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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沈默如故-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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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想知道她为什麽写这些。正如他很想知道,那712次的login,她都在干什麽;那297篇文章,她都在写什麽;那些未check的mail,是谁写给她的。     
  最重要的是,他想知道,她是什麽样的人。     
  於是他切入了邮件选单,选了(S),键入了以下的subject:     
  「还是见个面吧……」     
                 孤岛集之二     
               【希望沈默如故】      
  近冬的天色一向不好,铁灰色的云,与冰冰凉凉又浮浮晃晃的冷风。大安森林公园好不容易长出了一点像样的树,也开始显得再衰而叁竭。     
  Silence,或者说「她」就可以了,站在公园门口,等那个古怪的网友,PN4,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了。对方并未迟到,此刻距离约定的时间尚有十五分钟,她是自发性地、有自觉地早到的。     
  对方不迟到,她还要等十五分钟。     
  对方若迟到,她也只需要再多等一个十五分钟。     
  她知道对方一定会迟到的,没有任何理由的,她就是知道。而她所凭恃的,只是一个信念。那就是,她一定会等他一个钟头。     
  女孩约男孩。迟到,只能迟到一个钟头。否则就过分了。     
  网友约网友。迟到,却只能迟到十五分钟。     
  她要他做绝。     
  他会配合的,她知道,没有任何理由的知道。他就会迟到十五分钟,让她枯等一个钟头,她知道他会配合。     
  否则,他也不够作为「快刀」了。     
  一……二……叁……四……五……五分钟过去了。     
  好熟悉的感觉,当时的他,每次都在这个时候出现。记得有一次和他出去玩,自己无意中早到了几分钟,就看到他站在那里,一个人悠闲地抽着菸。之後,每次约会,都会早到而躲起来,看他会不会早到。     
  而他,那个身上泛着几许菸味,安定成熟的菸味的他,从未教她失望过。     
  十一……十二……十叁……十四……十五……十五分钟过去了。     
  他从未教她失望过,是的,从未。只有那次例外。     
  迟到一分钟……迟到两分钟……叁……四……五……古怪的PN4迟到五分钟了。     
  唯一一次的例外,却是最後一次的失望。那次他不是迟到,他是没来。五分钟、五分钟、十二个五分钟、廿四个五分钟……他迟到了无数个五分钟。从正午等到傍晚,又从傍晚等到深夜,身上所有的零钱都捐给了他的答录机。     
  他没有出事,他不会出事的。她清楚地知道。然而,还是必须等到当天午夜,当她终於听到他在电话那头的声音的时候,她才确定他是安全的。只是,随即她就知道,他不是忘记,也没有什麽东西绊住他;所以爽约,是因为他有另一个更爽的约。     
  她不能相信,她不愿相信,她不可以相信。他是坦承的,只是语气不是柔和地致歉,却是粗鲁地拒绝。她用尽一切努力,才明白世界上还有别的东西,别的人,比她更重要;可以让他受限,可以让他蛮不在乎地弃她不顾;可以让他轻易地告诉她再见,可以让他,这般轻轻易易地,对她厌倦地说道:     
  「早就发生的事了,你不知道,是你不关心我。」     
  於是,她明了了。没有任何言语比这种话更清楚明白。从此之後,她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古人说的「约必有期」。逾时不来,就是不会来;用不着枯等,也不必打电话。铜板的功用是坐公车,不是喂答录机。     
  迟到六分钟……七分钟……八……     
    ·     
  「对不起,我迟到了。」PN4歉然地说。     
  「没关系,我习惯早到。」Silence说。     
  「那更不好意思了。」PN4更加歉然地说。     
  她摇摇头:「九分钟,不算迟到。」     
  「现在去哪里?」PN4问。     
  「跟我走。」Silence说。     
  「我开车来的,」PN4说。     
  「我也是,」Silence说:「我的车,一定比你好。」     
  PN4什麽也没说,点了点头,跟着她走了。     
  两人沿着大安森林公园的人行道向信义路方向前行。Silence看着PN4,若有所思地观察着他的身影。 PN4有着一头浓黑漂亮的头发,有点卷,像是一头骄傲的雄狮。只是他似乎疏於梳理,七横八竖地,简直就是浪费资源。     
  他的肩膀很宽,厚实而有力,正像他的手指一般,是个理想的、可依靠的臂膀。他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有酒涡及双眼皮。若是少点看来疲劳过度的黑眼圈,再刮刮胡子,将会是个漫画主角般的酷哥。     
  可惜啊, Silence暗叹,长这种模样却搞出这种扮相,真是暴殄天物。亏我今天还带着一副期待的心情,打扮了一个多小时。他除了确定我是谁的时候外,竟然到现在,还没有正眼瞧我超过叁秒钟以上的记录。他是怎麽了呢?对我没兴趣吗?那他出来干什麽呢?     
