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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柳公子重复念了无数遍后,灰败着脸接过帐单。数目
不敢细看,匆匆阅过,画了个草押,心下提醒自己,这个奸商的债绝对不可以再欠下去了。
收好帐单,取出地图后,沉吟不语。暗流势力分布如何,祈世子自然是最清楚的。但此时有柳残梦在旁
,却不能让他从行走路线上看出暗流分布的漏洞。眼珠子转了转,道:「靖叔一定会双管齐下,一边在
青城追捕我们,一边令人截断蜀中往来京师之路。他在蜀中已近十年,蜀中早成了他掌上之物,硬碰硬
去闯绝对行不通……姓柳的,也该是你贡献你实力的时候了!」
「呃?」
「两个选择,一是发挥你柳武圣的功力,让我们从青城一路杀到京师;二是发挥你柳武圣的实力,贡献
武圣庄在蜀中的势力图。别忘了,我们现在是……」
「一条绳上的两只蚱蜢!」柳公子很顺口地接了下来,唉声叹气不已。
五月廿八,青城周边市镇很热闹。
德阳,东城门
「小人王阿航,住在附近古樟村……啊!你问这位啊?这位是小人弟弟王阿猫……为什么手牵手?兵大
爷,小人不是牵着是扶着啊!阿猫生病了,小人带他进城看病……什么?冤枉啊兵大爷,小人就长了这
张脸,没你说的什么……哎哟哎哟,大爷你轻点啦!别这么用力拉小的胡子,这是千真万确假不得的…
…」
大邑,西城门
「造孽啊~~~老身就住在城内东大街的,身家清白,你问问,这城里谁不识东大街的翁婆婆。老身才
出城去看女儿几天,你你你居然怀疑老身身份,造孽啊~~~这个是老身孙女,才十二岁,一向住在乡
下,这次带回城里来玩的……天啊地啊!你们居然要检查我们妇道人家,你你你不得好死!老身一把年
纪,小孙女才刚要解语!放手放手,老身与你们拼了……」
简阳,南城门
「朗朗乾坤,竟发生这等事,实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李世兄,没想到今日你我竟要受这等侮辱,在
街上宽衣受检,斯文扫地。要是传回家里,晚生已没脸活了……哎哎等等,官大爷您别再往下搜了,下
面没什么……哎哟,这个是什么?这本艳书绝对不是晚生的!想晚生一向品德……哎哎兵大爷你先听晚
生说完你一定要听晚生说……」
理县,北城门
「官大爷你在说笑吧?你们要找的是男人,为何要奴家们停下来呢?……难不成你以为奴家们是男人?
!哟哟,你们可有见过像奴家这般胸怀伟大的男人?男人能有奴家这细腰,这柔荑,这美貌?能有奴家
这窈窕玲珑吗?哎,官大爷你怎么……怎么流鼻血了?你不检查了?确定吗?你真的不检查吗……太可
惜了……」
『无尘此生,独慕惊鸿』
转波阁内,落樱亭里,紫衣王者望着柱上的字,陷入了沉思。他的身形在夕阳下,有如亘古前便由众神
刻下的石像,高大、古朴、威仪、神圣,让人只能远远望着,无法接近。
四位紫衣亲卫守在亭外,默不作声地守护着主人。伊祈在一旁百无聊赖,却又一步也不敢离开靖王。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轩辕在京师,到底太远了。想要阻止靖王对祈世子的狙杀,伊祁知道,在轩辕
有所动作前,暂时只能靠自己了。都好靖王对他的跟随,没表达任何什么不悦的意思--简单说,就是
被完全忽视了,就像没发现有少年这样一个人跟在一旁似的。
瘪着嘴,少年将下巴趴在石桌上,又换了个坐姿。一下午在这亭子里发呆快两个时辰了,靖王居然一直
保持这个姿势没动过……不会是这样站着就睡着了吧?听说马就是站着睡的。
心里恶毒地对石像加以怀疑,将相遇来处于下风的郁闷全部投入到联想上,却听玉径上有人来禀报。来
人先细声说与紫衣亲卫听,伊祁见二人不断点头,心下揣测是什么情报,耳朵也尖尖竖起。
来人禀报完,紫衣亲卫点了点头,示意他先退下,这才向靖王道:「王爷,暗流及细柳营传来情报,今
日青城诸多城都多了很多成双成对之人,老弱妇孺书生大汉都有。城门守卫验之不过,怕已让祈王爷和
柳残梦蒙混过去了。」
石像细微地动了。
「到底用上武圣庄的势力了……好一着瞒天过海,人海战术。但想要混水摸鱼,还要看本王同意不同意
。传令下去,继续严加盘查。这人海只是试探,祈情和柳残梦还在青城附近,不可能这么快过关。」_
「还没有?」伊祁在旁撇了撇唇,嗤笑道:「原来靖王也只是个拉不下面子认输的人。时间这么急,他
们当然早就离开青城了。你爱待在青城继续捉人就随你,反正我相信你一根汗毛都找不到的。」
「大胆!」四位亲卫同时喝出声。靖王扫了少年一眼,转身离开落樱亭。
少年朝四卫咧了咧嘴,又向靖王追去,脸上一脸鄙夷,心下却叹气。
唉,要糊弄氰王果然不容易,靖王软硬不吃,激将也全无用。要让靖王相信祈世子他们已离开青城,将
兵力向外分散,祈世子和柳残梦还需要多加努力。
不过,虽然情况这么危险,却也想知道,那个被人称为天下第一武圣,与师父及轩辕齐名的人,在这种
情况下,到底会施展什么手段。
柳残梦与祈世子,对上靖南王爷,想必会是一场精彩的斗智斗力吧!这也是一场用生命作赌注的赌博,
起手,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而这样的棋局,或者正是逃命的那二人最喜爱的事吧!
