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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7章 疑云重重()
交待完事情,沈溪直接返回城中县衙旁营地里的中军大帐,苏敬杨、王禾、风昭原等将校都跟着他回到大帐内。
此时云柳已经亲自带人在城外调查了一圈回来,之前沈溪没让她到城头上去汇报,她便留在中军大帐,待沈溪归来后再禀报。
见沈溪掀开帐帘走进来,云柳迎上前,正要马上汇报,却见后面络绎跟进苏敬杨等人,她犹豫了一下,退到了一边,等候沈溪授意。
沈溪走在最前面,如同众星捧月。
虽然在场人等中沈溪的年纪最轻,但他的地位却最高,而且没有任何异议,只要他说出什么话,别人都会无条件遵从。
沈溪来到帅案后面,看向侍立一旁、神色略有些局促不安的云柳,问道:“说吧,城外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柳来到帅案前,躬身道:“回大人,属下派人去城外,发现苗寨之人,三五成群,正在山林中放火。他们非常狡猾,事先砍伐出一条防止火势蔓延的隔离带,大约有几十丈,然后把砍伐下来的树木枝叶和野草堆积在一起引燃焚烧,所以情况便是火苗不大,但烟尘却铺天盖地。”
“这样的纵火点在城南、城西一共有七八个,借助峡谷的风势,看起来很是吓人,实际上危害却不大。属下综合方方面面的消息,确认这只是少量刁民纵火,立即带人前去捉拿,但敌人非常机警,稍有风吹草动立即转身就逃,他们对地形地貌非常熟悉,几个转弯就消失在密林里……”
沈溪皱眉打断云柳的话,问道:“一个都没抓着?”
云柳羞惭地低下头,道:“……属下无能!”
在场将校面面相觑,他们不太清楚城外发生了什么事,但以现在的情况看,这位姓云的情报头子似乎遇到了麻烦,既然城外看到的都是人数不多的纵火者,还看清楚对象是谁,却一个都没抓回来,这差事做得可说非常差劲。
沈溪沉吟了一下,再次问道:“可找到这些人纵火的原因?”
云柳神色有些难看,道:“属下多番打探,甚至派斥候在周边二十里范围内查探,并未发现贼军聚集的迹象,甚至连苗寨派出的斥候也没有发现,倒是听从东南面过来的猎人说,三十里外的叛军似乎有撤兵东遁的迹象,不知是否跟此番在怀远县城周边纵火有关……”
王禾瞪大眼睛,好奇地问道:“云大人,您说的话,我们不太明白,城外有人放火,怎么可能与三十里外有叛军有关,而且对方还在撤兵,这似乎有些解释不通啊……难道叛军想在攻城前,特地前来耀武扬威一番,提醒我们,他们要来攻城?”
苏敬杨撇撇嘴,不屑一顾道:“这都没听明白?这说明叛军闻风丧胆,听闻大人亲自守城,他们畏之如虎,只能放把火壮壮声威,自己就撤走了!大人,末将恳请您准允末将领兵出征,保管在明日天亮前追上这路兵马,将这路兵马全数击溃。”
云柳在刺探情报上是一把好手,虽然她没抓到叛军一兵一卒,但却调查清楚是苗寨的人纵火……当然,也有可能是跟对方身上的少数民族装束有关。西南各个民族的服饰都不同,只要事前稍有了解,就不会判断失误。
沈溪闭上眼好好想了想,这才又问道:“之前你们可记得怀远县是为哪个部族武装所占据?”
苏敬杨和王禾都回答不上来,风昭原倒是能准确说出:“回大人,是侗族叛军!”
沈溪打量在场众将校,问道:“侗族叛军占据县城,在我等逼近前,他们的兵马主动撤出怀远县城南下,就算是临走前放上一把火,但怎么会是由苗人来纵火?这不合理啊!”
王禾试探地问道:“莫非是情报调查有误?”
云柳赶紧分辨:“大人,属下绝对没有虚报军情,一切都是按照调查结果呈奏!”
沈溪微微摇头,道:“现在无需计较情报真假,城外的情况复杂难明,在本官看来,倒有可能是叛军想杀个回马枪,结果有人故意放火提醒城内,令叛军不得不自动撤走,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苏敬杨试探地问道:“那以大人之意……叛军内部出现内讧?”
沈溪正色道:“叛军各部之间,原本就是各自为战,不存在内讧的问题,或许是某些部族已经不想再参与到叛乱中,准备归顺朝廷,这才会有如今的结果!”