  甚至,他连她叫什麽名字都没有问。     
  她的车停在永康街,走过去要十五分钟。 PN4顺着她的带领,一路上什麽都没有说,也不好奇於她的目的地。彷佛在想什麽事,或者十分无聊一般,完全不像 Silence曾碰过的网友。她沈不住气:主动地开了口:     
  「对了,还没有问呢,你叫什麽名字?」     
  「PN4不好吗?」他愣道。     
  「网路上的你,跟现在的你是同一个人吗?」     
  「呃……」他终於微微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说得也是。我的名字叫孙万晋。」     
  「好幸福的名字。」她笑了出来。     
  「为什麽?」     
  「有一万个福晋,还不幸福吗?」     
  「什麽是福晋?」他问。     
  「你一定都不看电视的,对吗?」     
  「唔……」他马马虎虎地应了一声。问道:「那你的名字呢?」     
  「我叫刘思鸢。我喜欢人家叫我紫鸢。」     
  「为什麽?」     
  「因为我喜欢紫鸢。」     
  「好,叫你紫鸢。」PN4说,想了一想:「那你叫我满天星。」     
  「你喜欢满天星?」     
  「不是,我喜欢满天的星星。」他笑着说。     
  她也跟着笑了起来。顷刻之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近了些许。只见紫鸢指着路旁的一辆嘉年华,对满天星道:     
  「到了,我的车。」     
  「就是这台?」他笑道:「一定比我的好的车?」     
  「对,一定。」她顽皮地眨了眨眼,开了车门:「上车吧,待会你就知道为什麽了。」     
    ·     
  紫鸢带着满天星,到六条通的一家德国餐厅吃午饭。这家店是原本驻华美军开的,美军撤退之後转由本地人经营,仍不失一股七○年代的味道。满天星一进餐厅,心中就暗暗地叫了声好。     
  穿着牛仔裤的他,他喜欢怀旧的味道。     
  餐厅位在地下室,虽是正午,却像晚上一般地点着烛光。整间屋子飘着一股柔和、温暖,又隔绝的感觉。像是打了雾镜的照片,或是陈年的纪录片一般,泛着几许沈缓的气息。     
  两人挑了一张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一时都找不到话说。对满天星而言,这不算什麽稀奇事;但紫鸢却觉得颇为不适应。对她而言,跟网友见面简直就像家常便饭一般地稀松平常,每回对方不是一个劲儿地搔首弄姿,便是跃跃欲试地猴急难耐。她不在乎对方的醉翁之意,正如她早就明白跟陌生男子约会,最後总少不了干那个勾当一般。     
  然而,眼前这个人,却完全不是那麽回事。他既不烦躁,亦不吹嘘,一点多馀的举动都没有。然而,他也不是那种胸有成竹,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样子,只见他心不在焉地看着四周,彷佛这一切的景象,他都没什麽兴趣。     
  紫鸢觉得,她正在跟一尊石像约会。     
  没过多久侍者前来点菜,紫鸢是老主顾,熟门熟路地点东叫西,满天星则没有任何意见,紫鸢叫什麽,他就吃什麽。     
  侍者点完菜随即离去。紫鸢想了片刻,开口问道:     
  「怎样,这家餐厅不错吧?」     
  「嗯,不错。」     
  「他们的食物很道地,你一定会喜欢。」     
  「或许吧。」     
  「你在想什麽?」她终於沈不住气,问他道:「是有什麽心事吗?」     
  「嗯……」满天星看着烛火,半晌後道:「我在想,假如我带以前的女朋友来这里吃饭,她一定会很开心。她喜欢点着蜡烛吃饭。」     
  「那她一定是个很浪漫的人。」紫鸢说。     
  「是啊,所以才会跟我分手。」     
  「你觉得自己很不浪漫吗?」     
  「你觉得呢?」他反问,随即摇了摇头:「我不浪漫,我不知道她要的是什麽。」     
  「你有问过她吗?」     
  「问过,她说讲出来就不浪漫了。」满天星苦笑道:「跟没问一样。」     
  「然而你却知道她喜欢烛光晚餐。」她道。     
  「知道这个没用,」他说:「我试过,她不满意。」     
  「你在哪里试的呢?」     
