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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文强很干脆地点头,沉声说道:“湖湘子弟。埋骨他乡,这也不是大人所愿吧?”
张之洞叹了口气,说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乱党坐大,湘鄂又岂能幸免?”
“话虽如此,然少人赞同啊!”陈文强沉吟了一下,说道:“文强与宪政会诸人反复商议过,他们只图地方安定,却不肯出资编练可被朝廷随意调动异地作战的军队。”
“他们的想法我也能猜到一些。”张之洞苦笑了一下,说道:“恐怕你也是如此想,担心出钱出枪,最后却打了水漂。”
“大人明鉴。”陈文强并不觉得难堪,坦然而应。
张之洞沉思了半晌,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两个标的指挥部便设在长沙衡阳如何?”
湖南的会党比较强大,一标新军驻扎于长沙周边,便可起到稳定的作用;而衡阳是中南地区重要枢钮,扼住两广入湘的通路,亦是兵家要地。有这两标新军驻湖南,湖北有黎元洪的混成协,以及第八镇的其余部队,可保无虞。
“大人高见。”陈文强只是应承,却不发表意见,以此来打消张之洞最后的一点疑心和顾虑。
“这两个标的标统”张之洞沉吟着,看着陈文强。
“湖南教练处帮办蔡锷精于军事,可任实务。”陈文强笑了笑,说道:“自然,这标统要职,还是要大人安排。”
“眼力不错。”张之洞也笑了,说道:“堂堂的士官三杰,自然不是池中之物。也好,驻长沙这个标就由他编练。驻衡阳的呢,本部堂再斟酌人选。你呢,就兼任湖南新军教练处帮办吧!”
“大人可是怕我小气,非要把我和新军扯上关系?”陈文强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下可好,新军缺什么都要向我要,可要愁死我了。”
“一个闲职,累不着你。”张之洞揶揄着笑道:“再说,依你东奔西跑的性子,还能捆住你的脚不成?对了,还有件事情需要你出力相帮。”
陈文强嗅到了不妙的气息,望着张之洞不吭声。
“新军第八镇被抽调得只剩下骨架,总要补充啊!”张之洞捋着胡须,对陈文强紧张的神情视若不见,缓缓说道:“这钱就不用你出了,可这武器弹药”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算是本部堂暂借。钱款慢慢还清。”
陈文强咧了咧嘴,无奈地点了点头,“大人言重了,什么借不借的。不过。这个政策呀,文强还是要厚着脸皮讨要些的,比如………”
比如马上要通车的武长线等铁路,陈文强希望延长两年再向政府纳税;比如湘鄂两省的厘金,要对他的企业制造的商品豁免。对宪政会会员的商品和商铺减免优惠……
“文强不敢欺瞒大人,武长线通车,在初期营运很可能是亏损,这是经过调查研究的得出的结论。但从长远看,铁轨交达处,商务实业的活力便会开始迸发,促进地处内陆腹地的湖南工商业迅速发展……”
“大人想必也知道厘金并非善税,而是恶税。地方掌控征税权,滥设厘金局,征厘名目繁多。厘卡遍地,每走几里几十里便遇关卡,层层盘剥,商旅寸步难行,运输成本直线上升。朝廷既不能建立关税保护制度,地方亦难废除阻碍工商业发展的厘金,华商产品如何与洋货竞争?经济难以振兴,又何谈富国强兵?”
陈文强的理由很充分,也很有道理,尽管因为财政问题。张之洞不可能在湖广两省废除厘金,但对他对宪政会会员给予政策倾斜,还是大有禆益的。换句话说,谁响应张之洞的号召。谁为编练新军作出贡献,谁就能得到好处,这个道理还是浅显明白的。
“文强,你看得长远,这些要求本部堂便答应了。”张之洞轻轻颌首,低沉地说道:“汉阳铁厂湖北枪炮厂。还有粤汉铁路编练新军,你都竭心尽力,干得很好,本部堂是全都记着的。朝廷呢,也因你洋务娴熟,中外有名,而再三想把你调入京城任职。你不去,我也不希望你去。京城那潭水太深太浑,你去了恐怕什么也干成,还得得罪一大帮人。所以,你还是在地方施展所长为最佳。本部堂,还有两广督抚,与你的关系都不错,总会照顾一二。”
“大人说得极是。”陈文强连连点头,感慨地说道:“若没有诸位的照拂,文强将一事无成。对此,文强是感念于心的。”
“文强有些自谦了。”张之洞中肯地说道:“论工商经营,论办理洋务,论学识名望,你总会干出一番事业,也必然是各方争相拉拢的人物。只是你的脾气禀性,若是在处处掣肘的环境下,恐怕不会隐忍退缩。我知道你在上海很有势力,手下有兴义堂这个帮派可以驱使,想来也干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情。只是大节无亏,又是华洋杂处之地,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对此,本部堂并不见责。但在湖湘和两广之地,与江湖人物还是少交道为好。那些家伙”
“大人教诲,文强谨记。”陈文强对张之洞的善意提醒表示感激,停顿了一下,笑道:“大人看文强身上可有江湖习气?”
