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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阐靠在椅背上,笑得高深莫测,“那就要看太子殿下您是怎么理解的了。”
“……小全子,送客!”杨勇站起身,准备转回自己的寝居,却被宇文阐一把拉住。
“哎哎,尊贵的殿下,别这么薄情么。”
杨勇的脸更黑了,面无表情道:“小全子,送客!”
“殿下,臣明日还会来的,明日不行后日也可以,反正臣这几日都有空,随时可以过来。”宇文阐边让小全子不要弄皱他的华服,边对着杨勇的背影喊。
宇文阐的声音被风吹散,主厅里的红烛突地发出爆裂的声音,杨勇抬头望着眼前的那张孔夫子的画像,长长叹了口气。
第七十七章 :
接连六天;宇文阐拜访六了天,杨勇也命人赶了六天;无论小全子软的、硬的都上;宇文阐愣是在后一天依然厚着脸皮笑嘻嘻地过来,以至于小全子都赶得不好意思了。
到了第七天,当杨勇说招待他后,小全子差点没跳起来谢天谢地,活了十几个年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死皮赖脸的人;关键对方还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这次招待宇文阐的除了杨勇,恪靖也来了;宇文阐见到恪靖,一下子疏离杨勇;和恪靖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而杨勇在一边只能默默喝着茶;因为他发现,明明两人间的谈话还是有空余之地;可他连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午后;日光照着大地;后庭院落了一地的树叶,远远望过去,似是一条狭长的树叶小径,寒风吹过,树叶纷飞,竟是迷人眼的景色。
太阳照在身上暖融融的,鼻息间是泡开的绿茶的香味,杨勇眯了眯眼,跟趴在围墙上的花斑猫对望了几眼,见它舔了舔嘴巴闭上眼,他也不自觉地闭上了眼。
“殿下……殿下?”
杨勇猛地抬起头,惊慌失措地四下张望,以为是出什么了,却见宇文阐一脸古怪地对着他看。
“怎、怎么了?”这么盯着他看,很怪吗?
宇文阐一脸『您睡着了?』的惊讶表情,让杨勇顿觉的浑身不自在。
“本殿下……错过什么了吗?”
“不是,”宇文阐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在这里您都能睡得香甜,臣以为只有在舒适的环境才可以让殿下您睡得着呢。”
本殿下有那么娇生惯养吗?杨勇很不爽地看着他。
大凡贵族出身的不都是娇生惯养的吗?宇文阐把茶杯拿起来,以袖子半掩住脸笑眯眯地回看他。
“不过,臣真的很惊讶,现在的殿下和臣第一次所见时的殿下,变了好多,而且方才和太子妃谈论您时,太子妃对殿下的评价也很高呢。”
好话人人都爱听,杨勇自然也是,特别是听到恪靖对他的评价,眼睛都亮了亮,不过也只是那么一下下而已。他和她还在沉默当中,他不和她说话,她也没主动和他讲话,而两个人至近为止,谈论过最多的就是怎么帮助和州的受灾百姓,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多说过其他的话。
程府大牢,悬挂在两边墙壁上的是铁盘,盘内燃着火,照亮了整间大牢。杨勇带着宇文阐下了台阶,走到最靠近东边的那个牢房,他们才停下。
“喂,一会儿不要告诉太子妃,是本殿下带你来见他的。”
“尊贵的殿下,您觉得,太子妃娘娘会那么笨么?”
一句话堵得杨勇哑口无言,早在当时宇文阐问起他关于隋仪的事时,他就该想到的。
“不过,太子妃娘娘不问我们为何来程府的缘由,想必她也是默认的了。”
杨勇的心稍稍安定下来了些,还没松口气,就被宇文阐接下来的话弄得差点岔气。
他说,原来你对太子妃的认识,一点都不清楚啊。
外头的天色很蓝,就跟那块深海之蓝一样。
深海之蓝啊……
杨勇回到总管府之后没多久,宇文阐也回来了,小全子说杨勇在书房,宇文阐过去的时候见到他正对着一个长长的盒子发呆。那盒子的包装很精美,水蓝色的上等锦帛材质,上头绣着祥云的图案,盒子用一根银色带子绑着,一看就是装着价值不菲的物件。
“太子殿下。”
“哦,你回来了。”杨勇抬起头,脸上的表情还是很迷茫。
宇文阐跨进去,扣起双手说:“殿下,臣要回去了。”
“回去?”杨勇这才回过神来,“不是才来几天吗?怎么那么快……”话没说完,他意识到,不是时间快,而是头几天都被他给浪费掉了,虽说这其中也有宇文阐他自己的原因,可作为东道主的杨勇来说,对方不远千里好不容易地过来一趟,他这个做主人的却没怎么招待,也确实是说不过去。
“要不再留几天?本殿下带你去和州城内转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也越来越没底气,杨勇几乎不敢看宇文阐那脸了。
宇文阐笑笑,年轻的脸上漾着与之不相符的成熟。说白了,他也不过是二十未到的男子,却经历过诸多同龄人没有过的事,世态炎凉、人心叵测,他是一目了然的,何况……
杨勇看着他,脸上带着歉意。
“殿下,请不要这样看臣,”宇文阐站直身子,“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那是不变的定律,而臣也早已放下这心结,甘愿效忠殿下。”
“你?!”
