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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说我们闻天宫比不上你们梳月派?既然如此那也好,这位师兄自去就是,只不过师兄嘴里可要再谨慎些才对!”
曾月在入道前就很有一番心思,向来擅于拉人下水,也擅于给自己扯虎皮,因此这一番话下来,那年轻修士顿时又站在了众人对面,叫本来就对他有些不满的修士们更是感到不高兴起来。
他们知难而退,莫非还错了不成?
难道一定要对敌死磕才能呈显自己威风?
清仲被曾月挤兑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涨得通红,而曾月却也没有丝毫放过他的意思,继续道:“再者说,比起你而言,那人可真算不上籍籍无名——你可听过‘剑鬼’之名?”
——剑鬼?!!
这个称号一出,众人悚然而惊。
“剑鬼……罗拂?”
“他是罗拂?”
“罗拂?罗拂是他?他是‘女’的?!不对啊看不出来啊!”
只不过是一个眨眼间,话题就向着一个莫名其妙的方向奔驰而去。
尚未来得及了解三千界中那些大人物的曾月被这跑偏的话题打了个措手不及,目瞪口呆,而一旁同样出自方覆界的樊伊雪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等等……是不是哪里不对??
正文 第十九章 镇(三)
这一头,来自方覆界的樊伊雪和曾月听着这群人越跑越偏的话题风中凌乱,而另一头,毕方却是已然追上了那突然爆发的恐怖魔气的源头。
仔细说来,毕方到底是曾被当做神灵来崇拜的妖兽。虽然现在的它实力大降,且外出的这也仅仅是本体的一个化身,但它的飞行速度却是不容小觑的,因此在得到线索后,只不过是短短的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它便已追上了那个人……不,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其中的一人,自然就是那魔气的源头。
他穿着玄色的衣衫,面色苍白,唇色却是艳红,而他那一头披散着的长发,更是透出一股鸦色来,叫人一看就不由得心头有些发憷。可偏偏这人又长得着实好看,眉目间自有一股天生的风流之色,顾盼时摄人心魂,叫他纵然外型异于常人,且神色如同石像般坚硬冷酷,却也挡不了路上频频向他投来的目光。
这人的出现,着实叫毕方十分惊讶——并非是因为这人那天生的好皮囊,而是他身上散发出的魔气。
若毕方没有猜错的话,在三千界里万万种魔功功法中,唯一一个会使修行之人带着如此浓厚的血气和怨气的功法,也只有那个化魔圣典了。
什么是化魔圣典?
对于大多数普通修士来说,“化魔圣典”这四个字给他们的记忆,除了“修习速度快得恐怖”和“太伤天和”之外,恐怕就是数年前拥有化魔圣典、自称“圣门”的魔修一派被道佛两道群起而攻之,令“圣门”中所有魔修乃至于化魔圣典的本身都灰飞烟灭这件事能够给予他们几分浅薄印象。
可作为传承源远流长的妖兽毕方,它却清楚地知道,并不被大多数普通修士放在心上的“化魔圣典”,是众多死皮赖脸地跟上古魔神扯上关系的魔功功法中、唯一一个真正地传自魔神的功法。
虽然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修习化魔圣典的圣门一脉被针对、打压得喘不过气来,可稍稍明了其中奥秘的人都知道,只要给他们时间,那么他们迟早会化作一个庞然大物,将恐怖和毁灭带给三千千界。
因此,这也是道佛两门拼了命也要剿灭圣门的缘故。
可如今它瞧见了什么?
化魔圣典的传承,竟又再一次出现在了这三千千界中!
这世道……难道真的要有大乱了么?
或者,它现在就把这小子给宰了?
毕方想了想三天前爆发的那股魔气,掂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实力,顿时心中犹豫,有些举棋不定地将目光飘向了那玄衣男人身旁的红衣女子,可就是这么一瞧,却叫毕方愣在原地。
——那个人是……
毕方蓦然瞪大了眼睛,那张麻雀脸上竟是出现了可笑的惊愕之情。而也正是在这一刻,一股带着黏腻魔气的暗芒悄无声息地飞到它的面前。
“!!!”