“你会在本部堂面前露粗显暴?”张之洞翻了翻眼睛,“你在长沙干的事情别以为本部堂不知道。为了粤汉铁路的大局,本部堂不想理会罢了。”
“嘿嘿,恶人还需恶人磨嘛!”陈文强讪讪一笑,“循规若是不成,用些手段也无不可吧?”
“日后还是要少用些偏门歪术。”张之洞很是有些殷殷期盼地说道:“你既已是广东咨议局议长的人选,湖南新军教练处帮办又是兼的闲职,本部堂已与那张人骏通信,让他在广东再与你谋个官职。只是这官吏在咨议局中,怕是不合体制。”
陈文强想了想,说道:“咨议局议长一职,文强可不担任。至于广东的官职,文强却不知何者合适。”
光绪三十二年(公元1906年),清廷开始改革地方官制,改学政为提学使司,无学政之吉林黑龙江江苏新疆各省亦分别增设。提学使司主管一省之教育。接着改按察使司为提法使司,专管司法行政。另设各级审判厅,专司审判之事。
交涉使司则于光绪三十三年(公元1907年)最先在吉林奉天二省设置。以后直隶江苏浙江福建湖北广东云南各省也都援例设置。该司负责办理公众交涉事务。
一九零六年之后,各省又陆续设置巡警劝业二道。巡警道掌全省巡警消防户籍营缮卫生事务。劝业道的职掌是主管全省农工商业及各项交通事务。当时各省调整进度不一,裁与设都比较混乱。
“劝业道,应是你所长;巡警道呢,你有粤汉铁路巡警总办的职衔,倒也有些联系。”张之洞征询着陈文强的意见,“这还要看你的意思。”
“那便是巡警道吧!”陈文强想了想,说道:“同样是厘金问题,文强觉得一来可与张总督商讨减免,二来手中有巡警,也会方便很多。”
“是这个道理。”张之洞信以为真,笑着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定了。等到粤汉铁路修成,可就把你的产业联结起来了。湘鄂有新军,广东有巡警,沿路有铁路巡警,便可毫无阻碍了。”
“这确是最理想的状况。”陈文强笑了,说道:“文强的小心思,大人一眼便看穿了。”
“只是广东那边,你还要投入些资金。”张之洞善意地提醒道:“巡警的薪金装备日常经费等等,虽然不是全部,可也要你解决一部分。与乱党作战,两广财政怕是难以支撑,朝廷也有些捉襟见肘。所以”
“文强明白了。”陈文强想了想,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两广会党林立,治安不好,这巡警道的活儿可不是那么好干啊!”
“你应该是有办法的。”张之洞微微一笑,说道:“琼崖兵备道还有数营人马,别和本部堂说,你使唤不动他们。”
“兴许用不着出钱来请他们。”陈文强抿了抿嘴,“江湖草寇,文强还是有把握收拾他们的。商团,估计就够用。”
……………
。。。
第二百一十四章 粤汉铁路攻坚,革命大不易()
在朝,在野?闲职,实缺?
这对陈文强来说,并不是一个很难的选择。
咨议局相当于地方议会,虽有监督作用,但到底不是官府,没有实权;而粤汉铁路巡警总办,广东巡警道,不仅有权,而且有人有枪,自然是他要争取的。
而宪政会不排斥官员入会,清廷也没有禁止官员加入的律令。所以,陈文强只要避开咨议局议员议长这敏感的头衔,担任官职也没有阻碍。
至于兼职闲差,不过是为了行走方便,以及张之洞等人为了让他多出钱办事所给予的奖励和名义罢了。
只不过,张之洞等人做梦也不会想到,产业越做越大办事尽心竭力的陈文强,他背后竟然是革命党的复兴会。他们就更不会想到,只要给陈文强一点空子,一点权力,他也能从中获得意想不到的好处。
以新军编练为例,陈文强不仅使编练完成的新军不可能去西南与革命军作战,更使大量的复兴会会员能够渗透其中。再加上他变相地掌握着新军的军饷和弹药供应,更使新军为清廷死硬卖命的几率变得极小。
也正是因为陈文强肯在编练新军上出钱出力,便更加使人无法把他与革命党联系到一起。试想,哪个革命党会慷慨地出资编练武装自己的敌人呢?
