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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拢。
才几天,李大和又收到了何在江的一封信。信里依然是传递对他的想念,催促他尽快行动,要抱定人往高处走的决心。跟上次不同的是,这封信里还夹着一封信,显然是何在江自己折叠的信封,比外面的信封小一点,刚好套进去。信封上写着:勿拆,请转肖向利。
看着这封信,李大和纳闷、不解,肖向利是写字楼的文员,与车间仓库是天上人间的差别,何在江怎么跟她搭上的?是什么样的关系?怎么半年来一个字也没听他提起过?
在李大和的眼里,肖向利长得并不好看,如果好看一点,早就被香港佬糟蹋了。厂里有几个香港管工,个个是猎艳高手。写字楼招文员,没有明文要求丰满漂亮,但进来的没有一个不丰满的。听说老板为这个事恼火极了,差点把这些香港同胞炒回去,最后没有办法,不了了之。
肖向利是唯一不丰满的文员,却是写字楼存活期最长的文员。工人们私下里议论她的胸部是“飞机场”,叫“飞机场女生”。李大和虽然没有坐过飞机,但想象得出机场是个什么样子,觉得这个比喻还是很形象贴切的,何在江也对此表示认同。
这个何在江,怎么忽然给肖向利写信呢?李大和心想,这里面的情况肯定不一般,甚至可能有惊天秘密,由此说明,人心隔着肚皮,何在江对我隐瞒的东西不少。
一股抑制不住的冲动席卷上李大和的脑门,他要破译他们的秘密。于是躺到床上,平静了一会起伏的心情,然后开始动手,用刀片沿着信封的口子小心翼翼地划,一点一点地挺进。划开一小半了,李大和不禁哑然失笑,这小子居然心细得很,在口子上画了一道波浪形的“防拆线”。你这是防谁啊,何不干脆写上“小心地雷”得了!
随着刀片工作路径的深入,李大和的心跳加速了,使他不得不中途停下几次,努力平静自己。再一会,终于大功告成,李大和展开信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50元面额的人民币,保存得很好的新钞。
李大和把钱放到一边,屏住呼吸开始读信:
“肖小姐:你好,我是刚刚辞工的生产部员工何在江,东北人,你肯定不认识我,但是,对我的名字一定有印象,因为,我们部门每个月的工资是你负责发的,你写的工资条很好看,是不是练习过帖子啊?
“我离开已经有二十多天了,现在宝安区一家公司做技术员(读到这里,李大和笑了一下,多能粉饰,拉长算技术员吗),条件不错,学习的机会多,但是,在新的环境里,很想念老厂、老同事们。
“好了,说了那么多,你一定糊涂了吧。打开信你已经看到钱了吧,我要告诉你的是,这钱不是我的,是我辞工时领工资多领的,我数了好几遍,怎么数都不对,我想,这肯定是你数错了,装错了,本来我该高兴,出门在外,处处要花钱,转念一想,这可是你的责任啊,少了钱,那得你个人垫回去的,你的工资肯定也不高,天下打工的是一家,我不应该贪这钱,翻来覆去的想,应该给你送回来。
“现在,专门托仓库的李大和送回给你,他是我的好兄弟,如果他在厂里有什么需要,还请你多关照……”
想不到啊,何在江这个说话大大咧咧的家伙,竟然有着如此坦荡的胸怀,如此绵密的心智。读完信,李大和竟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和眼睛一道潮湿了。
他把信和钱折叠好,按原样装回信封,然后从床底的箱子里翻出一瓶胶水,小心地封了口。他这才发现,胶水见了底,得买新的了。这是他从老家随身带来的,父亲说,深圳是高消费的地方,和香港差不多,什么都贵,带些信封邮票胶水,给家里写信方便。大半年,李大和把写信当作任务,也当作思念的出口,一瓶子胶水都快用完了。
天色渐渐黑下来,李大和站在窗前,脑海里想的是,如何亲手把信交给肖向利。
烈女传奇1
夜晚的工业区有点像一锅慢慢烧开的水,因为各家工厂的上下班时间不同,厂房宿舍里涌进涌出的人流、各个时段的噪音分贝也有所不同。
