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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直接说吧。”许婷看着孙凯。
孙凯笑了。“社会就是一张网，可以说它很复杂，也可以说它很简单。只要小小的运作一下，我就能让姓陈的滚蛋。”
“你要通过餐厅的上级？”许婷似乎醒悟了。
“差不多。”孙凯点点头。
“你认识他们的大老板？”
“有人认识。”
“哦。”许婷侧过脸，看着街道上的车辆。
静默良久，她问：“你是在可怜我家吗？怕我老公没工作？”
孙凯微微皱了皱眉头，说：“婷婷，你怎么对自己没信心了？我像是在可怜你吗？”
这句话让许婷心中一颤。
孙凯继续说：“如果换了别人，这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比如你老公在单位遭到小人陷害，你去找同学帮忙，请他为你老公争回公道——这样的事，每时每刻都在我们身边发生。”
“不一样的。”
“唯一不同的是：我是主动找上门，求着要给你帮忙。”孙凯笑道。
许婷也笑了。
…… 。。
（15）没有计划
从心里说，许婷不希望郑东明失去那份工作。郑东明对于烹饪，既有天赋也有兴趣，更难得的是，他从烹饪上得到满足，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孙凯的话，让许婷颇为动心。许婷了解孙凯的性格，他主动要求帮忙，说明他很有把握。接下来，就是找机会劝一劝郑东明，让东明安心回到餐厅继续上班。
许婷笑着问孙凯：“事成之后，怎么感谢你呢？”
“不需要什么，只要以身相许就行了。”孙凯说。
许婷一怔，似乎没听懂，随即皱起眉头。
“哈哈，害怕了？”孙凯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
“切，那你就好好等着吧。”许婷瞪了孙凯一眼。
“这么说，我还真有机会？”孙凯露出憧憬的神情。
“好了，不说了，你也快回家吧。”许婷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孙凯愣愣站在街边，直到许婷在车里挥手，他急忙和许婷告别。
……
第二天中午，许婷决定给老公打个电话，问问他的想法。
她独自到外面的饭馆，要了一份盒饭，坐在窗前。自从打架的事情过去后，她不在明德大厦吃饭了，一是不愿看到陈胖子，二是不想让别人指指戳戳。
许婷拨通郑东明的号码，估计他们家已经吃过了午饭。
“东明，在干吗？”许婷问。
“没事。”郑东明懒懒地应了声。
“准备什么时候回来？”许婷问。
“再住几天吧。”郑东明说。
“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
“没什么事。”
“打个招呼也好嘛。”
“现在不是打招呼了吗？”
“我要不给你打电话，你就想不起来。”许婷忍不住抱怨起来。
“好了，你要没事我先挂了。”
“等等，”许婷想起正事还没谈，“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郑东明茫然地反问。
“以后的计划——工作、事业，怎么安排的？”
郑东明静默一会儿，咕哝道：“还没想过。”
许婷咬了咬嘴唇。“东明，明德大厦那边，你还想回去吗？”许婷不再绕圈子，直接问道。
“还怎么回去？”郑东明冷冰冰地反问。
“有办法的。”许婷自信地说。
“我不懂你的话。”郑东明说。
“嗯……我希望你能回去上班。”许婷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郑东明有些不耐烦。
“我有个同学，可以把陈胖子弄走。”许婷忽然感觉自己有了力量，可以借助人际关系，改变一些事情。更重要的是，她可以为老公、为这个家，奉献这种力量。
手机里忽然没声音了。许婷以为信号有问题。“喂？喂？东明？”
郑东明终于回应了：“对不起，我不需要别人施舍。我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做了就不要后悔。”
许婷呆了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打陈胖子很对，我一点都不生气。”
“你生气不生气，反正我已经做过了。”
“你……”忍了忍，许婷柔声说，“大家都是为了你好，你喜欢那份工作，应该回去的。难道你甘心被陈胖子那种恶霸欺负吗？”
