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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菩萨神明。
“不知道你们能否做到？”陈小六说，现在轮到他不放心了。
“没问题，菩萨在哪？”王霞抢着答。
陈小六带他们出了门，小跨两步登上楼道的跃层，打开一道门，指着屋里说：“在这，你们看看。”黑漆漆的小屋里竖立着一个大木柜，上面供奉着一座白瓷观音菩萨像。
“要用上香纸灯油，你们直接到楼下拐角那家士多店拿，房东会给他们结帐，”陈小六说。
李大和的顾虑瞬间就消了，跟王霞互相对望，会心一笑，他们都觉得今天实在太奇怪，净撞上好事儿了。
“谢谢你！以后就得靠你多关照了！”李大和握着陈小六的手说。
“先别谢我，晚上我还得请你们吃饭呢。”陈小六说。
“哪有这样的道理！要请改天我们请你！”李大和道。
“这是任务啊，我哥忙，要我做东先给你们接风，”陈小六道，“他跟我说了，你是个非常不错的兄弟，他过两天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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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洲3
对于陶司机表现出的过度热情，李大和心里不禁打了个问号，坚定了口气对陈小六说：“这样吧，等你表哥过来，我们再好好喝点酒，你看今天我们刚下火车，累得很，加上还要收拾一下屋子。”
陈小六只好作罢，说：“那以后有事尽管找我，半个白石洲的人都晓得陈小六！”
陈小六下了楼，李大和才感觉整个人快要散架似的。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几乎没有合过眼。这会，他的屁股刚一挨沙发，眼皮就合上了。等他醒过来，已经是天黑时分。王霞正忙得不亦乐乎，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见他醒来，忙对他说：“我烧好水了，你先冲个凉，人舒服一点，我下楼买点快餐，将就一下。”
把热水提进卫生间，对着袅袅热气，李大和心里忽然生出矛盾来：你这是何德何能，让人家把你当老爷伺候？卫生间呈长条形，不论朝哪个方向伸展，手脚都有些受限。磕磕碰碰地剥了衣服，李大和调适好位置，蹲下来往身上戽水，一边警告自己：住到一起了，以后可得注意分寸！
李大和冲好凉，王霞也把晚餐买回来了。两人吃着快餐，王霞忽然停下筷子，说：“大和哥，其实我开始是不主张租房的，一看这房子，怎么感觉好像特别熟悉，一点都不陌生，好像以前就在这里住过似的。”
“是吗？说不好你的前世就是城里人，”李大和狼吞虎咽地扒着饭，有心无意道，“那时住得比现在还宽敞。”
“呵呵，就是那种特别的感觉，说不上来，”王霞环顾着屋子说，“前世不再有，今生却在城里寄人篱下，真是世道轮回。”
李大和对王霞这种感觉不以为意，那肯定是因为她太害怕奔波，才出现的幻境。而奔波还没正式开始，他们现在最迫切的是有了落脚点，接下来该怎么开始找工作。
王霞似乎没有吃饭的欲望，只有说话的欲望。都安顿下来了，她却觉得这样住着别扭，担心人家说三道四。
李大和吃完了，把塑料饭盒盖上，用力将筷子插在上面，打了个饱嗝，道：“这么大一个白石洲，除了陈小六，谁认识你？谁说三道四？你住房间，我住客厅，不许更改！”
“反对也没用，”王霞斜睨了一眼李大和，脸上漫过一片红云，道，“以后天天住在一起，你一定会烦我的。”
李大和点上一根烟，环视屋子，显得美滋滋的，仿佛亲手完成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功业，心里笑道：“上个月还是流离失所，惨兮兮的，现在却忽然有了胆子租房，哪像一个连工作都还没有着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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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嘴1
“奶奶的，全厂多少人在外面同居，有的都同居上瘾了，不换房子光换人，为什么就盯住我了呢？”何在江哑然失笑。自从和胡晓梅搬到租屋以后，他们就成了厂里的名人，好像公司背着他俩开了大会宣布过似的。