少年的心跳突然加速,扑通扑通,诉说着战意的热血。
另一处坐落在乐山的「转波阁」里,同样是落樱亭。亭里,站着浏海斜长,覆住半张脸的青年。青年脸
色憔悴枯黄,似乎弱不禁风,却又刚强得令人无法拗折。
「凤先生,已向论剑大会说明公子有事他去,也收回青城附近的势力。接下来呢?」
凤五公子回过身来,淡淡道:「接下来,自然是看公子表现他有收服我们为下属的能力,摆脱靖王的追
杀了。」
声音平和,冰冷,影卫悄悄打了个冷颤……凤先生这不是生气吧?「凤先生不再插手助公子一臂之力吗?
」
「祈王爷送来的信可是说得很明白,如有妄动,小心公子性命啊!」凤五公子低头转了转手炉,「公子
既然想要牡丹花下死,凤五自会乐意成全他的!」
果然生气了……影卫苦笑。公子公子,你千万好自为之,要留下一条命啊!
青城附近,千重包围。神仙府与武庄皆在寻找祈柳二人,二人却似突然从平地上消失了一般。
时间,离万蛊珠毒发作,只剩十三天。
共骇群龙水上游,不知原是木兰舟。
云旗猎猎翻青汉,雷鼓嘈嘈殷碧流。
屈子冤魂终古在,楚乡遗俗至今留。
江亭暇日堪高会,醉讽离骚不解愁。
端午早过,但五月却还没过完,岸边行客,江上游女,蜀地的夏季,闷热潮湿,又充满了热情。
五月三十,资阳城中
太白好酒,所以每个城里,或大或小,都少不得个叫太白居的酒楼,就如少不得一个叫悦来的客栈。
未时初,太白居。
中年文士带着他的侍从到楼上来时,已过了午宴高峰,酒楼上十分清闲,每桌上只坐了一两人,还有好
几张桌子是空的。文士挑了个视野尚好的位子坐下,向小二点了几道菜后,习惯性地打量酒楼上的人。
左边楼梯旁靠窗一桌是三个高谈阔论的大汉,桌边堆了好几个酒坛,正喝得面酣耳热,欲罢不能,口沫
四溅地夸夸其谈;与三个大汉间隔了两张桌子,依着角落靠着窗的那桌坐了两位客商,衣帽上风尘仆仆
,低声谈着今年茶叶成色如何,该从哪里进货比较好;中间一排四张桌子,只有第二张桌子有人,穿著
打扮像个渔翁的老翁在独酌独饮,举手投足,却有着渔翁所无法拥有的气质,中年文士不由皱了下眉。
目光在老翁身上停留甚久才移开,再往旁边看,酒楼上还有两桌坐着人,可巧都是独身少年。一个服饰
华丽,桌上放了把珠光宝气的剑,左脚架在椅子上,睨眼张目,态度嚣狂,他桌上点了十几道菜,每道
只吃几口,不断横眉竖目瞪着众人,分明是个爱惹麻烦事的主儿;另一桌上的少年,正与他相反,衣着
朴实,沉默寡言,桌上只有三四道小菜,一口饭一口菜一口汤,慢慢吃着。
两位少年年岁相当,衣着打扮处世态度却截然不同,双方早对对方留上意。华服少年吃上几口就瞪对面
的朴实少年龇牙咧嘴,十分看不顺眼。朴实少年垂着眼,无动于衷,偶尔抬头,隐忍的眸子厉芒暗闪,
与华服少年目光交上,空气似都燃烧起。
中年文士瞧得有趣,不由抚须,向侍从笑道:「此二子皆非凡物。好几年没见这般有才华的孩子了。」
侍从眉一挑,正好小二送上菜来,于是便不再说话,伸筷挟菜。
酒楼上,谈话的谈话,独酌的独酌,互瞪的眼也不酸,三不五时便瞪上一眼,一切如旧平常进行时,楼
梯上登登登地上来了一批官兵,店小二追在后面惊呼道:「官大爷……」
中年文士皱了下眉,谈话的大汉及茶商停下对话,向楼梯口望了过来。老翁哼了声,自己勘了杯酒,朴
实少年低头吃菜,华服少年却是一脸跃跃欲试想惹事的神情,嗔目傲慢地看向楼梯口那群官兵及领头的
青年男子。
领头的青年男子上楼后,眼光一转,楼上人物尽收眼底。见到那独酌独饮的老翁,不敢怠慢,上前一拱
手道:「前辈可是西山隐逸翁?晚辈侯政,与家师铁拐真人曾与前辈在西山有过一面之缘。」
