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我喜爱的秋天,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就退场了,实在惹人伤感。不过以我钝得堪比牛的神经来说,自己都怀疑,我真能体验到所谓四季变迁的伤感吗?
好,闲话休提,总之秋去冬来,普外科迎来了所谓的淡季。我也能安心享受几口淡茶泡饭,哼几句走调的歌词。
临近年底我的心情超爽,除了工作量上的轻松,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钱!
没错,到年底什么季度奖、年终奖、第十三月工资统统出笼,三天两头去ATM机欣赏一下猛涨的数字,那个有益身心啊。
十二月后,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我终于到刘羽月家拜访过她父母了。总之当时我很紧张,以致于事后自己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全然不记得。
她父母都是不错的人,对我虽谈不上热情,但也算很客气。我给他们留的印象还不错,据刘羽月探听的说法是,一看这小伙子就是老实人,不会欺负他们女儿,所以对我挺放心的。我就权将这当作赞美收下吧。
我对刘羽月一直抱着种惭愧的心思,而惭愧的原因正是我尽力在逃避的。我不想正视心中对赵挺的异样感觉,所以只能借与刘羽月之间的感情升温来麻痹自己。
前两天在我宿舍,两人到了动情处差点就上了床。当时她也不是很推拒,已经默许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结果,踩刹车的人是我。
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我,如果这时任由事态发展,将来一定会后悔。头脑瞬间清醒,然后我硬生生喊了停。唉,这种折磨要是多来几次,我铁定英年早逝。
刘羽月将这当作我对她的尊重,可我知道真相并非如此。这段时间,我对赵挺越来越注意,心情上的改变,已经剧烈到我无法忽视的程度。
想给自己一个答案,可是握有答案的人偏偏是他——赵挺。
“恩……抗生素可以停掉了。……周成?”
“是。”答应得干净利落。
按赵大主任的交代,我“刷刷”的签上医嘱。在他的威仪下,查房时我可是绝对不敢有半点马虎,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在应对。
我已渐渐不想逃避对他的心结,更想明白他对我抱着什么样的看法。
想想真有些怨,如果不是他的告白以及之后的温柔相待,我根本不会有现在的烦恼。这个死赵挺!
哼,前脚说喜欢我还吻上来,后脚就像屁事没发生过,又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真是不爽。呃,也不对,好象是我先拒绝了他又找了个女朋友。
唉,算了算了,本来就是笔糊涂帐,我和他的孽缘三年前就开始了,没必要弄那么清。
不过回头一想,我想得到的答案又是什么呢?
正好抬头瞅到赵挺俊挺的侧面。与病人交谈时的神采飞扬,查看病历时的严肃认真,竟让我微微的目眩神迷。
“你在发什么呆?”他突然在我耳边大声。
我猛的一惊,“啊?没有!”
“没有?”他狐疑的皱眉瞪了我半天,然后就看下一个床位去了。
我在心中长吁一口气,他再盯下去,我难保不会露出马脚。一想到刚才那些心思,就手掌沁汗心狂跳——那一刻,居然会觉得他很帅。
不行了,我居然滋生出如此危险的思想。停停停!
当晚我躺在床上时突然灵光一现——难道说我喜欢上他了?
啊——啊——啊——!
请注意,本人还是很有公德的没有来个夜半歌声,以致吓坏些花花草草。这堪比鬼哭狼嚎的一声绝世之吼,压抑在了我心底。
我猛的拥被坐起,冷汗涔涔而下,不、不会吧?
明明我之前喜欢的都是女生啊,怎么现在突然改变前进方向了?我依稀记起学医学心理学时好像听到了那么一点,说什么人本来就有两种性向,只不过在不同人身上两种性向所占比重各有不同。我继续搜刮脑中不多的专业知识,想起某种被称为“双性恋”的人群。等等……赵挺以前就结过婚,可现在……
啊啊——啊啊——啊啊——!!
根据我推导出的结论,我现在的确有尖叫的理由,当然我还是好心的只在心底吼吼。
不会的,我肯定不会对男人感兴趣的!我坚决要说服自己,虽然信心已经越来越薄弱了。
突然我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很好的证明办法——只要我对他没产生生理反应,那就说明没事。
想到就做,我立刻躺回床铺合上双眼。随着赵挺影像在脑中的不断浮现飘荡,我骇怕的发现——我居然有反应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次我实在没忍住,将这惊世一吼传扬了出去。
只听宿舍走廊陆续传来重物着地的声音。过了没多久,就听见纷乱的开门声以及众多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谁!?哪个混蛋半夜鬼叫!给我滚出来!”