见他满脸惊讶的样子,宇文阐倒是一脸的坦荡,“殿下是否不明白臣为何会甘愿为臣?那就请殿下听臣讲一个故事,相信殿下就能明白了。”
窗外突然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今年的雪似乎来得特别的早,一片又一片落在地上,瞬间化成了水。宇文阐站在总管府的大门口,对着那块牌匾看了很久。
“王爷,该上车了。”家仆在一边唤道。
“嗯,走吧。”
小全子提着食盒朝书房那边走去,食盒里装的是新做好的茶点,是太子妃娘娘的旨意。虽然这段时间,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都没怎么交流,但他看得出来,那两人还是在暗地里互相关注着对方的。如果他能帮得上什么忙的话……
来到书房前,见门还开着,小全子跨进门去,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见低低的呜咽声。探进脑袋往里看,小全子吓得都不敢前进一步。
那个哭得鼻涕泡都吹出来的男子,那个哭得鼻头红红的男子,是他家的太子殿下吗?还是有谁冒充了太子殿下,在这里发泄情绪?小全子正要迈进去安慰她的主子,却在瞥见杨勇手中的盒子时停了下来。
那个盒子他认得,是装着深海之蓝的盒子,还是他去帮忙一起去买的。那个时候太子殿下说原来那个包装深海之蓝的盒子太难看,硬要拉着他去逛,一个半的男人做女人家的事,他都羞于启齿,而杨勇却开心得跟什么似的,然后他们发现了这个盒子,用来配深海之蓝简直就是绝配。
本来是打算当天就给,可那天也不知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发生了什么事,东西没送出去,还令那二人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东西就一直搁着,如今深海之蓝出现在这里……
小全子后退几步,悄悄退出书房。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只是那么一会儿,地面就积起了薄薄的一层,踏在雪地里还能听见请问的吱嘎声。
小全子觉得此刻的他异常的兴奋开心,就跟得了千金那样,步履也不由得轻快了。
整整下了一夜的雪,屋檐上、树枝上、小道上都堆积成许多,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其他的颜色。雪混着水,从房檐和树枝上滑下来,还差点落到端着火盆的家仆身上。
总管府的各个厢房都增添了火盆,却还是不能令屋子里的温度升高点。王良媛拥着厚厚的棉被坐在热炕上缩成一团,平日里的高傲在此刻已经不再,只有被冻得直哆嗦的狼狈。
“娘娘,信来了。”夏香拿着一封信呈到王良媛面前。
“放这儿吧。”
夏香一愣,却还是把信放在暖炕的矮桌上。平常王良媛收到信,都是第一时间拆开看的,可现在,她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什么鬼天气?是要冷死人么?!”王良媛搓了搓耳朵,对着手哈气,“燃了火也不管事,夏香,再去拿些炭火来。”
“娘娘……炭火只怕不够……”
王良媛柳眉倒竖,呵斥道:“什么不够?叫你去拿你就去拿,养着你干什么吃的?!”
