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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风颜录-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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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后就是。”执勤官员不由多看他几眼,试探问道:“阁下是……大司乐?”

俞怀风径直走上通往殿后的汉白玉地面,除了他要的答复外,其余一切都置若罔闻。

帝国宫廷药库所在,本应是守备森严之地,却不见多余的人影。他无暇多想,进入药堂后,立足片刻,宫廷药库庞杂却有序,不多时,他便分辨出不同类型药材的归置格局。片刻不耽搁,他自袖中取出一方宽巾,将所需续骨散等药物包入巾内。

出太医署,未见人阻拦。回天牢,也未有更多的守卫。

心中的不安此刻愈加强烈,他飞速赶回监牢,关押他们师徒二人两日两夜的牢房内,只有空荡荡一张木床。他木然走过去,以手试探木床上的温度,却是寒夜监牢内原本的凉意,似乎上面从未沾过任何人的体温。

墙角一阵窸窣声,他猛然扬手,那探头的狱卒便身不由己跪倒在地。

“人呢?”他问,语调无比幽寒。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命人带走了……”狱卒胆战心惊。

天际欲晓,正是日与夜交替时分,天空分外阴沉。东宫殿影重重,见不着一个侍卫,殿前平地开阔,俞怀风走在半明半暗的夜色里。

四角宫墙上站着四个人影,均身着红袍,神情睥睨整个储宫,直到第五个暗影从夜色里现身,截住了俞怀风去路。

他抬起双眼望过去,眉梢锁了寒光。去路上的人影转过脸来,五官清隽,在天边跃起的一缕曙光中笑颜微展,“师兄,好久不见。”

俞怀风停了步子。离了十丈之遥,二人互视许久。

“好久不见。”他薄唇微吐,宽袖下的手指间寒意袅绕,天端微光侧映下,殊为孤寒。

子夜微抬下颌,笑看对面,“师兄似乎很不乐意见到我?”

“你是来阻我去路?”俞怀风语声轻微,余音上扬的语调却多少含了不容违逆的意味。

“我哪里阻得了师兄!”子夜侧头瞧了瞧宫墙一角上的人影,低束的发丝旖旎在身后,夜风里微扬,“太子殿下等你许久,似乎有话对你说。不过,不包括师兄的那些属下。”

俞怀风转开视线,投到子夜身后的东宫正殿,殿前汉白玉高台上,一人背身而立。他迈步,从子夜身边走过。

二人的发丝在交错的瞬间飘动,均是漆黑如墨,身姿拔尘,风华伯仲之间。

俞怀风在迈上汉白玉台阶之前,右手抬起做了个止步的手势,宫城四角正欲移动的人影顷刻间停顿。

子夜悠悠望着天边光阴的流动,周身却透出无形的压迫力,笼罩了整个殿前平地。

当俞怀风迈过殿前高台最后一级台阶时,望陌转过了身,头顶束发金冠耀过一片光芒,顿时盖过了四周守夜照明的宫灯。他面容沉敛,恭敬地道了声:“先生,还请恕学生怠慢之罪!”

在仙韶院时,虽是皇子,但在老师面前,他总是恭敬有加,纵是轻浮一时,也未曾在夫子跟前轻慢过。

那时的少年,此时宫变后的胜者,翻覆虽只一瞬间,却不知沉潜了多少载的计算心肠。

俞怀风目光从他面上拂过,冷淡道:“从来君臣,不论门生。”

望陌扯动嘴角笑了笑,“也罢。”

“那颜的伤势严重,需尽快医治。”不再拐弯抹角,俞怀风径直道。

“治得好治不好,全在先生一念之间。”望陌目光投过去。

溯向他的目光,俞怀风眉头微拧,“你要用她来跟我谈条件?”

“自然。”望陌应得干脆。

“从前种种,你待她全是假意么?”俞怀风看着他,眼神凌厉。

“此一时彼一时。”望陌再牵动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江山美人,江山总在前的。若是先生呢,会如何选择?”

