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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验证你所言真假。刑讯测谎的手段,想必你不会愿意去试一试的。”
“罪妇万万不敢!”司马道福惶恐地磕头。
“如此,便先说说你的来历吧。”桓姚依然选择拿这个来试探她。
司马道福犹豫了一瞬间,看到桓姚身边的知春凌厉的眼神,立刻畏缩了一下,老老实实道:“我是一个穿越者。”
其余四人皆面露茫然,只有桓姚挑眉等着下文,倒也没人顾得上追究司马道福逾矩的自称。
司马道福继续道:“皇后娘娘您可能不知道穿越者是什么。那是我那个世界的一种说法。我是来自一千七百年多后的炎黄子孙。”说到此处,她微微挺直了背,这也是如今她与这些古代人相比唯一值得骄傲的地方了。
“一千七百年后?”桓姚皱着眉,似乎有些疑惑,“那你是如何来到此时的?”心中随意推算了下时间,单纯按前世所在年份来说的话,这司马道福倒是差不多确实和她来自同一个年代。
司马道福暗惊于桓姚的理解能力,这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所以说我这样的人被称为穿越者,穿越,即是指的跨越时空,我其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明明和平时一样在家睡觉,一觉醒来就已经成了会稽王府的三郡主。”
“放肆!竟敢编出这样荒谬的瞎话来蒙骗皇后娘娘!”知夏严厉地呵斥道,她听了半晌都听得云里雾里,认定司马道福必然是在说谎。担心桓姚受蒙蔽,是以急性子地跳出来警告司马道福。
桓姚抬了抬手,示意知夏不许多嘴,似乎颇有兴趣地问司马道福:“这么说,我们这些人在你眼中,岂不是就如我们看那夏商周时代的人一般了?所以,你才会知道我的右手会受伤,劝我及早练习左手作画?知道我会成为你父王的王妃,怕我取代了徐氏的地位,才想方设法阻止我与你父王相识?”
司马道福心中震撼极了,桓姚竟然连那么多年前的细微小事都记得,该说她不愧为桓皇后么。也对,只怪自己那时候太张扬,太小看了他们这些古人。她早就惹起了他们的怀疑而不自知。
“皇后娘娘英明!”
桓姚心情似乎颇为愉悦,像在探讨一桩趣事一样,又追问她:“看来,我在一千七百多年后,还算是个有些名望的人?不然又怎会连那等小事都让你知道得如此详尽。”
“是的,娘娘您在我那个时代很有名!”虽然是臭名昭著,司马道福拍马屁道:“您是华夏五千多年历史上最有才华的女子!”虽然后世加了个之一。
“您被称为千古第一美人!才貌双全,后世所有女子都以您为楷模”说到此处,司马道福努力在脸上挤出些崇拜的神情,“我也是如此,自从知道您的事迹,就特别仰慕您!”
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谁也不会忍心对仰慕自己的人太残忍。她希望桓姚能看在她这些话的份上,真的能放过她。
桓姚呵呵轻笑了两声,似乎真的被司马道福的话哄得开颜:“原来如此。”话锋一转却道:“这么说来,你对我的生平当是知之甚详了?倒是说说看,我寿数有多长,因何事卒于何时呢?”
“这”司马道福手心额角全都汗湿了,桓姚在历史上只活了三十五岁,任谁听到别人说自己没几年好活都不会有好气的,这样,她真的能活着走出这间偏殿么?
“说罢。寿数长短,是天定的,我不怪罪你。你只要实话实说就行了。”桓姚的神情和语气都很平和,似乎真的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一样。
在桓姚的注视之下,司马道福竟觉得自己完全不敢冒险去撒谎,桓姚那么精明的人,万一从她的表情看出了破绽,她再一次欺骗她,肯定落不到好下场。所以还是赌一次,实话实说吧。
“娘娘您卒于宣武十六年腊月十一,后世一说您是因病去世,另一说,您是在千秋去意台行宫落成典礼时被青莲教余孽刺杀,重伤不愈而薨。”千秋,即是指的桓姚的生辰。历史上对于桓姚之死,也颇有争论。
意台行宫。
桓姚可以肯定,司马道福确实说的是实话。桓歆前几天跟她说,如今国库充盈了许多,想为她建一座行宫,让她拟个名字,她所拟定的,正是“意台”。今日来了大理寺,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跟桓歆说。
所以,这座行宫的名字,在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司马道福知道很多这个变了调的东晋时代的历史。从过往的事实推断中,桓姚无比确定这一点。
宣武十六年腊月十一,她正好满三十五岁。这与荀詹所言也吻合了。
桓姚一瞬间有些心灰意冷的感觉。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问:“宣武元年徐州民变,在你那里的史书上,是如何处置的?”