翻个身,我捂紧耳朵掖紧被子,继续哀哀的愁肠百转着。
天啊,人家不想喜欢上个男人啊!上帝你怎么可以抛弃我?
***
第二天我顶着一夜无眠发黑眼圈竖起身来。想到又要面对赵挺,不由心生恐惧,万一给他看破了心思怎么办?
但事实证明是我太看得起自己了。
“小成子,下午你代我去门诊手术,我有事先走咯。”话完,就如一阵风般飘然而去。
“可是今天下午我夜班……轮……休……”我根本没有将后半句话讲完的机会,只能哀怨的瞪着赵挺消失的方向。
什么有事,明明听见是脑外的阮主任来喊牌搭子。是啊,人家赵大主任哪来闲暇管我的小小心思,还不如算计一下准备输几张“四人头”比较实在。
照说轮到值夜班的话,当天下午可以补休半天,另外值班第二天也能补休一天。当然,补休的福利并未落实到每一个角落。譬如说我,就常在补休的时间被赵挺免费奴役。
不过心中一旦勾起了对赵挺的新仇旧恨,我那些见不得光的烦恼反而被压到了箱底。
哈哈,这样也好,当晚我心满意足的在值班房躺下,决定将昨天没睡足的份都补回来。
刚躺下迷迷糊糊着,就被粗暴的敲门声惊醒,“周成,2床的病人不舒服,你去看一下。”
听出是本月的夜班护士张丽鸣的声音,我连忙出声答应,免得她一个不耐烦破门而入,“就来就来,您老稍等等。”
幸好不是急诊手术,只是病人手术之后的不舒服而已,比较好应付。
“老你个头!”
切,真是不温柔。
我迅速套上衣服,毕竟是大冬天就算有空调暖气还是容易着凉。
这2床病人是陶主任那组的,病情我不太熟悉。翻了下病历,男,61岁,因为胃癌入院,一周前行了胃大部切除术,术后恢复得不是很好。一直到术后5天才有排气,咳,就是放屁啦。凡是行过胃肠道手术,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何时恢复排气,因为排气是胃肠道恢复蠕动的证明。
他说胸口闷不舒服,其他没什么不舒服。我检查发现他四肢肌肉张力有所下降,心音也没听出异常。有点疑心我翻了下最近查的血钾值,结果发现最近一次是在三天前检查的,当时指标正常,也未见其他电解质紊乱的迹象。
犹豫之后,我给他开了吸氧,并且开了化验单明天一早就抽血检查电解质尤其是血钾浓度。处理完,我又回值班室继续睡。
不过这病人的情况挺可疑的,我想起这是小钱床位上的病人,入睡前记挂着明天要和他说一声让他多留意些。
然后在清晨6点的时候,我再度被喊起来。
张丽鸣劈头就是一句:“2床的病人呼吸心跳停了!”
我愣住,继而衣服都来不及扣好,慌忙冲向病房。
***
愣愣坐在宿舍中,突然脸颊上一冰,我差点惊呼出声。这种大冬天,赵挺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冰可乐。
两个人挤在我狭小的宿舍里,唯一的椅子在我尊臀下,结果赵挺只能往墙上一靠。
“主要责任不在你,别这副样子了。”
接过他手上的可乐,我只是将罐子在两手间来回倒腾。“我当然知道。但家属不会这么想。”
谁叫我是最后经手的人呢?2床的病人因为低血钾引发了心律失常,当天清晨时呼吸心跳停了,虽然尽力抢救还是回天无术。
正如赵挺所说,主要责任并不在我。这个患者的低血钾症已经持续了几天,出事当天他的床位医师小钱开化验单给他查了个血电解质,在那张化验单上,血钾浓度只有2。8mmol/L,而低于3。5就不正常了。但当天下午化验单来了以后,并没有被整理到病历夹中,更没有做出对症处理。因此半夜我翻看病历时没有发现异常。
所以说,这个患者发病的原因早已种下,只不过在到我值班那晚一并发作出来。
我的失误在于没有去找那张化验单或者立刻做急诊化验。不过当时患者虽然表现出一定低血钾的症状,但这些症状都不明显且没有特异性症状。就我当时的处理而言,并没有失当的地方。
但,激动的家属不会听你慢慢分析。原本好好一个人,突然就这么没了。而且出事前喊我去看过情况,最后还发展到这地步,在心理上的确难以接受。
死者的妻子拉着我大哭,要我陪她丈夫命来。接着赶来的几个亲属也围着我讨说法。虽然感觉委屈,但我又不能明说责任在他的床位医生不在我,这种背后捅自己同事的事情我还做不出。
当时那么一吵,整个病区的人都爬起来看好戏,我和张丽鸣根本应付不下来。幸好过了一个小时赵挺他们几个主任闻讯很快赶到,才将事态压了下去。
但家属并未就此罢休,一连两天,我都被他们堵在办公室出不了门。害的我现在根本没法正常去上班。小钱当然不会主动出面承担责任,我就算再冤枉也只能在赵挺面前诉诉苦。
“这种事,吃这行饭的迟早都要撞上,你就当长长经验练历。人家给你创造这么好一现成锻炼机会,换我都感激死了。”赵挺说得一本正经。
我白眼翻得差点翻不回来,“那我是不是还要三跪九叩谢大恩啊?”
