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谢世瑜感到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在梦里,他看到他的父亲在对着他的字吹胡子瞪眼睛,一下下用戒尺敲着他的手心,道:“为父怎的教你的?何为‘书’?!”
……这个老头子就知道“书”!
君子六艺难道就只有“书”吗?而且在同龄人中他的字明明已经很不错了!
他哼了一声,趁着那个老头子不备,向着窗户一扑,滑溜地钻出了书房,将那老头子的声音远远抛在了脑后。
“混小子!快给我回来!”
“才不!”
他得意洋洋地向前跑着,然后撞进了另一个人的怀中。
“诶呀,世瑜!这么毛毛躁躁的想什么话呀!”
一方香帕抽在他的鼻子上,母亲嗔怒的声音传进他的耳中。
“啊,对了,娘想起来了,前些时候娘可是给你做了好些新衣裳,你怎的不穿?我儿这样俊俏,也不知好好打扮一下自己,整天的邋遢可像什么话!”
他又哪里邋遢了?明明是娘她选的衣服太过花俏,哪里像是男人的衣服?早知娘想要个妹妹,谁知道生出他却是个小子,心里实在失望,可是这样也不能将他往姑娘家打扮啊!
哪有男人穿那么亮的颜色的?!
他嘿嘿一笑,眼前一亮,指着天空道:“娘!你看!”
“什么?”
机不可失!
他掉头就跑,将那句话远远地抛开。
“世瑜!快回来呀!”
“不要等我了,我先走了娘!”
他向前跑着,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背后鞭打着他,让他停不下脚步。
四周越来越黑,他终于感到了惶恐,大喊道:“爹!娘!你们在哪儿?”
他大声呼喊着,身嘶力竭,但黑暗中没有回音,没有回应。
没有光。
什么都没有。
……一如他现在。
·
谢世瑜感到他醒了过来。
但却又好像没有醒过来。
他感到无尽的灵力粗暴地灌入了他的经脉,将那些他以为已经足够宽阔的经脉尽数摧毁,而后再次修复,一遍又一遍,但渐渐地,那灵力似乎已经不再满足于在他的经脉中大展手脚,于是它们从经脉中冲了出来,将他的骨骼和血肉破坏殆尽,而后重组。
每一寸肌肤、每一寸血肉、每一寸骨骼、每一寸经脉……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狂暴的灵力之下被一遍遍摧毁重组。
无法言说的痛楚涌了上来,谢世瑜就像是被放进了油锅,又像是被扔进了刀山,每一刻对于谢世瑜来说都是那般难熬。
可是这样的痛楚对于谢世瑜来说已经并非是第一次了。
他记得很清楚,他第一次感受到这非人痛楚之时,是在他九岁的时候。
那一天的他,机缘巧合之下,竟闯入了一个仙人洞府——灵气灌体,最后因他的身体承受不住,便破坏了他的丹田。
从天之骄子,变成与道途绝缘之人。
这便是他最后的结局。
而现在的感觉,与九岁那年灵气灌体时何等相像?!
可是他又何曾再闯过仙人洞府?
谢世瑜脑子都混沌起来,竟记不起今夕何夕,也记不得他身在何处,只是咬牙苦苦支撑着。
而在他视线所无法触及到的地方,他曾被那魔修一剑贯胸而流出的近乎恐怖的血液,就像是受到了什么神秘力量的指引,缓缓地、坚定地爬过他人的血液,涌回了谢世瑜的胸口。
恍惚间,一切的痛楚都慢慢离谢世瑜远去,他感到自己慢慢飘了起来,眼中出现了一片星光,而那片星光也是古怪,竟是五色交融,一眼望去就像是彩虹般,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而就在这片灿烂的星光中,一个小小的塔突兀地漂浮在里头,色泽暗淡,就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击般,焉嗒嗒的毫不可怜。
谢世瑜好奇地伸出“手”,轻轻摸上了那座小小的塔,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眼前一花,他看到黑暗中一个人蓦然停下脚步,轻“咦”一声,抬头向他“看”来。
这一刻,谢世瑜忘记了呼吸。
那是一个很美的女子。
就像是绽放在血池中的妖花,又像是一团炽烈的火焰,只是看上一眼都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种灼伤的感觉。
那扑面而来的美,竟像是刀锋般咄咄逼人,让人一看便难以转开视线,就连呼吸都遗忘了。
可正是因为这样太过艳丽、太过锋利的美,谢世瑜反而记不得这个女子究竟长得是何种模样,只记得她的美,但要让他说这女子究竟哪里美,他却又说不上来。
但这样的画面只是一闪而逝,四周再一次变回了那五色星光,而方才还黯淡不已的宝塔却是焕发出了淡淡的光芒,就好像再度活了过来,兴高采烈地在星光中沉浮,竟显出了几分调皮模样。
——这是为何?