宿舍紧邻工业区的中心大道,而李大和睡的床铺正好在窗户跟前,人一躺下去,好比枕在马路芯上。哪怕是躺在床上,光听外面的人声,就可以辨别出是哪个厂下班了,哪个厂上班了。不加班的夜晚,他都睡得很早,刚来的时候,因为外面的嘈杂,他整夜整夜地睡不入觉,在他的小山村里,夜晚就是结实的炭黑,没有声音。现在好了,李大和不仅可以在任何分贝级数的嘈杂中安然入梦,甚至已经锻炼出特殊的听力来——听到一声女孩子的尖叫,就知道是哪个厂的。比如星光公司就有个女孩子习惯在冲出厂门那一刻发出尖叫,有时候是跟同伴嬉闹,好像是被挠了胳肢窝,有时候是被谁踩到脚了,夸张地表达痛苦,有时候是被背后的男孩子吃了豆腐,发出假装抗议的愉悦。男孩子的声音就更好辨认了,比如黄渡厂的那帮泼皮仔,最喜欢吹口哨,他们吹的不是娱乐的口哨,而是下流的口哨,他们对着马路上的女孩子吹,不是一个人吹,而是走在一堆的人一起吹,参差不齐的哨声,毕竟这种望梅止渴的*太缺乏底气,像一阵风一样,凄厉地刮过工业区的上空,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听到一阵整齐划一的皮鞋打击地面的声音,李大和就断定,美加达那帮台湾人下班了,这些服过兵役的男人,跨着训练有素的步子从工厂出来,他们不急不慢,不像那些工人,要冲回宿舍抢占地形冲凉洗衣,他们统一走向工业区大门外的大排档,他们要去宵夜喝酒,喝完酒他们可能还要去*洗头按摩,然后回到他们居住的别墅区。
李大和特别在乎对台湾人的印象,他觉得有点儿神秘。那家台资公司的职级设置是有限制的,大陆员工最多升至主管一级,再往上就是台籍干部了,哪怕他是台湾南部一个农民,来到大陆,最少也可以混个副理,“副理”是台资厂的专用职务,李大和很长时间都没搞清楚,副理是副总经理还是副助理什么的。他们住老板专门租下的好房子,吃专门的食堂,上下班工人走楼梯他们搭乘专用电梯。他们的存在,似乎就是要与大陆员工划清界限。
这一点香港人要好多了,尽管这些清一色凸着啤酒肚而喜欢穿牛仔裤的家伙让李大和看起来有些不顺眼,可他们不闹特殊,通常还能够跟大陆员工走一路,称兄道弟的。他们厂是港资的,老板带了一批香港人做管理,这些人除了吃窝边草,似乎也没有太多恶习。整体上来说,台籍干部外表斯文,有教养,但是太假,刻意制造高人一等的模样。香港人则不拘小节,短装短裤上阵,油污的牛仔裤,把皮鞋鞋帮踩塌着穿,有口袋不用,非把万宝路香烟塞在肩膀处的衣坎下,凸起一个囊,跟大陆员工之间几乎没有刻意的沟壑。
这就是李大和跟何在江总结出的工业区等级印象。而现在,何在江把这封信托付给李大和,李大和要顺利转交给肖向利,也要逾越这种等级关系——在大陆员工之间,等级也是存在的,写字楼的跟车间的、管理阶层与普工阶层,也存在等级差别。肖向利是文员,她们的住宿、吃饭,也稍稍跟车间工人差别开来。工资待遇就不用提了,生活福利上,车间普工吃大锅饭菜,缺油少水,住十六个人的宿舍,肖向利他们吃的是小食堂,坐围台,四菜一汤,住的是带热水器的四人宿舍。
如何把信交到肖向利手里,李大和想了很多种方案,最后都一一推翻。他想过,是不是在下班的时候堵在门口,亲手将信交给她,或者直接杀上写字楼,把信压到她的台面?忽而他又觉得这样太冒昧,太唐突。他毕竟知道了信里的敏感内容,极有可能引起人家怀疑、反感的,搞不好让人误以为有其他什么目的。何况,他们从来没有任何交道可言。
最后,李大和决定把信放到门卫室,神不知鬼不觉,让肖向利自己取走。当他拿着信来到门卫室时,又打消了念头。这里面装着的是钱,安全吗?加上不是邮局送来的,只写着“勿拆,请转肖向利小姐”,分明是内部信件,由一个包装工送来,人家不起疑心才怪。门卫室那帮人也都不是什么好鸟,如果他们像自己一样,动了好奇心,也把信偷偷拆开看看,那问题就复杂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烈女传奇2
读书的时候,有个老师的口头禅是:世界上诸事原本简洁,而是被人的头脑弄复杂了。现在,李大和就是这样,把事情越想越复杂,以致无计可施。
正当这个时候,清洁工阿姨提着拖把水桶走来了,她要在上下班的间隙进入写字楼搞卫生。李大和心里一亮,走上前去,把信交给她,满脸堆笑拜托她放到肖向利的台面。阿姨接过信,丢给他一句玩笑:“情书啊?”
信交出去了,李大和开始了一个联想:肖向利看到信,是被感动呢还是愤怒?感动是人之常情,而愤怒也有她的道理,是啊,你何在江既然如此高尚,怎么当时不把钱留下再走呢?
