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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盘古斧
一路疾行,君棠沿着声响的来源寻求,越靠近心越惊,那地方分明就是羽琅曾经带他与紫珩去过的破天穴所在,而那恰恰便是静心阁的九门天机锁……
他抢先落了地,却被眼前的景象骇住了。
那原本作为出口的整棵大树被巨大的冲击力冲倒在地,露出地底一整片的突然,地面像是开了一个巨大的凹槽,那破天血完完整整的呈现在他面前。原本纯净的破天穴流出的泉水如今全变为鲜红刺眼的血水,沿着凹凸不平的地面缓缓往四周流去,血水过处,红土变为焦黑,散发出极大的异味。
泉水旁的玉雅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左手腕上明显被自己强自撕开的伤口一滴滴的鲜血落下泉中,转眼融入。可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疼痛,唯有看着泉水越发鲜艳而愈发放肆的笑声,隐隐还能听到她发出“赫赫”的笑声。
整个方寸山在剧烈晃动,从泉眼里更是发出虎啸龙吟般的笑声,惊动了满山的生灵,可是玉雅却浑然味觉,岿然不动,更加让君棠吃惊的是,他竟然无法靠近玉雅,每当他尝试靠近时,他便会被弹开。
他刚恢复仙人之神,修为尚未完全恢复,他竟然无法将她拉回来。
“玉雅!”他大声喊道,却见她眼神放空,缓慢的扭过头来,扫了他一眼,然后像看不着一般,继续。
“怎么会这样!”随之而来的紫珩刚停稳脚步,也尝试着上前拉开玉雅,可同君棠一样,片刻后便被摊开。玉雅周身似乎有一个光圈,能吸收他所有的法术,法术越高,反噬越强,吸收之后,那破天学的血水越发浓稠……
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一只白色的小兔子毫无阻碍地冲到玉雅身边,幼小的躯体尝试着拉开玉雅,玉雅却是不为所动。一次次裙角的用力拉扯,玉雅却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一般,浸泡在血水中的白兔一身染血,脏污不堪。
拉、扯、跌倒、爬起,继续拉扯,最后,那三瓣唇下的齿间渐渐流出一点点的血,发出呜咽的悲鸣。
目瞪口呆的紫珩似乎听到那只从未开口的兔子呜呜咽咽的女童声:“主人,主人,你醒醒,你醒醒呀……你会死的……”
“孽畜!”天空中一声冷冽的斥责,一道冷光从天贯入。盘古斧以势不可挡的姿态直直劈向玉雅的方向。竟不容丝毫的分辩,尾随而来的重华便用这开天辟地的神器要将玉雅了结。
紫珩心道一声:“完了。”这月歌儿,这玉雅,如何能在盘古斧下存货?他闭上眼不忍去看,却听到身边的人如风一般疾速飞向玉雅的方向,“玉雅!让开!”他听到君棠撕心裂肺的叫声,之后便是长久的沉寂。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在盘古斧即将落在玉雅身上时,那只白色的兔子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跃而上,挡在了玉雅跟前,上古神器不可阻挡的力量打在月歌儿的身上,月歌儿被劈翻在一边,玉雅更是被余下的力量劈到在地,脸上从眉心至鼻梁处,整张脸像是一分为二,伤口齐整地流着鲜血。
月歌儿幼小的身体在血水中不停地打颤,许是生命即将流逝,身体里的温暖一点点地游走。在众人的视线底下,那只兔子的身体渐渐膨胀,一点点变大,最后变为一个兔耳白衣童女。
在生命的最后,她一点点地爬向面目已非,失魂落魄的玉雅,握着她的手,似乎要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最终,所有的言语化作眼角的一滴泪。
“兔耳精灵族……”君棠呢喃道。十万年前仙魔大站,精灵一族中立避祸,唯有兔耳精灵一族站出来帮助炎魔。最终,兔耳精灵一族合族被灭,谁也没想到,这儿竟然还有一只。
精灵不同于妖精,他们高强的法力大多来自天生,且性格温顺友好,尤其是兔耳精灵族,外形酷似兔子,可爱地紧。
他之前分明查探过月歌儿,她身上完全没有法力。眼前的事实告诉他,不知道是谁封印了月歌儿的法力,并且让她混入方寸山中,一混便是十万年。而那时,唯一有这种能力的人,只能是白冥启。
他身上打了个寒颤,像是看到了整个巨大阴谋的一角,可那些想法就像抓不住的浮云,一闪而过,唯一留下的是不安。
“小雅。”他走向玉雅,被盘古斧神器之器波及而伤及的手臂伤口极深,似乎还能见到白骨外露。剧烈的疼痛却不及心底的担忧。
掏出身上所有的丸药,他一股脑全数让玉雅吞下,唯有颤抖的手证明,此刻他是有多害怕。
若是眼前的人就此死去他该如何?