“你我不同。”

望陌又一笑,一手指向二人之间的书案上,一碗汤,一纸,一笔墨。

“神医玄狐子在我宫中,只需我令下,她便可去为阿颜看诊续骨。不过,已耽误了两日,怕是再误不起了。”说着,他侧头瞥了俞怀风一眼,续道:“阿颜康复后,却不能太过牵动情肠。先生放心,我定会照顾好她。”

俞怀风蓦地抬眉,容色一震。

望陌再道:“你面前那碗汤,为玄狐子神医一门独传药方煎成,名忘川。”

俞怀风眼波翻涌,眉间跳动,抬头怔怔然,“忘川?”

“忘却三生情怨,了却三世痴惘,饮尽一川,情销梦忘,是为忘川。”

下意识地,他退了一步,似乎远离那书案上的汤药一步,便能远离那可怕的传说。

传说,绝世神医能酿出忘川,饮一口,梦一回,便能销淡梦里情念最深之人,待梦过数回后,便能逐渐将梦里那人抹去。此药太过逆天,有违人道,故只在传说中听闻。但他却听师尊提起过,此药并非全然是传说。

他将手指捏成拳,颤动的眼波极为隐忍,“这就是你的条件?”

“只在先生一念之间。”望陌神色如常,叹道:“你不必介怀。阿颜……已经喝下去了……这是为你们准备的。这样有什么不好呢?非要遭天下人唾弃,让她抬不起头做人,活在你给予的暗影中么?”

俞怀风面容顿变,袍袖灌满夜风,一袖挥出,宫灯崩裂。

望陌不为所动,毅然立在风暴中央,衣发皆动,“即便你杀进内宫,也未必找得到她。你所知晓的地下堪舆只是冰山一角,图卷在我手中。大宸帝王才可保管的传世宝卷,你入宫二十载,也不可能得到。”

俞怀风勉力收回心神,此际不得不追问,“宝卷与人都在你手中,你要如何?”

“只要江山和美人都在掌中,我能如何,自然是守江山伴美人。只要她心中不再有旁人,我为帝,她为后,相携一世。”

俞怀风悲怆一笑,“我不同意呢?”

“你会同意的。”望陌从袖中扯出一半的临摹图纸,抖开,“先生的属下也会同意的。忘了她,这一半归你们,另一半三年后再做决定。”

在见到这苦候二十载的宝卷图纸,俞怀风忽然觉得好笑,为何,此刻竟不能为之动心。“三年后?”

“我与你一赌!”望陌神色凝起,“我给阿颜三年的时间,让她心中只有我一人,彼时她彻底属于我,我再登基,娶她为后,彼时你也不会再记得她,宝卷的另一半给你们。”

俞怀风轻咬牙关,唇内腥甜,唇畔蓄笑,“宝卷到我手,你不怕帝位难保?”

“稳坐帝位,靠的是什么,我会用三年时间来思考。”望陌抬头看向天际开启的光明一线。

“若是你输了呢?”心中一百个不愿以她为赌,他还是问出来。

“若是我输了,三年后阿颜依然不忘你,你也依然不忘她……”望陌笑了笑,虽然觉得这个假设不太可能成立,还是要明确输赢条件,“那我自然不会染指一个不爱我的女人。为了邀你们一赌,我可以退步,彼时宝卷的另一半也给你们。无论输赢,你们都可得到宝卷,这赌注如何?”

俞怀风锁眸不答。

望陌道:“先生以为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么?你的那些下属,会一味纵容你不谋正业么?除了接受我的赌局外,你别无它法得到宝卷,也别无它法得到阿颜!”

俞怀风抬手擦去唇角沁出的血珠,展眸的瞬间,眼底的颓然与凄怆流泻无遗,这双动人心魄的眼凝看望陌,第一次看清这个少年的手腕与无情。

“不必这么看着我,你又不能杀了我。阿颜的性命在这赌局上,天下安危也都在这里。”望陌踏步上书案前,俯身研磨,“先生再给阿颜写一封书信。”

俞怀风立定原地久久不动,眼眸落在众多宫殿间,却寻不到一丝一缕的芳踪。天牢内那一眼,真的要成为永别么?

