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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在一群王府侍卫的跟随下,琬华带着念伊女扮男装乘马车往广化寺去。
念伊头一回出来,兴奋无比,被琬华抱着撩着窗帘一角向外瞄,一双大眼里满是新奇。琬华笑道:“看上什么了,就让侍卫买来。一会儿咱们去寺庙里给菩萨烧了香,我再带小伊各处逛逛。”
“好!”念伊点头如捣蒜,眼睛笑眯成了两只弯弯的月牙。
“你看,小伊的要求我都满足,那小伊是不是也应该满足我的一个要求?”琬华摸着她的脑袋道。
“什么要求?”念伊放下窗帘,眨着眼好奇地看着她。
琬华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我的要求一点儿也不难办到——小伊是不是应该叫我一声额娘?”
念伊张了张小嘴,定定地扬着脸望她,半晌说不出话,眼圈却渐渐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
“怎么哭了?”琬华心头一颤,慌忙掏出绢子为她擦眼泪,“小伊若是不愿意就算了,我没有强迫小伊的意思。小伊想叫我什么都可以……”唉,果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念伊的小鼻子抽了抽:“真的可以叫额娘吗?”
琬华一怔,随即感到既心疼又心酸,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声音都不由带了一丝颤抖:“当然可以啊,我就是小伊的额娘。”
念伊止住了眼泪:“那额娘会给小伊讲故事、画图册吗?”
“会,当然会!以后每天额娘都给小伊讲故事、画图册。”琬华在她的脸颊上重重吻了一下,“以后小伊就跟额娘住在一起。”
念伊幸福地点头,在她怀里蹭了蹭:“嗯!”想了想又道,“那额娘会做小布熊吗?阿玛有一只小布熊,可是阿玛不给小伊玩,阿玛说那是额娘给他的,别人都不准碰,哥哥们也都有小布熊,都是额娘给他们做的,虽然哥哥们会把小布熊给小伊玩,可是小伊也想让额娘专门给小伊做一个,属于小伊自己的小布熊。”
“额娘会做小布熊。额娘给小伊做一堆,大的小的都有,让阿玛和哥哥们眼馋,好不好?”琬华真想把天底下所有好东西都给这丫头。
“好!”念伊很是欢喜,咧开嘴,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真是乖女儿!额娘最乖的女儿!”琬华心里也别提多高兴:年纪小就是好收买啊!她真佩服自己,能生出这么乖巧可爱让人看一眼就心疼的闺女!
到了广化寺,琬华在菩萨面前烧香许愿。然后对一直乖乖站在她身边的念伊道:“让侍卫们带小伊先在这里玩,额娘去向方丈要一本经书,一会儿就过来。好不好?”
念伊点头:“额娘快点回来。”
“好。”琬华摸摸她的小脑袋,嘱咐了侍卫两句,就去了西院的方丈院。
“这位施主,请问你找谁?”一个小沙弥合掌对她道。
琬华扫视一眼这座尚有印象的院子,还了一礼:“我找济真法师,就是你们寺的方丈。”
“济真法师?”小沙弥挠挠头,有些疑惑,“我寺的方丈法号唯印,不是济真啊?”
“什么?”琬华呆住。
“不过贫僧是新来的,还不太清楚,”小沙弥有些害羞地笑笑,“贫僧去问问师兄本寺有没有济真法师。”
“阿弥陀佛。”一声圆厚悠然的佛音传来。小沙弥转头一看,欣喜地行礼:“唯印师父。”琬华也看见了那个跟济真法师有差不多长的白胡子的和尚,忙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原来是唯印法师,不知法师可知济真法师去哪儿了?”
“济真方丈已于七年前圆寂了。”
“什么?!”琬华吃了一惊,“从前我见过济真法师,见他精神矍铄身体康健,怎么突然就圆寂了?”
“阿弥陀佛,济真方丈功德圆满,自然涅槃而去,施主不必惊讶,此乃我佛家修行之人向往之终也。”唯印微微一笑,双目清澈明亮,“施主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需要解惑?”
琬华见这老和尚似乎也是个高僧,忙合掌道:“在下正是想请法师能为在下解惑。请问法师对‘缘分’二字如何看法?像我这种凡尘中人该如何自处呢?”
唯印悠然道:“施主只需心存善念、顺乎本心。”
琬华怔忡:“只需如此?”