“坑杀乱民三万,领头者诛连九族,参与者无一得赦。”此事正是史学家将楚桓歆定性为一位“残暴”帝王的标志**件之一。司马道福很不理解,桓姚为何要问这件事。这件事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五年多了,并不能体现她的预知能力。
桓姚闻言,却松了一口气。在这件决定她寿命的关键事件上,司马道福所知的已经跟如今发生的不相符了。所以,她应该算是已经打破了那个三十五岁的魔咒了吧?
回到宫中,还不到天黑,桓歆便详细地知道了她与司马道福的谈话。他本已经回了广明宫,又当即返回了甘泉宫,传召赵六等人去调查青莲教。哪怕只是一个不甚确定的可能性,他也不能让桓姚身边有一丝危险。那青莲教,他一定要铲除得一干二净。
那意台行宫,作为传说中她的死地,桓姚想着还是有几分忌惮,遂让桓歆取消了建行宫的计划。这本来就是件劳民伤财的事情,有这些钱,不如用来广施德政,也算是为他们一家几口积福吧。
但凡桓姚提过的要求,桓歆哪有不应的。
至于司马道福,桓姚也还是言而有信地将她从天牢放了出来。允许她在建康城中自力更生,但却不能离开建康。她一个弱女子,如今身无分文又完全无依无靠,要想过好也委实不会容易。不过,与那炼狱一般的天牢相比,这世上的其他事情都显得不那么可怕了,司马道福对此已经非常满意了。
经此一事,桓姚对于活着的日子,越加珍惜起来。对桓歆和唯爱更加关心,作画也更加努力,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充实。
幸福,让人察觉不到时光的流动。春去秋来,很快就过了十年。
越靠近三十五岁的生辰,桓姚越觉得心神不宁。
冬月十一,她在作画时无故晕倒在了御花园,从那以后,身体便一天天衰弱起来。她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每天昏昏沉沉的时间越来越长。
桓歆看着她的目光,是担忧而悲伤的。连在军营历练的唯爱,也回来了。
唯爱八岁那年,桓歆觉得他太黏桓姚,平日里还动不动就掉金豆子,实在是性子太软,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便将他送到了军营历练。每年中的下半年都待在军营,和普通士兵一样参与训练,上半年回宫里接受帝王教育。如今他才十四岁(虚岁)就已经在前年灭燕的战争中参加过几次战斗了。
当然,作为大楚唯一的皇子也是储君,在军营历练之事是绝密的,在唯爱身边,也有许许多多的人暗中潜伏,保护他的安全。
桓姚虽然舍不得他受苦,却也知道,桓歆是真心为他好,即使心疼,即使担惊受怕,却也从没有阻拦过,只是在他回宫时加倍对他好。
这样的训练,成效是显著的。六年过去,十四岁的唯爱已经长成一个强壮结实的少年,行事虽然某些方面还颇为稚嫩,在外人看来,却也是一位既沉稳又睿智的合格储君了。
“阿唯怎么回来了,不是还不到时间么?”唯爱以往都是过年才回来的。桓姚有些吃力地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脸,这风吹日晒的,皮肤又变粗糙了许多,虽然没怎么晒黑,但原先从她这里遗传来的水灵灵的娇嫩肌肤已经完全无影无踪了。除了一双眼睛,就没别的地方像她了。
“想阿母了。”唯爱将头埋在桓姚肩上,如幼年撒娇一般,眼圈却悄悄地红了,变声期的公鸭嗓也有些嘶哑。
此后几日,桓歆一直守在桓姚床前,无论是睡过去前,还是醒来的第一时间,她都能看到他。反倒是唯爱,很少见到。
“三哥,你几日没睡了?”他那向来被桓姚督促着收拾得很整洁的脸上,如今变得胡子拉碴的,眼下一片青黑,眼中也血丝遍布,整个人憔悴得可怕。
“我没事,不过是昨夜多熬了一会。”桓歆明显在撒谎,连忙转移话题,“姚姚,渴不渴,我给你倒点水?”
