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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人,您怎么能这样呢?就算您贵为兵部尚书,也不能干涉地方事务!”崔岩硬着头皮抗议。
沈溪冷冷瞪了崔岩一眼,崔岩被沈溪目光所慑,不由自主又后退几步,再也说不出话来。
沈溪开始往门口走,脚步缓慢却有力,“如果你不想赡养战争孤寡,本官不拦你,就看张公公能否保住你了!本官之前还以为你终于开窍,知道为谁办事,还想提携你一下,谁曾想你竟然选择给张苑当狗,要是再作奸犯科,本官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你这条看门狗开刀!”
“啊?”
崔岩没有想到,沈溪说话这么直接,丝毫也不留情面地斥骂他。
但就算崔岩心里再不甘,手上同样握有王命旗牌,掌握大同十万大军,却对沈溪无可奈何,因为沈溪同样肩负皇命,官职比他还大,城内火拼指不定谁能获胜,且他手下不可能跟沈溪这位皇帝跟前最有发言权的大臣翻脸,大同将官也都在等着在这次对鞑靼的战事中分得一份战功。
沈溪拂袖而去,崔岩没有出门送客。
跟沈溪扯破脸皮,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法得到这位当今帝师的认可和提拔,只能彻底倒向张苑这个阉党头目。
很快沈溪便带人离开巡抚衙门。
堂上崔岩身体抖个不停,一来是因为生气,二来则是因为惧怕,开罪一位炙手可热的大人物,还被威胁秋后算账,换了谁都不可能泰然处之。
“大人?”
师爷进来,正要汇报沈溪离开之事,忽然发现崔岩举止异常。
崔岩回过神来,怒视师爷一眼,喝道:“林氏在何处?”
师爷愣了一下,反问道:“上午不是回沈大人行辕了吗?”
“去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本官就不信姓沈的会眼睁睁看着她去死,这贱妇两面三刀,以为能逃出我的掌控?做梦去吧!”
崔岩好似疯狗般狂吠,“还有她两个儿子,一并杀了,把脑袋割下来给那女人看,让她知道背叛本官的下场!”
“是,大人。”
师爷应了一声,随即为难地道,“可是……并不知道那女人在何处。”
崔岩怒道:“查!!再啰嗦,本官连你一并宰了!你们这群废物,关键时候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养条狗还知道看家护院呢!”
……
……
沈溪没有对崔岩痛下杀手,主要是考虑到大同时局不稳,需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利益。
回到北校场大营,进入中军大帐,沈溪在帅案后坐了下来,心情有些郁闷,显然是不甘心就此放过崔岩,可是又没办法在大战即将打响的情况下自乱阵脚。
“大人。”
云柳掀开帐帘进来,走到帅案前站定,神色中满是不解。
沈溪问道:“我交待的事情处置好了吗?”
云柳回答:“一切都已安置妥当,包括城内那些鳏寡遗民,均派人看护,防止巡抚衙门的人前去捣乱。”
沈溪点了点头,随后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事情办好便可,你先退下吧,我想独处一会儿,考虑些事情。”
“可是大人……”
云柳没有依言离开,态度坚持,“卑职不明白,您为何要帮那女人?她根本无心为大人做事,甚至可能背地里继续帮巡抚衙门办事,损害大人利益……其实最好的办法便是将其交还巡抚衙门,一方面彻底清除安全隐患,另一方面则暂时息事宁人……”
“别说了!”
沈溪打断云柳的话,随即抬头看了一眼,眉头深皱,问道:“你觉得林氏真该死?她所做一切,丝毫不值得怜悯?”
云柳看得出沈溪的愤怒,明白沈溪待人处事一向宽仁,也希望身边的人都有仁恕之心。云柳低着头,道:“无论她做了什么值得人怜悯的事情,都不该危及大人安全,大人如此做,既是对自己生命不负责,还会危及整个出征大业。”
沈溪一摆手,“你不用说了,我权衡过利弊,无论那女人做了多少错事,有一点我看到了,那就是她身不由己,她做的事情不能说有多高尚,但至少有责任感。现在我断了她跟崔岩的联系,以后可以帮我做一些战争的善后事宜,正是人尽其才。”
“大人相信她?”云柳问道。
沈溪摇头:“值不值得信任是一回事,但我愿意给她希望,我不喜欢把别人的希望浇灭,她不过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至于她未来会怎样,不是我关心的重点,至少我确定现在所做决定,不会损害我的利益。”
“你尽可放心,以后她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对崔岩来说有价值的情报,反而因为身份暴露,会被崔岩派人追杀,杀人灭口……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做如何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云柳未予评价,不过脸上神情阴晴不定,显然内心斗争异常激烈。
沈溪吩咐道:“去把善后工作做好,找个地方把她安顿好,等战后再行处置……这件事我不想再过问,这几天本来就心烦意乱,如今又有此等糟心事骚扰,我的整个用兵思路都被打乱了!”