唯印微笑:“此二者合一,便如良田净水,乃发菩提心之要义。施主今世乃有福之人,是前世修身之果,更应如此,方能早证菩提,早登极乐。”
琬华顿时打了个哆嗦:“我、我可不想登极乐!我只是个凡夫俗子,在那三界轮回中找到一点活着的价值和幸福罢了。大师说的,要我心存善念、顺乎本心,我记得便是。”
唯印颔首:“阿弥陀佛。施主记住,一切皆是机缘。”
琬华将这话咀嚼了一番,似乎悟出些什么,合掌行礼:“多谢大师。”想到要找个到这里来的借口,便笑着道,“在下还想向大师要一本《金刚经》,平日静下心来也可诵一诵经,领悟佛法中的大智慧。”
唯印很好说话,对旁边的那个新来的小沙弥道:“去为师禅房中取一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赠与这位施主。”
琬华拿了经书,向唯印道了谢,便往前面大殿去。
念伊坐在蒲团上,手托着腮眼巴巴地望着通向西院的穿堂,看见琬华出来,高兴地爬起来跑过去。琬华摸摸她的脸蛋,笑道:“小伊真乖。走,咱们逛街去。”
等逛到中午,她俩仍然兴致勃勃,身后的侍卫却都有苦不敢言:一个个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全是自家大格格看上的东西,有两个侍卫还一手拿着一只花蝴蝶大风筝,一手拿着一串没吃完的糖葫芦,看起来颇为好笑。念伊对什么都觉得新奇,而琬华只要见她对某件物品一表露出感兴趣或者喜欢的表情就会为她买下来,所以这个时候侍卫们手上的东西还在增加:唉,跟着两位购物狂的女主子还真不是一件轻松事儿。
“小伊饿了吗,我带你去酒楼。”
“嗯。”念伊正在专心吃一只大大的棉花糖。
到了离此不远的醉仙楼,要了一间雅间,琬华就拉着念伊往二楼去。这时上面正好下来几个人,琬华也没抬头去看,揽着念伊的肩往里让了让。
“图四伯。”念伊甜甜地唤了一声。
琬华一怔,抬起头,正好撞入了男子那双如桃花潭水的眸子中。巴尔图?完全想不到,如今的巴尔图会是如此的英俊成熟了。
琬儿?巴尔图眸中带着震惊的闪亮光芒转瞬即逝:不,她不是琬儿,她是胤禛的继福晋,琬儿的堂妹玉华,长得还真有几分像啊!
琬华微微张阖了几下嘴唇,终于吐出几个字:“请四伯安。”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她根本不能多说什么。
“弟妹安好。”巴尔图礼貌地笑笑,摸了摸念伊的头,侧身让到一旁,“弟妹先请。”
“谢四伯。”琬华也不好再计较,垂下眼睫,牵着念伊上了楼去。忍不住回头看了巴尔图一行人一眼,目送他出了酒楼。
雅间比较大,不止一张桌子。琬华同念伊坐一桌,让侍卫们坐了两桌,只说在外面不要拘束,礼节多了会暴露身份,毕竟这次是微服出来的。侍卫们没想到福晋如此宽仁亲和,心中纳罕,均想:那些说福晋喜怒不定待人刻薄的传闻实在是不真实,下次再听谁说这话,就让他尝尝自己的拳头。
午后,马车在府外停下,念伊已经倚在她的怀里睡着了。琬华将她抱回自己房里,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这才捏了捏有些酸疼的胳膊。
“爷回来了吗?”琬华问丫鬟。
蕊香点点头:“爷已经回来了,这会儿用过膳在东书院的书房。小福子公公刚才传过话来,让福晋回来了就去爷书房一趟……爷知道福晋带大格格出门,好像挺生气的……”
“我知道了。”琬华点点头,她也正要去找他呢。回来这一路她也想清楚了,唯印法师不是让她心存善念顺乎本心吗?既然她一直是想告诉他自己就是琬华,那么就按照这样的心意去做吧。她其实很清楚,那种害怕将来再离开一次从而克制这种想法并非出于本心。自己的离开既然对他造成了伤害,现在能再度回来,就应该去弥补去挽回,而不是害怕会再伤害他一次就逃避。如果将来真的在他寿终正寝之前自己先离开了,那时候,他已经足够成熟,或许已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痛苦了吧?