“我不喝水。”桓姚的声音有些后继无力,“你快去歇着,我这里有侍人照应。”他这个模样,太令人担忧了。
“好。”桓歆温柔地朝她弯了弯嘴角。他向来最听她的了,她既然叫他去歇息,他怎么会不应。
爬到床上,将桓姚搂紧怀里,“我们一起睡。”
“嗯。”桓姚轻轻应着,便真的又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桓歆抱着她,整个人都被绝望淹没。桓姚至冬月十一晕倒后,身体便一天天迅速地衰弱着,他广布檄文召集天下名医,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诊治得出病因。所有御医都告诉他,皇后的身体,生机突然断绝,药石无灵,已经撑不下去了。
他每天输的真气,都如石沉大海一般,全无踪影。
就算是坐拥天下,面对心爱之人的生老病死,他依然是什么都做不了!
江南最有名的疾医也无能为力,只说桓姚每天清醒的时间会越来越短,直到在沉睡中逝去。
想到那三十五岁的断言,距离腊月十一,还有五天。
每一刻,他都是在无比的恐惧中渡过的。他不敢去想,失去了她会怎样。
腊月十一的早上,桓姚醒来,突然精神了很多,甚至陪着桓歆唯爱父子两个用了一顿早膳,还在御花园里散了会儿步。父子两人欣喜若狂,传来御医为桓姚确诊,御医诊后,却完全不敢说话。
“三哥,我有些累了。你抱我回去好不好?”桓姚忽然说。
“好。”桓歆转移了注意力,“你身子刚好,确实不宜太过劳累。”打横抱起桓姚,就往广明宫的方向走。
此处离广明宫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冬日不太温暖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桓姚懒懒地闭着眼,倾听着桓歆踩在未化的积雪上的擦擦脚步声。以前,两人嬉乐时,他也常常这样抱着她走回去。
“母后到底怎样了?”两人走出凉亭,唯爱逼问御医。
御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太子殿下恕罪,臣无能!”
唯爱看着御医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回光返照。
一瞬间,几乎捏碎了拳头,才没让眼泪落下来。
没再管那御医,他转身走出凉亭,离了四五十米的距离,沉默地跟在父母身后。
“三哥,累不累?”桓姚抬手摸了摸桓歆的脸,这一个月,他消瘦了好多,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十岁不止,那微微汗湿的鬓角,什么时候,竟已经添上了一根又一根的白发。
“不累。”桓歆温柔回答她,一边大步平稳地往前走。
“还说不累以往抱我,哪里会喘。”桓姚的声音轻飘飘的,说上几个字,又要略停一停,竟似在蓄积力气一样,“多大岁数了,还这么不爱惜身子以后,我不在身边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才行啊”
人之将死,而知命。桓姚这些日子以来,已经隐隐感觉到了生命的快速流失。如今,大限已至。
对这个男人,她却是如此地放心不下。
桓歆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会不在我身边?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姚姚,你怎么了?”他停下了脚步看向怀里,桓姚此时竟变得比昨日还要虚弱,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断掉一样。
桓歆心中一惊,大声喊道:“御医!快传御医!”
“三哥,不用了。”桓姚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大限已至。”
桓歆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心里如同被千刀凌迟,痛得几乎不能呼吸,“姚姚!不!不会的!姚姚,你不要离开我!”
“三哥我好累啊。”桓姚轻轻叹息一声,微微阖上了眼。
“姚姚!不要睡!”
桓姚积蓄着已经不多的力气,努力睁开眼,看着他,气息奄奄:“荀詹说,我要多活十五年的三哥,你答应我替我活完这十五年可好”
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痛的。
“你若离开了,留我独自一人,活着又有何意义!”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刀刮在纸上,几乎是咬着牙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桓姚感到一滴滴灼热的液体低落在脸上,她甚至没有力气抬眼去看这个男人的表情。视线正对着的地方,苍松般清秀又挺拔的少年站在那里,眼圈红红的,嘴里哽咽地叫着,“阿母,阿母!”已然泣不成声。
她留恋地看着他,渐渐力不从心地阖上了眼,声音几不可闻:“三哥,不要让我们的孩子在这么小的年纪既失父又失母。那样太可怜了”
手臂蓦然垂下的一震,如同震在了桓歆的心上,她气息断绝的那一刹那,他的心弦也跟着断了。
“姚姚!”
桓歆如同整个人瞬间坍塌了一样,抱着桓姚跌坐在地上,“姚姚,你醒醒!” 他疯了一般椅她的身体,“姚姚,醒醒啊!快醒来!”
