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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等了半个时辰,沈溪都准备告辞了,才见门口那边,有个十三四岁穿着厚重冬装的少女,带着个同龄的丫鬟往亭子这边走过来,还没等靠近,就听那少女喝斥道:“我都说过了要戴玉钗,你却忘在家里,我出来怎么见人?”
沈溪心想:“小姑娘不大,倒挺知道打扮的。”
但再靠近些看清楚这位庄家小姐的尊容,沈溪倒吸了一口凉气。也不能说特别丑,只能说丑得特别,小鼻子小眼睛塌鼻梁,圆乎乎的脸蛋,或者在时下人的审美标准中也算是个“小美人”,可沈溪怎么看都好像是蝌蚪画的五官,拼凑在一张大脸上,反倒是她身后唯唯诺诺抱着个座垫的小丫鬟更有几分姿色。
模样丑也就算了,脾气还不小,见她斥责丫鬟的模样,令沈溪心生反感。
主仆二人走到亭子里,那少女的目光随即落在沈溪身上,沈溪坐在那儿挠了挠鼻孔,从里面掏出个黑乎乎的东西,庄家小姐马上蹙眉,显然沈溪给她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你就是沈溪?”要说这庄家小姐唯一可取的,就是她的嗓音,或者是稚气未脱,声音带着几分少女的婉约清脆。沈溪闭上眼,不由摇了摇头,这声音的背后本该是个美少女,为何事实却大相径庭呢?
庄家小姐见沈溪不答话,不耐烦道:“问你话呢,聋子?”
沈溪睁开眼道:“不是聋子,是哑巴。”
本来沈溪是要呛她一句,没想到少女反倒“噗哧”一声笑了:“哑巴还会说话?”
沈溪道:“哑巴刚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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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〇七章 门不当户不对()
丫鬟手里抱着个座垫,先摆放好,庄家小姐仍不落座,看着沈溪道:“你不是秀才吗?应该知书达理才对,为何不起身迎接我?”
沈溪眨了眨眼睛:“我又不认识你,作何要迎接你?”
“你……”
少女眉头一挑,怒冲冲坐下来,对旁边的丫鬟呼喝道,“去沏壶热茶来。”
丫鬟委屈道:“小姐,这里不是家里,没地方沏茶。”
少女撅着嘴道:“连你也要气我是不是?非要在这种地方见人,为何不能换到客栈去?也不至于这般冷了……你先退下,这里不用你伺候。”
丫鬟这才挪着小步子离开亭子,却不敢走得太远,到假山后面就停了下来。沈溪晃了一眼,小丫鬟正探头探脑往这边偷瞄。
沈溪心想:“这哪里是个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姐,简直是个小故奶奶啊……她父亲才刚中举人就如此摆谱,要是她父亲中了进士当上高官,她还不得把天给拆了?”
少女坐好之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沈溪本以为是香囊,但仔细瞧却是个精致的暖手袋。这年头上衣是没有口袋的,手要保暖,要么缩在袖子里,要么便用羊皮袋装上热水取暖。这少女手上的暖手袋,便是在羊皮袋表面做足了装饰,显得很是牵扯眼球。
“喂,你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花吗?”少女见沈溪盯着她猛瞧,误以为沈溪在看她的脸蛋,气呼呼地质问道。
沈溪这次直接把脸转向一边,把手伸进衣服里挠了挠:“哎哟,背后好痒,好像有跳蚤。”
少女吓了一大跳。赶紧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在哪儿?”
沈溪摊摊手,道:“普通庄户人家的孩子,身上有几个跳蚤很奇怪吗?我家里还有好多老鼠呢。大强,二强还有小强……”
少女这下躲得更远了。缩手缩脚地问道:“大强和二强是谁?”
沈溪装出一副痴傻的样子,板着指头数道:“大强、二强是我家的老鼠,小强是家里的蟑螂,我们四个是好兄弟,晚上都要一起睡觉。”
少女瞪大眼睛,用打量怪物的眼神瞧着沈溪:“你……你恶不恶心啊,跟老鼠、蟑螂当兄弟?那你身上的跳蚤也是你养的?”