危险无声袭来,毕方悚然一惊,来不及想更多,倏尔隐去身形,叫那暗芒再无着力之处,穿过虚影投入更远的地方,而它自己则已经化作一缕游鱼般的黑影,潜入地下,一摆尾巴就想要溜走。
不得不说,这一招着实出乎了出手之人的意料,叫那人略感惊讶。
但也只是略感惊讶罢了。
只听一声娇媚的轻笑响起,下一刻,无尽的魔气涌出,落地便化作一只只模样凶恶的细虫,钻入地下,向毕方张开了与它们身体比例毫不相符的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毕方所化的那条介于虚实之间的游鱼。
毕方:“!”
毕方痛叫一声,不敢相信这在过去那些年里,叫它百试百灵无往不利的脚底抹油**,竟在今日被人给破了!
要知道,这化实为虚化虚为实的法子,可不是现在的这些修士能够用的,更不是现在的这些修士能够破的!
这个长得同萧婧一模一样的女人到底是谁?!
来不及想更多,毕方瞧着这越来越多的黑虫,不敢再耽搁下去,也不敢再继续隐瞒身份,忙不迭地放出自己的妖火,变回原形,将周围的黑虫瞬间烧做飞灰后,便头也不敢回地扑棱着翅膀离开这里。
“哦?敢跑?!”
又是一声轻笑响起,毕方身后的红衣女子娇笑着撩起耳畔的长发,不紧不慢地向着毕方伸出手去。
“还是留下来吧!”
·
“留下来吧……留下来吧……留下来陪我吧……”
咯咯的笑声在这片荒野上回荡着,一层一层,忽远忽近,叫人毛骨悚然。无数浑身漆黑的婴灵从地底钻出,伸着双手,脸上表情或哭或笑,摇摇摆摆地向着荒野上的两个修士走来,而它们每走出一步,脚下的土地就会冒出缕缕黑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开来。
那女修面色凝重,一手执着仪式剑,一手扣住一个古朴的黄铜摇铃。
随着她一下又一下地摇动着手里得摇铃,一圈一圈乳白色的光晕也随之漾开来,穿过那些黑色的婴灵,慢慢消失不见。被这乳白色光晕扫过的婴灵,身形像是被什么腐蚀了似地消融下去,叫它们纷纷发出了尖利的痛叫,但就算如此,在它们彻底消失之前,它们依然不甘地伸出手来,面目扭曲,想要将女修和瑟瑟躲在她身后的老者拖入地狱,但最终却只能在女修的身前消散。
瞧见这一幕,原本瑟瑟发抖的老者终于振作了两分精神,一边越发将自己缩得更小,一边口灿莲花,将女修夸得天花乱坠,举世无双。
“闭上你的嘴!”
那女修被老者滔滔不绝的吵耳分去了两分精神,顿时恼怒地向着老者吼着,可就是这一分神,却叫那些婴灵又靠近了几步,最近的甚至摸到了她的袍角!
“咄!”
女修脸色一变,忙不迭咬破舌尖,舌绽春雷,一个血色的扭曲字符便凭空成型,向着女修身前的婴灵飞去。
“轰!!!”
一声震天爆响过后,那血色字符与女修身前的一大片婴灵都消失不见,留出了一片突兀的空地,但与此同时,那女修的面色却也萎靡了几分。
被这一个字符的威力所摄,那些婴灵不由得停在了原地,可就在女修满以为它们会因此退去时,它们却突然齐齐张开嘴,千万张嘴里都发出了同一个笑声,如同梦魇。
“咯咯咯……哈哈哈哈……”
“你以为,你真的能挣脱这里吗?”
女修闻言一怔,而下一刻,她便感到脚下似是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女修面色一紧,脚下发力便想要离开,可还不等女修有所动作,一个熟悉的人影便从她身后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腿。
“王页!你疯了吗?!”
女修见这抱着她腿的人,竟就是一直躲在她身后的那老者,顿时气从心来,厉喝出声。
若是往常,被身为师门长辈的女修这样喝骂,王页定是没有胆子不遵从女修的吩咐,可这会儿那王页却不知怎的,不但没有松手,反而越抱越紧。
“王页!”