“娘娘,不是奴婢不愿意啊,而是太子妃娘娘说总管府不比东宫应有尽有,她说够用就好,倘若嫌不够,可以去外面看看那些贫困的百姓,对比一下就该心存感激了。”
听夏香这么说,王良媛更来气了,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吃里扒外的东西,并一个茶杯扔过去,砸中她的额头,扬言说若不能带回更多的炭火,就要打断她的腿。夏香吓得求王良媛饶命,最后还是不得不出来去拿炭火。
只是怎么能拿呢?今日送来的炭火不多,几个厢房的娘娘送过来,刚好够用,就算她去拿也是徒劳的。可她若拿不到又会被王良媛虐待,越想越气也越想越委屈,夏香不知不觉来到恪靖所住的地方,靠着围墙放声大哭。
抱着烧尽了的炭火出来的春苑正好见到哭得很凶的夏香,她愣了会儿,听声音听出是夏香,只将烧掉的渣子扔到指定地点,然后哼了声回去了。
原来你也有今天。春苑好不暗爽,想到之前夏香仗着王良媛三番五次来凤栖苑找茬,她就想过夏香绝对不会有好下场,想不到来得那么突然。
“什么事那么开心?”见春苑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恪靖合上书笑道,“说来听听,让大伙儿也乐乐。”
春苑露齿一笑,就把在外面看到的说了一遍,还用上夸张的手法。
“难怪本宫听到外面有人在哭,原来是王良媛身边的那丫头。”
听恪靖这么说,春苑更开心了,一口恶气终于有了出来的地方,即便不是她的功劳,她也还是很爽,然而恪靖接下来的那番话就让春苑爽不起来了。
“去,把夏香带到屋里来。”
春苑瞪大了眼望着恪靖,完全不能相信她所听到的。
“去吧,外面冰天雪地的,冻坏了怎么办?”
第七十八章 :
夏香惊恐不定、战战兢兢地坐在圆凳上;手里捧着茶杯,却不敢低头喝。春苑在一旁撅着嘴;很生气的样子;自始至终都不正眼看夏香一眼。
冬梅用轻咳示意春苑,却见她愈发把嘴撅得高了。冬梅无奈地摇摇头,也就随她去。冬梅知道春苑在赌气,太子妃不仅让春苑把夏香叫到屋子,还让春苑打水给夏香清洗伤口;更让春苑泡茶给夏香;而爱憎分明的春苑怎么能受得了,毕竟以前;夏香趁课间不在时不止一次针对她们为嫩她们。
“快喝茶啊,再不喝就凉掉了。”见夏香捧着茶杯发愣;恪靖笑眯眯地对她说;“放心吧;茶水里没有毒。”
就像被戳中似的,夏香脸一红;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低头喝了口。这茶;可比她在王良媛那边喝的好喝多了,清香又不涩,唇齿留香。就像是尝到了甜头,夏香不由地多喝了几口,直到听见春苑那句“乡巴佬”,她才猛然停住。
“春苑,去拿些糕点来。”
春苑不敢置信地看着恪靖,却听见恪靖以不容置喙的口吻重复了遍,表情亦是严肃的很。
鼻头一酸,春苑一扭身就跑了出去,因为恪靖说夏香是客,就要好好招待。
“娘娘……”冬梅看看跑出去的春苑,又看看端坐在暖炕上的恪靖,一脸的为难。
“不用去管她,这丫头,本宫宠她了,她就愈发不听话,看来不能再继续由着她了。”然后转头对夏香说,“如何,还要再来一杯吗?”
夏香连连摇头,“不、不用了,谢太子妃娘娘。”
“客气什么?你现在不是王良媛的婢女,而是本宫这边的客人,即是客人,就不用这般拘束了。”
夏香急急从圆凳上站起身,“谢娘娘好意,奴婢实在……不敢当。”
“你又来,本宫不说说了吗,你在这儿就是客,是不是要本宫亲自拉你起来?”
“奴婢不敢!”
“那就起来,坐下。”
夏香战战兢兢地坐回圆凳,双手却是搅着衣裳下摆。她自知恪靖这次请她进来还招待她,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所以她处处留心,就怕太子妃问什么绕弯子的问题,她一不留神就陷进去了。
何况曾经,她和王良媛是那么百般的针对恪靖,她就更不相信恪靖待她好是没有目的的。
春苑端着一盘豆沙馅饼过来,眼睛还红红的,明显是哭过的样子,她把盘子往夏香身旁的高脚桌上一放,又转身出去了。
“吃吧,刚做好的,要趁热才好吃。”
“奴婢先谢过娘娘,只是奴婢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了。”
见夏香这个样子,恪靖也不多做挽留,而是让冬梅把馅饼包好了送给夏香,夏香再三推脱,最终才收下。
等夏香走后,恪靖把春苑叫到身边坐下,伸指弹向她的额头,“还在生气呐?”
“奴婢哪敢哪,娘娘所做的决定都是对的,奴婢怎么会生气呢?”