经过沈溪的推理分析,在场众将校虽然觉得有些道理,但却不相信沈溪的话会成为现实。
在他们看来,解决叛军唯一正确有效的方法就是动用武力征服,而不是招安,他们从来没考虑以怀柔政策来解决民族问题。
在武夫心目中,解决争端最好的方式就是刀枪,至于招安,那是文官才有的想法,但这却是大明为何都是文官领兵的原因。
文官领兵最大的弊端,是怯懦,没有武夫那种勇往直前的精神,他们本来就不知兵,既然有捷径可以获取胜利,那为什么还要去拼命?
而沈溪却是文官中的异类,打什么仗都能做到游刃有余。
王禾道:“大人,叛军主动归顺,听起来似乎不错,倒通常都没有持续性,过个三五年稍有不顺就又反叛。”
“既如此,不如将叛军彻底剿灭……您不知,这些年来,西南地区的各少数民族时常作乱,持续的动乱,不仅影响百姓的安危,而且连续用兵导致土地荒芜,影响民生,朝廷税赋征收也日趋困难。”
“大人此番领兵,若不能将这些部族彻底铲除,也应该将其尽量往南方驱赶,至少让咱湖广、江西一带不再遭受叛军袭扰……”
沈溪顿时板起脸来,喝道:“如何处置叛军,那是本官分内的事情,与你等无关。军人的职责,就是听命而为,若有战事,你等勇往直前,把自己平日训练所得尽量表现出来,击垮敌人即可!”
在场众将领皆都做出领命的姿态。
关于沈溪所言,他们多少有些不信,尤其还是有叛军准备接受招抚这样不靠谱的事情,他们不信跟汉人势成水火的异族,会做出妥协,接受朝廷招安。
沈溪让苏敬杨等人回去,毕竟来日就要重新上路,三军经过白天的折腾后,晚上必须要好好休息。
等人走后,云柳带着几分惭愧,道:“大人,属下没用,未能追查到城外叛军的动向……”
“这跟你没太大关系!”
沈溪摇了摇头,安慰道,“料想即便没有人放火,叛军也不敢轻易来攻打怀远县城,我反倒希望叛军能不自量力前来尝试一番,好让我省去很多麻烦。”
“在这西南之地,遇到战事要赢不难,难的是找到叛军的动向。试想一想个,就连我们走的官道都山路十八弯,更何况是那些人迹罕至的村寨?叛军真的躲进山窝窝里,想找到他们还如大海捞针一般!”
“这些苗寨的人,似乎是好心办坏事。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知道跟官军缠斗的结果是九死一生,提醒侗族的兵马必须早些撤走……”
云柳越发迷惑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那大人,今夜是否要再派大批斥候出城去刺探?”
沈溪摆手:“不必,今晚守好城便可,只要明天日出前依然太平无事,后续驻守兵马也到来,那咱们就继续南下,那时想遇到叛军也难。”
“但若叛军连夜袭城,反倒要小心一些,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叛军不知道在城里安插有多少内应,又或者存在连通城内外的地道,都是未知数……我不喜欢打夜战,因为难以预料的危险实在太多了!”
第1478章 纸上谈兵()
沈溪此番领兵,力求稳扎稳打,不会冒险突击,在地形不熟悉的情况下,任何冒进都非常危险。
沈溪不敢求一战得胜,朝廷给他的任务,并没有时间方面的限制,完全可以堂而皇之慢慢施展手脚。
六省兵马、粮草资源都可以任驱策,这对沈溪来说条件非常宽松,他可以趁机将耐旱的新作物推广开来。
在新作物引进大明两年后,随着闽粤地区大面积栽种,种子方面已经没有任何问题,终于可以在大明加大推广的规模和力度。
虽然暂时这些作物无法进入北方,但在南方之地,尤其是西南贫瘠的山地和丘陵地区展开玉米、番薯等作物推广,对于缓解这一地区的********帮助很大,可以让老百姓吃饱肚子,并促进畜牧业发展。
而在京城,朱厚照也在关心这场战事。
朱厚照很后悔,自己前脚刚离开湖广,没过多久便听到西南那边战事规模成倍扩大,就连两省总督沈溪都不得不亲自领军出征,兵马虽不多但也有四千之众。
之后沈溪被朝廷任命为左都御史,并挂兵部尚书衔统筹六省兵马,朱厚照得知后更是懊恼不已,自己白白错过跟沈溪并肩作战的大好机会。
“沈先生可真是狡猾啊,他一定事前知道了什么消息,这才急着把我送回京城,结果他自己领兵作战去了……回头他一定会说什么担心我在战场上出事、一切为了我着想云云,他有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却从来不想着我,太可气了!”