看着周围那些大笑着的恐怖的婴灵,女修心中发狠,抬脚想要踢开王页,可就在这时,王页却是抬起了头来,那张不知何时变得如周围婴灵几乎无二的扭曲面容,对上了女修的视线,下一刻,他就在女修惊恐的注视下,发出了与周围千万个婴灵一模一样的笑声。
“咯咯咯咯咯……”
“留下来陪我吧……”
女修张大了嘴,尖叫起来,可她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与她脚下王页相似的笑声。
“咯咯咯……”
“咯咯咯咯咯……”
笑声响起,在这个封闭的世界里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
黑色的婴灵又开始摇摇晃晃地走动起来,向着女修靠近。
女修奋力摇头,手中的仪式剑和摇铃不知何时掉在地上,消失不见。她努力想要驱动自己体内的灵力,想要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可那原本充沛的灵力却如同泥牛入海般不见踪影。
眼看那些婴灵越来越近,就连她的皮肤也开始覆盖上一层淡淡的黑色时,女修终于忍不住脸色惨然,泪水滚滚落下。
难道……她真的就要丧生于此了么?
女修心中充满了绝望,眼睁睁地看着那婴灵向她扑了过来。
可就在这时,她却听到一声轻叹。
“何必如此?”
“你们既然已知枉死是这般不甘,那又何必再叫他人也如同你们一般不甘?”
长剑出鞘,下一刻,一层静谧的星光便充斥了整个世界。
“轮回去吧。”
一道比那星光更亮,又比那星光更柔的剑芒,如同春风般拂过大地,拂过这群面目扭曲的婴灵,叫那些婴灵瞬时化作一缕缕黑烟,在这静谧的星光下纷纷消散。
而在此之前,女修竟是从不知道,向来以一往无前和“坚”“利”著称的剑芒,竟也有这般温柔的时候。
那温柔的剑芒轻轻地拂过了她,穿过了她的身体,打散了王页的身形,又向着远方飘去。
劫后余生的女修踉跄两步,坐倒在地,呼哧呼哧地穿着粗气,冷汗湿透了衣裳。
她颤抖着抬头望去,仔细一瞧,这才勉强分辨出那“剑芒”事实上并非是修士御使灵气后,借助法器而驱动的剑芒,而是连绵成一片的剑光!
女修瞪大了眼。
“这是……什么?”
“他……是谁?!”
也正是在这一刻,千里之外,那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将毕方化身捉在手中的红衣女子一顿,任由毕方连滚带爬地逃离,只是兀自皱眉瞧向了小镇的方向,嘴里发出了一声疑惑的轻咦。
“闯阵者何人?”
正文 第二十章 食哭
“闯阵者?”听到那红衣女子的话,一旁的玄衣男人——也就是谢世煜——转过头来,凝视着红衣女子,冷冷道,“你又做了什么?”
红衣女子眼波流转,艳红的唇轻轻勾起,含笑不答,只是用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轻轻瞥了谢世煜一眼……或者说,是瞥了谢世煜脖颈间那妖异的黑色莲花一眼。
“我做了什么……你觉得呢?”
而在那古怪的小镇中,那片如春水连绵潋滟的剑光也慢慢散去了,随之散去的,还有那铺天盖地的漆黑的婴灵。
“啊啊啊啊啊——!!”
不知从何而来的惨叫响彻了天地,在这荒野中竟引起了阵阵回响,层层叠叠,如浪涛起伏,叫一旁猝不及防的女修士闷哼一声,七窍都渗出恐怖的黑血来。
“轮回?!为何我要去轮回?!为什么我们要去轮回?!”
那似男似女又似是童音的声音像是在大笑着,又像是在大哭着。
“既然你知我们不甘,为何又要阻止我们?!!”
“既然这世上好人不得好死,既然这世上恶人终能善终,那为何我们要去受那轮回之苦?!!”
“为什么?!!!”
那尖利的声音随着话语逐渐化作嘶吼,边做雷声在云间滚滚而来,叫这世界都在这样的嘶吼下震颤起来。
在这样恐怖的震颤下,原本就受伤颇重的女修士不得不不顾形象地趴伏在地上,稳住自己的身形,而看周身似毫无灵气的谢世瑜反而稳稳得站在原地,收剑而立,青色的背影就像是一株青竹一般挺立。
谢世瑜淡淡道:“没什么道理,不过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罢了。”
那声音大笑起来,但只是三息后,那笑声便是一收,怒吼道:“好一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怎知我痛?你怎知我苦?你怎知我心中怨愤?你怎知我心中悲戚?”