长夜消尽,曙光照耀进他凄惶的眼眸,一点莹光聚起漫天的光芒。

忘掉他,对她而言,也许真是一件好事。

爱而不能爱的生涯,怎么不是漫长。

“先生饮下忘川,我送你去一个好去处。”

云颠朝霞之下,子夜回头,殿前高台上,有人饮尽忘川,瓷碗应声坠地碎裂。

三载后,相逢陌路却不见。

第70章 无思无忧

东宫易主,帝位虚悬,望陌以太子身份主国事,布昭为先帝守孝三年再登帝位,万民称赞,史官更是浓墨褒书,称亘古未有之举。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但望陌身份实际已是一国之主,在离权力的巅峰只有一步之遥时,他忽然止步。许多人不解,许多大臣进谏,也都无济于事,人们不知他在等什么。

他在等,不仅是等一个赌约。是想给自己一个够不着的距离,时刻提醒,还未到最后的一刻,不可松懈。

如今的东宫,从宫殿布置到侍从宫婢,都已做了彻底的调整,再也寻不到一丝前废太子的痕迹,不过,除了一件——

前太子妃。

东宫主殿旁,新辟有一殿,粉饰一新,极尽奢华,望陌赐名流华殿,供上官那颜入住,并拨三千宫女环侍,命宫人依旧称她太子妃。此事虽然于情于理皆不合,宫里之人却没有敢多置一词。宫内噤若寒蝉,宫外却不然。这皇族的叔嫂名义之下,究竟是怎样的关系,足以成为长安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此际,距兴庆宫冬日那场夺宫之变已过去半载,冬去春来,夏又至。

流华殿廊柱旁,有人信步而来,华衣缓缓,摇曳间拂过光洁无尘的地面。

“大司乐!”一众宫女谦身而退,口中称礼。

华袍男子清浅一笑,在宫女们的惊慕中已走远。

流华殿内,一帘之隔,他闲闲奏曲,琴弦悠悠颤动。夏日浮光跳跃在帘子上,侧映着风华男子的身影,长发低束,宽袍微敞。

她刚午睡起来,披了锦衣,随意绾了头发,一根发簪别入。步步上前,站在隔帘的一侧,端详了上面的身影,忽然伸出手腕,握住了粉帘边缘。

“太子妃!”殿内宫女惊慌不已。

这一帘之隔,是望陌设下,不得取开。

“哗”的一声,她将帘子掀到了一边,一双眼睛灼灼看了过去。

琴师侧抬眼眸,隔着被香风吹乱的一缕发丝,望了一眼,眼底缓缓释放了笑意,那眼波在夏日浮光的跃影下,呈现一股琉璃色。

“你是谁?”她手里还握着帘子一角,疑惑而费解地问。

琴师半垂下含笑的眼眸,这个问句,似乎是第三次了。

最亲近的侍女欣儿跑上前,替她将外衣穿好,“太子妃,这是宫里的大司乐,近日一直来这里为太子妃弹琴,怎么倒忘了?”

“我知道是大司乐。”她又将眼睛看向他,“我问的是,你叫什么?弹的曲子真动听。”

琴师再抬眸,笑看她,“子夜。”

“子夜。”她随着念了一遍,“我记下了。”

“真的记下了么。”琴师眼里的笑容薄薄的,仿佛一转眼就会不见。

“嗯?”她没有听清,“大司乐说什么?”

“女子最是无情。”琴师低声一笑,拨弦,将话语掩在琴声中。

她又没有听清,不由凑近了些。

“太子殿下!”殿内外,宫女纷纷跪下,如一片的云海。

望陌负手踱步而来,目光凝在了掀开的帘子上。

“殿下!”少女松开了手心,脚步欢快地奔来,在他身前停住,拉起他的手,欢愉地瞧着他,“殿下得空了?”