在朱厚照心目中,打仗是好玩的事情,可以逞英雄耍威风,成就赫赫功名。
至于流血和死人那都不存在,即便朱厚照亲身经历过血与火的战场,到现在依然不能领会战争的残酷和无奈,总是把沈溪带兵打仗看得非常简单,殊不知沈溪压根儿就不想上战场,因为就连他老师自己都怕自己有一天上了战场回不来。
随着南方战事深入,更多的消息传到京城,朱厚照开始从不同渠道了解沈溪在战场上调兵遣将的事情。
但有件事朱厚照却不得不认真面对,那就是自己曾祖母的去世,以及父亲朱佑樘病情突然加重,虽然还未到一病不起的地步,但身体的衰弱却是非常明显,这两件事成为当前朝廷的重中之重。
此时已经是弘治十七年八月,朱祐樘的身体原本就没有根本性的好转,在太皇太后周氏病逝后,朱祐樘的身体莫名其妙就垮了,这次病来如山倒,或许只是悲恸过度,再加上小小的风寒,但因他本来身体就非常差,任何一点负面情绪以及微小的病症都会在他身上呈现出可怕的后果,周太后去世的次日便卧榻不起,好在经过太医急救,如今身体终于有所好转,可以恢复上朝,但依然让文武大臣为之捏了一把冷汗。
其实朱祐樘的主要病因,并非是受情绪影响又或者小小的风寒所致,而是日积月累服用含铅、汞的丹药造成的重金属中毒,在身体大不如前后,小小的肇因就会带来连锁反应,把病况无限制放大。
八月二十三,这天有朝会,朱祐樘为了让儿子早点适应当皇帝,如今每次朝会都带上儿子,一般是让朱厚照在帘帐后面倾听,等朝会结束,朱祐樘会跟儿子探讨一下,说一些朝会上议论的事情,顺带听听朱厚照发表意见,然后由朱祐樘做出点评,弘治皇帝用这种方式让儿子快速成长起来。
今天的朝会也不例外。
随着弘治皇帝身体每况愈下,渐渐地午朝已成为定规,故此朱厚照不用去得太早,而且当天上午不用上课,可以自个儿在撷芳殿内自由活动,熊孩子优哉游哉地拿着兵书认真阅读,试着想找到什么妥当的方法“帮助”到沈溪。
朱厚照准备把自己的“远见卓识”整理记录下来,然后写成信件送到沈溪手上,达到自己“运筹帷幄决战千里之外”的意图。
……
……
寝殿中非常安静。
朱厚照用毛笔在纸上整理自己的想法。
南方有叛军几十万,必须要分而化之,需以优势兵力打击敌人的零散兵马,再就是整顿出一路强军突击桂林府,最好是能整训出两万精兵,而且以轻骑为宜,如此可轻装上阵,再以火铳和火炮攻击桂林府城墙……
在朱厚照眼中,这简直是一次土木堡之战的翻版,而且此番朝廷兵马强横,占有数量上的优势,再加上沈溪擅长练兵,怎么着都可以训练出雄兵十万,个个以一当百,战胜那些南方蛮族应该不在话下。
朱厚照已经在幻想沈溪领兵亲自冲上桂林府城头,士兵们在他身边摇旗呐喊的精彩画面。
可他忘记了一个基本的事实,南方地形多变,山高林密,根本不像北方那样地势平坦,而且沈溪手头上没有骑兵,大明几乎所有骑兵都在九边要地,南方地区骑兵少得可怜,沈溪只能依靠步兵作战。
另外,就算沈溪能拉出十万兵马,他也不会全部派上用场,因为他手头没那么多银子和粮食养这么多兵马。
打仗需要花钱,名义上朝廷负责所有开销,但现在偏偏朝廷缺钱缺粮,根本无法调拨给沈溪,只能由其自行筹措,等于是给了沈溪一个空头元帅的名号,让他根据手头的资源来打这场仗。
张苑在旁边站了很久,见朱厚照写写画画半天,眼看快到中午了,他忍不住出言提醒:“太子殿下,该往乾清宫去了……”
之前因为没陪同朱厚照前往坤宁宫,张苑白白挨了二十大板,到现在屁股上的伤口还没痊愈,如今就算是朱厚照往外走一步路,他也寸步不离,唯恐再落得个冤枉被打的悲惨下场。
朱厚照有些不耐烦地喝斥:“着什么急?没看到本宫正在制定西南作战方略吗?如果耽误了大事,你可担待得起?”
张苑一脸苦笑,心里暗自嘀咕,我的小祖宗诶,你真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吗?西南那犄角旮旯发生的战事,也值得您老人家关心?
再说了,就算您关心,可谁会听您的?我那小侄子行事可是刚愎自用得紧,想一出是一出,总是固执己见,将来指不定成什么样子呢!
