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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西夏议和之事么?”高太后心不在焉的反问了一句。
“是……”清河应了一声,却听高太后又说道:“此非急务,待改日内东门小殿再议不迟……”
“那……”清河正待询问是否要将石越的奏折留中,高太后却已又吩咐道:“你且先念那些和封建有关的札子罢。”这是她眼前最关心的事。
“是。”清河一面答应,从书案上翻出一堆奏折来——这早都是分门别类了的。她拿起最上的一本,方要念,又听高太后说道:“亦不必念得那么详细,不论赞成也好,反对也罢,理由总是那几个,你只管告诉我谁是支持,谁是反对就成。”
“是。”清河答应了,拿起第一本,看了一眼引黄,一面禀道:“这一封是签枢章惇的奏章。”
“那不必说了。”高太后虽然双目微阖,但心里却明镜似的,“章惇前几次面对时,除了北事,便全是在力陈封建之利。”
“太皇太后圣明。”清河笑道,将章惇的奏状放到一边,又拿起一封来,但只看得一眼,立时便惊住了。
“曹王……”她方说了两个字,那边厢高太后已霍地睁开了双眼,“曹王?!”
“是。”清河不敢去看高太后的眼睛,低着头,但语气却很肯定,“这封是曹王的奏状……”
“快呈上来!”
第七十九节
“仲恪。”高大后唤着赵頵的旧名。隔得远了,她甚至有点看不清赵頵的相貌,她这个儿子今年应当正好三十岁了,三十而立,但与赵颢不同,高太后对这个最小的儿子,从来都没有如对赵颢的喜爱。她一共生了四个儿子,第三子早夭,活下来的这三个儿子,大哥赵顼聪明英武敢作敢为,有英主之气概;二哥赵颢善解人意,孝顺聪颖,打小就格外的乖巧懂事;只有四哥赵頵,一生行事,都温厚得近乎懦弱,实非高太后所喜欢的性格——若仅仅如此,倒也罢了,偏偏这个四哥,还很喜欢医药之术,不但自己学医药,在王府里,还常常存着各种各样的药材,常常用来周济急病的百姓——若是他平时很有野心倒也罢了,偏偏他每每又胆小如鼠,有时更谨小慎微到近乎杯弓蛇影,因此,赵頵的这种举动,既犯忌讳,又让高太后觉得可笑。
这个儿子若说还有点可取之处,那便是他的确很孝顺,对兄弟姐妹亦极友爱,不比一般的皇家骨肉那么凉薄。但后一点究竟不是优点,对于生在帝王的儿子来说,亦很难说。
因此,高太后做梦也想不到,居然是赵頵,在宗室中,第一个站出来说赞成封建!
她看着赵頵有点模糊的面孔,很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高太后无法理解,即使赵頵果真支持封建,他也应当设法当面对她说明,而不是采用上奏章的方式——但话说回来,她从来就不能理解她这个最小的儿子,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尽管他依然是她的儿子。
依然是她竭尽全力想要保护的儿子。
“为什么?”高太后尽可能温和的问道,她还怕吓着这个儿子了。
但她等了一阵,赵頵却没有回答。
“为什么?!”这次她把声音提高了些。
“太、太母是说……”
“难不成还能有什么事?!”高太后突然间无名火气,将手里的奏状狠狠地朝赵頵丢了过去。
奏状啪的一声落地,高太后看见赵頵也慌忙跟着跪了下来,“母后息怒,母后息怒!”
“为什么?!我只想知道理由。你想去南海那种瘴疠之地么?还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撺掇你?”