从未想过的一个问题乍然在脑子里开了花,他从未想过,他从不敢想象,有一日,他竟然会失去她。
那是他唯一的徒弟,那是他曾许诺白头,不离不弃的……妻子……
片刻之前,她却可能如月歌儿那般死去,再也无法仰起头来,怯生生唤他一句“仙师”,甚至于,她再也无法唤出那个让他爱恨不能,痛之惜之的名字。
“若宇,君若宇……我们离开好不好?”
他再也不是君若宇,这个事实一直摆在心底,反复提醒自己。
“兔耳精灵!事实全部摆在眼前,还容她狡辩!”重华见一招未成,接连又是一招。
这一次,他的盘古斧还未劈下便被君棠拦下,那只肉裂见骨的手臂紧紧地拉着重华握着斧头的手,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重华,你已经伤了她。若是今日你再伤她分毫,我定会让你出不去这方寸山!”
那张脸上一道长长的伤口,就像是在他的心上拉开了一道口子,生生地疼。
他恨恨地看着重华,恨不能毁了那盘古斧,却听到重华低声说道:“君棠,若是十万年前,我还怕你三分。如今你法力才恢复,跟废人又有何两样?凭你?如何挡我?”
“帝君,纵然你是天帝的长孙,也莫太嚣张。”紫珩凉凉地插进来,弹了弹盘古斧,发出清亮的神器清铭,“若是天帝知道你擅自用盘古斧劈死了兔耳精灵最后一个族人,不知道为如何?”
天帝成仙前,曾与兔耳一族有过渊源。兔耳一族虽在仙魔大战时倒戈相向,天帝亦痛心不已,可得知兔耳一族全族覆灭,天帝曾言,若是兔耳一族尚有族人存活,可保她无虞。
“若是天帝知道你们二人包庇魔道的贼人,又不知道会如何?”重华不屑地笑,索性收了那盘古斧。不愧是天生的王者,那眼神里带着不可名状的压力。若不是二人心志坚定,都忍不住要跪下山呼万岁。
“你们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重华再次笑笑,趁着二人失神时,拿了捆仙索将二人捆做一堆,自己却是五指并作掌,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往玉雅的天灵盖上拍去。
呆滞在地上眼神直勾勾看着月歌儿尸身的玉雅在同一时间扬起那张破碎的脸,露出诡异的夺目绚烂的笑容,整个世界似乎都静止了,她的身体在重华掌风来的方向渐渐漂浮起来,在空中幻化成火烈之魂的模样,如今,这团火比饮血涧中的那团更加灼热更加明烈,她的身体也越发清晰。
全力向前的重华完全来不起收手,就与幻化出的火烈之魂正面相迎。那世间最锋利的刀刃穿过他的心脏,穿透他的躯体,在一瞬间,重华感觉到自己的心着了火灼热地烤着自己的五脏六腑,心死了,五脏六腑皆伤……
天空洒落一点点的血雨,再分开时,玉雅变为了小小的一只白鸦真身,孱弱地落在血水中,重华捂着心口,狠狠地吐了一口血水,晕死过去。
九天之上一阵又一阵的阴霾临近,黑云压城,城欲摧。轰隆隆的一阵雷声过后,从乌云的背后想起一阵庄严的声音,像是天外传来的佛号梵语,让人为之肃穆,又像是九天之外玄女弹奏的天籁之音,扫却心头的点点污秽,灵魂至躯体都得到了净化。
众人敛了神色,但凡此番景象,定是顶重要的人要现身。果不其然,片刻后,那云雾之外有人匆匆赶了来,片刻不及喘息便冲到重华身边,脸上纵横的沟壑已看不见他的脸色,可紧蹙的眉头看得出他很是担忧。
“总算来得不算晚。”经过一番抢救,重华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幸好我在来之前去老君那要了一些补心丸,否则你们真要酿成大祸了!”