这句话又刺伤了郑东明，语气里充满了愤懑：“没人欺负我，别忘了，是我打了他！而且我愿意离开明德大厦，早就不想干了！”
“对对，老公，我理解你的想法。”许婷忽然不知该怎么说。
“好了，就这样吧，别再浪费手机费。”
“你好好考虑一下，这是个机会呀。”许婷焦急地说，“我希望，你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去。”
“笑话，我一回去，那些谣言难道会消失吗？”郑东明嘲弄地说。
许婷皱了皱眉头。郑东明说得没错，小莲还在明德大厦，假如郑东明真的回去了，两人怎么在餐厅相处？而且，许婷又如何面对周围的流言蜚语？她会成为别人耻笑的材料！
难道……也要把小莲赶走吗？
许婷打个寒战，她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那，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许婷低声说。
“就这么定了，不需要再想什么。”郑东明把手机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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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感动
许婷放下手机，坐在窗前，呆呆看着饭馆外面的街道，人来人往，行色匆匆。
让她感到难过的是，同学们都在设法帮助她，而郑东明却是这种态度。
下午回到办公室，工作的时候许婷反应迟钝，又出了两个错误，下班前，还被媒介部的冯经理喊去训了几句。许婷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家，直接躺到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问自己：我是不是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虽然是为了老公好，也应该照顾他的情绪，不能伤了自尊。老公现在已经变得很敏感、很脆弱了，所以他会故意唱反调，这也可以理解。
许婷拿出手机，拨通了孙凯的号码。
孙凯笑着问：“怎么，一天没见，就想我了？”
“孙凯，那件事，就算了吧。”许婷疲倦地说。
“什么事？我们约会的事？”孙凯继续开着玩笑。
“我老公的工作。”许婷说。
“你怕什么，我又不让你以身相许。”孙凯说。
“不是的。”许婷实在不好意思说下去，“是他……不想回去了。”
“哦，闹了半天，是我自作多情。”孙凯哈哈一笑。
“孙凯，不管怎样，真的谢谢你，我知道你是真心想帮我们。”许婷诚恳地说。
“拜托，不要讲得这么严肃。”顿了顿，孙凯认真地说，“是不是你和老公没沟通好？”
“他那个人有时候挺倔的。”
“可我觉得他应该回去，不能就这么放过姓陈的。”
“唉，就这样吧，不用管了。”
“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这件事我肯定得管。”
“啊……”许婷愣住了。
“如果姓陈的继续留在明德大厦，你怎么办？你总会跟他碰面吧？他会不会暗中报复你？会不会在背后诋毁你？甚至，会不会当面欺负你？难道你也要逃避吗？”
孙凯一连串的发问，令许婷茫然无措。但是必须承认，孙凯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陈胖子那种小人，在郑东明这里丢了脸，肯定会把怨气投向许婷。
“所以啊，自从我一听说那件事，首先考虑的就是你的处境。”孙凯的语调很平静，“婷婷，我了解你的性格，你应付不了那种小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他滚得远远的，不要烦你。如果换了崔萍，根本不用我管，崔萍会把姓陈的捏成面团，塞到皮鞋里。”
许婷咯咯地笑了，笑着笑着，又变得苦涩。“唉，我在你们眼里，就是那么软弱无能。”
“不不，你是好女孩，应该得到保护。”孙凯顺嘴说了出来。
许婷呆了片刻，忽然一阵感动。但她马上克制了自己的情绪。
孙凯也意识到，自己那句话有些不妥。
手机两端出现了尴尬的静默。
许婷急忙找了新的话题：“可你这个时候把陈胖子赶走，他一定怀疑是我们在背后做手脚。不如，再等等吧，等风声过去……”
“哈哈哈，小姐，你电视剧看多了吧？”孙凯乐不可支，“对付姓陈的，根本用不着那么复杂。你放心，我用别的办法收拾他，把他卖了，他都搞不清自己得罪了哪路神仙。”