“没……没有!”赵頵慌忙应道,稍稍顿了下,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高太后见他突然抬起头,望着自己,说道:“奏状所言,全是儿臣自己的想法。”
高太后只是远远地望着赵頵,沉默不语。
保慈宫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压迫起来。
赵頵不安的微微扭动着身子。等了一阵,终于,高太后听他开口嚅嚅道:“儿臣……儿臣……”
“我只想听实话。”高太后淡淡地说了一句。
“是。”赵頵连忙应道,他微微低下头,不敢去看高太后——在这一刹那,他几乎想把心里的一切,向高太后和盘托出——但他终于还是忍住了。殿中坐着的,即是他的母亲,但更是他的君主。有些话,无论如何,他都不敢对高太后说出来。
他心里很想对高太后说,他来做这个出头鸟,做一个公开支持封建的宗室,全是为了他的母亲、他的二哥、他的皇嫂、还有那个贵为天子的侄子……他不想看到骨肉之间互相猜忌、防范到这种地步,更不想看到有朝一日,要弄到骨肉相残的境界……但这些话,即使涌到了嘴边,他也不敢说出来。就算是死,他也没有胆量说出来。
况且,扪心自问,他也并非全是这么无私的,他亦是为了自己打算。他王府的翊善便很委婉的提醒过他,倘若有朝一日雍王有事,他曹王亦未必能独善其身。天子的心思,是最捉摸不透的。为了他的切身利益考虑,封建南海,为一国之主,才是真正的“长策”。
这是于公于私皆有利的事。
然而即便如此,若非朝野舆论忽然纷纷支持封建,若非两府宰执纷纷支持封建,若非那道省试策论公然的暗示……若非如此,赵頵依然是不敢出头的。
他辗转听到一些宫里的流言,说如今万事俱备,只欠宗室中有人出来公开支持封建,他这才鼓起勇气,上了这一封奏状——他这封奏状,同时亦是向向太后与皇帝表明态度,他也知道向太后与小皇帝身边的人,都是希望封建的。
尽管赵頵早有心理准备,预备着高太后可能会生气——宫里也有相熟的内侍暗中告诉过他,太皇太后舍不得儿子远离膝下。但当这一切真的面临时,赵頵依旧无法逃避那种畏惧感与压迫感。
那是生在帝王家,贵为亲王的他,打自懂事起,就几乎形影不离的一种压迫与恐惧。那是一根无形的绳索,时时刻刻勒着他的脖子,告诫他这件事不能做,那件事不能去想……对于自觉精擅医术的赵頵来说,传说中的瘴疠,其实没那么可怕。在他心里的深处,其实亦隐隐盼望着一种自由。他心里,也并非没有幻想过,成为一国之开国国王,尽情的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诸如此类的情景。
但是,此刻,无论是他心里的哪一个理由,他都不敢对高太后说出来。
因为,他还在汴京。
“儿臣……儿臣以为……”赵頵使劲咽了一口口水,用他最后一丝勇气说道:“儿臣以为尧舜之后,最善者为周,封建之制,于赵氏……”
“是么?”高太后冷冷地打断了他。这就是她想要保护的儿子!这就是帝王之家的骨肉亲情!高太后不再去看赵頵,只是冷淡的说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赵頵望着高太后,嘴唇微动,欲言又止,终还是垂下头去,应道:“是。儿臣告退。”
高太后耳听着赵頵出殿时腰间玉佩碰撞的声音,望着她最小的儿子在她的视线越来越远去,越来越模糊,忽然间感到一阵心灰意冷。自己这又是何苦?
你们都想封建?你们所有的人都想要封建是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如你们所愿!
第十八章 封疆尽是春秋国
第八十节
绍圣元年春,正月。
自从石越通海以来,大宋朝的海上贸易日渐繁荣。位于钱塘江边的杭州港凭此天时、地利、人和,十几年来经营下来,规模与气象都远非昔日可比,已然成为国内最为繁忙拥挤的港口。
尤其今年,虽然元宵节才刚过,春色与绿意都还未及展露,但已经渐渐转暖的天气,却在向人明白无误的显示着这一年的与众不同。蛰伏的万物也应时而动,因此杭州港也比往年提前进入了繁忙的季节,泊于港内的大小帆船往往来来,不舍昼夜。
不少初到此地的蕃商常常会惊骇于这样的场面。对于他们来说,在一生的航海经历里,都不曾见过这样的港口,单是那些挥舞着小旗引导进出港口的小船,它们的数量之多、效率之高,往往来来的迅捷灵巧便已叫人惊叹;更不消说那些刚刚祭祀完海神风神预备扬帆出海的船队,是何等的壮观与气派;数不清究竟有多少短装打扮的汉子正卖力的干着装卸的勾当,数不清究竟有多少琳琅满目的货物,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向何而去。急步来去的商人们装扮各异,操着各种各样的语言大声的喧嚷,几乎无论来自何处的商人,都不难从这些嘈杂的声音里寻到自己所熟悉的乡音。在那些衣着华贵的船主身后,簇拥着侍候他们的仆厮,还有许多预备背井离乡谋取富贵的海客们,这些人中的许多都家境贫寒,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些流传甚广的海外致富传奇上,他们大多无力支付出海的费用,只好通过跟船主讨价还价以求充当水手权抵路费,但在他们的脸上,你也寻不到即将远离亲人故土的痛苦,只有无尽激情、期待以及义无反顾的决心。