老翁继续吃着他的酒,青年男子面上毫无不豫之色,静静等候。
老翁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你师父有教你在老夫喝酒时打扰老夫?」
青年男子神色更显恭敬:「晚辈不敢,晚辈只是奉靖南王爷之令,查找钦犯。见到前辈,怕手
下嘈杂打扰了前辈清听,先向前辈告罪一声。」
老翁闻言,又饮杯酒,淡淡道:「王爷之事,山野草民不管。你莫吵到老夫酒兴便好。」言下已允了置
身事外。
青年男子见解决了最难缠的老翁,心下一喜,还未说什么,一旁华服少年已哼了一声:「好威风好煞气
,却原来还要向人请示。怎么不向本公子请示?!」
青年男子脸色一变,却忍下气,打量华服少年,见他确实是精气神充足,并非一般庸手。拱手道:「阁
下是?」
「好个有眼无珠!」少年一拍桌上长剑。「没看到大爷桌上这把剑吗?」
那把剑鲨皮为鞘,上镶宝石,虽然是名贵,却看不出有什么来头。青年男子皱了皱眉,正想开口,一旁
文士含笑道:「此剑比寻常之剑略长三寸,宽一寸,平厚雄浑,正适合雄风剑法。」
「雄风剑法?!」青年男子一惊,看向文士。文士朝他举杯笑了笑,身旁的侍从却哼了声,撇开头。
「原来公子来自北地迷魂谷易家,易府一向不涉江湖争名,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怎么?你怀疑我了是不是?!」华服少年一拍桌子,桌上杯碟乱跳,「来来来,你先与我打上一场,
本赢了本公子就告诉你本公子大名!」
眼见华服少年就要拔剑出鞘,青年男子没想到他还没找人麻烦,别人倒先找上他。像这种初出茅庐,急
于成名的高手最是难应付,不出头大了一点点--若这少年真是出自迷魂谷易家,等下未必能讨得好去
。
大汉与茶商们神色惊惶,缩在一旁噤声不语,眼睛滴溜溜乱转;老翁独酌独饮,全不管身边有什么风波
;中年文士与侍从好整以暇地看着,似想看看少年身手如何,也不上前劝止;朴实少年咽下最后一口饭
,将吃得干干净净的碗筷放好。
「易家之剑,非大奸大恶之人,从不轻易出鞘。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朴实少年突然开口,「易湛,
你此举已让你的剑道落入下乘了。」
中年文士有趣地挑了挑眉,华服少年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噌地跳了起来:「你是谁?你认得我?」
少年朴实的脸上绽山一抹笑:「我认得你,你自也认得我。我叫洛烟。」
竟是洛府之人。青年男子恍然大悟:「十年一度的二府之争又开始了?」
近百年来,天下武林虽然控制在三家手中,但在三家之外,亦有一些世家,以其独擅武林的绝艺与不问
世事的态度,得以独善其身。他们家族的弟子,代代不参与武林纷争,不投于任何一个门派,而江湖三
家也相互牵制着,不对他们出手。他们正是凤、易、洛、玉四家。
然其中易、洛二府之间另有恩怨,十年必将比胜一次。那时,双方各会让门下弟子到江湖历练三个。只
是易洛二府,从不与江湖来往,往事也甚为神秘,到底何时比试,何时派出弟子到江湖历练,一直是个
谜。
华服少年知道朴实少年正是自己对手,注意力早已转移,哇啊哇啊叫道:「原来你就是洛烟,我要比试
的对象!你来得正好,老子也不等什么三个月的鸟九,你先与我比上一场再说!」长剑一挥,全无先前
的心浮气躁,剑光如雪般亮晃飞舞,一瞬间笼住胸前三处大穴,幻出九朵斗大的雪花,竟是易家不传之