捋着花白的胡须,玄武看了看地上的小小的白鸦真身,已然死去没了半点气息的月歌儿,失了心不省人事的重华,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晚了,还是晚了。千算万算,就是算不准……终究是场劫数,怎么都躲不过……”
“也罢,上一世我欠了你的人情,今日便全数还给你。将来造化如何,只能看你自己了。”
小小的白鸦躺在玄武的掌心,浑身冰冷地打着寒颤,玄武拿起手上的木獬法杖往地上一顿,平地里起了一座五彩琉璃塔,塔身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双手一送,小白鸦便被送进了琉璃塔内,安稳平静地躺着。
“玉雅,这琉璃塔是我从天外天借来的宝贝,有益于你养伤,你也能在里头好好净化□上的魔气。在这之前,无人能够伤害你。待你自己想起一切,便与天帝解释一切吧。我所能帮你的不过这些而已,余下的,皆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44、琉璃塔
玄武初初松开紫珩君棠身上的捆仙索,紫珩一个箭步冲到玄武身边,揪着他的白胡子蹭了蹭,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老院长啊,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这方寸山就要换天了啊!你是不是觉得天外天不好玩,想念我了,所以才回来的?”
玄武被他胡子抓着动弹不得,这会气不打一处来,拿着手上的木獬法杖就往紫珩身上招呼。
“就是你们这帮不省心的家伙,害本仙飞到了天外天,还要被你们的事儿被天外天的人笑话!若不是有人烧了告天香一路烧到了天外天,本仙还不知道你们险些酿下了掉脑袋的大祸!”
见在一旁的君棠鲜血直流,玄武捋着胡子恨铁不成钢地给他撒了些药。不过片刻的功夫,九天外的佛号再次响起,玄武皱着眉朝天吼道:“既然让本仙回来就让本仙多呆一会。好歹让我把这事儿处理下吧。本仙最恨做事虎头蛇尾,别吵!”
那声音果然弱了许多。
“你们两跟我来。”看似矮小的玄武,一手提着君棠的脖子,一手抓起紫珩,像民间抓小鸡一般,竟不需要任何的凭借,踏空飞行,转眼来到了长生殿。
那儿皮休正聚精会神全力开启长生殿内的最后一道九门天机锁,显然,那欲破土而出的人已经等待不及,极大的反噬让皮休十分吃力。
玄武见状连忙上去帮忙,好不容易开启九门天机锁的最后一道锁眼,方寸山上的地动才慢慢平息下来。
“人间不过两年,君棠你的法力竟然变得如此薄弱,紫珩你竟然差点连命都丢了……唉。这方寸山果然是无人了吗?”
紫珩凑近他身边道:“老院长,此番你回来我看着你极像你散财童子。你看,难得你去天外天回来一趟,总要送我点礼物是吧?天外天可都是好东西啊……”
玄武拍了下他的头道:“你现在怎么跟皮休一个样子,见财眼开!”话是这么说,随手却是丢给紫珩一把好剑,外形与紫珩从前使用的玄冰剑极为相似,但却是更胜于玄冰剑的上品的仙器。
丢给君棠的是一本能快速恢复修为的秘籍及一些增加修为的丹丸。
“天帝记仇,他的孙子重华也没好到哪里去。如今你们重伤了他,只怕天帝不久后便会派人下来抓玉雅去问罪。今日我特地下来一趟,一来是要帮你们度过眼前的劫难,二来,却是要告诉你们玉雅的身份。”
“玉雅初初上方寸山时,她母亲修书一封与我,详细说明了玉雅身上的胎记。我特地查过玉雅的命格。那时候却是一直被她身上一道神秘的力量挡着。两年前,我在天外天冥思,感应到紫珩有大劫难。那时候看到紫珩的命格星陨落,却被高人力挽狂澜救了回来。”
紫珩点了点头,想必玄武说的便是他在饮血涧遇到的那场大劫难。
“那时候,我突然福如心至,特地再查玉雅命格。这才发现,玉雅同紫珩一同遭遇大难,再入凡世历劫。那一直挡着玉雅命格的变数尽数去了。原本我一直觉得玉雅同我方寸山有缘,这才发现,玉雅她不是同方寸山有缘,她本就是我方寸山的人。”
“院长的意思是……”
“君棠,她便是引你入仙门的恩人,羽灵!”
“什么!”君棠睁大眼睛,“不可能,羽灵那时早就血祭九门天机锁,魂飞魄散!”
“你可记得当初白冥启走入九门天机锁之前做了什么事情?”
玄武拿下长生殿上白冥启的铭牌,“师从玄武”几个字依然清晰地镌刻着。他叹了口气,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弟子啊,虽是后来做了些错事,可他本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此事谁对谁错早就说不清了,可十万年后,他却想再掀波澜。
“我倾尽天下,莫非只为得到这样的一个她?师徒?若是来世,她非徒,我非师,谁还能阻我!九门天机锁,我进了便是!”
