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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白楚没有犹豫,最后一枪打中了那人伸出车门的手。随即飞奔过去一脚踢飞了那枪,反手用小臂狠狠勒紧了那人的脖子。那人面目涨得通红充血,腿不停地抽动着,却无论如何也掰不开曾白楚的胳膊。挣扎了一会儿,终于突然一顿,停住不动了。
曾白楚大步跑回程函身边。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有血缓缓地从他身下渗出来。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曾白楚皱着眉头把他翻了过来。有一枪打在了大腿上,虽然不是什么致命的部位,可子弹还在里面,失血已经让程函昏迷了过去。
把枪塞好,曾白楚把胳膊伸到他的腋下和膝盖,吸了一口气用力把程函整个抱了起来,一口气把他搬到了对方那辆车上。打开车门把不知是死是伤的司机拖下来,曾白楚坐上了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虽然这地方偏僻,可毕竟只是市郊,周围不远处还有工厂。动了枪难免不被人听到,若不出意外条子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何况程函的伤拖不得。扭动了车钥匙,曾白楚油门踩到底飙了起来。
开了十多分钟快接近市区,曾白楚不得不把速度放慢了下来,用衣袖大略把挡风玻璃上的血迹擦了擦。
枪伤是没法去医院的。帮里的医生在城市的另一头,晚饭的点儿正是堵车的时候,等开过去程函怕是早就撑不住了。曾白楚攥着方向盘的手指用力到发白,转头看了程函一眼。他还没有醒,由于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大腿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难得看到他这样不说话静静躺着的时候,平时他总是聒噪地围着自己跑前跑后,从来静不下来。
不知不觉,他已经跟了自己五六年了。
这些年……
突然曾白楚念头一动,掉头向绿园开去。
谢一北吃了晚饭,收拾好厨房洗完澡,已经换上了睡衣在看书。当初他在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上课的教材都还带了回来,厚厚的英文原版书,几乎每一页都写着密密麻麻的笔记,封皮都已经快要掉了,被他细心地用胶布粘好又包了书壳。房间里没有开灯,只在书桌上点了一盏台灯,旁边的大肚子瓷杯里还有一杯牛奶。谢一北喜欢这样的场景,恍惚间像是回到了高中时代。
那时候每天晚上在房间学习到深夜,母亲也总是会给他泡杯牛奶切点水果,有时候还会有夜宵。端进来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又怕打扰他学习,又怕他睡得晚休息不好。
谢一北喝了口牛奶,把书翻到了下一页。突然听见了哐哐的敲门声。
那声音太大太急促,说是砸门或许更合适些。
搬到这里半个多月来从来没有访客上门,何况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谢一北心下起疑,轻步跑到了门边。这回他倒是长了心眼,没再冒冒失失地直接开门,从猫眼朝外看了看。
拍门的声音太大,楼道里的声控灯已经开了。借着灯光看清了来人,谢一北赶紧打开门。
曾白楚还半扶半扛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那人显然已经昏了过去,不知道曾白楚是怎么一路架着他上了五楼的。看身形应该是程函。
只一眼谢一北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伸手帮着曾白楚吃力地把程函搬到了床上躺好。
“怎么回事?”谢一北急急地问道。
“中了弹。”曾白楚说。
谢一北皱了皱眉头:“我可没有处理过中弹的伤者,何况我这里的设备太简陋,恐怕……”
“没时间了。”
叹了口气把药箱打开,谢一北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小心地用剪刀把裤子剪破露出伤口,谢一北用药棉沾着清水将血迹略略擦了擦,终于看清了子弹射入的洞口。子弹正好打在了动脉边,所幸陷得不深。若是再偏了几寸或者更深些,恐怕他早就不行了。
虽然手边只有家用药箱什么仪器也没有,卫生条件也达不到,但子弹还是必须得取出来。弹头都是重金属做的,留在体内会产生严重的污染,很容易造成流脓感染甚至败血症。战争时期的士兵还会在中弹后找子弹倒出火药用火烧伤口烧焦血管以防止感染和止血呢,至少条件比那时好多了,谢一北自我安慰道。
伤口要消毒,谢一北直接把双氧水倒了上去。程函应该庆幸自己是昏迷着的,不然痛也能把他直接痛昏过去。
第一次面对枪伤,谢一北虽是没什么把握,手上的动作却是极稳当的,平时总是温和爱笑的面容此刻沉静而稳重。屋顶挂着的是繁复而漂亮的吊灯,散发着温柔的橘色的光芒。曾白楚把桌上的台灯也牵了过来照明,一直注视着谢一北的动作,还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用小镊子将子弹取出,谢一北不觉已经出了一头汗。枪膛里面的纹路是旋转式的,子弹也是旋转着高速射出,打中体内时只是一个小孔,想要取出却很困难。折腾了半天勉强将子弹取出后,程函腿上只剩下个血洞,血流得更凶了。
终于舒了一口气,谢一北用睡衣的衣袖随便擦了擦汗。再次做了消毒涂了药。血渐渐的止住了,谢一北用纱布和绷带将伤口包好。
“条件有限,只能做到这样了。”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程函,谢一北说。“他失了太多血,身体很虚弱。不过只要伤口不感染,应该问题不大。”
曾白楚轻轻地嗯了一声,顿了顿又冒出一句:“谢谢。”
“没什么,我还得谢谢你收留我呢。”谢一北笑了笑。
“我还有点事,替我照顾他。”
曾白楚从程函的大衣里摸出枪,将子弹上进自己的枪膛里便出了门,再没有看谢一北一眼。
掏出手机,曾白楚直接拨通了方盈的电话。不出所料,电话的那头传出的是李联的笑声。
“就知道楚哥身手好,那几个小弟拖不住你。”
“方盈呢?”