许婷听了孙凯的解释，不禁笑一笑。“你太邪恶了。”
“谢谢。”
“那，我不管了。”许婷说。
“嗯。你就负责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上班，其它的事，有下人们操劳。”
“行了行了，刚说几句就来劲。拜拜。”
“再见。”
许婷坐在床上，捧着手机，静静坐了好一会儿。
原来从一开始，孙凯其实是为了帮助她，从她身边赶走陈胖子，给她一个清静安全的环境——意识到这一点，许婷有些不安，同时又有着隐隐的甜蜜。就好像，女孩子突然有一天发现，有个人一直在默默守护她。
不过到此为止，许婷不会继续往下胡思乱想。她懂得，这种甜蜜有限度，绝对不会打破那个界限。
这天晚上，许婷睡了个安稳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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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婆婆的怨气
郑东明在父母家过得挺无聊的。他平时工作惯了，忽然闲下来，感到不自在。而且从他一进门，母亲刘改弟就用异样的眼光盯着他，好像他是被媳妇赶回家的窝囊废，或者他是被媳妇派回家的特务，带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吃饭的时候，东明显得心不在焉。刘改弟用筷子敲敲碗，对东明说：“别吊着驴脸子，家里没欠你啥！”
一旁的郑纺仁喝着稀饭，呼噜呼噜响了一会儿。刘改弟几乎每顿晚饭都熬稀饭，郑纺仁喝了半辈子，实在厌倦，可是没办法，厌倦也是种习惯。
东明跟着他爸喝稀饭，没对母亲的话做出回应。
刘改弟又问：“上次你说想搬家，后来咋弄的？”
“已经搬了。”东明闷闷地说。
刘改弟停下筷子，瞪着三角眼看着东明：“啥时候搬的？”
“有一阵子了。”东明夹起一根油麦菜，嘎吱嘎吱地嚼起来。说真的，他妈的厨艺很差，以专业厨子的眼光来看，不但火候没掌握好，而且调料的使用有问题。他妈做饭是情绪化的，比如今天心情好，就多放一把盐，明天心情坏，多倒半瓶醋——酸死你个王八蛋。就是这个意思。
刘改弟眼神飘忽，还在思谋着，儿子说的搬家会不会损害她的利益。
想了一会儿，刘改弟问：“你们又买新房了？”
“嗯……还没有。暂时租了套房。”东明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刘改弟皱起眉头，脑子飞快运转着，问：“那以前的房子呢？”
“空着。”东明继续喝稀饭。
刘改弟忽然看了看郑纺仁。郑纺仁低着脑袋，小心翼翼夹起豆角。刘改弟问：“他爸，你说他们是啥意思？”
郑纺仁抬脸瞥了老伴一眼，茫然地反问：“啥是啥意、意思？”
“那套房子空着，却在外边另外租房子住。”刘改弟的脑子有点算不过来，这件事真挺复杂的。
“孩子有孩子的道、道理。”郑纺仁不想费脑子。
“他爸，这里头肯定有问题，东明会吃亏的。”刘改弟转脸看了看儿子。她心里有个公式——儿子如果吃了亏，马上就会亏到她家来。
“吃、吃啥亏呀？”郑纺仁放下空碗，打算离开。
刘改弟突然一拍桌子。“我知道了！”
郑纺仁吓了一跳，呆呆看着老伴。
刘改弟的颧骨微微发红，不知是由于激动，还是因为生气，薄薄的嘴唇哆嗦着，说道：“小妖精想把原来那套房子给她娘家，然后逼着东明另外再买套房子！”
东明哭笑不得。他妈的脑子太精明了，精明得过火。
刘改弟沉浸在自己的臆测中，手指也哆嗦起来。“东明，你这次回家来，是不是朝我们要钱？！”
“妈……”
刘改弟仿佛豁然开朗一般，瞬间把一切事情联系起来了。“你冷不丁跑回家，原来是受了小妖精的指派，回来割你爹妈的肉呀！”
“我是那样的人吗？婷婷至于那样吗？”东明看着母亲。
“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你了？你个吃肉喝血的东西，我把你养大，就是让你回家逼死我呀！”刘改弟悲愤交加，难以自控。
郑纺仁说：“行了，孩、孩子不会那样干的。”
“东明是不会，那小妖精肯定会！”刘改弟尖声说。
“妈，你别总是‘小妖精小妖精’的，婷婷是你儿媳妇。”东明说。
“看看呀，心都让小妖精吃了，张口闭口都是他媳妇多好，当妈的就该死，是不是？”
一旁的郑纺仁咕哝道：“我、我觉得婷婷挺不错的。再说她、她家经济条件好，不会贪你啥的。”