  「在我宿舍。」他说,想想也觉得好笑,搔了搔头道:「隔壁还有我室友,打起电话来声震屋瓦,也难怪她不满意。」     
  她笑了起来,又问道:「那你呢?你追求的是什麽?」     
  「我?」     
  「对,你。」     
  「我没有追求什麽。」     
  「有,你有。」紫鸢说:「至少,你在追求一个网路上的伴侣。」     
  「不,我没有,」满天星否认地十分立即:「网路上,是不会有伴侣的。」     
  「为什麽?」     
  「因为你总得log…off。」     
  「所以,你是想说,你不喜欢结束。」     
  「我是怕每天都要重新开始。」     
  她微笑了起来。对他说:     
  「比起想像中的你,现在的你比较真实。」     
  「是麽?」他勉强地笑了一笑。     
  「至少,你会聊满天星这个人。」她说:「网路上,你不会提PN4。」     
  「人在网路上都是虚伪的。」他自我保护地说。     
  「这我不反对。」她点点头:「你也是,我也是。」     
  「我听过一首歌,」他忽道:「歌名叫One By One。里头有一句歌词,说是we are     
chasing a face in disguise you and me。」     
  「这是什麽意思?」她问。     
  「就是说,我们都在追求一张隐藏着的面貌。」     
  「英文我懂,我是问含义。」     
  「人们为什麽上网路?」他说:「大概是一样的意思。」     
  「这首歌是谁唱的?」她问。     
  「一个叫Eyeless In Gaza的团。」     
  「团名的涵意?」     
  「是指参孙,一个神话中的大力士。」满天星说:「他来自一个叫Gaza的地方,力量的泉源是他的头发。因为他的存在,他的国家老打胜仗。於是对方派出了一个美人诱惑他,趁他喝得烂醉,把他头发都剪掉了,当夜发动突击,灭了他的国家。」     
  「之後呢?」     
  「对方把他眼睛挖出来,关在牢里,折辱他取乐。但这些笨蛋忘了头发是会再长出来的。於是,终於有一天,他在一个宴席上大发神威,推倒了所有的梁柱,杀死了所有敌人。」     
  「那他自己呢?」她追问。     
  「跟着活埋了。」     
  「之後呢?」     
  「没有了。」他说:「这个故事在告诉我们,不要轻视瞎子。」     
  「还有,不要忘记人的头发是会长出来的。」她微笑着补充。     
  「另外,我们也可以学到,不要随便相信美人,」他若有所思地移开了眼神:     
  「一不小心,就会被剃头。」     
                 孤岛集之二     
               【希望沈默如故】      
  两人默默地,在沈缓的气氛与轻声地交谈中吃着午饭。     
  满天星对她说起了自己的生活,但那却只是一段十分钟不到便结束了的对话。他蓦地觉得有点糗,似乎因为自己平凡而无聊的生活感到羞耻。     
  他提起分手了的女友,对着追问着的紫鸢,说出了跟她在一起的许多小事。像她喜欢绿色的垫板,像她讨厌五佰的歌,像她不让他开灯做爱……琐琐碎碎的,他说了许多她生活上的特徵与习惯。     
  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跟她说这些,他心想,马上意识到这件事里不寻常的气氛,以及些许不安的味道。但他没有停,仍是继续地说着。似乎希望在此时此地,当着凝顿着的时间,以及充满怀旧气息的空间里,用连续而微弱的字句,挣扎着找出一条可以跳脱现景现世,追求飞升的路。     
  但是,这种努力是没有用的;他还是清楚地、漠然地知道。     
  「所以,那个梦就是在说,如果坚持要上网路,你就必须把PN4和满天星分开。」     
  「不见得吧?」     
  「你不懂。」     
  「我的梦,」他微微一笑:「你懂。」     
  「不然呢?」     
  「或许它是在告诉我,需要找到沈默的紫鸢吧?」     
  「是沈默如故的紫鸢。」     
  「若是他坚持要找沈默如故以前的紫鸢呢?」     
  「那他只能找到开始不太沈默的紫鸢。」     
  「那若是他又坚持要找开始不太沈默更以前的紫鸢呢?」     
  「那他只能找到沈默的紫鸢。」     
  「那,若是再往前找呢?」     