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身着青绿二色官服的市舶务官员格外引人注目,无数双眼睛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对于许多人来说,他们的决定往往意义重大,或许正因如此,他们的检查过程看起来更显得严厉与挑剔,叹息、哀求、讨好,各种声音萦绕在他们耳边,他们都像是全都听不见,脸上只有那种超然物外的冷漠表情。时不时的,他们的目光会自得的望向不远处的杭州市舶务和虎翼军第一军都指挥使衙门,当他们从那两座巍峨壮丽的建筑上收回目光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就越发凛然不可侵犯了。
这样一副异常忙碌与热闹的场景,往往是让人惊叹之下又暗自嘀咕的,许多新来的人不免惊奇的抬起头看看天色,“嗯,并没有错,才刚刚现出曙光呢!”他们正在心里跟自己说,但再一看,那比邻建在港口附近的蕃坊与仓库,又让他们迷惑起来,那些建筑的顶部还笼罩在清晨迷蒙的薄雾之中,显得漫漶不清,但下面却早已经门户洞开,灯火通明,让人远远的就能看到里面堆积如山的货物。
但这些,都不是这个初春的清晨最为引人注目的事物。往来于这个港口的人们,忙碌的同时,眼角的余光都在情不自禁的向位于港口西南方的一处望去,一队身着大宋海船水师戎服的军士持戈而立,将那块的区域与繁忙的港口隔绝开来。在那里忙碌的人们,明显透露出与这港口大多数人格格不入的气息,他们静泊于港内的船队,约有二十多艘大小帆船,它们用铁索连接,孤傲的停泊在同样被隔绝开的水域内——任何船只不小心靠近,都会招致一旁海船水师战船的驱赶。出现在这些船上的梢工、杂事、水手,也绝不似寻常商船的梢工、杂事、水手们,决没有人大声喧哗,更没有人肆意欢笑。他们安静待着各自的位置上,温顺的听从那些操着汴京官话的人指挥,一举一动仿佛都小心翼翼不敢犯错。而那些操着汴京官话的人,明显带着颐指气使的模样,大模大样的四处指手画脚,大声喝令,其中一些人,肤色白嫩,仿佛从来也不曾见过阳光,尖细的声音很容易便暴露了他们内侍的身份。
数百个步履矫健的汉子正忙碌的将一箱又一箱的货物搬到船上,一些大汉的脸上,还有令人望而生怖的刀疤,他们步履整齐,绝少说话,神色气度,倒与旁边那些虎翼军军士有些相似,只是身形更加高大,一看就是北方的汉子。他们搬运的货物中,容易被辨认出的是绸缎、粮食、鸡鸭等活物,而更多的东西,则被密密的收藏在精美的木箱之中,根本无法猜测出来究竟是什么。而最让人惊讶的是,他们搬运上船的物什,还包括了各种大小件农具,甚至于成捆的兵甲与旗帜。如果此时此刻不是有水师兵卒正守卫在旁,这样多的货物居然没有一个市舶务官员验看的话,那可真是骇人听闻。
也有一些细心而有经验的海客们,隐隐从那起搬运货物的汉子们身手上猜到了他们的军人的身份,然后通过细细辨认那飘动在薄雾中的旗帜,看清楚了书写在那上面的一个斗大的“邺”字,最终隐约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这就不免更加让人惊叹了。
杭州的人们早已见惯了封建诸侯前往藩国的排场。自从去年,也就是熙宁十八的四月,朝廷颁布《封建诸侯敕》,宣布将仿西周之制,封建南海,当年便有两个亲王、一个郡王、一个秦国公来到杭州,从这里出发,前往自己的封国。据说这三王一公,乃是当今最为亲贵的宗室,雍王、曹王两个亲王,乃是太皇太后的亲儿子、高宗皇帝亲弟弟、当今小官家的亲叔叔;而定王赵世开与秦国公赵克愉,则分别是太祖皇帝与秦王廷美的子孙,在法统上乃是继承太祖、秦王廷美之香火的宗室。
在如今的杭州,哪怕是三岁孩童,亦知道“冬南夏北”这句航海的俗语,去年的那四位诸侯,作为第一批封建的宗室,正是在信风大起,海上风平浪静的冬天从杭州港出海的。当时杭州空城而出,几乎满城军民都出来送行,每个人都记得那船队的规模——尤其是雍王与曹王的船队,两位亲王单单两千料的大船,便一共有四十七艘,加上千料、三百料的小船,以及定王、秦国公的船队,那是一只空前庞大的船队,人们记忆犹新的是,四位诸侯之国,几乎将杭州附近能买到的海船全部搜罗一空。诸侯们购买、雇佣海船,将市价几乎哄抬了五成。在去年的冬天,想搭船前去高丽、日本或者凌牙门的海客,即使付出更多的价钱,也往往找不到有空位的海船,持续了几年的海上贸易的不景气,尤其是从前年秋天开始的那种悲观景象,仿佛突然之间,便一扫而空。