“是,大人!”
云柳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遵命而为。
……
……
云柳按照沈溪的吩咐,亲自送林氏出城。
因为是以出城调查情报为借口,再加上林氏已换上男装,大同城北的城门也被沈溪兵马控制,所以出城门时没人怀疑林氏的身份。
况且,就算崔岩知道林氏被送出城,也不敢做什么,现在崔岩跟沈溪的矛盾已公开化,崔岩必须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此时他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否要去给沈溪请罪,头脑暂时处于迷糊状态。
云柳带人出城后,纵马折道向西南狂奔,跑出几十里后,进入一个壁垒森严的城堡,此地曾是安东中屯卫的一个百户所驻地,由于战火重燃,所有兵马都被抽调到大同城,沈溪觉得放弃这个地方有些可惜,便派了一队官兵进驻,一方面作为情报系统的中转地,另外就是安置部分行军和训练中受伤的官兵。
“……你可以走了。”
云柳叫来负责防务的把总,把沈溪的命令传达后,这才对林氏道,“你就留在这个城堡中,会有专人照料你的生活,等到战争结束,大人会派人来通知你,那时就是你施展身手的时候!”
林氏脸色凄哀:“妾身何德何能,得大人如此优待?”
云柳神色间满是不屑:“这是优待吗?囚笼吧!你反复无常,我不认为大人敢冒险把你留在身边,不过大人做事公允,你罪不至死,所以把你安置在这里,至于巡抚衙门……没人敢保证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你要是离开这个城堡,被巡抚衙门的人发现,那你就死定了!”
林氏道:“多谢你的好意,请问能把我的两个儿子还给我吗?”
“不能!”
云柳道,“这也是大人吩咐,战争结束前,不可能让你跟你的两个儿子见面……两个小家伙算是人质吧,其实你应该理解,如果你跟儿子在一起,只会增加危险,不如你一个人,这样就算你自己出事,两个儿子也能保住!”
林氏咬着牙,脸上带着一股恨意,不过却没辙。
她很聪明,知道自己只是棋子,没有资格决定下一步棋怎么走,不同的是之前她是崔岩的棋子,现在却成为沈溪的棋子。
云柳将走之际,林氏突然问道:“姑娘,请允许我直接这么称呼,敢问一句,你跟沈大人是什么关系?”
云柳闻言回过头来,看着林氏道:“你没资格问这些!”
林氏道:“我只是想知道,未来我是否有机会为大人效命,就好像姑娘你一样。”
“当然有机会,就看你是否对大人忠诚,如果没有对大人十足的忠诚,那你根本没这种命!”
云柳非常不耐烦,在她看来,这女人根本不存在忠心与否的问题,谁给她利益其就为谁办事。
“明白了,看来姑娘对我的成见很大,不过若是将来有机会再见到姑娘的话,我会让姑娘知道我并非是见异思迁之人,我愿意帮大人做事,不求别的,只求我两个儿子能有个光明的前途!”
……
……
林氏的话给云柳的触动很大。
在去的路上,云柳一直在思索,不知为何心里油然生出一种落寞感,让她觉得人生失去了方向。
她没有去见沈溪,直接回到城中靠近东门和阳门的一处哨所,这里便是她和熙儿平时落脚的地方。
“……师姐,你出城去了?”
熙儿见到云柳回来,关心地上前迎接,目光中满是疑问。
云柳微微点头,“大人让我送那女人出城,到现在总算完成任务。”
熙儿皱了皱鼻子:“那女人真好命,不过是个寡妇,又不是什么花容月貌,凭什么被大人赞赏?就因为她在城内养了一群战争遗孤?不过好像也不是她养活,因为她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云柳神色平静:“大人要做什么,不需要我们这些下属去揣度。”
熙儿道:“不过也好,大人把她送走,意味着她以后再也没机会勾引大人。师姐,你看上去不是很高兴,是否觉得大人不该留她在身边?”
“我不敢质疑大人的决定!”云柳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
“算了吧,那女人算什么东西,就跟丧家之犬一样,根本不值得同情。”熙儿不屑地道。
云柳突然没来由说了一句:“但她有两个儿子……”
“嗯!?”
