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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我终于又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只觉得自己,仍然在上上下下地簸动著,但是我至少也觉出我的身子已不再被人紧抓著,我双手动了一动,突然,我的手,碰到了泥土!
在一个曾经经历过那样大风浪的人而言,忽然之间,双手碰到了泥土,那种欢喜之情,实在是难以形容的,我双手紧紧地抓著泥土,身子一挺,坐了起来。
在那一刹间,我昏眩的感觉,也消失无踪了。我睁开眼来,首先看到一片碧绿,我是在一个十分美丽的小岛的海滩上。
那一片碧线,乃是海水,它平静得几乎使人怀疑那是一块静止的绿玉。
但是,再向前望去,却可以看到在平静的海水之外,有著一团灰黑色的镶边,那道“镶边”在不断翻滚和变幻著。
我立即明白了,那便是我刚才遇到风浪的地方,在这小岛的四周围,终年累月,有巨大的浪头包围著,一年中只有极短的时间,浪头是平息的,这当然就是这个小岛会成为世外桃源的原因。
我将视线从远处收回来,看到在我的身旁,站著不少土人,他们的样子,看上去都是差不多的,但是我还是可以认出我的朋友来。
当我认出他来的时候,他也正向我走过来,在那一刹间,我当真不知是继续做他的朋友好,还是不睬他的好,因为在独木舟上,他会用如此不正常的手段对付我。
那土人直来到了我的身边,向前指了一指,示意我站起来,向前走去。
我在站起身子的时候,身子晃了一晃,那土人又过来将我扶住。
看来,他对我仍是十分友善。我自然也不会翻脸,但是我既然来到了这个岛上,我非要饮用一下那种白色的液汁不可!
我跟著那几个土人,一齐向前走去,那岛上的树木并不十分多,正如骆致谦所言,岛上大部份全是岩石。但是,岛上的岩石却不但形状怪异,而且颜色也十分美丽,这就使得整个岛屿,看来如同是想像中的仙境一样。岛上最多的,是巨大的竹子。
但是那种外形和竹子相类似的东西,实际上却并不是真正的竹子。
因为我看到它们开一种灰白色的花,和结成累累的果实,那自然便是制造不死药的原料。
我从海滩边走起,走到了一个山坳中停了下来,我估计我所看到的那种植物,它所结的果子之多,足足可以供那岛上的人,永远享受下去。
而岛上的土人,几乎也以此为唯一的食粮和饮料,他们每一个人的腰际,都悬著一个大竹筒,不时打开竹筒来,将竹筒内的汁液喝上几口。
我被安排在一间竹子造成的屋中,那屋子高大而宽敞,躺在屋中,有十分清凉的感觉。过了一会,有人送了一大盘食物来给我。
我一食,那盘食物,几乎全是鱼、虾,还有一只十分鲜美肥大的蚌,我趁机向那土人的腰际,指了一指,意思是要他将竹筒中的东西,给一点我喝喝。
可是,那土人却立即闪身,逃了开去,而且,立即又退出了那间竹屋。
他的行动,使我十分愤怒,我忍不住大叫了起来,向外冲了出去。
我刚一冲出竹屋,就看到我的朋友,急急地向我奔了过来,使我吃了一惊的是,他的手中,竟然抱著一柄冲锋枪。
在那一刹间,我实在不知发生了甚么事情,我连忙缩回了竹屋中,那土人却随即走了进来,但是他以后的动作,却使我十分放心。因为他将手中的冲锋枪,放到了地上,又向我作了一个手势,是示意我去动那枪的。
我俯身在地上拾起那柄冲锋枪,检查了一下。
那柄枪,一看便知道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物事,但是仍然十分完好,而且还有子弹,它是可以立即发射的。那土人指了指枪,又向我做了几个手势。他是在问我会不会使用这枪。
我点了点头,那土人高兴了起来。
我还不知道他的用意是甚么,但是这时,我已听到了咚咚的鼓声,当我向外看去的时候,看到许多土人,自屋中奔出来,聚集在屋前的空地之中。
那土人在地上蹲了下来,用竹枝在地上画出了一个鱼一样的东西,那东西显然是在海水之下的,他又在那东西之中,画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手中都是持枪的,然后,他又画了一个岛,表示这两个人会上岛来。而这两个人中,有一个是挺著大肚子的胖子。
在他刚一画出那鱼形的东西来之际,他想表现甚么,还十分难以明白,然而到了如今,那却是再明显也没有了,他画的是一艘小型的潜艇,而那个大肚子,当然就是波金。
他的全部意思,也变得十分易于明白,他是说,波金和骆致谦两人,将会乘坐潜艇,持著枪,来到他们的这个岛上!