“哈哈,没想到你还是个情圣,这么担心你女朋友?”李联说到方盈声音有点恶狠狠的,带着求而不得的不甘。“方小姐已经被我请来做客了,你的岳父大人也在。想让他们好好的,最好赶紧给我滚过来。”
“我要是你,就不会做这么冲动的事。”曾白楚不动声色。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这种时候还耍嘴皮子。”李联冷哼一声,挂了电话。
居然连青爷也被抓了去。曾白楚神色一沉。
意料之外,北区的分部门外空荡荡的,一个小弟都没有。不是躲了起来就是清了场,毕竟绑了自家的老大逼宫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曾白楚冷哼一声,大步直朝门内走去。
一进门就看到大厅中央摆着两把椅子。方子青和方盈被绳子紧紧的绑着,看起来倒是没受什么伤。青爷垂着头,不知是被下了什么药迷晕了还是昏了过去。
“楚哥!”方盈看到他,眼神一亮,又带上了几分焦急。“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你要小心啊,李联他……”
“没事。”曾白楚难得淡淡地对她笑了笑以安抚,眸中却没有什么笑意。“你放心,在这等我。”
“真是情深意重啊,太感人了。”李联故作姿态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他抱着胸倚着门框,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身后站着个体格魁梧的男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这人外号就叫刀疤脸,是方子青的死对头,也是个狠角色。
“原来找到了帮手,怪不得长本事了。”曾白楚不急不缓道。
“这种时候老实点,对你自己有好处。”李联冷哼一声。“我知道楚哥功夫好,那么还烦请把武器都交出来,大家都是文明人,别伤了和气,是不是?”
曾白楚瞥了他一眼,将枪摸出来往地上一扔。旁边的小弟过去一脚把枪踢飞,曾白楚张开了双手,让他在身上摸索搜身。
看曾白楚如此合作,李联的笑意更浓了。对着枪口轻轻吹了一口气,李联瞄准了曾白楚的脑袋:“知不知道这一天,我等了多久了?”
“楚哥!”方盈叫了一声,已经快要哭出来。
“把这个叽叽喳喳的女人带下去!”李联转头吼了一声,几个小弟连忙拖着椅子把方盈和昏迷不醒的青爷带了出去,顺手还带上了门。
“不知道。”
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曾白楚看着那扇门合上,嘴角突然有了往上勾的弧度。
程函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动了动身子想坐起来,腿上的伤口疼得他呲地吸了口气。
“你醒了?”一旁守着他打瞌睡的谢一北听到声音一眼就看到他要起身,跳起来就把他按到躺好。“别乱动,你伤口好不容易才止住血。”
“我老大呢?”
“曾白楚?他送你过来没一会儿就走了。”
“他不会一个人去北区了吧?”程函闻言急得又要坐起来,胳膊刚撑起上身眼前就一阵发晕,只好悻悻地往后一躺。
“你们遇到什么事了么?”谢一北看了眼桌子的抽屉,那把被曾白楚丢下的空枪正在里面安静地躺着。第一次是刀伤,第二次是枪伤。他知道曾白楚怕不是什么善类,却总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想。
“说了你也不懂,总之现在老大怕是很危……”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对视一眼,谢一北跑到门口从猫眼又向外看。
曾白楚回来了。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老大,怎么样?”