陈文强当然不会全部出资,说动湘鄂宪政分会的绅商,向他们承诺编练出来的新军不仅能维护一方治安,还会对赞助者给予特殊的照顾。比如请张之洞为出资三千元以上者赐“拥军”匾;比如在编练出的新军驻扎地盘内,厘金豁免;比如军警不得擅闯其宅,不得无罪关押等特权。
有家业的富商士绅最担心的便是治安,便是生命财产的安全,陈文强抓住这个心理,在言语中鼓励他们将自家子弟送去当兵,并频频暗示编练出来的新军将是最好的保障。相对于旧军的**无能军纪败坏,这个理由显然是有吸引力的。
虽然要办的事情越来越多。但好消息也不断传来,使陈文强“洋务娴熟精明干练”的名声越来越响。这无疑是有利的一面,能够使更多的人放心地把钱投向陈文强所经办的事务。
武长(武昌到长沙)线先贯通,长沙批商从京津沪汉江浙等地区采购的工业品及洋货。从此可由铁路运抵长沙,同时也加了长沙地区农副产品的输出。长沙与汉口在经济上的伙伴关系更为密切,使两地经贸的互动形成良性循环。长沙走向全国,走向世界往往借助于汉口,反过来汉口又以长沙作为经济的后续。从而推动了两湖地区在中经济上的飞展。
湖广总督张之洞闻讯大喜,亲往主持通车典礼,并乘坐火车由武昌至长沙,视途沿途,以备日后开建设。
半个月后,长株(长沙到株州)线贯通,百余里的铁路虽然是粤汉铁路最先开始修建,但长沙城南湘江岸边一段濒临大江,悬崖陡壁;又有鸳鸯井老龙潭杨家小围南湖港等处,深潭巨浸。需营建桥梁路线。因工程难度甚大,所以比武长线短,却修成的还要晚。
武昌长沙,再至株洲的铁路修通,意味着真正进入了湖南腹地,本地的土产从此可以源源不断北运。而株洲成为最大的输出商品——牲猪的中转站,当时报纸载文称,株洲,可以称为“猪”洲了,。
而在武长铁路之前。湖南已经筑有株萍段铁路,这段铁路主要为运煤专线。之所以修这条铁路,是因为萍乡产煤,而萍川水涸。无法通过水运,只好修筑铁路。武汉到长沙再到株洲的铁路修成,同时也带动了萍乡煤矿的展。
武长长株线的贯通,度令人赞叹,但在背后却是新技术新设备的运用,是十万以上人海战术的结果。是吃苦耐劳的中国民工的付出。
比如正修筑京张线的詹天佑派来的工程师,采用了他独创的中距离凿井法,便在长沙浏阳河隧道施工时即行采用,即“在隧道中央凿了直井,以加快进度”。
比如陈文强在德国购进的通风凿井机械,在猴子石豹子岭一带,凿险锥险,便显示出了科技的威力。
比如在湖北湖南两省的铁路分段施工中,最多的一天竟有十二万人在同时筑路。
摆在表面的成果令人惊讶赞叹,背后付出的艰辛困苦却有多少人知道呢?