而他要我拿起这柄冲锋枪来的用意,也再也明白不过,他要我来对付波金和骆致谦两人!
我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便点了点头,又向他画的那两个人指了指,再扬了扬枪,表示我完全可以对付他们两人。
但是这时候,我的心中,也不免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因为这个岛上的人,全是每日不停地喝著“不死药”的,他们当然有著极神奇的力量,是不怕枪击的,那么,他们何以会怕波金和骆致谦带著枪来呢?
骆致谦曾在这岛上生活过好几年,岛上的土人,当然也应该知道,骆致谦是不怕枪击的,何以那土人还要我用冲锋枪去对付他们两人呢?
我将我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要使对方明白我心中的疑问,这需化相当长的时间。
而等到我终于明白这一点的时候,那土人拉著我的手臂,向外便走。
我们走出了竹屋,发现许多人都坐在旷地上,鼓声仍然沉缓而有节奏地在一下一下敲著。我看了一下,土人大约有三百名之多。
的确,他们之中,没有老人,也没有小孩,每一个人看来,都像是三十来岁的年纪。
当我看到了这种情形之后,我的心中,陡地想起了一件事来:那种白色的液汁,的确是极有功效的抗衰老素,可以使人的寿命,得到无限的延长,但是,可以肯定地说,它也必然破坏人的生殖能力,要不然,这岛上的人口,不应该是三百人,而应该是三百万人了。而岛上根本没有孩子,这岂不是证明岛上的人,是完全丧失了生殖能力么?
我一面想著,一面被那土人拉著,向前走去。
我不知道那土人要将我拉到甚么地方去,我们走了好久,才来到了一个山头之上。在那个山头上,有四块方整的大石,围成了一个方形,在那方形之上,另有一块石板盖著。
那土人来到了大石之旁,一伸手,将那块石,揭了开来,向我招手,示意我走向前去,去看被那四块大石围住的东西。
我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但是我还是走了过去。
当我来到了大石之旁的时候,我不禁呆住了。我看到的物事,其实绝不算是稀奇,但是却又绝不应该在这个岛上出现的。
我,看到了一个死人!
第九部:不死药的后遗症
那人毫无疑问地是死了,虽然他看来和生人无异,他是一个土人,肤色棕黑,头发鬈曲,他坐著,看来十分之安详。
而在他的心口,却有著两个乌溜溜的洞。
我是带著冲锋枪走来的,这时,那土人指了指枪口,又指了指死人胸前的两个洞,面上现出了十分可怖的神情来。
我立即明白了!
这岛上的土人,未必知道他们日常饮用的“不死药”,可以导致他们走上永生之路,他们可以说根本不知道这人会死亡这件事的,这个人居然死了,这当然造成他们心中的恐怖。
而这个人是怎样死的,我也很明白,他是被冲锋枪的子弹打死的。
冲锋枪的子弹,如果击中了他别的地方,他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但是如果子弹穿过了心脏,那么他就会死,也就是说,服用不死药的人,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甚么都难以使他致死的,他也有致命的弱点,那弱点便是心脏!
当然,骆致谦是知道这一点的,这个人,可能就是骆致谦所杀死的!
骆致谦为甚么要我将他在死囚室中救出来,道理也十分明显了,因为在高压电流过人的身体之际,必然会引起心脏麻痹。
换言之,电椅可以令骆致谦死亡!
所以骆致谦当时的神情,才如此焦切,如此像一个将死的人,这也是他令我上当的原因之一!
我后退了一步,和那土人,又一齐将那瑰石板,盖了上去,同时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如何可以使波金和骆致谦死亡的法子。
那土人又和我一齐下山去,在下山的途中,我故意伸手拍了拍他腰际的竹筒,可是他却立即将竹筒移到了另一边。
我心中暗忖,这岛上的土人,可能生性十分狡狯。
他们要利用我来对付骆致谦和波金,可是却不肯给那种白色的汁液给我喝。
我当时就十分不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头,等他回过头来的时候,我扬了扬手中的枪,又向他的竹筒指了指,然后,我将冲锋枪抛到了地上!