既然有些事她无法掌控,那么就顺乎本心吧。
穿过几座院子,走过一道道门槛,行过一条条回廊,她站在东书院的书房外,身后是一片片姹紫嫣红、如雪玉兰。小盛子对她行了一礼:“福晋,主子等您半天了。”
琬华推开门,转头望向那个端坐在书案后,一脸阴沉的人,淡淡一笑,进了屋去,顺手掩上了门。
胤禛站起身,向她走过来,直到她的面前停下脚步,双眼如盯着猎物的鹰隼一般紧盯着她,脸色已经黑到了极点。琬华刚要说话,他忽然抬起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抵在了墙上。
“……”他的力道很大,几乎要把她的脖子掐断,琬华根本发不出一个音节,甚至不能呼吸。
“你听好,”胤禛咬着牙,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道,“我不管你又想玩什么花招,你给我离小伊远点!”琬华直翻白眼,也不知是因为自己缺氧还是认为他大脑缺氧。只听他接着道,“否则,我会掐死你!”说着,他手上的力道猛地加重。
自己不会就这么被他掐死了吧?!琬华觉得脖子和喉咙都很痛,喘不上气又导致胸口十分憋闷,眼前已经开始一阵阵发黑了,那张至爱的面庞一阵清晰一阵模糊。我靠!你他娘的再不放开姐姐我真要挂了!
胤禛终于松开了她。琬华顺着墙滑了下去,伏在地上开始猛咳起来,四肢无力浑身虚脱。
“滚!”胤禛转过身去,低喝一声。
混蛋!超级大混蛋!琬华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边咳,一边从喉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我……是琬华……我是……你的琬儿……”
“你说什么!”胤禛倏然回身,瞪大了眼,抓住她的衣襟一把将她提起来又抵在了墙上,明显是在努力按捺着胸中滔天的怒意,用了从未有过的寒冷低沉的声调道,“你再说一遍。”
琬华心中咯噔一下,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我……是琬华。”猛然就见他扬起一只手狠狠扇下来。
没有听见那样清脆的“啪”地一声,只听见四爷的一声闷哼,琬华的双脚终于踩实了地面。她满眼复杂地看着那个弯着腰护住某处要害的人,听到他用痛苦和极度愤怒的声音道:“你敢踢爷……你这个不得好死的阴险的女人……”
琬华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在遇到歹徒且上身被制的生死关头我只会这一招……我、我要是不用这一招,刚才一定会被你打落掉几颗牙……”那一巴掌光听风声就知道会有多狠。不过……乖乖,不会真被她踢坏了吧?她明明还留了几分力气的。
胤禛突然直起身,吓得她连退两步,后背又贴在了墙上。被他阴晴不定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琬华定了定神,将心一横:“胤禛,你真的不认识我了?我是琬……”
“住口!”胤禛怒喝着打断她的话,“你的疯话不是头一回了,你最好记住我刚才警告过你的话!离小伊远点!还有,不要让我听见从你嘴里说出那个名字,你不配!”
晕,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偏激执拗了?大概也因为玉华从前偶尔也确实有过疯言疯语的行为,所以被他曲解了?琬华苦笑连连:“我从来没想过伤害小伊,我只是想关心她。她从小没有感受过母爱,我现在才知道,她其实很渴望母爱,所以我想好好爱她。”
胤禛冷眸一凝:“你能有这等好心?”
琬华被气笑了:“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想要伤害小伊?我伤害小伊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看他眸中闪过一抹犹疑,她又叹了口气,“我是真的喜欢小伊那个孩子,她很乖很可爱。你若实在不能理解我的行为,干脆把这当成是我曲线救国吧。”
胤禛双眼微眯:“什么意思?”
琬华最后瞥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去,丢下一句话:“我为了让你爱上我,先从孩子下手,让他们喜欢我这个额娘。”
胤禛冷眸中闪过怒气:“你做梦!别让我更加厌恶你!”
琬华打开门,看了一眼外面蓝蓝的天,悠悠道:“那就走着瞧吧。”说完,抬脚扬长而去。
第50章 爱无止境
没几天的工夫,在琬华的各种攻势下;她与念伊已经是母女情深了;与弘晖和弘昐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前院的东厢院里;弘晖和弘昐趴在一张书案上,每人手上拿一本书,眼睛却没往书上瞧,正头挨着头小声说话。
“哥;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儿吗?”弘昐带着疑惑问道;“就是额娘还没离开咱们的时候。”
弘晖点点头:“那时咱们已经两三岁;差不多能记事了。我反正还能记得额娘……额娘把咱俩抱在怀里,给咱们讲故事……额娘是这世上最美丽最温柔的女人,额娘的声音也是最动听的。”
弘昐手撑着额角,也陷入了回忆中:“是啊;额娘是最好的……哥,你发现没有,福晋跟额娘长得挺像,而且现在的福晋跟额娘更像了。福晋从前对咱们冷冷淡淡的,从没有多说过一句话,怎么这些天对咱们像变了个人,而且也和蔼可亲多了,跟福晋呆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就越发产生一种错觉,福晋就是咱们的额娘。”
“是啊,我也有这种感觉。福晋对咱们那么温柔关爱,就像额娘一样。”弘晖若有所思,“可你说这是为什么呢?福晋为什么前后转变这么大呢?”
