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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地用脚蹬着林睿的身体往外拨自己的手,一边说:“不对,你们家有钱,你‘爸爸’生前借得那一笔钱哪去了?总不会凭空没了吧?”
“他不是我爸爸!”林睿大声反驳,他这一张嘴,刘地趁机把手从他牙上抽了出去。
刘地舔着血淋淋的手指感叹:“用人牙都能咬成这样,你属狗的啊。”
“你才是狗!”
“我是狼,地狼。”刘地骄傲地说,“别把我们和那种只会摇尾巴的东西混为一谈。”
火儿在周影耳边说:“他长的明明象狗是吧?”只是它这样的耳语声实在太大了,到象是故意想让刘地听见一样。
“火儿……”刘地转向必方,准备誓死维护自己的种族尊严,林睿立刻跑过去和火儿并肩站着,摆出大干一架的样子。
“好了,好了。”周影急忙站出来打圆场,自从林睿和火儿建立了对付刘地的同盟后,这是就他们开辟成了第一战场,在短短两个月里周影已经换了四次家俱,三台电视,七个窗户和三十六块玻璃了,他开出租车收入有限,而且还没有为刘地他们的破坏去抢人类的银行或者偷金库的打算,只有尽力的去阻止这种战争的发生。“还是林青萍受到人身威胁的事比较重要。”
这句话果然有效,林睿立刻转变了注意力,大声说:“我一定要保护妈妈!”
“我知道,我知道,”刘地躺回沙发上说──他能躺着或趴着的时候决不会坐着,这也是他主动为周影家的沙发买回了一大堆软垫子的原因──“可是总得先找到那个凶手为什么这么做?是谁吧?”
林睿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并不重要,反正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问题是那个家伙是谁?”他说完握紧拳头,磨了磨牙。
“总要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才能找出他是谁。”刘地说,“一个是图财,就是你‘爸爸’那笔钱的下落(林睿向他一口咬下去);一个是你妈妈最近有没有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林睿思索着说:“没有吧。”
“有也不会跟小孩子说啊,”刘地推推他的头,“也有可能她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呢。”
“哼!”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刘地的分析确实有道理,而且他对人类的了解也是林睿、周影和火儿无法比拟的,林睿不甘心地问:“那你说怎么办?”
刘地不无得意地吩咐说:“你不用管别的,每天跟着你妈妈,保护她就行──可别再大惊小怪,把靠近她的人全丢出去了!我去调查你‘爸爸’把钱用到什么地方去了(林睿抓住他又是一口)。而周影,你去找那个僵尸打听,她好象知道凶手是谁。”
“我去……”周影为难,“我要怎么开口问她?”
“我们当中就属你跟她最熟,你不去谁去?”
“我只见过她三次。”
“比我们已经多了两次了,而且你还知道她住的地方不是吗?有火儿在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去吧,去吧。”刘地不怀好意地笑着,显然另有不可告人的打算。
走出手术室,南羽脱下手套丢在一边。三个小时的手术中,名义上是主刀其实是在帮倒忙的陈余学出了四次漏子,如果自己不是妖怪而真的是人类医生的话,那个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已经死了至少两次了。
门外,病人的家属还在感恩戴德的感谢陈余学,而他也毫不脸红的接受着这一切。
人类啊,明明那么珍惜自己的生命,却又多么容易把生死托付错了人。南羽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陷入了思考当中。
当南羽回过神来的时候,穿过人来人往的走廊,视线和正站在那里看着她的周影遇在一起。
“啊。”南羽平静地招呼。她执起桌上的水瓶将一只杯子注满清水,放在自己对面的位子前,向周影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影迟疑一下,还是走了过来。一踏进南羽这间办公室,不知道她施加了什么法术,外面嘈杂的声音全都被挡在了外面,医院里人来人往的忙碌也交成了某种哑剧。当周影回过头去看着这一切时,有些明白南羽刚才在认真地看些什么了。
“人类的出生、死亡、痛苦、欢乐、希望和绝望,在这里全都可以看到。”南羽说。
“是吗。”周影不确定地说,“只是一部分吧?关于人类的事,在什么地方都看不完全吧?”