其实，何在江的预见性差就差在了这里，人家在背后议论的焦点不是他和胡晓梅外出造窝同居，而是现在的康乐室成了他们的夫妻店了。
早前课长找何在江旁敲侧击谈过话，要他低调一点，可他却没拿上司的话当一回事。在他想来，这不过是一些人的心理不平衡而已，谁规定一个部门的男女就不可以产生感情，就不可以同居？别说这家公司，就是整个工业区，整个深圳市，几百万男男女女不都在未婚同居，婚外同居吗，难道同居还犯了国法？
他们现在是过着早出晚归的生活，一早起来，自己弄早餐吃，然后双双走路赶着上班，像老家单位里那些双职工夫妻。中午晚上何在江在厂里的食堂吃，胡晓梅不是干部序列的，在外面的公共食堂吃。何在江晚上加班少，但不论加不加班，他都得等到九点半胡晓梅关闭康乐室一起走。回到租屋，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煮宵夜。他们的分工很明确，何在江每天负责煮宵夜和早餐，胡晓梅负责洗衣服拖地板。煮宵夜还好，基本上一天不拉下，而早餐对何在江来说就有些困难了，三天打鱼四日晒网，往往是一睁开眼睛，时间就差不多了，哪还顾得上弄吃的，只好到外面小店胡乱吃点米粉肠粉对付一下。胡晓梅不喜欢外面的早点，好几次吃坏了肚子，每拉一次肚子，就要跟何在江吵上一架。
何在江觉得这简直是无理取闹，成千上万的人都要早起赶上班，要在外面吃米粉肠粉，如果大家都要拉肚子，这些店子岂不早就被人砸烂了。胡晓梅的理由总是比他要足，要有分量：“每个人的肚子不一样，那些流浪汉靠捡垃圾桶的东西维持生命，没病没痛的，换了你试试？”
“不是我不敢试，而是我何某不至于如此，”何在江没好气道，“你的肚子特殊，要不自己做做早餐？亲自伺候自己？”
话说到这里，胡晓梅就吵不动了。要她做早餐，难度确实太大，每天晚上收拾停当，她还要看书，有时候一看就忘了时间，每每早上起床还得依赖何在江拍屁股掀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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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嘴2
胡晓梅的本科自考进展顺利，在何在江的面前，多了许多炫耀的资本。她自我觉得比专科学得要轻松许多，主要原因是“读开了窍门”，找到了忙里偷闲的学习方法。何在江说她，“不是读开了窍，而是考试考成了精”。对此怪论，胡晓梅不屑一顾，她报的是专升本，也从行政管理转读中文，她觉得这样更能够打开视野，提升综合知识。这个选择一开始就被何在江所诟病，他奚落她，即使你拿到本科文凭，出去找工作，哪个老板会看中你的中文专业？“真是鼠目寸光，”胡晓梅气得不行，说，“难道我只能一辈子给老板打工吗？书是读给自己的，知道不？”
何在江说，所谓学以致用，学的就是实用，我们这些半路补课的人，要从实用角度出发，说不准明天一失业，就得有拿得出手的资历应付。
“你真是个乌鸦嘴！诅咒我失业吗？”胡晓梅觉得何在江的说法很好笑，她可不想像拜师做豆腐一样读书，在顺利推进本科自考的同时，每个周末的英语特训班也一课没拉下，她的未来蓝图已经逐渐呈现，那就是考完本科后申请学位，然后一举考研，从业余自考转向全日制的学习，这辈子不能缺少大学校园生活的经历。如果说过去是摸着石头过河，那么现在她心里有了一盘棋，已经是轻车熟路，胜券在握了。
乌鸦嘴还真就应了验。没出几天，何在江就被缩小了权力，不再兼管康乐室的负责工作，康乐室交由保安部管理。表面看来保安部打理康乐室是风马牛不相及，上头的意思却也不无道理——保安员实行三班倒，其中有些班别的员工有一定的作息间隔，正好可以兼顾康乐室的活。
几乎不用猜测，胡晓梅被解雇了。何在江暴跳如雷，冲课长发火，认为这是一场有预谋，有针对性的打击行为。课长有着一副天生的好脾气，不恼不怒地对他说：“在江，按说你是公司的老员工了，公司的起落你都经历过，我们出门打工，最难得的就是要对自己有个清醒的认识，要懂形势，过去几次风波你都没有倒，这是为什么？你自己想想。”
何在江慢慢咀嚼课长的话，断出了一丝弦外之音：要懂形势？莫非伍小姐有什么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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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嘴3