我的意思,是谁都可以明白的,那便是,他如果不肯给“不死药”,那么,我将不用这柄枪去和他对付波金和骆致谦。
我这样做,其实是十分卑鄙的,因为对付波金和骆致谦,并不是和我完全无关的事情。但这时候,我认定了对方是十分狡狯的人,所以我也不妨用这些手段,趁此机会去威胁他。
那土人顿时现出了手足无措的样子来,现出了为难之极的神情。
我则双手叉著腰,等待著他的表示,同时心中不免在骂他拖延时间。
他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因为只要他将不死药给我饮用,我必然不会再要胁他的,可是看他的情形,却绝没有这样的打算。
我怕他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是以又伸手向他腰际的竹筒指了指。
他苦笑著,也指了指竹筒,作了一个饮用之状,然后,伸直了手,直著眼,一动也不动。
这个手势,我看他做过好多次了,可是一直不明白是甚么意思。
我也曾思索过,他这样做,究竟是甚么意思呢?可是我却想不出来,直到这时,我仍然不明白。但是,他这时又摆出了这样的姿势来,却至少使我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他不给我喝“不死药”的原因。
难道说,喝了不死药之后,人就会直挺挺地死去么?他想用这种谎言来欺骗我,那实在非常幼稚,也只有使得我的怒火更炽。
我坚决地伸手,向他腰际的竹筒指了一指,他这时,却急得团团乱转了起来,从他棕黑色的脸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来。
我心中在想,我快要成功了!
但同时,我却实在不明白这家伙何以那么紧张,因为在这个岛上,这种白色的汁液,是取之不尽,饮之不竭的天然所产生的东西,它绝不珍贵,就像是环绕著这个海岛的海水一样!
他为甚么那样小器,坚持不肯给我饮用?而且,显然是由于他的通知,这岛上的土人,没有一个肯给我饮用这“不死药”的。
可以说,这也正是使我愤怒不已的原因之一。
我仍然站立不动,那土人突然俯下身来,他口中一面说出我绝听不懂的话,一面又在地上画著。
他先画一个人在仰头饮东西,手中持著一只竹筒,接著,那人手中的竹筒不见了,我明白,这里表示那人不再饮不死药了。
然后,他画了第三个人,那人是躺在地上的。
这三幅画,和他几次所作的手势,是一样的意思,也同样地可恶,他是企图使我相信,饮用不死药,是会使我死亡的!
我瞪著他,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急了起来,指著他所画的三个人,又指了指他自己,而他也直挺挺地躺了下去,然后,双眼发直,慢慢地坐了起来。当他坐了起来之后,他的双眼仍然发直,身子也像僵了一样。
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间,我陡地想起了我曾经见过的一些事情来。
我突然想起的,是我第一次潜进波金的住宅,闯进了一间房间时的情形。在那间极大的房间之中,我曾看到很多土人。
我曾在波金住宅内所见到的那些土人,和“汉同架”岛上的土人显然是同种,他们一定来自这个岛上,那些土人,几乎没有一个像是生人,他们在长时间内,都维持同样的姿势不变,十足是白痴。
而如今,僵直地坐在地上的那土人,看来和波金住宅中的那些土人,就十分相同。
当我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觉得有重新考虑那土人表达的意思的必要了。
我又仔细地看他画的那三幅图,第一幅,一个人在喝不死药,第二幅,只是一个人,第三幅,那人躺在地上不动了,而他为了强调这一点,他自己现身说法,也躺在地上不动。
这当然是他要强调说明的一点,他是甚么意思,他想说明甚么!
突然之间,我明白了!
那是真正突如其来的,一秒钟之前,我还甚么都不知道,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是在一秒钟之后,像是有一种巨大之极的力量,突然将所有一切迷雾,一齐拨开,使我看到了事情的真相!
那土人的意思,并不是说饮用这“不死药”,会造成这样的结果,他是说,如果饮用了不死药之后,又停止不饮,那便会造成这样的恶果!
因为当中有了这样一个转折,他要表达,当然困难得多,所以我不容易明白。
我现在明白了,长期饮用不死药,当然可以使人达到永生之路,但是如果一旦停止 我还不知停止多少时间,那么,人便会变成白痴,人还是活的,可是脑组织一定被破坏无遗!
这种情形,我已经见过了,波金住所房间中的那一批土人,当然是因为得不到不死药的供应,而变得如同死人一样。
同时,我也知道了波金和骆致谦害怕我的真正原因。
因为他们计划出售的“不死药”,你必须不停地服食它们,如果一旦停止,那么,人就会变成白痴了!