“对,一部分而已……”南羽因为他的直率失笑,“可是那是最真切的一部分──我这么认为。”
周影一直试图了解人类,可是他至今对人类的认识还是那么虚无飘渺,所以无法体会南羽所谓的“最真切”是什么。
“死亡,是生灵们最畏惧的事,妖怪,动物、植物、神民……人类也是。所有的生灵们不论他们原有的生命是多少,都会拼命地想活的更久。而医院就是人类用来延长自己生命的场所……”她正说着,一架单架车从门口推过去,车上躺的人类被白布覆盖了起来,而亲属沉痛地跟随着,声泪俱下。“……可是,还是一样,躲不过的……”南羽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人类、妖怪都一样,终有一死。”
周影看到她的嘴唇上沾到了一滴红色的液体,慢慢滑落在她苍白的皮肤上,十分的触目──她的杯子里盛的,竟是鲜血。周影低头凝视着自己面前杯子里的清水,不知道她刚才所说的话,是警告还是威胁。
“你找我有事吗?”南羽转向周影。
“凶手是谁?”周影直视着她问。
“九尾狐让你来的?”
“请你告诉我们,免得林睿整天精神紧张,惹事生非。”
南羽笑着摇头,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站起来,神色凝重下来。
周影跟着她站起来,他也察觉到了异常,地面在难以发觉地微微颤动,空气中也有某种不属于人类波动传过来……
“又来了。”南羽皱起眉头。
“不是人类,也不是妖怪,……”周影不解地看着南羽。
南羽匆匆走了出去,施展一个法术,隐形穿过医院里耸动的人群,周影犹豫着,想到了林睿和刘地嘱咐的事,还是跟了上去。
南羽一阵风似的走着,转过几条走廊,走过几道楼梯,方向一直向下,直到穿过了地面,走进了一条地下的走廊。由于她一直没有反对周影跟着,周影也就老实不客气地一直尾随着她。当学着她的样子穿过一道隐蔽在角落里,加了双重锁的门时,周影心里的异样却更加强了。
“他们把门没成那样,就是为了不让别的人类发现,因为这里有不能让别的人类发现的东西。”南羽说着,打开了一扇门。
那扇门沉重的铁门打开的一瞬间,一条人类的手臂猛地伸了出来,扣住了南羽的脖子。那条手臂运足了力气,肌肉一块块地鼓起,好象要把南羽的头从脖子上揪下来一样,如果他抓住的是一个人类女子的话,大概真的会发生那样的惨剧吧?因为周影清楚地看见那个“人”的另一条手臂一拳锤在南羽头边的墙上,竟然把水泥浇铸的墙打了个大洞。但是南羽不是人类,这种力量的袭击对力大无穷的僵尸来说算不了什么,她平静地抬起手,向那个“人”的肩膀一推,应手发出了一声象枯木折断似的声音,那个“人”的手臂显然已经断了,却依旧挂在南羽脖子上,手指依旧扣得紧紧地。
南羽把他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拉下来,轻轻地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可是还是请你回到幽都,等得到一个灵魂之后,再来这个世界吧。”随着她的说话,那个人缓缓倒了下去,南羽扶住他的身体,使他平躺在地上,轻轻叹息一声。
周影看到那个“人”的心口部位有一个小孔,一直透到了他背后,这是出自南羽之手吧?大约连痛苦都来不及感觉到的时候他就死了。但是周影无法确定他是不是一个人。
他身材十分的高大,总得超过了两米,而脸庞却十分怪异,五观全部挤在一起,生在脸的中间,而皮肤也是一条一条的,布满了裂开的血口,就象他的皮肤包裹不住他的身体一样,有的地方结了痂,有的地方血还在渗出来。
“这不是人类。”这是周影的第一个结论,可是也没有见过听过这样的妖怪,难道是自己所不知道的某种生物?
“不要看他,那什么都不是……”南羽把桌子上的不知什么东西推到地上,“哗啦”一声,那些用玻璃试管装着的东西碎了一地。“那不过是人类为了追求长生,犯下的错误之一而已。”
“长生……”周影重复着这个在他的想法里和只有短短几十年生命的人类有些扯不上关系的词。
南羽轻笑着说:“不会以为只有我们在不停地修练,追求更完善、更长久的生命吧?当初是用了天地间所有的生灵的灵和魂把人类创造出来的,所以只有人类才有三魂七魄那么多,所以也只有人类是和其他一切生灵最接近的,无论是神民、妖怪、动物、植物……每一种生灵,和他们最相似的生灵都是人类。所有的生命都畏惧死,都梦想着长生,人类自然也就比其他生灵都更想长生了。”
“是吗……”南羽显然是象刘地一样很了解人类的,周影甚至觉得,或许她还要更接近人类,“可是他们这究竟是做了什么?”周影对于地上那个“人”还是不解。
南羽看着他,露出了明显带着悲哀的眼神,使周影无法再追问下去。
南羽一边和周影说话,手中一直没有停下来,她把多支试管打破,又从一个密封的容器中倒空了许多黏稠的液体,接着把一些她从好几本笔记,资料中抽出、撕下的纸张放在一起,手指一拂,纸张猛烈地燃烧起来,转眼化作了飞灰。
“很多次了……”南羽突然说,“他们一直犯错,所以我要不断地替他们善后。”也许因为她觉得周影与别的妖怪不同,也计她很想和别人(妖怪?)说说话,竟然开始跟他说起了事情的祥情,“那是一个克隆人。”她说完后看着周影,仿佛在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是克隆人。
“克隆人?是的,最近人类的各种话题常提到这种东西。”周影开始在记忆里搜寻关于克隆人的印象,“人类为什么要克隆自己呢?制造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东西,就代表自己可以继续活下去了吗?我无法理解这种想法。”
“不是,”南羽面无表情地说,“他们是想把克隆人的器官移植到自己身上,让自己的身体永保年轻。”
周影微微张开嘴,过了一会才说:“这不是和采补一样?”