“要懂形势？”何在江慢慢咀嚼课长的话，断出了一丝弦外之音，心想，莫非伍小姐有什么变动？！但是，即使形势再恶劣，也不应该动到她的头上啊？她可是亚洲金融风暴的枪林弹雨中过来的*级人物。
和课长争锋过后，何在江学乖了，沉默下来，开始有意识地等待伍小姐的出现。细细一想，也确实有好长时间没有看到她了，不禁更加心慌起来。人与人之间信息对流的间隔越长，变数就越大，不可预测的东西就越多。
对于突而其来到变故，胡晓梅倒显得很是从容，不慌不忙地站好最后一班岗，跟保安部交接工作，手把手地教五大三粗的保安员们熟悉图书管理的流程，书籍保护的技巧。每一本书都像她一手看顾长大的孩子，移交的过程显得有些依依不舍，但是也谈不上遗憾，因为只要觉得有价值的书籍，她基本上都读过了，一部老版《唐诗三百首》，她通读了三遍。
至于正式离职后的打算，她对何在江说：“从这儿出去，暂时不找工作，我得好好休息休息。”
何在江拍着胸口对她说：“想休息到什么时候就休息到什么时候，我何某养得起，供得起！”
“光说不练，屁话一篇，”胡晓梅呵呵一笑，说，“我可说好了，下个月起，你得把工资交给我，我替你保管！”
“这有何难？你不管我还不放心自己呢，我这辈子就跟钱有仇！”何在江痛快地表忠心。虽然心里乱，但是他不能让胡晓梅跟自己一起乱，搞得鸡犬不宁的，男人嘛，关键时刻就是要做女人的主心骨。
等了几天，伍小姐果然从台湾过来了。何在江逮了个空子，直接到了她的办公室。一进门，眼前一片凌乱，见伍小姐正在埋头清理物品，何在江的心就“咯噔”一下掉到了肚子里，木然地站在那儿。
好像一件不便公开的私事被人撞见，伍小姐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停下手中的活，说：“小何，本想找你谈谈，可是时间太匆忙了。”
“伍小姐，您这是……”何在江道，目光梭巡着满地满桌子的乱象。
“哦，我跟公司解除了合约，”伍小姐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回来办理交接手续。”
“解除合约？伍小姐，您不是……”何在江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哦，你是想问，我怎么不是老板的千金？”伍小姐收起笑容，掸了掸袖口，说，“不少人问过我了，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和你们一样，跟老板非亲非故，是到这个公司打工的。”
何在江傻站在那，不知找什么话说为好。伍小姐看着他，说：“公司高层的变动，势必会带来一系列的反应，小何，要有心理上的准备，在我眼里，你们都是优秀的人才，对自己要有信心。”
“我没事，那您今后要到哪去？”何在江问道。其实，此刻他心里想的是，你这一走，我恐怕也没多少好光景了。
“一切随缘，”伍小姐道。
何在江实在想不起该说什么了，宽慰她？鼓励她？这不符合他的身份，他也不是个特别能应景说话的人，只好说了声“祝您好运”，转身就退了出去。
“小何！”伍小姐追了出来，递给他一本书，说，“希望这本书能够给你增添人生的幸福，有空多看看。”
何在江一脚深一脚浅地下得楼来，拐到那株挺拔的大王椰下，才捧起书本，看到封面上几个字——《人生启悟与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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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气1
晚上，一个同事过生日，何在江要去喝酒，就没等胡晓梅下班，让她自己回去，胡晓梅虽然老大不乐意，却也不好过多阻挠。
不知从何时起，厂里流行起过生日请客这个风潮，你不去人家有看法，下回你过生日就不好叫人家了。打工的人什么都可以缺少，但是，谁都不愿缺少祝福。在对机器的诅咒，对订单的诅咒，对无休止的加班的诅咒中，互相的生日聚会，不仅是制造乐子，而且也制造祝福。本来这也是充满了人情味的事情，但偏偏弄得有些扯淡了，每一个过生日的家伙，都非搞得像结婚乔迁一样不可，到饭店排挡包场，兴送贺礼，送红包。厂里曾经闹出过一个笑话，一个流水线工人悄悄辞了工，晚上忽然说过生日，把所有工友请了去，花了几百元在一个简陋的店子胡乱摆了几桌，红包封了两千多。第二天上班，大家才知道被敛财高手敛了一回。以致后来凡是有人过生日请客，被请到的人都要开个玩笑——“辞工了吗？”