一直又拖拖拉拉了小半个时辰,在张苑催促不下十次之后,朱厚照才施施然站起身来,把桌上的纸张用镇纸压好,对旁边服侍的几名小太监道:“看好了,如果出了什么岔子,回来把你们的脑袋给砍了!”
在学会威胁恐吓这一套后,朱厚照在东宫成了凶神恶煞的瘟神,现在太监和宫女都怕被朱厚照怪罪,因为轻则会被打板子,重则就要被调离,有的甚至会被吊起来毒打。
朱厚照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仁慈,他从未把身份卑微的太监、宫女放在眼里,但凡他觉得看得不爽的人,一律逃不过他“毒手”,这也是他身为国之储君的骄傲,而且他很希望每个人都怕他,这样他才觉得倍儿有面子。
朱厚照根本不是一个以博爱仁义作为为人处世标准的合格太子,将来他也不可能是一个仁孝的君王,沈溪要在这样的君王手下做事,以后有的是他困扰。
第1479章 超出认知()
等朱厚照赶到乾清宫时,才知道正殿的朝会已经开始了。
在司礼监太监的引领下,朱厚照到了乾清宫后庑,躲在帘帐后面听前面大殿里说话。
此时三位阁老以及七卿、六部侍郎、顺天府尹等朝官俱都在场,似乎在商讨什么事情,朱厚照刚坐到椅子上,前方便传来谢迁的声音,他赶忙竖起耳朵想听清楚,看看谢迁所说的事情是否跟沈溪在西南的战事有关。
在朱厚照看来,现在朝廷应该没有什么事比这个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但等他仔细听过之后,才知道谢迁所说的事情跟西南的战事没一文钱的关系,谢迁正在说太皇太后周氏丧礼的问题。
因为谢迁说话的声音不是很大,朱厚照来得又晚了一些,所以听得不是那么全面,但他还是大概听明白了,谢迁说周太后原本便不该奉祀太庙,应另行安葬,虽然后来皇帝恩旨特允与英宗合葬,但上天示警,皇陵出事,证明此路已不通。
朱厚照正感莫名其妙,随后便听到谢迁的解释。
原来裕陵,也就是明英宗的陵寝,因为要将太皇太后周氏下葬进去,在开启过程中发生了大规模的坍塌,原本预留的甬道如今已彻底堵塞,如果要重新进行疏通,不仅会耗费巨大,而且还会破坏陵墓原来的风水,祸及皇家后代子孙。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之前支持合葬的谢迁也改口了,称这是老天爷的意思,即便是皇帝也不能破坏既往的规矩,否则恐招来天谴,贻害无穷。
朝中大臣纷纷出列,不同意将堵塞的陵寝通道打开。
朱厚照暗自琢磨:“不是说太皇太后是皇祖父的生母吗?为什么生母不能跟先皇帝合葬?这事情有些不太合情理吧?”
以他的年岁,尚不懂得嫡系正宗的重要性,因为他自己从未涉及嫡庶争位的问题,毕竟他老爹连个妃子都没有,故此他也就没有同父异母的兄兄弟,更不懂得长子、嫡子争夺太子的可怕。
在熊孩子看来,自己就是大明唯一合法的皇帝继承人,任何人都别想跟自己争夺储君之位。
而谢迁等人,想的则是维护大明纲常。
明制只有嫡后才可以系帝谥及祔太庙,继后及皇帝生母都不系帝谥、别祀奉慈殿。
英宗皇帝谥号为“睿皇帝”,因而只有正宫皇后才有资格在谥号中加上“睿”字,否则就算是继任皇帝的生母,也没有这资格。
故此,就算太皇太后周氏是明宪宗的生母,是当今皇帝的亲祖母,但周太后不是明英宗嫡系皇后的事情,却人所共知。
而且英宗的正宫皇后钱氏一直为大明朝廷称颂,如今钱皇后作为正宫皇后,早就获得了正统的地位,即便太皇太后周氏病逝,其实也没有跟自己丈夫合葬的资格。
现在发生开通陵寝过程中的坍塌事件,太皇太后周氏的谥号和奉祀等问题,迅速成为朝中议论的焦点。
朱祐樘见群臣抗命,显得非常生气,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来,大声喝斥:“太皇太后待人一向和善,素为睿皇帝钦佩,同时又是先皇之生母,朕以之为孝肃贞顺康懿光烈辅天承圣睿皇后,合葬裕陵,难道这也有错?”
在周太后的身后事上,朱祐樘一心向着自己亲祖母。
他说自己的亲祖母待人和善,但其实历史上周皇后一直排挤钱皇后,希望自己成为正宫皇后,但却因为明英宗惦记钱皇后为自己的付出,一直未获认可。
钱皇后死后,周皇后一直在说这事,就因为周皇后是明宪宗的亲生母亲,母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