“……因为克隆人一诞生的时候全是婴儿,而婴儿的有些器官是无法移植给成年人的,而他们也不愿意花费时间把这些‘器官’抚养长大,所以他们在做出了克隆人之后,又开始研究使婴儿快速长大的办法。而他,就是失败的作品。一次又一次,他们先生产出并不完整的克隆人,然后他们用来生长的办法又使实验品变成了怪兽,而我就不得不来替他们善后。”南羽在一名被“实验品”打昏的医生身上施展法术,即为他疗伤,也抹去他部分记忆。
“不管他们如何?”周影直觉地对这些人类生出厌恶。
“我喜欢人类。”南羽这么回答。
周影不由把心里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你很象刘地。”
“刘地……那个地狼?”
“对,他也吃人,但是他真的很喜欢人类,总是无法扔下人类的事不管。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象你这样承认。”
“哈啾,哈啾!”
刘地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揉揉鼻子,自言自语地咕哝:“最今有流感,难道我感冒了?不过我是妖怪啊,为什么要感冒?还是因为昨天一起过夜的那个妖怪女子毛皮太丰厚,对皮毛过敏了?可我自己的皮毛多么华美、厚实啊,我怎么不过敏?明白了,因为有个家伙在说我
是有个家伙在说英俊的地狼坏话
还是有个美女在思念我呢?
啦啦啦啦啦……“他又开始自编歌曲来唱,并且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倾着身子看眼前这座房子。
位于偏僻的路段,已经经历了些岁月的房屋静静坐在黑暗中,门口一块招牌依旧写着“中信生物研究所”几个字,但是里面早已人去楼空了。自从林青萍将生物研究所结束之后,这些房屋还没有被再次租出去,所以空放在那里,一丝生气都没有。
刘地老实不客气地穿地墙壁走了进去。
“地狼,地狼总是这么英俊,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英俊,
啦啦啦啦啦啦……“他一边走一边唱歌,对于这里没有人的情况来说,听不到他的歌声应该是件幸运的事。
虽然嘴里没闲着,刘地的双眼也一直没有松懈搜寻自己要找的目标。当他推开挡在一扇门前面的一大堆杂物,扭断锈迹斑斑的锁,打开门露出后面通向地下的阶梯后,耸动鼻子嗅了嗅,满意地点点头,大摇大摆地向下面走去。
地下是个实验室样的地方,摆满了试管、仪器以及其它一些这类的东西──如果此时刘地知道周影在市立医院里看到了什么,他就会发觉他看到的这个地方或许设施、装璜简陋了一些,但是跟周影现在所看到的事物何其的相似。
“林青萍应该也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吧?”刘地自言自语地问,接着又自己回答:“她当然不知道对吗。”
这里就是林海那笔钱的去向所在了,那么他背着妻子在这里做的,究竟是什么呢?