赵挺嘻嘻一笑:“当然不是!你怎么随便乱跪呢?——要跪也该先跪我面前。”
一个飞脚,可惜被目标闪过了。
“好了,不跟你闹了。反正家属没拿刀子来砍,你就该惜福了。到时候医院出面赔点钱,过两天就没事了。”
“唉……万一闹大呢?”不是我杞人忧天,如今的医生真是一脚踏两院——医院,法院。动不动就医疗纠纷打官司什么的,想想就头疼。
赵挺还是一派轻松:“就算真出了事,有我在还怕保不下你么?”
“恩,希望如此吧。”
见我答得有气无力,赵挺“啪”给了我记毛栗,“死小子!我赵挺都拍胸脯保证了,你还敢怀疑?”
“不敢……”
“哼!还狡辩!你今天不跪下来求我,绝对不原谅你!”
我二话不说将某人踢出了门,换回清净世界。
***
但事态的发展,远比我、甚至是赵挺能想到的各种情况都要来得糟糕的。
过了一天赵挺下班后带来了新消息——病人已经接受医院的调解,免去住院费用,另外赔了两万。
不过还有另一条消息——上面正好在搞整风活动,我撞在枪口上,小道消息说是要抓我当典型。
赵挺刚说完,我就跳了起来:“他妈的!我根本没错,凭什么抓典型抓我头上。”
“你先冷静点。”赵挺就扔了这么一句。
“我冷静的下来吗?受冤枉遭罪的是我,不是你赵大主任,你叫我怎么冷静?难道我就活该遇上这种不讲理的事!”
“我当然不是这意思……”
“我怎么晓得你什么意思,反正今天倒霉的人是我!”
“周成!你有完没完!发起神经来像个更年期老阿姨。是男人就给我用脑子想事情!”
赵挺这么一吼,我顿时像泻了气的皮球似的没了声音。瘫坐在椅子上,我被巨大的绝望所笼罩。
“事情没你想像中那么糟,这些事我不过听人随口说了,先给你作个心理准备,免得事到临头了,一个措手不及落把柄在别人手上。”
“恩,我知道。”冰凉的可乐喝下去,我沸腾的头脑渐渐冷静,“但为什么一抓就抓我头上?照说要挨也该先挨到小钱啊。”
倒不是我心肠歹毒巴望别人倒霉,只不过事情委实奇怪。
“诶,你还真不是普通的笨,小钱他姑父是谁?卫生局局长!谁敢动他啊。不然你以为他这种英语六级都没过的笨蛋怎么混进来的?”
“抱歉哦,我六级也没过。”
“不会吧!你竟然也蠢到这个程度!”
“很——抱——歉!”就算没镜子照,我也能想像出自己额头青筋舞动的盛况。
其实我自己也一直奇怪,当初是怎么给我混进安爱的,在这里平均硕士以上学历的情况下。更夸张的是我毫无背景可言,因此我万分怀疑是他们搞错了人,阴差阳错招进了我。不过给赵停这么当面一打击,还是让人万分不爽。
“咳……说正题,”赵挺总算看出我的脸色不善,适时将话题引导回来,“像这次的事呢,放平时也就医院出面赔点钱了事,稍微扣点奖金意思意思。但不巧这次上面等了很久,正要抓个典型来立立威风。这医院里的势力盘根错节动谁都不好,有一点年资的更是不好得罪。你么,一来资历浅,二来年纪轻,三来没背景;这次的事,只要换个说法,就全是你的责任。小钱的化验单毕竟是开过的,一句话你责任心不够没有及时处理,足够定你的罪。”
赵挺到这换了口气,接着道:“不过这些都是一部分原因。你知道这次整你的人是谁?”
我懵懵的摇头,他神秘一笑:“是刘振中。”
“啊?”我奇怪了,“我和他根本不熟,干嘛要整我?”
