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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为那位仙子吧”文成未回答，一直未出声的文兴代他开口，“我虽和兄弟有些矛盾，但大哥的性情还是十分清楚的，他不是忤逆犯上的人，做出这些，一定是文君同他说了什么。想想大抵可以猜出，那小子一定是给大哥出了馊主意吧，他是不是说，大哥要是成功继任天君之位，就能顺理成章娶百花仙子入门，即使当个侧妃也好，总比永远是洞庭湖水君，永远碍于身份年纪不敢告白要好”
文成埋下头，仍未回应，寒少宇觉得经此事，大抵这个小子就这样废了。
“其实文君那样冒失的性子，迟早难逃一死。”文兴继续道，“他的野心太大了，若在乱世，或许还会成为枭雄，但这个四海升平八荒安稳的时代，却是最不需要野心的。”
钱塘之后，在这些后辈中，寒少宇的目光都落在云藏身上，对文兴这小子印象不深，也就是去洪泽湖接这小子时对那一架子的酒器颇有印象，倒是没想过这个小子能在此种情形之下说出这样的话。
“你不伤心么？”寒少宇问他，“文君到底是你弟弟，他死，你就真的无动于衷？”
“伤心自然是伤心的。”文兴道，“可这份伤心要放在心里。他死去四海八荒少一个祸害是事实，所以大局来谈，我更加开心只是文君自幼就是我们兄弟里最聪颖的一个，父君母妃最喜欢他，如今他死了，父君母妃怕是要伤心好一阵子了”
寒少宇叹了口气，果然做了一些正确的事情之后，紧随而来的就是错误。文君伏诛，云藏沉冤得雪，九重天又少了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祸害，这的确是该庆贺的事。但在这件事情中，太子和太子妃却伤得很无辜。
果然孽子也是儿子啊
寒少宇瞥了眼轩，他亲生的那个孽子，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事情中缓过神儿来，盛放文君脑袋的木盒摆在手边，血被处理的很干净，丝毫没有渗出来，轩单手拖着老长的胡须，望着面前的茶碗出神。
“父祖，帝君，祖父，文兴有个请求。”
文兴突然站起来，离开位置，面向君上跪得虔诚。
“怎么？”
“文兴想请帝君降旨，免除我父君的天族太子之位”
“你说什么！”君上道，“你父君又没有牵涉这件事，又没有犯错，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代他决断，你这个孩子怎么能任性胡来！”
“文兴并没有任性胡来”文兴伏低身体道，“文兴是觉得父君坐在太子之位太累了，他和母妃的性情根本不适合那样的位置，文君如今死去，他们一定十分伤心，我想让他们之后的生活简单快乐一些，至少至少远离祖父后宫的尔虞我诈！”
一直在出神的轩突然拍了桌子，被君上瞪了一眼，又露出尴尬的神情，寒少宇倚着殿中廊柱坐着，看着文兴觉得这小子颇有意思，他一直想提而又没提的事情，轩那混乱至极暗潮汹涌的后宫，竟然被这小子的一番话巧妙带出，牵涉到天族太子之位，君上这厢是不重视也不行了。
“祖父在想什么？”
云藏又帮他倒了杯茶，这小子这么主动，莫不是真以为他年纪大了老胳膊老腿儿干什么都不方便？开什么玩笑！
“刚刚没吓着你么？”
寒少宇问这句，云藏摇头。
“无论应龙还是混种，同我有什么不一样么？”云藏看着他笑了笑，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澈见底，“我身上有什么是祖父没有的，但祖父身上有一样却是我没有的，混种，妖魔，精怪，凡人，其实没什么区别，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一双耳朵，大家都一样”
“什么东西我有你没有？”寒少宇喝了口茶问，“说说看。”
“翅膀啊”云藏笑着答，“即使祖父是混种，还是应龙啊，是应龙，不就比龙多了一双翅膀么”
“喔，还真的是”寒少宇笑了笑，“我的确看得不错，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是个好天君。”
云藏的笑容却突然敛了，转过头，眼睛连同大半张脸，一下子隐进阴影里。
“怎么？”寒少宇对于他的转变其实心中有数，“真的不想做天君？”
“谁要去做天君！”云藏说这话声音压得很低，甚至有些咬牙切齿，“孽子怎么能当天君！”