程函看到他毫发未伤,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没事。结束了。”曾白楚没有多说,在床沿坐下皱着眉头看了看他的伤口。
知道他们要谈事,谢一北自觉离开了卧室:“我煮了青菜粥,去给你们盛一点来。”
两个人都还没吃晚饭,折腾到半夜都已经饿得不行了。虽然只有粥倒也没什么意见,只管往肚子里倒。谢一北的手艺不错,米煮得糯糯的,加了点榨菜和辣萝卜,喝起来很香。程函和曾白楚齐心协力把一锅都干掉了,看得谢一北直摇头。
“早说没吃晚饭就给你们下面了。”收拾碗筷时看见程函一脸满足地摸了摸肚子,像是也不晓得伤口疼了。
“老大,那我现在怎么办?”指了指自己裹成木乃伊的大腿,想到接下来这些天都不能动了,程函一脸苦相。
曾白楚也皱了皱眉头。程函早就没了亲人,这几年一直跟着他混也就住在了帮里。受了伤倒没什么,关键是伤到了腿行动不便,总得有个人照顾。他自然是没这个耐心,但也总不能雇个保姆去青泽帮里住着吧。
“那个……实在不行,可以让他跟我住。”谢一北站在门口,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两个人齐齐转头看向他。
轻咳了声,谢一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最近值夜班比较多,白天除了睡觉也可以帮忙看下他。反正一个人的饭也是做两人的饭也是做,加双筷子而已……我是医生,给他换换药什么的也比较方便……”
程函偏着头看了看他,语气不知是感叹还是惊奇更多一点;“我说……你真不怕给自己找麻烦。”
谢一北有点尴尬,没有接话。
“你先住这里。”倒是曾白楚发话了。“最近帮里会有大清理,比较混乱,也没人能照顾你。住这里好歹不会被饿死。”
“老大,那你怎么办?谁帮你开车谁帮你跑腿?”
曾白楚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绿园这处的房产是当时和房产商有合作之后送给他的。曾白楚只在装修完后来过一次大略地扫了一眼。看着程函吃完东西又睡下,才有了心思多看了几眼这房子。
不复上次冷清的印象,虽然谢一北的东西不多,可到底是住进了一个人,看起来竟有了几分温馨。其他的房间都一动没动,只是卧室里多了一帘浅色的窗帘。书架上满满当当地摆着书。枕头被单被子都是成套的浅蓝色格子,和家具的整体基调很搭配。床头柜上还摆着卡通闹钟。
也许每个人都有个关于家的梦想,谢一北也一样。从小住惯了大房子,反而更想要一个能完全由自己布置的小屋子。要有一张很大很大可以打滚的床,沙发和床上要有很多抱枕。墙上要挂满喜欢的壁画和海报,最好还能刷成彩色。冰箱里要塞满喜欢的零食,阳台上要种满花。周末可以铺几个垫子在电视机前邀请几个朋友一起来看电影。
谢一北的这个梦想一直没实现。父母出事前住的都是大房子,装修华丽却显得冷清,那时谢一北专注于学业,自然没有功夫和心情去重新布置装潢房间。公司破产父母去世后那所大房子也卖了抵债,谢一北租的那一室一厅的小公寓装修简陋,他也没有闲钱去布置,买的都是能省则省的生活日用品。
而朋友,从小到大他就没有能带回家一起看电视的朋友。学校里都是泛泛之交,而父母朋友的儿子女儿,都是在宴会上认识的。也许谢家夫妇从来不知道,自己乖巧的得体的彬彬有礼的儿子,从来不喜欢参加那些所谓上流社会的宴会。
如今搬到了曾白楚这里,虽然也不便给别人的屋子带来太多变化,但总归是省下了一大笔房租,谢一北也终于能在生活上稍稍宽裕一些,房间也更多了几分生活气息。只不过除了那一间卧室,其他的房间和客厅还是一动未动。
看着曾白楚打量着房间,谢一北犹豫了下道:“挺晚了,今天你是休息在这里还是……”
“就在这吧。”
这套房子面积不小,除了主卧还有侧卧和客房,正好也够三个人住。衣柜里放着还没有拆封的全套床上用品,准备倒也齐全。谢一北主动把另一件卧室的床单被子铺好,又找了毛巾牙刷之类的洗漱用品给曾白楚。
“是新的。”他说。
曾白楚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相似的家境,相似的境遇,相似的命运。怎么就培养出了这么个软绵绵的人。
但偏偏就是这么个软绵绵的人,镇定地救了他和程函,为他骗了警察,还主动来到他身边。
他不信谢一北是真的走投无路没有地方住才来找他的。正常人没有窘迫到沦落街头,是决计不会向一个曾用枪指着他脑袋的人求助的。而谢一北离那一步显然还相距甚远。
“你想要什么?”曾白楚没有兴趣和他猜心思,直截了当就问出了口。
话题突然,谢一北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要什么?”