沈溪继续胡扯:“那倒不是,只是家里太脏。两三年没洗澡洗衣服,所以身上有几个跳蚤很正常。不过这跳蚤挺补人的,晚上我捉了跟我的三个兄弟分着吃,他们就靠这东西补充营养。”
“不瞒你说,今天我出门,我祖母在外面借了身干净衣服给我换上,可里面的贴身衣物却没换,这跳蚤可能跑出来了。”
就在沈溪绞尽脑汁恶心和吓唬着这个刁蛮丫头时,那边小丫鬟匆忙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问道:“小姐小姐。有什么事吗?”她见到自家小姐突然站起来,以为有什么吩咐。
“你……你快去给我找块帘子来,隔着他。这个人好恶心。”少女此时一脸厌恶回避之色,连坐都不敢坐了,却不忘跟小丫鬟出难题。
沈溪撇撇嘴:“真是大小姐的脾气,你让她上哪儿给你找帘子?要不然的话,你跟我回家去,我们家地方可大了,你就不用跟我坐得太近,还可以认识一下大强和二强……”
少女仿佛听到这世间最可怕的事情,厉声尖叫:“去死。谁说要跟你回家了?小晴,我们走。”
说着。她气呼呼准备带小丫鬟离开,小丫鬟赶紧把她拦了下来:“小姐。不行啊,老爷说了,您要在这里跟沈公子多相处一会儿,你们以后可是要成亲的。”
少女执意要走,沈溪出人意料地拦在了她面前,少女赶紧后退两步,战战兢兢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沈溪一脸坏笑:“小姐,别急着走啊,我们才刚聊天,你这么走了,要是让人以为我招待不周甚至唐突佳人,那我可就冤枉死了。”
“你……你想怎么样?”
少女说着,已经退到亭子边,再往后就是池塘了。
连小丫鬟也张开双臂拦在少女面前,喝道:“别对我家小姐无礼。”
沈溪耸了耸肩:“我只是跟她好好说道一二,到底是我不喜欢你们家小姐,还是你们家小姐不喜欢我,不然我回去没法跟我祖母交待。”
“呸,就你这副德行,谁稀罕你了。小晴,我们走,这种人打死我都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还让我嫁给他?呸呸呸……又脏又恶心……”
说完她脚步再也不停,连暖手袋落在石桌上都不管不顾,带着小丫鬟匆忙逃走了。
沈溪把暖手袋拿在手里,制作得确实蛮精致的,看来是匠人精心打造,在汀州这种小地方那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沈溪想起林黛平时总嚷嚷手冷,正好拿回去送给林黛当礼物。
……
……
回到家,庄家那边已经来人,听说是庄家的管家,对于之前沈溪和庄家小姐见面似乎闹出一些小误会的事正在作解释,但庄家那边尊重自家小姐的意思,说是这门亲事“再考虑考虑”,其实就是对沈溪不满意。
李氏这一辈子,最注重的就是脸面,庄家已经说了对她孙子不满意,她也不想问是什么缘故,这种打脸的事她还不屑于去做。
沈溪充分把握住了老太太的好强心理,只要能把庄小姐给吓退,那他的阴谋就算是得逞了。
等人走了,李氏兀自生气不已,王氏幸灾乐祸:“看来庄家嫌咱家七郎身上没贵气,连女儿都肯不嫁了。”
李氏怒道:“闭嘴!”
王氏乖乖缄口不言,但她仍旧瞥了沈溪一眼,脸上显得很得意,因为她觉得自己儿子娶了个好媳妇,浑然忘了当初吕家拖延婚期的事情。
沈明钧劝道:“娘,您消消气。可能咱真的是高攀不起人家。”
李氏冷声道:“有什么高攀不起的?他姓庄的就算再是世家大族,他有子侄十一岁中秀才的吗?若我家七郎中了举人,他还高攀不上我们呢!”
钱氏跟着煽风点火:“七郎中举人。就不许人家中进士吗……”
“混账东西,这都是你们这些做长辈该说的话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老幺,你别带小郎回府城了,把他留下来,关到后院读几个月的书!”
李氏盛怒之下,居然做出一个让沈溪听到后感觉浑身无比难受的决定。
这是要让他步沈明文的后尘?
王氏笑道:“娘,您就算把七郎关后院十年,他也考不中举人,何必为难他呢?嗯嗯。我是说,七郎年岁还小,这么要求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沈溪从来都不觉得王氏的话好听,唯独这句话,他觉得算是说了句人话。是啊,我年岁这般小,你把我关后院小黑屋读书算几个意思,要是让我成天对着沈明文那张苦瓜脸,我还不如撞墙再投胎呢!