“我怎会不明白?”谢世瑜唇角微微扬起,似是要笑,但最终还是将那一抹弧度轻轻抹平,“自然是恨的,自然是怨的,甚至有时候还会想,如果遭受这一切的是别人就好了。”
“但——这并不是为恶的理由。”
谢世瑜道。
“既然你已深知其中苦痛,那么自然就应当知道若加诸于他人身上也会令他人感到这般苦痛;既然你已深知心中怨愤,那么自然就应当知道若加诸于他人身上也会令他人感到这般怨愤。”
“以德报怨自是迂腐愚蠢,但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就是聪明么?这样的你,同你恨的人又有何不同?”
“闭嘴!闭嘴!!闭嘴!!!”
“你怎会明白?你怎会明白?!!”
“我好恨……我好恨啊!!”
那声音痛哭起来,无数幻影于此间浮现,其中或有四分五裂的未足月的婴孩,或有被开膛剖腹的孕妇,或有前一刻还同小伙伴言笑晏晏后一刻便被割下头颅的孩童,或有在尸山血海中沉浮的人们……
瞧见这一幕,那女修神色瞬息三变,容色竟也染上了几分凄苦悲凉,不由自主地边向着那幻影走去,可她只是抬步,就被谢世瑜拦了下来。
女修一怔,而后才回过神来自己方才竟是想要向那要命的幻影走去,顿时神色大变,忙不迭地向后退开,一边却也抽出空来,向谢世瑜瞧去。
——这蓦然出现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救她?为何身上半分灵力也无?为何面对那足以令鬼神动容的一幕都如此冷静?
他究竟是有着一副铁石心肠,还是有着一副玲珑心肝?又或者两者兼具?而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一个人物,为何她从前竟是从未听过?
女修心中思量万千,而谢世瑜却瞧也不曾瞧她,只是凝视着那幻影,眼中既是悲悯,也是叹息。
直到此时,谢世瑜才明白过来,这个小镇里头究竟凝聚了什么。
用万人死后的鲜血,用万人死前的惊惧,用万人死时的怨愤,终于凝铸出了这样的一个怪物——食哭。
只有对最恐惧的人们,施以最痛苦的死亡,而后用最恶毒的方式,将他们的血肉乃至灵魂都收集起来,再放入铸恶阵中,以大地为鼎炉,以阵法为炉火,对那些血肉和灵魂进行熔炼,七七四十九日后,便能得出一个可堪媲美元婴老怪的仆役,也就是食哭。
但,要知道,食哭这样的怪物的熔炼要求太过苛刻,再者它炼成的方式也太过伤天和,因此食哭早已在万万年前就已经消失在了修士们的视线中,可是今时今日,它……竟是又出现了么?
到底是谁这般狠毒?又到底是谁,竟能炼成万万年来都无人炼成的食哭?
谢世瑜心中又是悲悯,又是沉重,又是愤恨,只恨自己来得太晚,不能救下这个小镇,还有那无辜的万万人的性命。
而也正是在谢世瑜明了小镇中所藏着的怪物的瞬间,大地又一次震颤了起来。
“我好恨……”
苍老的声音这样说着,年轻的声音也这样说着。
“我恨……”
男人的声音这样说着,女人的声音也这样说着。
大地的震颤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烈,蓦然,一道几乎蔓延到世界的尽头的裂缝出现在大地上,而后,一只血淋淋的巨手从深渊伸出,按在了地面。
谢世瑜凝神瞧着这只足有他两个那么高的手掌,赫然发现这只手上覆着的,竟非是人类的肌肤,而是蠕动的血肉碎块。在谢世瑜眼中,这只“巨手”上,太过细碎的血肉碎块纷纷落下,而后又被不知名的力量拖入了“巨手”中,拼合起来,与此同时,更多更多的令人忍不住发呕的血肉残肢也从深渊中不停地飞出来,不停地靠近那只巨手,将那巨手慢慢拼合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人形。
“我恨活着的你们……”
食哭的“脸”上浮出了无数张密密麻麻的人脸来,或哭或怒或惧,唯有那血红的眼珠惊人的一致。而此时那无数双血红的眼珠,就这样向着谢世瑜望了过来。
“我恨为何我们都死了,你们却还活着……”
“陪我们沉入地狱吧!”
“痛苦我们的苦痛,和我们融为一体吧!!”
这一刻,血色的荒原如镜子般片片崩裂,漂浮起来,化作了只有梦境才能见到诡异的幻象世界。
系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你……你……你还不跑!!!’
谢世瑜:‘迎难而退,非我之道。’
系统怒吼道:‘你一个区区金丹初级的小剑修想干上元婴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