这孽徒当初的话还犹在耳畔,如今想来,早在那时他便预见了今日的景象。
“他入九门天机锁时,特地将火烈之魂放出。那时候,他便知道,自己将来定是要再次复活的。那日我们都以为羽灵定然魂飞魄散回天乏术,可独独忘记了,那白冥启的火烈之魂拥有聚魂索魄的能力。他待羽灵那般亲厚,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那日,他就是驱使火烈之魂搜集了羽灵善存人间的残魂碎魄,火烈之魂有灵性,知道白冥启失了自由,便带着羽灵的残魂独自在人间吸收天地之精华,并在合适的时候,随着羽灵的残魂投了仙胎。”
紫珩被玄武一番话绕晕了,思索了片刻才说:“所以你的意思是,玉雅的前世便是羽灵。正因为是羽灵仙子转世,所以玉雅天赋异禀,比起一般的小妖精更加聪慧?那为何玉雅从前一直长不大,却一夜成长呢?”
“前世仙魔大战引致生灵涂炭,羽灵一直深深内疚。最终血溅方寸山,也是她悲愤之下做的决定。大概是深深的自责,她转世之后,残存的意识里一直担心自己长大,还要再受那情苦,所以苦苦压抑着玉雅,只让她保持孩童模样。那日遭受大劫,先是身体里的火烈之魂挡了一道,免了她皮肉之苦,同时,却是逐渐唤醒了身体里的羽灵……”
“怪不得,怪不得她与羽灵仙子一般,面带梅花妆,神色也这般相似……”君棠喃喃自语,“那火烈之魂究竟是何神兵?自白冥启入魔道后,这火烈之魂便似从天而降,如今竟有这般灵性,能感知主人心意?”
“那火烈魂?”玄武捋着胡子,难得笑地苍凉。
时光似乎又回到了白冥启还在他门下之时。
“仙师,若是我想要做一件世间绝无仅有的神兵利器,该如何才好?”
“最好的神兵利器就是能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东西,你心意动,那神兵便动,无往而不利,焉能不剩?只是,那等方法太过狠辣,不知道也罢。”
他只不过提了这么一句,天资聪颖的他便自己琢磨透了。生生将自己的一根肋骨从身上抽出,以自身骨血炼制了这无上的神器。
肋骨……自己将自己的肋骨拆开,到底有多狠,才能对自己下得了这个手?
白冥启,你骨子里的傲气,骨子里的不顾一切,全是对着自己去的吗?
“那是他自己的肋骨,用着如何能不顺手?”
“肋骨?”君棠心咯噔一跳,“所以你的意思是……”
“玉雅如今,是羽灵的魂,炎魔的骨铸就而成的小妖精。若是她被魔道中人所得,以她为引子召唤炎魔,那势必再造乱世。可若是他的真身被天界所知,那唯一的结果就是她怀璧有罪,生生送上锁妖塔,受那九十九道天雷苦,最终,还是落个烟消云散。”
“我就说她是个倒霉孩子,如今怎么做都是错!院长你那琉璃塔虽是关住了她,却也是保护她。可关得了一时,关不了一世。这可如何是好?”
九天外声音再次传来,玄武蹙眉道:“这告天香只能容许我在人间停留一刻,我必须走了。你们切记,玉雅的身世莫让人任何人知道,否则不仅玉雅有难,方寸山定也不能太平!”
一道光打在玄武身上,玄武皱着眉仰天吼道:“回来啦!”
君棠慌忙拉住他问:“院长还未告诉君棠,如何救才能救玉雅……”
“置之死地而后生……君棠,你切记,那方寸山下的白冥启魂魄未全,定是他自己削去了一魂一魄转世去了。你一定要找到他,否则后患无穷!”
如他一贯的作风,来无影去无踪,缥缈的让人以为是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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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被关了三天。透过琉璃塔,玉雅清晰地看到周围的一切。时常会有侍卫近前,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
她知道自己此时丑极了。原本引以为傲的白羽毛如今邋遢不堪,因为被血水浸渍,变成一坨坨纠缠在一块儿。
她低低地埋着头,小小的乌溜溜的眼睛失去了光彩。
在灵台山时,她做一只小白鸦时,她凭借娇小身形自由来去。如今,她像极了人间被关在笼子里的猴子,被人戏耍着玩儿。
不同的是,那些猴子被人看了还能给个赏钱,她在琉璃塔里,任人观看,换来无数的鄙夷和唾弃。
从前做小白鸦欢快自在,如今被关在笼中,像是被扒光了衣服,带来无尽的羞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