“其实这不是理由吧”寒少宇拿过云藏的茶碗，帮他续了热茶，“是为了你母亲对不对？你因为这个痛恨轩，全都归咎于他的身份对不对？放心，你不想，就没人能逼你去坐那个位置，我自然也不会，但我会等你准备好。”
第252章 有力无心（）
在殿上谈论这些不合时宜，尤其天族太子并未罢黜，轩这个天君又在不远处坐着。
寒少宇并非故意挑衅，轩是他儿子，他既和君上达成默契不拿云藏的事大做文章，就更没挑衅的必要。只是文兴将天君后宫的事情巧妙提出，如果君上允诺罢黜太子，那么太子之位空缺，孙辈中就势必要有一个站出来胜任天族太子一职，寒少宇希望是云藏，又知晓时机并不成熟。
一来，如今苏青未除，后宫未清，此时谁为天族太子，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寒少宇不希望这个人是云藏。二来，虽认识云藏以来，这小子总是笑嘻嘻，但那笑容之下，一颗心满是伤疤，他的出身，他的母亲都是他的心结，他憎恨生父，也憎恨酿成一切的天君宝座，他不会接受天族太子之位，至少现在不会
但寒少宇确定自己的选择没错。
正因这两点，云藏会成为开创天族新局面的一代明主，因出身，因母亲，一旦坐上天君之位，他必定会肃清后宫，罢黜一些陈旧的规矩陋习，这对天族来说是件好事，对九重天来说是件好事，对四海八荒的神族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心结的解开需要多久？
几天，几个月，几年，几十年，几百年？
连寒少宇也不知道答案。
“祖父既然知我不愿，又为何要问？”云藏舒了口气，将头微微抬起，虽然没了笑容，但眼睛依然很清澈，“你我之间良好的祖孙关系才建立起来没多久，你可千万别破坏它，我这个人较真儿得很，没准哪天就跟你划清界限永不往来了”
呦呵！
反了你了！
寒少宇伸手拍了拍云藏的脑袋，“人不大脾气不小，我确定我的选择没错，你一定会是个好天君。”
云藏打掉他的手，有些生气，凤熙啧了一声，瞥了他一眼，仍没说什么，自顾喝着茶，从刚刚开始这老鸟儿就这幅德性，仿佛殿中发生什么，都和他没有半点干系。
文兴的请求君上自然没有答应，如今天族太子之位暗潮汹涌，此时更迭，无论换哪个公子为太子，势必都会掀起腥风血雨。
君上清楚这个道理，寒少宇也清楚。羸弱的太子动不得，此种情势之下，天族诸公子觊觎太子之位，表面兄弟和谐，背地勾心斗角。但太子羸弱有羸弱的好处，正是因为他羸弱，所以才没有哪个公子将一个羸弱的太子当作阻挡他们野心的威胁，在他们眼中，那些势力背景强大的兄弟才是最该清除的对象，而等真的扫除所有威胁，他们认为一声吼，一句话，就能让羸弱的太子从宝座上滚下来俯首称臣。
自古至今，所有参与政权之争的贵族公子似乎都这样，而能撑到最后坐上宝座获得权势的，都是强大到足够压制所有威胁的家伙。但这些家伙强大的背后到底舍弃了什么，唯有他们自己才清楚。
君上此举，有些不人道，然而于大势来说却是最合适不过，如今的太子虽然面临重重压力，却因羸弱没有性命之忧，寒少宇也决定等着，他总会等到那些天族公子互相争斗到伤痕累累，也总会等到云藏打开心结，接受他的支持。
扶云藏上位，无疑私心作祟，但天族需要一个贤明的天君，他身为联军统帅的兄长墨凌风，也需要一个聪颖的天君帮衬处理战事。
这是必要的，而通向天君宝座的道路势必艰难势必会流血牺牲，今日种种恍然如梦，好像又回到曾经，他纵马疆场，为君上统一华夏各部杀出了一条血路
“关于云藏冤屈的处置，黄龙是否满意？”
君上终于有这一问，如果猜的不错，接下来就会问他可愿出山统兵。即使今日开了杀戒，即使今日穿着庄重再入轩辕神殿，即使时隔多年，再以‘黄龙’的身份面见君上，即使沉睡多年的杀念已苏醒，可都不足以撼动他的决心，他已决意不再征伐，不管君上说什么，都不能更改初心。
寒少宇拱了拱手，“多谢君上明察。”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
君上又说了这句，同样的话同样的意思，不知为什么，寒少宇听来却有不同的感觉。值殿天官又帮君上续了茶，君上喝了一口，沉默不语，寒少宇耐心等他将话说出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等到了。
“凌风和青鸾最近军事有些繁忙”君上缓缓道，“黄龙是否有心”
“恕少宇实难从命。”
寒少宇打断君上的话，起身，微微低头跪于殿中。