“阿颜今日可曾午睡?”望陌一手牵着她,走进了内殿。

“嗯,方起床呢。殿下一起来听听子夜弹琴吧,很好听。”她说着,还回头看了看帘子后面。

“好啊!”望陌在软榻上坐下,少女坐在他脚边的矮凳上,将头歪着,搁在他膝盖上。

帘子外,琴师于是调弦,再弹了一首清曲。弹完后,便告退离了殿。一众宫女也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少女伏在望陌膝头,感觉他在抚弄她的头发,她几乎舒服得又要睡着。他手指从她发丝间滑到耳后,再到脸颊,轻轻地一划一划。

二人就这样待了许久。

“殿下。”

“嗯?”

“夏日很是闷呢!”

“那我让她们把窗户都打开,再放些冰块到外面。”

“还是闷呢!”

“放些盆栽进来?”

她将脸抬起,仰头看着他,目光带有请示的意味,“阿颜想到处走走。”

他看着她眨动的眼睛,轻声道:“好。”

“真的么?你准我出东宫了?”她眼里华彩顿放,身子从矮凳上挪到软榻上,高兴地抱了抱他。

“你的腿伤好了,自然就可以到处走走了。”他一把将她搂住,让她坐在他腿上,顺道在她红润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本来早就好了嘛!”她羞涩地将头埋下,被他亲过的地方似乎在升温发烫。

望陌瞧见她如此神色,心跳竟忽然加快。

他半天不语,她悄悄抬头瞄了一眼,见他眼神与平日不同,望在她脸上,如火一般灼烧。她心跳如擂鼓,鬼使神差靠近,吧唧一口亲在他嘴上。

望陌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也颤了颤,蓦地将她打横放到软榻上,俯身轻笑,一手扯去她腰带,“阿颜,你这是在勾引我!”

“我没有!”她羞红了脸,捂着腰带窜逃到一旁。

“还敢说没有!”他起身将她捉住。

“是礼尚往来!”她被挠到了痒痒,笑个不停,在榻上滚来滚去。

“那我们继续礼尚往来。”望陌按住她,她还是忍不住笑,笑得他都不知道怎么下手,“阿颜十八岁了吧。”

“是么,我不记得了。”霎时,她止了笑。

望陌也静了下来。

她明明喝下了他喂的忘川,明明从最初大吵大闹要寻师父,到渐渐不太记得曾有个师父,再到忘记了一切,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了。忘川明明只是让人忘记情念最深之人,为什么她会忘记所有?

玄狐子给出的解释是,她体质奇特,忘川在她身上造就了另一种奇效,连同情念最深之人一起,所有相关的痛苦回忆都一概抹去。

饮下忘川的三个月后,她没有了过去。又三个月后,他给予了她很多的快乐。

从前那人留给她的种种痛苦都已烟消云散,从此后,她只是他一人的,她的人生命轨将与他相系,享用他可以给她的所有快乐。

“明日我带你去太液池看荷花。”他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

望陌走后,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淡。坐在铜镜前整理头发,颈间的一枚檀珠又夺走了她的视线,手上一松,青丝如瀑泄满肩头。两指捏着滚圆的珠子,胸腔内一股窒闷,心肺一阵疼痛,又是这样的难受。每每思虑的时候,心头就似有一柄钝刀在刮割。这珠子有什么魔力,让她总有种在地狱辗转的感觉。

抓住颈上的丝线想扯开,然而一动这个念头,心底就有股感伤涌起,仿佛这东西抛不得。

望着镜子里似熟悉似陌生的容颜,她痴痴然,自己究竟是谁,来自何处,遗失了何物?