“不要走!不要走!求你,不要离开我!”他歇斯底里地喊着,一个大男人,哭得泪如雨下。
“父亲,阿母已经走了”唯爱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不是不悲伤,而是父亲这状若癫狂的样子,让人好担心。他不想才失去了母亲,又失去父亲。
“滚!”桓歆冲他吼了一声,抱起桓姚的一路跌跌撞撞朝广明宫冲去。
丧仪是习氏安派人准备的。
如今桓姚已经过世三日了,桓歆却不准让她入棺。他抱着她的尸体,在他们往日的寝殿里已经坐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因为桓姚生病以来就消瘦的面庞,如今已然形销骨立,头上的发,全部变成了灰白。他的眼中,空洞洞的没有任何神采,只是死死抱着她,与她紧紧依偎着,一动不动,像是一根完全断了生机的枯树桩。
人死三日,灵体出窍。
一位绝代风华的白衣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中,走到抱着桓姚的桓歆面前。殿中的所有人,却谁都没感觉到他的存在。
他手中托着一盏青铜油灯,里头的火苗已经微不可见。他盯着那盏灯,全神贯注。
火苗彻底熄灭。他用一个玲珑宝塔收起桓姚身体上慢慢溢出的白色光体,十五层塔身上的金线从下到上逐一亮起来,紧接着,塔顶的畜里的微型青铜油灯也亮了。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玲珑塔,望着床上抱着桓姚早已冰冷的身体,浑身全然死气沉沉的男人,脸上的神情冷漠又高傲。
“可悲。你我之间,且看究竟是谁胜了?”
话落,带着胜利者的高高在上,傲慢地转身,瞬间消失在虚空之中。
习氏看着桓歆这槁木死灰的模样,恐怕是要追随桓姚而去,又心痛又焦急,哭着求道:
“阿式!阿式!你就是不管我这阿母,也要顾忌你和阿姚的孩子啊!”她把披麻戴孝憔悴不已的唯爱拉到桓歆跟前,“看看吧,看看这孩子,他才这么小,怎么挑得起你的担子啊!”
唯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着喊道:“父亲!求你吃点东西吧8亲!阿母走了,您也要抛下孩儿吗!”
桓歆机械地转头,见自己的爱儿跪在地上,膝行到他面前,那双和桓姚一模一样的眼睛,哭得已经红肿,如今正哀求着望着他。
他的眼睛微微动了动。突然站起身,抱着桓姚走了出去。
他的步伐极快,谁也没能追上他。
消失了好几天,他回来了,同时还让人带回了一口巨大的水晶寒玉棺材,放到了广明宫的寝殿里。
他手上依然抱着桓姚,站在棺材边立了许久,才将她放进去。
其后,他叫人打水来洗漱一番,正常饮食,上朝,处理政务。如同桓姚还在一样,每天处理完政事就回广明宫。
只有唯爱感觉到,父亲对他的教导,更加严厉了。就像是在追赶着什么一样着急。
宣武二十二年七月初三,唯爱及冠。桓歆在朝上宣布,将皇位传与储君桓唯爱。
当夜,回到广明宫。
桓歆拿出了一个珍藏了六年的白玉瓶,面上带着如释重负的微笑,将其中的药汁倒入了口中。
他走到寒玉水晶棺前,推开棺盖,躺进了棺材的另一边。
近在咫尺看着桓姚这么多年依然绝美的脸,他目光温柔,像对待全世界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身体搂入怀中。
这么多年来,他头一次没听她的话。
姚姚,十五年太长,三哥等不了。
他的脸上带着幸福向往的笑容,慢慢闭上了双眼。
姚姚,三哥来陪你了。
生同衾,死同穴。
愿来世,还做有情人。不要再这么多波折,恩爱和睦,白头与共。
第二天,唯爱再也没看到父亲出来。
十九岁的少年,沉默地挑起了大楚的江山。他知道,父亲已经为他耽误太久了。
“宣武十六年,懿文皇后薨,帝悲甚,十日不朝。罔顾丧制,陵寝广明宫,玉棺以存而不腐。朝夕同处,仿若未亡时。”
“宣武二十二年,禅位于太宗,殉后而死。”
——大楚通史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了两三天,总算是完成了。昨天晚上,写桓姚之死到最后这一段,一直写到凌晨三点多,一边写一边掉眼泪。心里很痛。但写作往往是,自己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时候,反而向读者传达不出那种感觉。不管怎么样,还是把它写出来了。
这个结局是一早就想好的。作者菌一直以为,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并不是故事最圆满的结局。因为生命漫长,变数太多。所以,只有到生命彻底划上句号的那一刻,才能真正断言圆满。
人都是要死的。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