“此次臣下上九重天，只为云藏。”他道，“出山领兵之事，非臣下不愿，只是有力无心。”
君上抿了唇不语，良久，摇头一声轻叹。
他没戳破他，但寒少宇清楚，许多缘由君上是知道的，今日上九重天，进入轩辕殿中不过个把时辰光景，他就已经杀了两个神仙，天官虽不是他亲手所杀，却是因他而死，更别提文君是死于他手。所以由今日的事看来，他有杀心，有杀念，若从黄泉之下启出沥胆寒枪，执枪在手，他寒少宇还是当年的‘白战神’，覆甲在身他还可以诛九黎杀蚩尤巫族，那何谈什么‘有力无心’？
他有力，有心，可却少了当年的心境，缘由为何，就连寒少宇也说不清楚。
“罢了，我等你愿意。”
君上留下这话，摆手回驾宫中，轩也出了殿，顺便带走盛装文君脑袋的木盒。
寒少宇目送君上离开，值殿天官却溜来提醒。
“神君刚到不久，我在殿外伺候，就看见有几个耳目鬼鬼祟祟向殿里张望。”值殿天官道，“侍卫认得那些耳目，都是各天族公子身边的人”
“他们想做什么？”寒少宇问。
值殿天官扫了一眼云藏，低声道，“怕是和钱塘水君有关，神君为水君出头，擂了龙皮鼓惊动帝君天君，他们自然是要遣人来探探口风了这些公子都是恨不得九重天风云变色的主儿，如何对应，还望神君仔细斟酌”
第253章 擦肩而过（）
值殿天官话中深意，寒少宇自然知晓。
如今天族内部风起云涌，他身为天君父君，天族父祖，隐世逍遥早不问九重天的事，此时却为云藏出头，还在轩辕神殿中同帝君天君待这么久，他们到底说了什么，那些公子无从知晓，自然猜测颇多，而这么胡乱地一猜测，自然就猜到天族太子之位上。他既为云藏出头，就一定器重这个天族弃子，既然这个天族弃子如此受他器重，那他要扶持这个弃子上位以为己用，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那些天族公子一定是这么猜的，而他们确实也猜得八九不离十。寒少宇确实打算扶持云藏登上天族太子之位，可时机未到，他愿意等。
但值殿天官的提醒没有错，在时机到来之前，云藏必须韬光养晦，他也必须做足表面功夫，不让那些宵小伤害到这个孩子。
“待会儿从这里出去，要委屈你受点儿疼”寒少宇郑重看着云藏，说道，“不管我待会儿怎么对待你，你都要记着，此举并非真心，是作戏给一些家伙看的。”
云藏挑起一边眉毛，“我不配合行不行？我是受了你不少好处，甚至这条小命也是多亏你才捡回来的，但这不代表你能任性而为”
“爷爷打孙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寒少宇喝干净茶，淡淡一笑，“既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那你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带这样的！”对此云藏反应很大，“怎么着！我还卖给你了！”
“你承不承认自己是轩生的？”
对这一问，云藏彻底黑了脸，“承认怎么样？不承认怎么样？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样发问有什么意义？”
寒少宇倒是不恼，今天的经历仔细回想有些过于严肃，这会儿他需要消遣，凤熙从刚刚开始就神游天外，凰烈也和她哥成了一路货色也不说话，自然云藏就成了最好的消遣。
“你是轩的种，这点否认也没用。”寒少宇道，“论私轩是你父亲，论公轩是你主上，父命不可违，主命也不可违，刚刚你父亲是怎么跟你嘱咐的？他有没有说‘今日之后，你这钱塘水君不必当了，哪儿都不去，就拨到南郊孝敬我，他有没有说‘我年纪大了，老胳膊老腿儿的，倒个茶水都不方便’”
“你！你”
此话一出，云藏一时语塞，指着他‘你’了半晌，其余却憋不出一个字儿。
“你这么嫩是斗不过二表兄的”一直不说话的凤熙打了个哈欠开口，“你当他那么大岁数都是白活的？他就是只老狐狸，你跟他斗，是落不得什么好果子吃的”
“你才是狐狸！”寒少宇骂道，“对兄长讲话这算什么态度！没态度就算了，今天发生这么大事情你装什么木头，从始至终都是我在解决问题，你呢，就是个陪衬！”
“谁让这是你的事情！”凤熙并不生气，摇着扇子拉凰烈走人，并不理睬寒少宇的抱怨，“你擂的龙皮鼓自然问题是你解决，轩是你儿子，云藏是你孙子，天族是你的后嗣，所以他们的问题统统是你的事情，你的事情自然你自己解决，我才不要自找麻烦”
寒少宇懒得跟这只老鸟儿一般见识，估计这回凤熙拖凰烈来，就是日子闲的无聊来看热闹的，如果真发生什么意外状况，逼不得已才会出手帮他一把。