刘地一边这么想一边开始四处张看,乱翻着那些实验资料,把仪器里的试管一根根拿出来察着、闻气味,这么忙活了半天,他把看完的一本笔记本扔到地上,突然纵声大笑起来,笑得手里试管都拿不稳,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哈哈哈哈,人类,哈哈哈哈,人类啊……哈哈哈哈,这样的事,也只有人类才做得出来吧!哈哈哈哈……”
直到实在笑的失去了力气,他才在那摆满试管的桌子上坐下来,一边一根一根地把那些试管往地上丢,一边想:“那么,还有一个地方需要去……”
当人类医生醒过来时,南羽和周影已经离开了那个地下室,他们并肩缓缓走在医院的长廊里。
“真的那么喜欢人类吗?”周影虽然看地出南羽很爱护人类,可是他还是对妖怪如此珍惜人类很不解,特别是南羽还是一个以吸食血液为主食的僵尸。
“我必须喜欢……”南羽思考着这个问题,长长地叹息一声后,说出来这样的答案,“因为我曾经吃过人。在我刚刚从尸体变僵尸的时候就开始吃人了,吃了很长时间──不吃别的东西,只吃人类。吸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啃他们的骨髓。不论是男人、女人还是老人、孩子,不论他们反抗、哀求,还是恐惧,我全把他们吃掉了。所以现在我呆在人类的医院里为人类治病,保护他们的安全,只是因为这一切全是我亏欠他们的。”
“可是人类不是也吃其他生物吗?而且吃的毫无歉意,就象妖怪吃人类一样,是天经地义的事。”周影不太同意这种心态,如果都象她这样,占妖怪总数百分之九十的吃人妖怪都够成立一个什么“爱护人类协会”了吧?
“可我不是人类,我不想和他们一样!”南羽正容说。
“嗯……”周影没有异议,他想要学着作人,但是有很多事,很多人也会让他有“我不想和他们一样的念头。”
“……即使吃了九百九十九个恶人,那也是在吃人,即使其中只有一个无罪无辜的人,所犯下的过错也抵得过毁灭了一个城市……”南羽仰头望着天,回忆起自己是从什么时候不再为了“食用”而杀生的,那个时候的悔恨一直还留在她的心头。
“你是因为迷惘才留在这里吧?”周影在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南羽的内心,直言直语地说,“不是因为愧疚,而是突然发现自己喜欢着一直用来当作食物的人类,而不知道何去何从了吧。”当南羽看着他的时候他又说:“因为我也是那样,虽然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忽然又会觉得自己不想成为那样,所以常常会觉得迷惘。”
南羽思考了一会儿,一笑说:“大概想做自己最想做的事,都会觉得迷惘吧?”
“也许……”周影也笑了一下。
“那么你来这个城市中是为了什么?”南羽发问。
周影迟疑了一下,他总是因为这个问题受善意的嘲弄,刘地、林睿和瑰儿都是这样,虽然他已经对这样的结果习惯,并且也不怎么在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希望南羽也这样做,但是迟疑过后,他还是说:“我在学着做人,因为我想修成正果。”
“是吗,”南羽认真地说,“那太了不起了,一不要有非凡的毅力才能坚持吧?”
“……”周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自己的行为并不需要别人的认同才能进行下去,但是一直在努力,一直在追求的事能够得到称许和鼓励,还是一件令他心头一热的事,“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你也是,是第一个对我说,我对人类所作的一切不是出于仁慈或别的什么,而是出于迷惘──你说的很对,所以也请相信,我对你说的也是对的,只要一直努力,就总有达成的一天。”
南羽的笑容让周影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也不由自主的笑起来,虽然一直对“快乐”这件事不太了解,但是现在他认为,能和南羽这样一边说话一边并肩前进是件很“快乐”的事。
“你就这么回来了!把去的目的忘的一干二净!”林睿大叫大嚷着,“本来以为你会比较可靠呢,结果和那只地狼一样!”
周影自知理亏,没法和他争辨。和南羽一直聊了几个钟头,回来之后还沉浸在那种愉悦的心情里,却把自己要问她的事忘的干净彻底,不是一进门就被林睿追着问,他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去找南羽了。他试着岔开话题,问:“刘地还没回来吗?”
“早回来了,不过又出去了……”林睿无奈地往沙发上一坐,“他说今天晚上和女人有约会,有事明天再说……”他斜眼看着周影,“我竟然会指望你们。”
“早知道我跟你去,”火儿火上浇油地说,“我决对会让她招出来的。”
“就是,我们一起去,不靠那两个家伙了!”林睿用拳一砸桌子,“让她知道火儿的厉害!”
“对,让她知道我厉害!”
“不行!”周影大声叫,“明天我再去一次,她一定会告诉我的。”他令天之所以没有带火儿去,是因为一开始他就是想请南羽告诉自己,而带火儿去的话,就她象是要强逼她说一样,他尽量的想尊重对方,现在他为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而高兴。
“明天?那你今天晚上干什么?”林睿不依不饶地问,“别告诉我你要去工作,如果你把工作看得比我妈妈重要,我就拆了你那辆破车。”
“我刚回来。”
“现在去,不然我和火儿去,”林睿摆出耍流氓的架式。
周影和他对视了一会,终于做出了妥协,“我现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