怎的竟变了个样子?莫非是方才他的那一摸吗?
谢世瑜玩心大起,伸出“手”来摸了一下,又摸了一下,再摸一下,而那座小塔的颜色也越来越亮,越来越活泼,到最后竟像是被挠痒痒的孩子般,歪着自己的塔尖躲过了谢世瑜的“手”。
谢世瑜笑了起来,但就在这一刻,他混沌的脑子却是清醒了几分。
——他是谁?他在哪儿?
就在谢世瑜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瞬间,星光散去,那座金色的小塔也从他眼中淡去,那剧烈的痛楚再度袭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随即一声惊喜的声音便传到了他的耳中。
“世瑜?!”
“呵,命倒是挺硬,那就让本座再加一剑可好?”
“你敢!!!”
浓稠如同血般的魔气尽管只是稍稍泄露几分,但对于此刻还未入道的谢世瑜来说,却像是山岳般压在他的背脊上,让他甚至连抬起头来都做不到。
两道截然不同的灵气在他的头上交错,剑锋交击,无数被波及的建筑纷纷倒塌,破墙碎瓦砸下,但在靠近谢世瑜时却会被一层薄得几乎不可见的金光挡下。
——这是……
谢世瑜一怔,脑中有什么东西闪过,但还没等他明白过来,他便感到身下一空,一道裂缝悄无声息地出现,黑暗如同兽口将他吞下,让他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而在最后的那一刻,他听到他的哥哥惊慌的叫喊,和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谢世瑜!”
那个人……是谁?
脑子里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沉沉的睡意便袭来,不容抗拒地将他拉入了黑暗。
第十二章 异变
“爹!”
凄厉的喊声在谢世瑜耳畔响起,他以为这一声发自自己之口,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早已经失去了声音。
那么声音究竟从何而来?
谢世瑜恍恍惚惚地站在原地,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到,他只是死死地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直到一个人影闯入他的视线。
“爹……爹!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怎么会……”那人跪在了谢世瑜的身旁,颤抖着伸出手,但却又怕触碰到那噩梦般的一幕。
谢世瑜恍惚着望了过去,摇曳的灯火下,那人青色云纹长袍上有肉眼可见的血渍,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脑后,就连那张同他十分相似的面容上也布满了疲惫,唯有那双眼睛通红,好像随时都能落下泪来。
但这样的失态只是一瞬,只见那人长身而起,长剑锵然出鞘,剑气霎时充斥了整个房间,化作无数细剑向着对面呼啸而去。
谢世瑜抬起头来,在这样混乱的场景中,只能瞧见对面一人有着与他身旁青衣人如出一辙的面容,但那双眼睛却是赤红,就连眼角也布满了诡谲的血色纹路,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这漫天剑气,而后不紧不慢地伸手一掐住他身旁那个失魂落魄的中年妇人,挡在身前。
谢世瑜一个激灵,大喊道:“娘!”
剑气在此刻一滞,堪堪停在那夫人面前三寸之处,纵然如此,那锋锐的剑气依然划破了那妇人的面容,鲜血缓缓流下。
青衣人手颤抖着,“放开她!”
但对面那人却只是笑着,正气凛然的面容却被他笑出了七分狂妄和三分恶意,道:“你终于出现了——”
“谢世煜!”