“记着我说的话，待会儿不管我怎么对待你，都并非本意，你不要记恨我。”
“怎么，祖父很怕我记恨你？”
云藏笑着说了这句，随他出殿，值殿天官送他们出来，殿统领守在殿门旁。
“神君慢走”寒少宇经过统领身边时，殿统领突然低声说了句，“四公主和苏妃在外面，还有许多公子”
寒少宇愣了下，本以为就像值殿天官说的那样，守在外面的都是各公子探听消息的耳目，却没想到这些公子竟然亲自来此恭候，他们真这么闲？这九重天上，就真的没什么要事可干？
四公主就在远处站着，发髻上的龙凤金钗很亮，苏青陪在一边，上回蔷薇阁一叙，寒少宇就觉得四公主对苏青有些偏袒。按理来说，一个初上九重天的凡人，不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和天君侧妃关系亲密，但若这个凡人前世是天君生母那就很难说了。
不过让寒少宇更奇怪的是前世的四公主虽然性情温婉，却是非善恶分的尤其清楚，苏青这种货色她是绝对不会来往的。这些年九重天也有不少被罚下界的神仙，轮回转世，性情虽说会有些改变，但还不至于像四公主这样大相径庭，寒少宇猜测或许是轩那孽子跟四公主说了什么蒙蔽的话，又或者四公主真有什么隐情才会和苏青走的这样近
不过会有什么隐情呢？
这些猜测，算不算自己有意替四公主开脱？
蔷薇阁中闹那一场，他已觉得膈应，本打算处理完云藏的事，这段日子就回南郊躲躲清静暂时不再同四公主有什么交集，但谁知道他越想躲就越是撞上她，如今轩辕神殿外只有一条神道可走，她就站在那里，狭路相逢，面对她，寒少宇却注定做不成勇者。
“借过。”
她朝旁侧挪了一小步，擦肩而过时，却开口。
“一别多年”她道，“我却不记得，应郎是这么惹是生非的性情”
寒少宇顿了步子，略微转过头，苏青眼线的脑袋被根木棍支着，正摆在轩辕殿前示众，两侧各站着一个带刀守卫，有几个穿着华丽的公子在围观议论，不远处还站着几个公子，虽都做着旁的事，寒少宇却清楚他们余光都向这里瞄着。
不想同她争论，也没有争论的必要，没走几步却被云藏踩住金衫后摆，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却给了自己一个绝佳的作戏机会。
“混账小子！”
寒少宇骂了一声，云藏瞬时一愣，寒少宇扬腿便给了他一脚，并没有刻意把握力道。云藏猝不及防被踹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向神道旁的石像，裂口从石像底部一直延伸到顶，云藏捂着胸口倒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第254章 发难（）
“父祖这是做什么！”
文兴挤过那些公子，从远处跑过来，寒少宇记得这小子刚刚是跟轩辕神殿中的侍卫一道去太子宫归还文君尸身，怎么他还留在这里？
“你起开！”云藏抹了把唇上血，将过来搀他的文兴推开，“是我出神，踩到祖父衣袍，这金衫是祖父封殿南郊时帝君所赐，意义非凡，是我出神未看脚下，无意冒犯，祖父教训得好！”
“衣袍而已，有这么重要？”文兴替云藏抱不平，“父祖不是这么是非不分的神君吧，为何为了一件袍子，对云藏出手？”
云藏拽了他一把，使眼色告知文兴一切到此为止，却被文兴忽视，文兴当着那么些公子的面儿替云藏据理力争。寒少宇很无奈，刚在殿中，这小子跟君上提了罢黜太子的事情，遭到拒绝后心情不佳，就请愿随侍卫一同送文君尸身回宫，君上考虑文兴虽和几个兄弟关系不大好，却到底是太子的亲生儿子，有他说和，太子太子妃那边对于文君的死也会好接受些，于是就答应了。
但谁都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没随侍卫一道儿去送尸首，反倒是在殿外等着，也不知道等在那里是做什么。
衣袍而已，的确没那么重要，更何况身上这件金衫寒少宇并不喜欢。
可即便如此又如何，这么些眼睛盯着，若不作这场戏，这些公子必然认定云藏有他背后支持，必然认定他替云藏出头，必定十分宠爱这个孙子，必定视云藏为眼中钉肉中刺，视云藏为夺嫡之争中最大阻碍，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寒少宇再有能耐，也架不住这么些居心叵测的小鬼折磨
“这不是是非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