沈明钧也赶紧为沈溪说好话:“娘,您别气坏了身子。小郎的先生说过了,他前途不可限量,但不能太逼着压着。以后总归有进步。您这么关着他,我和荷儿……会挂念他的。”
王氏又道:“你们夫妇见不到儿子就想了?我这个当妻子的,丈夫就在身边却守活寡,这冤屈跟谁说去?”
李氏本来就是盛怒之下的一说,她还不至于让沈溪小小年纪便关到后院读书,以前就算她想让沈溪回来,也是打算让沈溪跟沈永卓一样,在她的监督下读书。李氏摆了摆手:“罢了,他庄家不肯结亲。我们还不高攀呢,以后七郎有本事。就算庄家求着把女儿嫁过来,也休想!”
本来沈溪担心不已的事情。在老太太一句话之下,终于圆满解决。
……
……
二月初六,是岁考公布成绩的日子。
因为沈明文已经被关回小黑屋读书,去看发榜的事情便落在了沈溪和沈永卓身上。沈永卓这是代父去看成绩,沈溪临走时已经看到老太太在擦戒尺,那意思很明显,若是这次沈明文和他考得不好,后去后肯定要受家法伺候。
沈明文接受家法不是一次两次,但沈溪还没尝过被戒尺打屁股打出血的痛苦滋味,还好他是第一次参加岁考,只要考个前三等都说得过去,而沈明文作为廪生,只要不是名列一等,这顿戒尺是逃不掉的。
沈永卓再次以大哥的身份,带着沈溪去儒学署,他在路上依然对沈溪羡慕不已:“如果我也能中秀才,就能跟七弟和爹一样,去考乡试……那该多好啊……”
沈溪不知道怎么安慰沈永卓。
沈永卓资质平庸,但也并非没机会进学,可惜沈永卓的天分全被李氏和王氏的畸形教育方式给消磨光了。这样的人总是活在祖母和父母的阴影下,连基本的独立思考都做不到,更别说严谨致学了。
到了儒学署,来看成绩的生员不少,还没到放榜时,一堆人聚在一块议论纷纷,内容大多是关于这次岁考的考题。
“出来了出来了。”
众人见儒学署教谕出来,纷纷围上前去,只见教谕手里拿着一张写着不多名字的纸张,赶紧问道,“不知这是几等的考生?”
“这是四等的,本次岁考,并无五等以下考生。”
众生员这才松了口气,虽然考四等将意味着青衫改蓝衫,但好歹是把秀才的功名保住了,不用挨戒尺,这次考得不好,可以等下次科试时再进步。
教谕把四等的几个人名单公布出来,由于榜上有名的人基本都已事前料到,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沈溪心里暗暗庆幸,好在上面没我。
等教谕把四等名单公布结束后,又进去把名列二等和三等的考生名单拿出来张贴。
二等和三等,看似一等之差,但其实在岁考中都属于及格的成绩,只是廪生落在这两等后家中便要断粮,别人名列这两等里,不升不降,而且还有参加乡试的资格,属于中规中矩的成绩。
“快看看,我在上面没?”
沈溪让沈永卓帮忙察看,因为大多数人都在这名单里面,想从一大堆名字里把自己找出来着实有些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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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〇八章 上兵伐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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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等和三等的生员是最多的,**成的人都会列在其内,沈溪和沈永卓都还在找寻时,第一等的成绩也公布出来了,沈溪目光落上去,马上看到自己的名字跟沈明文的名字并排在一起。
沈溪道:“大哥,不用找了,在那上面。”
沈永卓见父亲的名字列在一等,心里也就放心了,同时他也替沈溪考了个一等而感到开心。
在成绩公布后,随即是增补增生和廪生的名单,这次考试中,列在一等的考生有二十多人,但不分名次,进补廪生和增生则是论资排辈,沈溪才考第一届,就算名列一等,也只能补个增生。
沈溪觉得无所谓了,最重要的是他获取了考乡试的资格。
很多人还为沈溪列在一等而指指点点,但他们却忘了,沈溪在头年的院试中名列第二,宁化考生已有许多届院试未曾有考生名列前三,沈溪名列岁考一等也是实至名归。
进补为廪生的几个生员,顿时成为在场生员的焦点。廪生意味着以后县试、府试、院试时,同县考生需要找他们具结,宴请不会少,再加上每月的俸米和廪饩银,养活一家三口不成问题,但也仅仅能做到温饱。