那土人之所以无论如何不肯给我喝一点不死药,当然也是这个原因。
因为我除非永远在这个岛上居住下去,否则,绝不可能永无间断地得到“不死药”的供应。
而如果永远在这个岛上生活的话,对我这个来自文明社会的人言,那是不可想像的,在那样的情形下,即使得到了永生,又有甚么意思?
而且,我更进一步地想到,不喝不死药的间歇时间,一定相当短,说不定只有几十小时。骆致谦固然对我讲过,他是离开这个岛后,曾有几年时间,找不到这个岛,但是他的话,定然是不可靠的。这正像他们拥有潜艇可以来这个岛上,而他未曾向我提起过一样。
而且,在骆致谦玻认为遭到了谋杀之后,在他的“遗物”之中,有一只十分大的竹筒,当然,没有人知道这个竹筒的用途,那是用来装“不死药”的。
这可以证明,他一直未曾停止过饮用“不死药”。
就算他不怕电椅,他也有理由要逃出去,因为,他带在身边的不死药,快要吃完了!
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我想通了这许多问题,我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的。
我连忙将我的朋友从地上拉了起来,向他行著岛上土人所行的礼节。
而他自然也知道我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所以他咧著大嘴笑著。
这时候,我的心中十分惭愧,因为我一直将对方当作是小器、狡狯的人,而未曾想到他是如此善良,处处在为我打算。
我拾起了枪,跟著他一起下了山,回到了他们的村落之中。许多土人仍在旷地上等著,我的朋友走到众人中间,大声讲起话来。
直到此际,我才看出,我的朋友,原来是这个岛上的统治者,他是土人的领袖!
他发表了大约为时二十分钟的“演说”,我全然不知他在讲些甚么,只看到他在讲话的时候,曾不断地伸手指向我站的地方。
而当他讲完了话之后,所有的土人,忽然一齐转过身,向我膜拜了起来。
这种突如其来的荣幸,倒使我手足无措起来,使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也就在这时候,在海滩的那一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擎天动地的枪声。
那七八下枪声,由于岛上全是岩石的缘故,是以引起了连续不断的回声,听来更是惊人,我陡地一呆,我的朋友大声叫了几声,拉著我,来到了一株极大的竹子之旁,指著竹子,要我跳进去。
那段“竹子”,足有一抱粗腰,我人是可以躲在里面的,我也想到,那七八下枪响,一定是波金或骆致谦发出来的,他们已经来了!
他们自然是想不到我也会在岛上的,我躲起来,要对付他们,当然是容易得多了。
我爬进了那株“竹子”,站著不动。
土人仍然坐著,鼓声也持续著,而有不少土人,将一大筒一大筒封住了的竹筒,搬了出来。这些竹筒中,当然是载满了不死药的。
半小时之后,我又听到了一排枪声,这一次,枪声来得极近了。
我小心地探头出来,看到了骆致谦和波金两人。
别看波金是个大胖子,他的行动,却也相当俐落,两人的手中,都持著枪,但是,当土人开始向他们膜拜的时候,他们得意地笑著,放下了枪。
冲锋枪变成了挂在他们的身上了。
我的朋友这时也躲了起来,另外有两个土人迎了上来,骆致谦居然可以用土语和这两个土人交谈,那两个土人十分恭敬地听著。
我在这时,心中觉得十分为难。
如果我暴起发难,当然枪声一响,子弹便可以在他们的心脏之中穿过,但是,我却不想这样做,至少,我要活捉骆致谦!
因为,如果我将骆致谦也杀了的话,我将永远无法回去了,我有甚么办法证明我是无辜的呢?我唯一证实自己清白的方法,便是将他押回去。所以,我必须要指吓他,使他放下武器,可是这又是十分困难的。虽然我躲在竹子中,他绝不知道我在,但是别忘记,我必须射中他的心脏,才能使他死亡!
而骆致谦对我是了无顾忌的,我一出声,他疾转过身来,那么我就凶多吉少了!
因为他对我绝无顾忌,而且,我也不是只有心脏部位才是致命点,他射中我任何部份,都可以致我于死命,但是我却必须直接射中他的心脏部分。
如果,只有骆致谦一个人的话,那么我或许还容易设法,但他却是和波金一齐来,我实是没有办法同时以枪口指住两个人的心脏部份的!
所以,我只是藏匿著,在未曾想到了妥善的办法之前,不能贸然行动。
骆致谦在不断地喝叫著,他的神态,像是他毫无疑问地是这个岛上的统治者一样。
在土人的神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