而且去年冬天那次,出海的人数看起来也更多,听说太皇太后、皇太后、小官家赐给两位亲王各一个指挥的步、骑军禁军,定王与秦国公各一个指挥的教阅厢军步军,这四位诸侯的兵力,合计起来便有二千六百人马,若再加上军队的家属,就有上万人口。这还不计四位诸侯的族人,太皇太后赏赐的各色工匠,他们一路招募的部众,在杭州雇佣的水手……但是,真正心思缜密的海客,便知道去年的四位诸侯的排场,其实还要逊色于眼前的这只船队。
那些观察敏锐的人们,会注意到,去年冬天,护卫四位诸侯的船队的,只有虎翼军第一军的一只船队,那主将座舰上飘扬的旗帜,只是一个“杨”字——那是虎翼军第一军第三营的副都指挥使杨一本大人的座舰。但今次,这二十多艘船的外面停泊的战舰虽然不多,但树着将旗的座舰,却有三艘之多,其中不仅有两面虎翼军第一军的将旗,另一面“宗”字将旗上,更绘着虎翼军第二军的图案!而且,在这船队外围巡弋的战舰中,竟然还有那艘“定海大将军”——那可是杭州海船水军的镇海之宝,装备着火炮的战船。
而在岸上,从杭州知州衙门、通判衙门,乃至两浙路转运使司,到市舶务、虎翼军第一军,各个衙门的公差、军士,抬着一箱一箱的东西,络绎不绝的送往船上……这更是去年从未见过的景象,当时即使是整个冬天都在港口做事的人,也只能依稀记得有几个衙门曾经往曹王的船上送了点礼物。
杭州人对于汴京的宗室,是陌生的。人们只能暗暗咂着舌头,猜测着这个“邺国”诸侯有什么来头,看起来竟比雍王、曹王还要亲贵,还要有权势。许多人心里也在迷惑——既然是看起来如此有来头的诸侯,为何却要赶在正月以后才出海?冬天与春天,都是东北信风的季风,但久在海上行走的人都知道,海上真正的好日子,是秋冬两季,人们可以在冬天出海,选择次年的秋天起航回国,而春夏两季,虽然也各有信风,但这两个季节出海,却也经常会遇到令人恐怖的暴风暴雨。只有要靠着海上讨生活的海商们,才会不顾一切的,即使冒着暴风雨的危险,也要出海贸易。这杭州港的人们,实是很难想像,为何一个如此有地位的诸侯,也会在这个季节,急着出海。
杭州港内,距离那个“邺国”诸侯的船队约有一里左右,静泊着十几艘千料级的极不起眼的商船,此时,卫棠就在其中一艘商船上,远远的眺望着这只邺国船队。他脸色惨白,形容消瘦,站在甲板上,虽然只是停泊入港的海船,依然显得脚步轻浮,似乎根本踩不到实处一般。
早在熙宁十八年,卫棠与全族人便随雍王一起到了杭州。他原本是应当随雍王一道前往雍国的,但是,该死的晕船,阻止了他的旅程,他初到杭州,只要一上海船,哪怕停泊在港口内的二千料的大船,他也会肚子翻山倒海般的剧烈呕吐,一直吐到连苦胆水都出来了,还会干呕不止。然后没几天,他又因水土不服而病倒。最后迫于无奈,他只好暂时留在了杭州,没能随雍王的大队人马一道出发,前往位于吕宋岛北端的雍国。
尽管对于雍国来说,船只非常紧张,但雍王走之前,还是特意留了一艘大船留给他。这是雍王自己买的一艘民船,杭州的官员对这个失势的雍王漠不关心,即使出于礼节的交往,也尽可能的避而远之,只求将他安安全全送到吕宋岛,便算可以向太皇太后交差。因此,也无人留意雍王还留下了一艘船和一个重要的臣子。
于是,卫棠一面留下来养病,努力适应着船上的生活,一面暗中为雍国做一些事情。
他乔装身份,每日都要拜访杭州的各色人物,从失意的士子,到有名的海商,甚至是能工巧匠,竭尽心力的为雍国招揽各色人才;除此之外,还要流连书肆与藏书阁,或购买、或雇人抄录各种各样的书籍;他也尽可能的购买一切他认为可能会有用的东西,从种子到纺纱的器械……到了晚上,无论再难受,呕吐头晕得再厉害,他也坚持回到船上来睡觉。他不再穿绫罗绸缎,不再爱珠玉金银、奇珍异宝,他穿着最普通的棉布衣服,看起来像个穷酸的书生。
这是他第二次生命。
一次完全不同的生命。
他在大宋朝的事业已经完全毁了,这个强大的国家,这个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国家,亦已不再是他的家乡。
他也不再是那个纨绔子弟,甚至不再是那个幻想着要做“陕西桑充国”的卫家公子——卫家偌大的家业,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毁了。颁行盐债后,陕西转运使范纯粹将陕西盐债定额的一半,强行逼迫卫家购买。卫棠的父亲一时想不开,被活活气死,但他家却依然不得不变卖家产,购买盐债。那时在汴京的卫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