何在江心情本来就不好，酒桌上一闹，很快就有些儿醺醺然了。都过了十二点，大家还没有散场的意思，他找借口上洗手间，趁乱溜了。回到租屋，胡晓梅还没有睡，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看书。何在江带着一身酒气就要往床上躺，胡晓梅“啪”的一声合上书本，抬脚照着他的臀部踢了一家伙，道：“洗了再上来，你把这当猪圈了！”
何在江不得不乖乖去洗了，回到床上，眼睛瞄见胡晓梅手中的是《人生启悟与修行》，不禁纳闷：“你这是哪来的？”
“伍小姐给的，”胡晓梅道，目光并没有离开书页。
“她找你了？”何在江问。
“找过了，人也走了，”胡晓梅道。
“留下啥话没有？”何在江追问。
“她要我跟她去，她下个月到苏州任职，”胡晓梅说得有些轻描淡写，仿佛注意力全在书页中。
“你答应了？”何在江侧过身子，一只脚绕在了她的身上，问。
“没有，不过有所考虑。”胡晓梅动了动身子，道。
“带你当总经理去？”何在江心里有些毛毛的。
“怎么说话怪里怪气的？”胡晓梅合上书本，瞪了他一眼，“遇事不要慌张，我都被解雇了，还不至于如此，你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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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气2
“我急？笑话，老子恨不得明天也被炒掉，也休息休息了，哈哈，”何在江狂笑几声，翻身下床，走到客厅，重重地往沙发上倒了下去。他自己肯定也搞不清楚，为什么突然如此，他只知道心头有股魔力，控制着他的情绪，使他的言行不由自主，说出的话，做出的举止扭曲了本意。
胡晓梅追了出来，两手叉腰站立在他的跟前，怒目圆睁：“你话里有话，含沙射影的，到底是啥意思，不说清楚今晚没完！”由于生气，身子剧烈起伏，宽大的睡衣像一张被风鼓满的帆，高挂在桅杆之上。
何在江意识到不妙，赶紧坐了起来，挤出一丝笑容道：“我说什么了？我哪惹你了？我想休息还不行啊？”
“何在江，就看你这点出息，在这个厂里，不三不四地混着，有什么长进？我就不揭你的老底了，算你行！”胡晓梅道。
“我要怎么样才算出息？现在是你养着我了吗？！”何在江本来想找台阶下的，被她一激，禁不住咆哮起来。如果说刚才的怪腔怪调是言不由衷，而此时的咆哮却实实在在是因激怒而起。
“你本事够大的，是你养我，我吃你的住你的，行了吧？我贱，被你一哄就上床了，同居了……”胡晓梅也咆哮起来。
何在江抓起桌子上的遥控器，往地上一砸，啪的一声乱响，对半开裂。胡晓梅也不甘示弱，弯腰抖住茶桌的一角使劲一掀，小桌子顿时四脚朝天，桌面上的物品哗啦啦散落一地，四处滚动。
这时，门“咚咚咚”被敲响。何在江喘着粗气开门，一看是房东大爷。
看到屋里的阵势，大爷踏进来的左脚触电似的退了出去，上下打量一遍何在江，对他说：“注意影响，让治安队听见可就多事了！”说罢反剪着双手咚咚咚下楼了，好像不快点离开，将躲不开一场夺命的追杀。
趁这个空隙，胡晓梅进了卧室，把门狠狠关上，反搭住了门链。何在江颓然地躺回沙发上，双手交叠搭在胀得像面鼓的肚皮上，有气进没气出。
虽然平时也常常拌嘴抬杠，但像如此地动山摇地吵，两人还是第一次。何在江一个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成群结队的蚊子对他发起一次又一次攻击，正面进攻，迂回偷袭，不断变化战术，仿佛不把这具肉身摧毁誓不收兵。何在江的气就慢慢转移到蚊子身上，双手并用，左右开弓，蚊子没击中几个，倒把自己的脸打成了麻花。
等到蚊子安静下来，这个徒手的斗士也睡意上来了，可惜，窗外已经渐渐亮白。何在江在心里说：胡晓梅！老子今天偏不叫你，反正你也被解雇了，试一试迟到的滋味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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