回去后沈永卓把沈溪和沈明文的成绩一说,老太太高兴坏了,儿子和孙子同时列在一等,跟她所预想的沈溪两年补廪生又近了一大步。
可王氏的脸色则不怎么好看了,沈溪跟他丈夫一起考试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列在同一个等级上。她已经在抱怨为何列在一等却不排出具体的名次。
她却不知,若真的具体列出名次,沈明文尚在沈溪之下。
成绩公布后。沈溪离家半个多月,沈明钧把惠娘和周氏交待到宁化后需要处理的商会、药铺以及印刷作坊的事情做完。就准备带沈溪回府城。
临走之前沈明钧被老太太叫到房里,面授机宜。
李氏一直觉得儿子被媳妇压得太厉害,男人不能在家里做主,这让她这个当娘的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七弟,你考得那么好,我好羡慕你啊……你这就要走了,以后还会经常回来吗?”说话的是六郎沈元。
再次见到沈元,这位六哥已经是十三岁的大孩子了。此时的沈元比之前看起来更加深沉,也成熟了不少。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离愁,似乎对沈溪有种不舍。毕竟在沈家这么多孩子中,由于读书的原因,他与其他兄长格格不入,在县城里又没什么朋友,唯独跟沈溪还能说上几句话。
沈溪点头道:“六哥,我会经常回来的。”
沈元脸上露出些许失望。以他的年岁,已经能听得出有些话是出自真心还是敷衍,他勉强一笑。道:“先生说,我明年也可以试着参加县试,如果我侥幸能过了县试。便去府城找你。”
沈元被苏云钟推荐考县试,这对沈家来说,算得上是个好消息。
沈元在十三岁就得到先生的赏识,建议他十四岁参加县试,不算太早,但也为同龄人所不及。
沈溪知道,若不是他的鹊巢鸠占,在家里这么多孩子中,最有学习天分的其实是沈元。而沈元自小就很孤僻要强,他的目标简单而明确。就是要考取功名,让他的父母过上好日子……毕竟到现在为止。他的父母和弟妹还在桃花村务农。
“你把此事告诉祖母了?”沈溪问道。
沈元摇了摇头:“我想把这件事先跟七弟你说说,我怕祖母……不让我参加县试……”
这根本不存在让不让的问题,沈家子孙能参加县试不是挺光荣的事情吗?又多了一个考取功名的机会!
但沈溪转念一想,这或者正是沈家子孙对老太太发自内心的不信任吧……如果身为长辈的一家之主心是偏的,如何让她的子孙心能正得过来?
……
……
临走之前,沈溪终于见到了好朋友王陵之。
个头一米八,浑身精肉,脸上带着一点小胡渣,面容俊朗棱角分明,看上去哪里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根本是个十**岁的北方大汉。沈溪站在他面前,顿时感觉自己真的就是“尖嘴猴腮”,不堪入目。
“哈哈哈哈,师兄,你看我力气大吗?”王陵之提着对大铁锤出现在沈溪面前。
沈溪问道:“哪儿来的?”
王陵之嘿嘿笑道:“是我爹找人给我打造的,这对大铁锤每一个重达五十斤……我爹说,明年我就要考武举人,十八般兵器就得多学几样,这样过的机会更大。”
沈溪点头:“道理是这么讲,不过前提是你的策略要学好。我给你的那些秘籍,你学得如何了?”
王陵之迟疑了一下:“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你知不知道,如果那些秘籍你没熟练掌握,就算你把十八般兵器耍出花来,弓马骑射样样精通,你连考的资格都没有。现在我要考考你,敌军骑兵三千,我军步兵五千,该列如何阵势应敌?”
王陵之顿时头大如斗:“这个……”
“天地后冲,龙变其中,有手有足,有背有胸,潜则不测,动则无穷。这是什么阵势?”
王陵之继续把嘴张大:“那个……”
沈溪不由叹了口气,他本以为将兵书说成是武林秘籍,王陵之就能潜心研读,可这小子明显是偷懒啊,这样让他去考武举,在文试一关就会给刷下来,哪里有机会让他上校场参加比试?
沈溪脸色沉下来,说道:“我给你那么多秘籍让你专心研究,你还特意写信跟我讨要。学来学去就成这般模样?”
王陵之苦着脸:“师兄,我本来以为你的秘籍是教我上乘武功,结果学来学去。都只是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学来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