“你接近我。”
谢一北还不太习惯他这么硬邦邦的说话方式,愣了一下,微微苦笑。
“我只是……”想了想似乎是觉得确实怎么说也没有说服力,索性干脆地承认道:“其实,我以前就见过你。”
曾白楚手微微一动,条件反射地想去摸枪。
谢一北自然没有注意到他那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反应,继续说道:“估计你是不记得了吧……你我的父母曾经是生意伙伴,私交也很要好,我曾经随父母到你家去拜访过。”
谢一北比他矮了将近一个头,说话的时候头还坑着,似乎是在研究自己的脚尖。曾白楚只能看见他细细软软的黑发。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有十来年了吧……那时候我还在上高中。你的相貌似乎没怎么变,所以那天你闯进我家时,我就认出了你来。”谢一北说完,抬头朝他笑笑。他穿的还是睡衣,站在衣服上还沾着血的曾白楚面前,显得温和无害。
曾白楚回想了下,确实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他一向反感参与父母商业圈子的社交,偶尔有几次跟随出席也都是双手插兜应付了事。在家住时也是呆在屋里很少出来。尽管之后为了报复曾将谢家研究了个通透,可之前是否还与谢家人打过照面,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不记得。”他说。
“你应该不会有印象的。”谢一北好脾气的笑笑。
“我还记得之前下了将近一个星期的雨,快要把城市都给淹没掉……放晴的那天我随父母去你家,坐在客厅听家长们的闲聊。听他们说我听不懂的商业上的事情,听我听了无数遍的夸赞和谦虚……然后你就从楼梯上下来,两手插在口袋里,背着个很大的包,径直就往门外走,对一客厅的人看都不看一眼。你妈妈问你要去哪,你说,出去透透气。说完踩上鞋,把门一关就走了。”
“当时我突然有种很强烈很强烈的冲动,想追上你跟你一起走。我也想出去透透气。”谢一北又抬头看了一眼他面无表情的脸,然后苦笑着低下头。“当然,我没有。”
原来他还不知道曾家被谢家逼到破产跳楼。原来他还不知道自己是杀了他父母的仇人。
曾白楚低头看着谢一北。多么懦弱无能的人,脆弱到让他不屑于报复。
“我知道了。”既然他什么都不知道,曾白楚也没了兴趣,拿着毛巾和牙刷进了洗手间。
谢一北站在原地看他走掉,长而宽松的睡衣的袖子遮住了他的手。短短的几句话,他紧张得手心几乎被指甲掐出血来。
若不是再见面,他不会发现,原来自己十年来一直记得那个人的样子,从未忘记。
若不是再见面,他不会发现,十年后再见,他依然有追逐着那个人的冲动。
曾白楚。
不管怎么样,能再见到你真好。
走到洗漱间的镜子前,曾白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拿的谢一北给他找来的洗漱用品。刷牙杯、牙刷、毛巾,和已经摆好的那一套显然是情侣款,都是相同款式相似颜色的。
将毛巾往毛巾架上一搭,曾白楚不以为意。
青爷之前就不曾顾忌过李联,从未怎么把他放在眼中。也许正是因为轻敌才会着了道儿。可现在毕竟李联已死,他和青爷中间横亘的最后一道缓冲也崩坏了。
要抓紧速度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推开卧室门,曾白楚就看见程函十指交叉在自己的大腿下,吊抱着大腿单脚在客厅蹦来蹦去。听见了门响,程函扭过头咧嘴一笑:“老大,早上好。”
“你这是干什么?”曾白楚皱了皱眉头瞪着他。
“去吃早饭啊。”程函对自己的丢脸姿势毫无自觉,理所当然道。“昨天夜里小谢被一个电话call走了,他说昨晚就做好了早饭和午饭,放在冰箱里热热就能吃。”
曾白楚看了眼他裹着白纱布的大腿根:“要不要还是跟我回去?”
“算了算了。”程函摆摆手,“我看小谢还挺好欺负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