·
柳婧已经等了很久了——至少她认为她已经等了很久。
她站在酒楼的房间,推开窗,空中那原本还晦暗不清的月色已经慢慢染上了旁人所无法看到的血色。
终于开始了。
柳婧这样想着。
她已经等了很久,但她却不知道这件事竟是这一天开始,而她甚至刚刚从谢家回来。
如果她能够再晚一些,是不是就能——
感受到谢家方向传来的灵力波动,柳婧曲指敲了敲窗棂,心中罕见地有些烦躁。
一个融合期的剑修,与一个融合期的魔修……但此刻的她不过是炼气大圆满。
若她愿意,筑基期的修士自然不在话下,就连旋照期的修士也不是不可一搏,但是融合期……就算她曾是魔道众老祖之一,但想要跳过筑基期、旋照期,将融合期的修士拉下马来,也只有立时入魔才能一拼。
但……值得吗?
谢世瑜他——值得她柳婧这样做吗?
想到她身死道消时的那一刻;想到莫长歌笑着毁灭她的肉身魔婴,将她钉在天穹柱上的那一刻;想到她血洗通云门的那一刻;想到她痴迷地望着莫长歌的那一刻……柳婧眼角开始泛出一丝丝血色纹路,但又马上被她压下,一直犹豫地敲击着窗棂的手慢慢放下。
就这样吧。
人生在世,苦难多于安乐……她不也是这般过来的吗,又何必去可怜肩负大气运的谢世瑜?
再者,对她有恩的只是谢世瑜一人,那么她要报恩的也当只仅于谢世瑜一人,至于谢家究竟如何……这已不是她该管的事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那个私下里充满了无知无畏,又好像天生带着凛然正气的少年的脸再度出现在她的脑中。
柳婧无声一叹,闭上眼,待到再度睁开时,眼中已只剩下一片冰冷。
她望向天空,此时此刻,就连那最后一份晦暗的月色也被层层乌云遮挡。
夜深人静,伸手不见五指,柳婧刚想要关上窗,却见一道剑气冲天而起,直入云霄,就连那重重的乌云也被这惊人的剑气冲散,只留那一轮晦暗月光。
那是——
柳婧皱起眉来,本已关到一半的窗户再度被推开,遥遥地望了过去。
无尽的灵力向着剑气出现的地方涌了过去,但只是一息的时间,与那剑气不相上下的魔气便爆发开来,随即一声巨响如同雷鸣,响彻整个易阳城内。
这样大的动静,易阳城内的人们如何还睡得下?
只听开门的吱呀声、婴孩的哭泣声,还有不知何处传来的狗吠声此起彼伏,灯火一盏盏点亮,人们相拥走出门外,惊惶地相互询问着,但却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何时。
“那地儿可不是谢家吗?”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声,众人一愣,纷纷将目光投向谢家的方向。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一般,突然,又是一阵轰响,如雪般的剑气再度出现在谢家空中,化作万剑落下,这一刻,似乎连脚下的土地都在这样的剑气下动摇。
“……仙……仙人啊!”
先是第一个,然后是第二个,紧接着,易阳城站在街道上的人们都跪了下去,用崇敬的眼神望向了那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着些什么。
但若说一个“神迹”会让人觉得心生向往,但第二个截然不同的“神迹”出现,并有与第一个“神迹”一较高低的意向时,出现在人们眼中的就不再仅仅是对力量和强大的向往,而是对性命的担忧。
如同血般粘稠的魔气卷起,与那耀眼的剑光纠缠,每一次的交锋都会向周遭漫开一分魔气。尽管那分魔气距离那样遥远,但那森冷的、阴暗的、邪恶的感觉却如同跗骨之蛆,让易阳城内的普通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人们纷纷惊慌避走,再大胆的人也不敢在这“仙人斗法”的易阳城内逗留,连滚带爬地逃出城外。
而事实也证明他们的选择再正确不过。
两种截然不同的灵力在易阳城内交锋,而那交锋中四散的灵力也不知怎的,竟在易阳城内引起了越来越大的风暴,如摧枯拉朽般将易阳城内的的建筑尽数推倒,“轰隆”之声不绝于耳,竟是引发了一场小型地震。
柳婧稳稳地站在这地动山摇的易阳城内,皱眉看着眼前这一切。
当大能斗法时,的确会引起异变,若能力足够,不说是山河逆转,便是改日换月亦不是不可,但这却绝不是两个区区融合期修士就能做到的。
但他们却的确引发了这场异变。
为什么?这分明不可能!
还是说——那边可是有什么东西?!
