其中,虽然戏中一口一个“李公子”,但却人人皆知那是“赵公子”。而宋人写的《千里送京娘》与冯梦龙之版本,也大相径庭。其中那京娘,便不是弓鞋小脚,最后也没有自缢而死,而是在“唐太宗”即位被收为义妹,共享富贵,竟是一个大团圆的喜剧。
因为这出戏是新编的,折可适以前从未看过,此时倒也看得津津有味。而董乐娘扮演的京娘楚楚动人,反抗强人时机智贞烈,与她演公孙大娘之时,竟全然是两般模样。演公孙大娘之时,董乐娘是让人又敬又爱;演京娘之时,却是让人又怜又爱。折可适几乎想要自己跳到台上去,护送着京娘回乡了。
如此不知不觉间,便听到梨花园内的大座钟响起,竟到了亥初时分。“竹竿子”到台上做了团团揖,说了几句散场的场面话。梨花园园门大开,所有看客都陆续离场回家。折可适却挂念着想与董乐娘说上几句话——他第二日便要离开长安,下次来长安根本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他与董乐娘素昧平生,且一个武官,在宋朝也不见得有多高地位可言,以董乐娘的身份,未免便肯见他。若是一般人,便是心中喜欢,亦不会去做这种孟浪之事,怕的是自取其辱,若是被一个歌妓取笑,传扬出去,面子上挂不住。
但折可适却并不理会这些,竟是打定主意,定要向董乐娘一诉衷肠。他曾经听军营中的书记官讲过魏晋的故事。道是有一个人,突然想念朋友,便星夜前往,到了门口,却不进屋,立时折回,别人问时,他便说是“乘兴而往,尽兴而归”,如此便足矣。折可适生平极为仰慕这些古人的风范,性格亦是喜欢洒脱而不拘小节。因此,既然心中喜欢,便不愿留下憾事。
有了这个心思,折可适便磨磨蹭蹭,等着众人散尽,又眼看着董乐娘上了一辆马车,便悄悄跟在后面,尾随而行。好在那马车为防颠簸,驶得甚慢,折可适大步尾随,倒也跟得上。只见那马车在长安城中东拐西弯,跑了有半个时辰,终于驶进一间院子中。此时夜色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