  「那就没有了。」她迷迷离离地一笑:「没有那个人。」     
  紫鸢听着听着,淡然微笑的表情开始专注了起来,然而这种专注却不是针对满天星而发。只见她看着满天星,眼神中透出几分失神的迷离;当着烛火周围一圈金黄澄亮的光圈,显得颇为朦胧而飘忽。满天星还是不停地说着,他很清楚她没有专心在听。只是,那并不重要,而且也不过份。他们原本就是两个隔绝着的存在,保持隔绝,是正常的。     
  她的脸色红红地,像是一颗半熟的桃子;她的脖子与肩膀却像香草冰淇淋一般,扎扎实实地乳白。     
  她的头发有点淡黄,天生的,没有刻意染整过。     
  她的嘴唇有着一股奇妙的、迷人的,却一点都不妖艳的湿润感。     
  他默默地说着话,看着她。突然发现,这时的她,才是值得一看的对象。     
  或着说,才像是真正存在的一个人。     
  「原来是为了用他打击自己,」他说:「真自虐。」     
  「你半斤八两,说不见面又邀我。」     
  「可是,为什麽要把那种罪过对应到我身上呢?」     
  「你很冷,可以当快刀。」     
  「所以,你在期望,我是个也会迟到的,以操你干你为目的的烂人?」     
  「你的确是个烂人,只是目的不同。」     
  「那你利用到烂人了吗?」     
  「没有,找错人了。」     
  「後悔吗?」     
  「还好,人不能後悔。」     
  「你还是後悔。」     
  「我没有。」     
  「你利用过多少烂人?」     
  「太多了,不能算。」     
  「有用吗?」     
  「目前为止还看不出来。」     
  「因为他们不够烂?」     
  「不,因为他们太烂了。」她苦笑了起来。     
  跟他面对面的感觉就像在网路上一般。静静地、默默地、紧绷又舒缓、抽象却真实。他很静,过分地静,静地像是没在说话一般。她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薄膜正在剥离,像是被火焰一烤,瞬间就缩出一个大洞一般。     
  然而,这是不够的,隔绝仍是隔绝,什麽都没有改变。即使剥除了古旧的蜘蛛网,洞里仍是空的。那是一种莫名的空间感,需要填东西进去,即使像是星星之於宇宙般地渺小,也是美丽而充实的。她知道,他们必须填一些东西。即便是空虚的、原始的、有瑕疵的、本初性的都可以。一定要填进去。     
  「还有谁这麽叫你?」     
  「没有,只有你。」     
  「真的是为了喜欢满天的星星吗?」     
  「对吧……」     
  「不对吧?」     
  「那你说呢?」     
  「似乎只有紫鸢,不能构成一束花,是麽?」     
  「也有理。」     
  「所以,满天星是只有跟紫鸢在一起的时候,才诞生的人?」她说。     
  「是才诞生的名字。」他指正。     
  「那麽,他还是有一万个福晋的那个人?」     
  「还是他,不过一个福晋都没有。」     
  「找一个吧?」     
  「不会有的。」     
  「不会有人愿意?你自己不愿意?」     
  「都不愿意。」     
  「那满天星愿不愿意呢?」     
  「他才出生,没资格说话。」     
  「若是他有意见呢?」     
  「那随便他了,」他说:「我跟他不熟。」       
  他们会填东西进去的,她知道,他也知道。就像是逐渐迈入尾声的午饭。     
  浪漫与否,营养与否,有没有意义,到头来都会吃进去的。     
    ·     
  「问你一个问题,」坐在她的车上,往阳明山的路上,他开了口:「什麽叫做场景不同的爱?」     
  「就是场景不同的爱。」她说。     
  「这样太模糊了。」     
  「那我问你,为什麽你在网路上跟我说你没有见过网友,刚才又跟我说见过?」她反问。     
  「不知道,就是想这麽说。」他道:「都没骗你。」     
  「我要解释。」她又说。     
  「网路上的感觉和真正出去不同。出去见到的她们,跟网路上的她们不同。」他解释。     
  「这就是场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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