熙儿一愣,用不解的目光望着云柳,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云柳轻叹一声,紧绷的神色稍微松弛,摇头轻叹:“熙儿,回来的路上,我一直思索她所做的事情,跟你说的一样,她就是条丧家犬,做的事情简直违背人伦道德,但你是否想过,她的人生确实有希望,因为她有两个儿子……”
熙儿撅了撅嘴,显然不认同云柳的话,但也没出言反驳。
云柳道:“想来以前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无论丈夫如何,她都可以做一个幸福的小女人,可惜有一天丈夫死在战场上,家产也为人侵吞,她为了生存,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这也是大人为何不杀她或者是赶她走的原因……要收服这样的女人很简单,就是维持她的希望便可。”
“师姐,你怎么帮那个女人说话?”熙儿不解地问道。
云柳微微摇头:“大人把她两个儿子控制住,就是告诉那女人,其实大人并非只有妇人之仁,大人要以她两个儿子的前途作条件,换得她的投诚,如此一来大人就可以利用她做事。这个女人,可以说是大人得到的一颗非常好的棋子,仅此而已!”
第二一五四章 几时出兵?()
宣府,行宫。
朱厚照的小日子过得无比逍遥,甚至可说前所未有的自在,比留在京城更有趣,这里有他从未见识过的风景,更有眼花缭乱的女人。
出京后,钱宁、张苑等人行事越发肆无忌惮,强抢民女,跟天子脚下有所不同,在这里作奸犯科没有人追究,更有人为虎作伥,纵容皇帝跟前这些红人。
小拧子和丽妃也加入到争宠的行列中,朱厚照平时见到的女人更多了。
朱厚照进了宣府,完全不过问军中事务,这跟他在京城的情况相似,更糟糕的是这里不会有谢迁或者沈溪进言,就算有王守仁和胡琏等人禀奏军情,也都无法见到朱厚照本人,说是张苑转呈,但张苑根本不会把糟心事如实相告,朱厚照问及军情,张苑一律推说地方准备周全,随时都可以出兵。
如此一来,朱厚照觉得已有人帮他安排打理好一切,自个儿只需要在行宫恣意享乐即可,殊不知很多事情如果没有朱厚照的旨意,下面的人根本不会遵从,到了四月底,大明九边仍旧如同一盘散沙,没有动员起来。
如今宣府兵马中,除了宣大边军外,还有京营人马,以及地方调拨至京城换戍再跟随皇帝出征的卫所军队,合起来总共有二十余万,这些人分属不同的都督府,很难形成协调统一,就算张苑再自大也没信心全部调动。
至于更多的人,都在等候朱厚照御旨,但现在朱厚照什么都不管,城里城外陆陆续续出现一些骚乱的苗头,每天都会有纠纷产生,胡琏和王守仁等人一直忙于调停,可谓焦头烂额。
四月二十,沈溪请命出征的奏疏已送到宣府,但张苑一直压着,他知道一旦战事开启,局势便不受控制,为了防止沈溪遥控皇帝,做了很多阳奉阴违的事情。
四月二十九,距离沈溪请求出兵之日只剩十天,朱厚照仍旧对军务漠不关心,跟在京城作息时间一样,基本都是早晨才睡,下午起床,昼伏夜出。
这天朱厚照下午起来得很早,不知哪根筋不对,突然想问问战争筹备情况,于是几天都没见到朱厚照面的张苑被火速召集到行宫来见驾,基本没有给张苑留太多准备时间。
朱厚照梳洗完毕,正坐在桌子前吃饭。
到了宣府后,饮食方面朱厚照有所克制,菜品不要求多精良,只要合胃口就行,只是饮酒和玩乐方面没有收敛。
朱厚照拿着碗,目光不时瞟向张苑。旁边有太监帮忙夹菜,朱厚照要吃什么,手指一点,太监就会夹到他碗中。
“……陛下,宣府各处都已准备完毕,大军随时可以出征……陛下无需担心,距离出兵还有个把月呢……”
张苑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他效法刘瑾,到宣府后但凡遇到麻烦,尽可能不去烦扰朱厚照,生怕因处事不周受到迁怒,至于从京城转过来的朝事,他也概不请示。
朱厚照有些疑惑,“是这样吗?沈尚书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张苑想了下,考虑是否应该把沈溪请求出兵的事情告知朱厚照,之前他跟臧贤商议过,臧贤提出很多建议,因此他还是有所心理准备。
张苑道:“沈尚书之前上过几次奏疏,都不太着紧,大概意思是他已到大同,正在筹备出兵事宜,不过因为马上要到夏粮入库时间,这会儿三边和宣大之地要抽调官兵帮忙抢收,如果贸然开战的话,对屯田不利。”
因为是臧贤教的说辞,合理性方面不存在问题,张苑说出来后极为自信,朱厚照听到连连点头,显然对此并非完全不理解。
朱厚照道:“说的也是,正好是夏收时节,一切应以民生为重。今年鞑子应该不敢来犯边吧?”