陈文强再次获得了朝廷褒奖,官阶升为从二品,商勋一等。但他再次婉拒了去京城邮传部任职的旨意,推说待粤汉铁路全程通车后再定行止。
在一个长期奉行农本商末为基本国策的国度里,从事商业和实业的人即使富有四海,也一向被那些羞于谈利的士人们所蔑视。但现在不同了,当时农工商部的地位仅次于外务部,足见朝廷的重视程度。清廷公开倡导并奖掖实业,这在中国历史上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就连那些朝廷大员们也不再羞于谈及商业和利益,都与时俱进了。
而陈文强也确实把粤汉铁路的修筑作为了工作的重点,把武长线长株线上的四个工程队和大部分机械设备调至湖南和广东交界处南岭,进行粤汉铁路最困难一段的全力修筑。
南岭溪流纵横山势嵯峨,工程最为艰巨,凿石工程更是异常繁重,需款既多,更兼费时。如果不是勘测未定,如果不是要先修成一段铁路以吸引投资,如果不是各工程队需要熟练的过程,陈文强的起意便要修筑这段最为艰难的铁路。
现在,真正的攻坚阶段才算真正开始。至于株州至衡阳衡阳至郴州,以及广东段的广州至韶关,施工较为容易,甚至筑路的标准也可以适当降低。
陈文强如此急迫,不惜四处借贷投入巨资修筑铁路,不仅仅是为了实现他中心开花的革命设想。还有一个观点是当时很多人所不知道,很多革命党人所不理解的。
这一切的建设不管是在清廷统治下,还是以后建立新政权,都是国家展不可或缺的基础。经济的展是有衔接性的。即便是清廷取得的成就,也不能忽视并否认其所起到的基础作用。
就在这一系列事件生的同时,西南的战事似乎因为雨季的降临而暂时停息,进入了象是对峙的状态。但革命军大胜的影响却依旧在持续。
先是法国人的妥协,不再阻止非武装人员通过铁路由越南进入滇南,也包括复兴会借用海外华人组建的新加坡人道主义救济队;这样一来,除了武器弹药外,粮食药品等物资也可以打着救济战区难民的名义而得以限量运输。
尽管在名义上没有公开。但法国人实质上是已经承认革命军为交战团体,并给予了其交战团体的待遇。
当然,革命军也作出了一些承诺和让步。比如武装人员退出除高平以外的所有越南地区,保证法国人在滇省的生命和财产安全,不干扰其修筑滇越铁路,不支援越北抗法武装的暴力行动……
协议是秘密的,也可能不是长久的。这种政治上的东西,比人与人之间的翻脸还快,关键还是看形势的展,看相互之间的利益权衡。
…………
暴烈时倾盆而下。雨点如铁豆;停歇时又象怨妇,在无尽的时间中歇斯底里,欲罢不能。这就是云南的雨季,亚热带的雨季。
秋j轻轻拂了拂飘落脸上的雨丝,立于草棚之下举目眺望。山野间仿佛经受了洗礼,石隙间万泉齐流,激溅着浪花夺路而奔。
作为滇南战役的西路军,除副司令杨文恺在高黎贡山率军防守外,滇西军区的部队出动了大部,司令龙济光副司令秋j参谋长宗少华都随军出征。而在蒙自以北阻击湖北新军杨开甲所部的。便是秋j宗少华所率领的一支部队。
实践是使人成熟的最快办法。从小仗到大仗,从广西到滇西南的攻掠纵横,再经历了残酷而英勇的阻击作战,革命军中的大小军官都在迅成长。也包括秋j在内。
所谓的成长,不仅仅是军事指挥上的进步,还有思想眼界的提升。从急不可待的激进,到冷静理智的思考,没有亲身经历,往往是难以迈过的一道坎。
动起义占领大城四方响应直捣黄龙推翻满清……在激进的革命者中。这是很自然的革命方略,实施之时也不会想到会有多少的艰难困苦,甚至不会想到失败的结果。
已经是一万三四千的作战部队了吧?论素质,远仓促聚集的江湖会党;论装备,也是颇为齐全,尽管后期招募的士兵所使用的武器多为缴获,比较繁杂,也远胜土枪土炮大刀长矛;论财力人力物力,复兴会竭尽所能,更不是其他革命团体所能比拟的。
现在,包括秋j在内,很多人都意识到了当初设想的幼稚。就以此次起事为例,革命军可谓是准备充分,从人员到武器装备,已经远远出了他们的想象。可结果呢,虽然是不断地胜利,但想占领一省还力有未逮,何况是千里北伐,推翻满清呢?
参谋长宗少华撑着把油布伞沿着山路走了上来,笑着打着招呼,“秋司令,这么早啊!”
秋j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有些心急呢!你是见过宋先生的,我可是慕名已久,却未谋面的。”
没错,秋j所说的宋先生便是大革命家宋复华,复兴会的领袖。滇南大胜,法人妥协,他便急不可待地赶来了。
“宋先生能来,说明咱们干得好,总部很满意。”宗少华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意,笑得畅快,“说不定啊,宋先生便不走了,咱们建立的根据地就成为革命中心了。”
“我也这样希望。”秋j沉吟了一下,询问道:“既然滇西滇南已经联成一片,咱们是不是争取把滇省全拿过来。”
“你是说成立滇省军区的事情吧?”宗少华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摊子铺得太大了,咱们的兵力恐怕难以集中。按照咱们原定的计划,是要在滇西滇西南拓展,保山大理都将是光复的目标。可要把滇南的防务拿过来,便要抵挡昆明方向的敌人,要占用很大的兵力。”
“总参谋部应该会拔付些部队给咱们吧?”秋j猜测着说道:“或者把边区总部移至滇西南,这样就不需要太多的部队来保护了。”
“总部处在中心位置,方便联络。”宗少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还要看总部下一步的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