小哥俩冥思苦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许久,弘昐自己也不能确定地道:“哥,你说现在的福晋会不会就是咱们的额娘?不然怎么会既长得像性格也像?”
“那你如何解释福晋从前对咱们都冷冷淡淡的?”弘晖摊手。
“这个嘛……”弘昐敲敲脑袋,眼睛突然一亮,“会不会是额娘投胎了?现在的福晋就是额娘投胎的,只是额娘出生后就忘了很多事,最近才想起来?”
“你笨啊,你不会算数啊?”弘晖翻翻眼睛,“你算算额娘和福晋的年龄,就知道额娘走的时候福晋起码也有六七岁了,怎么投胎?况且,夫子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弘昐挠挠头:“这倒也是……那我就不知道了。”想了半天,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要不咱们直接去问福晋吧,她若真是额娘,一定会承认并告诉咱们原因的。”
“那如果不是呢?”弘晖犹豫不决,“突然去问实在冒失,而且这种事也不能让更多人知道。”
弘昐学他刚才的样子摊手:“那你说怎么办?”
弘晖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咱们去试探她,有些事只有额娘和咱们知道,她若也知道,那必然是额娘了。”
“好!”弘昐扔下书,“咱俩好好想想怎么试探才好。”
……
后院正屋里,琬华怀里抱着念伊,念伊怀里抱着一只跟她差不多大的绒布流氓兔,正在听琬华拿着图册给她讲故事。额娘给她留下的图册上的故事她已经听哥哥们讲过很多遍了,从小到大怎么也听不厌,甚至早就能烂熟于心。但是现在每次听琬华讲起来,她还是觉得新奇有趣,听得津津有味,因为琬华把每一个故事都做了扩展,变成更多有趣的故事讲给她听。
“福晋,大阿哥和二阿哥来了。”
“进来。”琬华拨开挡住视线的兔子耳朵,望向走进屋来的玉树临风的小哥俩。俩人一齐行礼请安,动作很是一致。琬华微微一笑:“平身,过来坐着,等我把这个故事给妹妹讲完。”
俩人咧嘴一笑,走过来在炕边的绣墩上坐下。蕊香奉上茶来,哥俩接过茶,对丫鬟们挥了一下手,蕊香便领着屋内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念伊怀里的大兔子挡住了琬华的目光,这一幕她倒没看见,继续给念伊讲故事。待到这本画册讲完,便问起俩儿子这几天的学习情况。
弘晖和弘昐学业一直有长足的进步,虽然先生严格,但他俩有时仍然能靠着自己的努力得到先生的褒奖,令琬华也颇感欣慰。这回小哥俩又聊了些在宫中学堂发生的趣事,一时越发的其乐融融。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到了传晚膳的时候。
琬华笑着道:“天石、天松,今儿就在这陪我用晚膳吧。”
小哥俩正中下怀,自是连忙答应。
丫鬟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将各种菜色摆了一桌子,每种量并不多,看起来精致又丰富。四人分主从位而坐,这是用餐时的规矩。琬华自是在面对门的正位坐下,弘晖和弘昐东西昭穆而坐,最小的念伊背对着门坐在末位。
丫鬟们将念伊怀里的流氓兔抱走,为她掩了衣襟。琬华说一声“开动吧”,大家这才拿起筷子用膳。弘昐向弘晖偷偷使个眼色,弘晖会意,俩人便开始为琬华布菜,其中有额娘爱吃的干烧冬笋和素炒鳝丝,还有额娘很不爱吃的爆炒鱿鱼和酱焖鹌鹑——对额娘的许多喜好,哥俩一是凭着自己的记忆,二是从前也听阿玛说过。
琬华看着儿子们给自己夹的满满一碟菜,心里十分感动,这可是儿子第一次给自己布菜呢,虽然有两样很不爱吃,可是不能拂了俩小子的好意,再不爱吃也要高高兴兴的吃下,况且是因为儿子布的菜,不好吃也变好吃了。
于是,在俩儿子的殷切目光下,琬华欢欢喜喜地将碟子里菜一扫而光。俩兄弟对视一眼,眼中皆透出一丝失望。
“哥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