就是柳婧沉思的这一会儿,也不知道那边究竟出了什么状况,只见那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的剑光一滞,蓦然消失不见,而那魔气却是越发高涨,直至她胸口一痛,竟有种被人贯胸而过的错觉,就连留在谢世瑜灵识中一直与她神魂相连的琉璃金光塔都失去了联系。
这是——
糟了!
柳婧神色大变,向着谢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十一章 大难
谢世煜?
他的……大哥?
他那被称作天纵奇才、自出生就被天剑派收入门下,十五岁便成为天剑派首席大弟子,而后又在三年前的那一夕与整个天剑派一同失踪的……他的大哥?
他来了?
他出现了?!
谢世瑜恍惚了好一会儿,在黑暗中猛地起身,想要赶过去,但他却忘了他此刻伤员的身份,还没等他坐起来就痛得一脑袋栽在床上,发出了“嘭”的一声响。
系统冷淡吐槽:‘宿主,请你保持冷静,就算你想要试着走卖蠢的路线,晚上也没人能看到的。’
谢世瑜恼羞成怒:‘闭嘴!’
向外头唤了几声“阿喜”,但却没有人来应,想来那个小子又偷偷溜出去摸鱼了。
谢世瑜暗自哼了一声,一边想着明天一定要好好跟阿喜“说说”,一边在黑暗中摸索到自己的衣服,艰难地给自己换上。
老实说,谢世瑜此刻心中也是有些激动和雀跃的。
虽然自他出生后,就没怎么见过他那名声大噪的大哥,就连他大哥的失踪也是从天剑派安置在俗世界的产业里打听到的……但是对于谢世瑜来说,他还是对他那带着传奇色彩的大哥抱着十二分的好奇的。
——他这三年去了哪里?过的好吗?可是像志怪小说那般有了奇遇?还是遇到了什么难题?而三年前的天剑派又发生了什么事?
勉强保持着耐心穿好衣服,谢世瑜兴冲冲地向着门外挪过去,一边询问系统道:‘我大哥在哪儿?’
在这些小事上系统倒还是挺通情达理挺用得顺手的,闻言也不含糊,直接道:‘在主院。’
主院?
谢世瑜一听就垮下了脸。
虽然主院的距离不远,但是离谢世瑜的住处还是有些距离的——特别是对于现在走路都用挪的谢世瑜来说,这点距离简直令他深恶痛绝。
真的要现在过去吗?
谢世瑜心中开始拔河,一边是对大哥的关心和好奇心,一边是背后痛得他一抽一抽的伤口。
但还没等两方分出胜负,谢世瑜就感到一种奇特的感觉袭上心头。
就好像受到了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的指引,谢世瑜抬起头来,恰好对上了一双像是深潭一般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天晚上分明月色黯淡,但谢世瑜却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睛——黑而深,深而寒。
就像是被当头泼下了一盆冰雪,在看到那双眼睛的瞬间,刺骨的冷从每一个毛孔中泛出,身体第一刻就绷得紧紧的,就连那一直虚无缥缈的直觉也在向他大声喊道“危险”!
这是一个危险的人——非常危险的人!
谢世瑜瞪大了眼,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向他传达着“快逃”的信息,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就像是被恶狼注视着的兔子,竟就连动一下都不敢。
在这一刻,除了“害怕”这两个字之外,谢世瑜的脑子里竟然容不下任何东西。
不……或许还有别的。
那就是不甘。
不甘心……他不甘心!
只是一个注视……只是一个远远的注视而已,竟让他吓得动弹不得?!
不甘心……他好不甘心!
——快动起来啊!
谢世瑜牙齿咬得咯咯响,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在此刻变得又千钧之重,让他稍稍抬起一下手指似乎都能听到骨头不堪重负的脆响,但就算这样,他也依然慢慢握紧了拳头,然后——迈出了第一步。
所有的感觉似乎都在此刻慢慢离他而去,谢世瑜感受不到背后伤口的痛楚,也感受不到四周仿佛有千钧之重的空气,更感受不到来自那双眼睛的压迫。
他只是抬起腿来,一步,又一步。
直到他走到那人面前,那沉重的压迫感终于烟消云散。
月色晦暗,那人站在高高的围墙上,夜风鼓荡起他黑色的长袍,让谢世瑜分不清这人究竟是胖是瘦,而他带着的斗笠垂下了长长的黑纱,让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