望陌什么也不告诉她,只说她是他的太子妃。

她看书却知道,夫妻是要同榻共枕的,所以她和望陌不是夫妻。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乐,望陌来看她,她会很开心,若是一两天不见他的身影,她会睡不好觉也吃不下饭。望陌在的时候,她的确是快乐的,但同时更加的空虚,这快乐的背后总有个巨大的漩涡,时时将她吸入。那漩涡里有刻骨的哀伤似的,她极不愿意去触及,但那短暂的快乐之后,漩涡前的屏障就被撤离,她不由自主地坠入漩涡中央。

为了逃离那莫名的哀伤,她得空就寻些事情做。琴棋书画都尝遍,最后发觉自己更喜爱琴韵。子夜来弹琴,她似乎能够听懂。一首曲子他弹完后,她仿佛能在心底摹写曲谱,好像那些东西本来就在那里,她只是突然看见了。

入夜时心中烦闷,宫女挑亮了宫灯,她在灯下研读一册书,是她托人向子夜询问看什么书籍可助她入音律一途时,子夜送来的一册书。

此书论道颇为高深,她看得似懂非懂。入睡时,将这薄薄的一册放在枕头旁。心想,这只是其中一册,看不懂,应该找全本来看,兴许就好懂些。

宫灯熄灭,最后一闪的亮光照过书页,几个工整的字迹亮了一亮,便没入暗夜中,随她一起沉睡。

——《古今乐律通鉴》。

第71章 尘锁旧痕

半年来,大明宫少有王室踏足,几乎空置,太液池的荷花如姽,廖静地盛开,朝朝暮暮,三岛上的亭台迎朝辉送晚霞,流光过彼岸,一切都是悄然。

这日,望陌与上官那颜一同入了大明宫,满池的荷花在夏风中摇曳。半年来首度迈出东宫,对上官那颜来说,这太液池犹为新鲜,脚步轻快的她当先跑上了水上亭廊,满脸惊艳地打量四周。

望陌命百名侍从原地止步,随后他也踏上了亭廊,追随上官那颜的步伐。二人一前一后,围着池上三岛转了个遍。在弥漫着荷香的水域,二人言笑晏晏,或携手而行,或前后相随。

走累了后,上官那颜手扶廊柱,低眉欣赏廊外池水中的一株荷花。望陌走过来,探身去采。上官那颜扯住了他,笑道:“采荷当采水中央。”

望陌收回手,疑惑道:“为何?”

上官那颜抬手指向前方最中央的地方,一脸憧憬,“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望陌命人送来小舟,和上官那颜一同登船,他则首度尝试划桨,小心翼翼划动舟楫,一点点前行。穿行在荷花丛中,衣袖都沾染了水滴,也惹来一身的荷香。

上官那颜兴奋异常,趴在舟沿,拨动池水,摩挲荷的花叶。望陌挥动长桨,忙道:“阿颜坐到中间去,小心翻到水里!”

见舟身微微倾斜,上官那颜遗憾地挪到中央,捧着脑袋凝望前方。许久,小舟才划到太液池的中央,顿时便被荷花丛阻了去路。

这处的荷花盛放得最为壮观,上官那颜目不暇接,恨不能踏波采荷。

“果然水中央的最美!”望陌立在舟头,举目四顾,由衷赞道。

“我说的没错吧?”上官那颜笑得眼如弯月。

望陌看了阵荷花,忽然将视线落到上官那颜身上,“阿颜是从何处得知的这种说法?我竟是头回听说。”

上官那颜侧着脑袋想了想,茫然摇头。

“兴许是无意中从哪本书上看来的吧。”望陌为她作了解释,挽起袖子,就近摘了朵硕大的荷花,从舟头走向上官那颜,准备将荷花送到她手中。

却见她眺望着前方的荷花丛,目光痴惘,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不见。

“阿颜?”望陌将荷花递到她面前,目光锁住她双眸。

上官那颜目光落到望陌手中娇艳的荷花上,接了过来,嗅了嗅。忽然,眼泪吧嗒了几滴到荷花瓣上,又迅速拿袖子抹了眼泪,这才冲望陌笑了笑,“多谢!”

望陌未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抬手擦去她眼角未抹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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