“哼,你想想人家什么身份?脑外科的一把手。现在的大外科主任王主任今年就要退了,接任候选人两个,一个是普外的陈主任,还有一个就是他刘振中。他们脑外和我们普外一直在竞争,而且陈主任可以说是我师父,自然和你挂上了关系。这次的事故还真凑巧,刘振中当然要逮住了大做文章来打击普外,动不了小钱,动你也一样。说到底就是为了排除竞争对手。而且刘振中是李院长那一派的,陈主任是我爸这一派的,本来就不对头。你以为他真和你过不去啊?今天换了其他人他还不照样整。笨!”
我都听愣了,哪想到间中还有这许多巧妙。
“怎么能这样!”
“本来就是这么回事,你少天真了。反正这事我也脱不了干系,有我给你挡着你未必会出事,先别太急了。
赵挺的宽慰,我听过后只想冷笑。成为权利斗争牺牲品的觉悟,让我愤怒过后头脑十分清醒,“我懂了。”
“你真懂了?”赵挺对我话嗤之以鼻。
“我要辞职。”
“……”三秒钟后他才反应过来,“你小子疯了不成!”
“我很认真在说,”迎上赵挺的眼眸,“——我、要、辞、职!”
“你耍什么臭威风啊!”赵挺一回神就破口大骂,“你以为自己是谁?甩甩手不干了,地球就不转了?你少天真了!”
我沉头不应声。
赵挺连骂了好几声都没见我接口,他估计也是气急了,一把揪住我领口大吼:“你真当自己天皇老子啊,一撂摊子别人就没你活不下去!你这算什么意思,信不过我还是怎么说?”
我努力将他的手指掰开,抚平了胸口衣物的皱褶,冷冷回答:“这些事我见了恶心,不想傻傻的被你们玩下去了还不行?”
“你——”赵挺闻言气结,我从没见过他面色如此之狰狞,看样子下一秒就会给我来上一拳。
不过,反正我已经不在乎了。不属于我的东西,就算失去了也没什么值得惋惜的。我只是愤怒于自己遭受的不公待遇,哪怕我并非何等清高之辈,今天的事也没办法忍气吞声咽下去。所以,我选择离开。
赵挺绷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我没有抬头。
“随你。等你脑子清醒些再说,我没兴趣和扎进死胡同还不愿回头的蛮牛谈话。”
他冷漠的说完,干脆利落的转身出了我的宿舍。当然,临走没忘轻轻合上门。
我将自己放倒在床铺上,抬手搁在额头上,斜眼望着窗外晦暗不明的天色,心中一片迷茫。
说要辞职,是带了三分愤怒三分委屈三分灰心,以及一分的冲动。
冷静下来后,我明白了赵挺的恼怒由何而来。
他告诉我的那些话,听来是简简单单轻轻松松,但真要探听到这许多肯定是费了大力气。他这么辛苦打探的原因,虽然脱不了为了保护他父亲这一派在医院的利益,但大部分还是为了帮我解围。
说起来我的确是不知好歹,一丫子将人家的好意踩在脚底。
可就算如此,我仍不后悔自己说出的话。有些侮辱,已经触犯到我自尊的底线,不是“忍耐”两字就能扛下的。
这些事想想就心烦,再说老窝在宿舍里感觉快透不过气,我穿上外套就出了门。
出了医院,我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马路两侧的店铺还挂着圣诞节时的装饰物,转眼已是新的一年,离农历春节也没多久了。我原打算过年回家住个三四天,确定我妈现在没事了就回来。但若是真辞职的话,那这次回去想呆多久就多久了。我甚至考虑以后回家乡找工作,父母那里也有个照应。上次母亲发病的事,实在让人后怕不已。
心情低落,只觉迎面来的风入骨的冷。路边摊子在卖烤羊肉串,这是刘羽月最喜爱的,虽然这东西对健康没好处,可一入了冬她成天就拉我往这里跑。
我这才想起辞职的事都没和她提过。这么重大的事怎么说都应该先和刘羽月商量,可是不用开口我就能猜到她反应。如果真的辞职,只怕我和她之间就到此为止了。所以她知道了一定会竭力反对。
她那里,才是最为难的。
这些天刘羽月打过电话来问我情况,我怕她跟我急都随口敷衍了过去。现在突然发展到辞职的地步,我实在担心她的心理承受力。
怎么开口呢?究竟该怎么开口才好呢?
心思混乱中,走到了街心公园。找了张长椅坐下,我继续抱头闷闷的想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