“你懂个屁，越是有钱人，越是黑心！念书多的女人最会使坏招，坑死你都不明白。”刘改弟不由得想起郑纺仁当年认识的“有文化的年轻女人”，这一辈子她都忘不掉，而且会反复提起，以加深郑纺仁的罪孽感。
郑纺仁发现战火又烧到他头上，赶紧从餐桌前起身，撤退到客厅，去看报纸。
刘改弟懒得理他，仍然死死盯着东明，说：“就算我冤枉你了，那你告诉妈，你们把那套房子空着，到底想干啥？”
“先空着嘛。”郑东明吃过半个烧饼，准备离去。
刘改弟换了副腔调，苦口婆心地说：“儿啊，你可千万不敢犯了糊涂，别让那小妖精几句好话，再加几滴尿水子，就把你哄了。”刘改弟把眼泪称作“尿水子”。
“房子的事，你就甭操心了。我和婷婷这样做是有原因的，我不朝你和爸要一分钱，更不会为难你们。”东明表明态度。
刘改弟皱着眉头，想不出所以然，却又恨不得快点想出一点东西来。
反正她是认定儿子被媳妇骗了，而且媳妇和娘家组成了“诈骗团伙”，合谋收拾东明。一个许婷就很难对付了，背后还有个知识分子家庭，联手催毁郑家——这个阴谋，一定要粉碎！
刘改弟去厨房收拾碗筷，弄出很大的响声，以表达她的气愤。
郑东明坐在客厅看电视，他爸在一边看报。郑东明想跟父亲聊几句，却不知说什么。父子俩单独相处时，一向很沉默。
郑纺仁忽然说了句：“东明，有些事，你要自己做决定，别听你妈的。”
东明愣愣地看一看父亲。父亲并未抬头，好像对着报纸说话。
“嗯，我有打算。”东明说。
“你妈心眼小、性子急、要强，凡事爱钻牛角尖，跟她说话得慢慢来。”
“哦。”
“婷婷是个好姑娘，你的眼光挺不错。”父亲难得赞赏东明。
“嗯。”
郑纺仁不再说话了，客厅外面传来刘改弟的脚步声。她步履急促，眉头微微皱着，颧骨泛红，双唇紧抿，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郑东明看到这副神态，马上预感到，母亲又想出了一个“大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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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窝囊废
刘改弟坐在沙发上，清了清嗓子，问东明：“你们以前那套房子，就打算一直空着？”
东明的脑袋都大了，语调便有些仓促：“妈，你为什么总盯着那套房子？”
刘改弟抬手，直接朝郑东明头上扇过去，可惜距离比较远，指尖擦过郑东明的额头。
“妈，你打我干什么？”
“打你？我还想踢死你！”刘改弟说。
郑纺仁看不下去了。“有话好好说嘛，打、打孩子干啥？”
“两个窝囊废！”刘改弟控制着情绪，深吸一口气，“这世道，你不灵醒一点，就得被别人整死。”
“那套房子，我们打算卖掉的。”东明把他的计划告诉母亲，“然后用卖房的钱，另外再买一套房子。”
刘改弟盯着郑东明看了一会儿，忽然摇摇头。“我不信。刚买了一年多的新房，哪有这样折腾的？”
东明没办法向母亲解释，起身说：“我去睡了。”
刘改弟说：“坐下。妈有事商量。”
东明只好坐着。
刘改弟往前倾了倾身子，毫不迟疑地说：“我要和你爸住进去。”
“你、你说啥？”郑纺仁先发出疑问。
“你少管，我跟孩子商量哩。”刘改弟剥夺了郑纺仁的话语权。
“妈，你的意思是……你想住到那套房子里？”东明看着母亲。
“咋了，不行？”刘改弟瞪着儿子。
东明挠了挠后脑勺，考虑怎么说。
郑纺仁实在忍不住了：“这、这是胡闹。孩子的房子，你、你去住啥？”
“不能白白空着呀，我们是东明的爹娘，应该帮着看看家，收拾收拾卫生。”刘改弟朝郑东明凑近一些，“房子不能空，老话说了，空房子阴气重，以后住进去不好。”
东明艰难地说：“我们准备尽快卖掉的。”
“小妖精骗你哩，她肯定会改主意。”刘改弟恨不得把郑东明的脑壳敲开，让他机灵一点，“妈去帮你把房子占住，要不然，她爸妈就住进去了，到时候你能把人家赶走？”
郑纺仁实在听不下去了，干巴巴地说：“你、你就别掺和了，那边人生地不熟，你、你又爱打麻将，去了连个牌、牌友都找不着。”
“天下牌友是一家！”
“反正我、我是不过去。”
“我去！”刘改弟怒声说，“看谁离不开谁，就让你在这破房子里饿死、坑死，我去跟孩子过。”
郑纺仁咕哝道：“真、真是胡闹。”
“你放屁！”刘改弟指着郑纺仁，“其实你早就想把我赶走，好跟外面那个野女人在一起。”
东明快疯了。“妈，别翻旧账了。”
今天晚上郑纺仁也被逼得火大，把手里的报纸一摔。“简直是、是个疯子。”气冲冲地回了房间。
“郑纺仁，狗东西敢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