“看你那样子就是气得不行,你啊,枉费你待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也一点不了解本宫的用意,你怎么就是不开窍呢?”
脑袋被狠狠戳了戳,春苑摸摸被戳过的地方,听懂恪靖话里的意思,只是还没开口问,杨勇就进来了,春苑和冬梅互看了眼,对杨勇请安了后相继退出去。
恪靖望着站在眼前的男子,忘了要说什么。从他得知杨广那事以来,他们就没有正式说过话,就连独处,两个人都是避开的,而今杨勇的突然出现,让恪靖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为什么她会有不知所措?这是她困惑的地方,也是难解的地方。而且他那双红肿的眼睛,似乎是哭得听凄惨的样子。
“阿媛……”
“殿下您哭过了?”
杨勇脸色一红,想好的满腔话语都在那双眼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愣愣看着她的眼,突地流下两行泪来。
“殿、殿下?”恪靖有些慌了,多日之后的第一次见面,竟是这种场面,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而这是杨勇第二次在她面前哭,还是她不知道哭的原因。
宇文阐对他所说的话,到现在为止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当别人都说你不行,而自己也在否定自己的时候,却独有一人还在那里告诉别人他的价值和能力,告诉别人雄狮所待的地方并不是囚笼,可偏偏是他把自己关在了笼子里,还怨天尤人。
“阿媛,我我我……”他深呼吸了口,“我没事,只是有东西送给你。”
擦掉眼泪,他从怀里掏出蓝色的盒子,小心翼翼地递到恪靖面前,“阿、阿媛……”他在心底嘲讽自己的懦弱,却又固执地不肯收回手,眼睛闪亮地盯着她,盼着她接过去。
“是什么?”恪靖接过来,抽掉上头的银丝线,打开盖子看,“这是?”
深海之蓝?她知道是一个姓杨的男子买去,却不知道是他。
“这深海之蓝真漂亮,殿下是要送给谁的呢?想必那人是殿下的……唯爱吧。”
“阿、阿媛!你你,你……你就是……”平日里随便一句甜言蜜语他都能信手拈来,可到了关键时刻,他就掉链子。杨勇暗暗地骂自己无能,却瞥见她对着他出神,那空洞的眼神就似装载了整个浩渺的宇宙,可就是没有他的身影。
心里突然一凉,杨勇在想是不是这段时间他太冷落她太无视她了,所以她的心都关上了,这样一想,杨勇就更觉愧疚了,想要接近又怕她拒绝,可若不靠近,他就憋得难受。
“阿媛……”
“殿下,这东西臣妾不能收。”
杨勇震惊了,果然是这样吗?她不愿再见他了?
“深海之蓝是给殿下您最心爱的女子,而云昭训才是殿下您的唯爱,这东西给她……”话未说完,她就被他强硬地扯了过去,并抱在他怀中,“殿下?”
“谁告诉你云昭训才是本殿下的唯爱?阿媛你才是!那么多人都瞧出来本宫爱的是你,怎么就你看不出来?”杨勇的语气带着几分挫败,却还是收紧双手。
恪靖被箍得有点透不过气,等到杨勇放开的时候,只觉得脖子里一凉,才发现他已将深海之蓝待在她脖子上了。
“不许摘下来,就跟我送你的金手镯一样,要一直戴着……阿媛,之前是我不好,你能,原来我吗?”
恪靖冷下脸,“殿下凭什么这般指使元儿?就因为元儿是您的妻子吗?”
“指使?怎么会是指使呢?之前是我误会了你,可是现在误会解开了,阿媛难道就不想同……”
“解开?怎么个解开?”恪靖离开他一些距离,冷冷看着他,“殿下,臣妾就开天窗说亮了吧,那日臣妾问隋仪的话您也听得清清楚楚,您要面对的敌人是您最爱的弟弟,可您并不打算将他列入您的敌人范围之内,您不会害他他就会来害您,不管是这次和州的暴动还是之前在围场里殿下您被刺,都是他的安排,您愿意和他为敌吗?”
杨勇对着她看了半天,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这两件本是不相干的事,却被恪靖严厉反驳掉。
“殿下,臣妾可不想成为寡妇,更不想那两个孩子成为没有双亲的孤儿。”
这是恪靖最后的话,深深地刻在他心里,透过那扇窗望见正在哄孩子的恪靖,他神色黯然地离开。
好好的一次和好,准备妥当的一次和好,最后却成了矛盾恶化的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停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