秘的『九天绛雪』。
杀气亦是冰寒如雪。朴实少年却是动也不动,看着斗大的雪花在面前幻回一柄明晃晃的剑,抵在他颈间
。
华服少年气急败坏吼道:「你为什么不出手?」
「时间还没到。」朴实少年微微一笑,笑中有着锐利的锋芒,「三个月后,你不想比,在下也会找上你
的。」
「你!」华服少年气得发抖,愤愤然甩剑入鞘:「从见到你就没好预感,你跟我果然是天生冤家……」
朴实少年脸色一扭曲,似想说什么,华服少年拋下一锭银子在桌上,转身就下楼。
朴实少年微叹口气,取了三钱银子放在自己桌上,也追了下去。
青年男子目瞪口呆,不知该作何反应。中年文士笑了笑,道:「官大爷,学生可以走了吗?」
男子回过神来,苦笑道:「可是萧平先生?莫唬弄在下了。王爷正在等先生回来呢!」
第十六回 诸葛一生唯谨慎
萧平,字怀天,号疏世林隐,河朔平阳人,自称平生不肖,是靖王最为倚信的幕僚。'm4E0A
五月廿九,祈世子得知萧平为了追踪他们,即将抵达资阳时,笑了起来。
他说:诸葛一生唯谨慎,成也谨慎,败也谨慎。
大白居二楼上,萧平先生站在桌边,看着方才华服少年出剑后在桌面上留下的剑痕,半晌才叹道:「一
剑九花,力道由浅至深,每一式皆比上一式更重一分力。那少年性格看来轻佻暴躁,手下功夫却一分不
少,难怪能成为易家十年试剑的人物。」
此时酒楼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二年少年离去后不久,西山隐逸翁也结帐而去。其余几人见状纷纷跟
在老翁身后,结帐离开这是非之地。酒楼上只剩下萧平主从及青年男子。
青年听了萧平的感叹,不解道:「先生何出此言?」
萧平笑笑,示意他过来,俯下身,指着桌上木痕道:「看出来了吗?」
见青年还是一脸迷惑,索性让侍从将自己包袱打开,取出纸和墨,用狼毫沾着墨往桌上木痕画了画,再
将纸撕成数小张,竖着截入木痕,墨汁微染便拿起。
五六张染着墨的纸放在一起,青年终于看出来了,每张纸上的墨,皆比前一张的深一点,只是这差异极
为细微,若不是萧平用墨染了横放在他面前,他再看上十来遍也看不出来。
「现在明白了吧!变化虽然细微,但每一式加重的力道皆一致,可见他的手很稳,起剑收剑,运转自如
。」
「不愧是易家传人!」青年终于信服,知道那华服少年的剑法是自己及不上的,「不过如此细微的差别
,萧平先生也能看出来,难怪人人皆道先生神目如炬明察秋毫,没人能在先生面前逃得行踪。」
萧平摇了摇头,看着桌上的木痕道:「只是当年曾见过一次罢了……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还能再见到
这招『九天绛雪』。」
「先生要再探那二人来历属真吗?」
「易洛二府不与江湖人来往,查也查不出来的。你先让探子们远远跟着就好,易府的公子没事都三分气
焰,未确定前,犯不着与他们起冲突。」
「是。」
青年下去指挥人手转达萧平的命令,萧平却在桌前坐下,眉毛微皱,有些怔怔地看着桌上刻痕。侍从知
道这是先生思考时的习性,为先生泡了杯茶,便静立不语。
喝到第三杯茶时,萧平放下茶杯,立起身来:「不对!」
青年安排好人马,正回来报告,闻言与萧平侍从齐齐一惊,问道:「如何个不对法?」
萧平皱起浓眉,问侍从:「刚才易府公子那嚣张的气势,很像祈情?」
青年不曾接触过祈世子,闻言茫然,侍从迟疑道:「有点像,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