“那是,那是。”
张苑笑着恭维,“陛下天威,亲自坐镇边陲,鞑子哪里有胆子来犯?到现在为止,边陲尚未收到一次鞑子南下犯境的消息,估摸这会儿那些蛮夷都在想着如何逃进北方的大沙漠,以防止被我大明兵马一举歼灭吧!”
这些话让朱厚照大为受用,笑着点头:“我朝天兵陈列于边境,就算没出塞,鞑子也该知道我们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决心,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敢来犯境的话,不是跟肉包子打狗一样?”
张苑心里发愁,其实实情并非他所说的那样,进入四月底后,因为大明由南向北粮食作物逐步成熟,开始进入夏粮收获季节,但这时也是鞑靼人犯境最频繁的时候,除了大同镇外,九边各处都有警讯传来。
至于为何大同镇一直没被侵犯,或许是凑巧,但基本上可以认为是连鞑靼人知道沈溪正在大同坐镇,对沈溪非常忌惮。
朱厚照问道:“沈尚书可有说几时出兵?”
张苑舔了下嘴唇,没有第一时间作答,因为朱厚照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他稍作迟疑,才道:“这个……沈尚书并未详细说明,因此战乃是陛下主持,岂能由沈尚书决定出兵时日?一切应以陛下圣旨为准。”
朱厚照听到这话,心里十分舒服,本来还想追问,但因实在太过懒惰,不想费心,便道:“也对,那就把出兵日子,定在夏粮入库后吧……到什么时间夏粮能收获完毕?”
张苑笑道:“大概需要一个月到一个半月之间。”
朱厚照皱眉:“听起来时间似乎很充裕……对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这问题把张苑吓了一大跳,到这时他才知道,原来眼前的皇帝比想象中还要不靠谱,到了宣府后连基本时间都没了概念,心里也就更加放心些,因为这意味着朱厚照非常容易糊弄。
张苑道:“陛下,今天已是四月二十九。”
朱厚照稍微在心里算了一下,“那就把出兵之日定在六月十五,你看怎么样?”
张苑笑道:“英明无过于陛下,这时间刚刚好。”
突然屏风后传出个女子的声音,“六月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让兵士顶着一身厚重的盔甲出征,这还好?”
张苑脸色瞬间僵硬,他听出来了,这是丽妃的声音。
张苑心中十分恼火,暗忖:“这女人,之前不是说了要跟咱家合作么?怎又出言阻挠?”悄悄往屏风后看了一眼,只见丽妃正在里屋整理着装。
朱厚照这时也回味过来,面色迟疑:“说的也是,六月中旬出征,简直是要把官兵热死啊,要不就换在七月出征得了。”
张苑一听更高兴,恭维道:“还是陛下仁心仁德,为将士辛苦考虑,七月里出征自然要比六月更为妥当。”
丽妃又在里面道:“七月才出征,一场战争怎么也要持续三四个月,那是不是要到十月以后才会结束?那时天气早就凉了,怕是军需中没准备寒衣吧?到时候天寒地冻,大雪封山,将士出塞有去无回当如何?”
张苑更加恼火,不过他还是不敢出言反驳丽妃,尤其是当着朱厚照的面。
朱厚照倒没生气,抚着下巴问道:“丽妃,你的意思,是让朕换明年再出征?这六月里太热,五月出征的话,自然也会经历六月,而七月出征却要经历苦寒,七月以后跨年更加不行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苑不由傻眼,朱厚照几时那么在意丽妃的意见?
他却不知,从开始丽妃就是以朱厚照智囊的身份留在军中,而且每次建议都有针对性,让朱厚照逐步收起轻视之心。
丽妃道:“早出征总比晚出征好,迟则生变,还是应该遵从沈尚书的意见,沈尚书治军有方,深谙兵法,自然会有更好的安排。”
朱厚照想了下,不由点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