在李大和想来,肖向利为此感动的可能远远大于愤怒,你要想想,哪怕是何在江是在你裙子底下捡来的钱,他也完全可以不还给你,何况是你数错了,等于名正言顺地把钱送给了他。钞票当面点清,出门概不负责嘛。
残酷的事实证明,老师的教导是何等的英明。这个事情被李大和想得太复杂,因此弄巧成拙,惹来了大麻烦!这是李大和再有十个脑袋也想象不到的。
当天上午,香港经理在主管的带领下,来到包装部,站在李大和的面前。这个经理是新来的,按李大和的记忆应该是第一次出现在包装部。
“你是李大和?跟我来一趟。”经理顶了顶鼻梁上的眼镜说。他的港式普通话基本上还可以听明白,比其他香港人强多了。
李大和预感到一丝不妙,心里打着鼓跟在经理的屁股后上了写字楼。他这是第一次踏进公司写字楼,但哪有心思打量这个富丽堂皇的天地,何来感受什么叫“坐办公”。穿过一个个格子间,一直走到最里的一个单独办公室。一进门,李大和就看见肖向利表情悲伤地坐在大班台前的会客椅上。
“你坐下,”经理走向他的大班椅,叫李大和在肖向利并排的一张凳子上坐下。这样,经理就与李大和、肖向利对视而坐了,这个气氛不像召见恳谈,而大有三堂会审的意味。
经理点燃一支万宝路,这是其时香港人流行的招牌烟,吐了几口烟后,经理似乎很艰难地开口了:“我刚到你们大陆不长时间,对公司的情况不很了解,刚才肖小姐已经听我大致说过了,这封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大和心里一怔,知道坏事了。第一次和香港人直面接触,他有些儿怯。不过,他提醒自己,你可没看信啊,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信?我不知道。”李大和说。
“这个,你转交的,”经理手中扬起的正是李大和熟悉的信封,说不准上面还有他的余温呢。
“哦,是我转交给肖小姐的,”李大和应道。
“你知道内容吗?”经理弹了弹烟灰,问道。
“不知道,别人的信。”
“好,那么,肖小姐,你怎么解释这个问题?”经理直视着肖向利。
李大和的腿有些发颤,好在没有抖起来。沉默了许久,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场面出现了。只见肖向利站起身来,整了工衣下摆,指着经理说:“林生,在我没有亲眼看信之前,首先,请把它还给我,这是私人信件,在大陆这是犯法的,第二,请你不要再提你们大陆你们大陆,明年香港就回归了,知道吗?”
经理被肖向利镇住了,举着信的手低垂下来。就在这当儿,肖向利一把夺过了信,慢条斯理地折叠起来,边折边正视着经理说:“我知道你刚来大陆不久,你可能不知道,不尊重他人,就是不尊重自己,刚才我已经跟你说明,因为何在江是急辞工,慌乱得很,我是搞错了钱,事后我发现问题,立即向财务补回数目,是我自己的钱,我借来补数的,这样说得过去吧?现在,何在江把钱还给我,说明他是个有良心的人,你应该感到惭愧,你把这个转信的人也牵扯进来,是不是要把事情扩大?那好,我辞职,我早就不想在这干了,不过,我还要向老板说明情况,你看怎么样?”
经理显然乱了方阵;脸色在急遽变化,故作镇静地摁灭烟头。李大和由刚才的怯场变成了震撼,他打死也不会想到,这个“飞机场女生”竟然有此剑胆琴心,手起刀落,一点也不含糊!
“请林生批准我急辞工,我不留恋,”肖向利转身道。“不过,这个员工是无辜的,请不要连累他。”
说完,肖向利大踏步走出经理办公室,留下李大和和经理愣坐在那里。
“佩服佩服!误会误会!”经理摇头叹道。
李大和站起身,鼓足勇气说:“经理,你们有点小题大做了!”
“你……你在这个公司干多久了?”经理接话问道,把话题转移开去。
“半年多。”
“什么学历?”
“高中,大学没上。”
“什么叫大学没上?”
“录取了,但是没上。”
“哦,你就一直干普工?”
“对!我是用初中毕业证书进来的,所以只能做普工。”
“为什么?”
“你们香港人怀疑带高中文凭来找普工,一定是假的,没办法,降低一点才能进来。”
“哦,”经理摇了摇头,若有所思。
李大和转身要出门,经理叫住他,说:“刚才的事我要反思一下,请你不要往外说。改天我们聊聊,行吧,请你转告肖小姐,晚两天再做决定。”
“但是,我跟肖小姐不熟悉。”李大和表示为难。
李大和犹豫了片刻,走出了经理办公室。这场亲眼所见的闪电交锋,深深地锲进他的记忆里,历久不散。后来,他跟很多人讲起,但都以为他在吹牛皮,一个黄毛丫头,普通打工妹,怎么敢跟香港人叫板!甚至事件的始作俑者何在江,也认为是李大和为了哄他而编造的烈女传奇。
事实上,世间万物,原本就充满传奇。比如接下来,香港经理、肖向利这两个斜刺里杀出来的人物,竟然与李大和、何在江的未来产生了关联。
炒鱿鱼1
至于信是怎么到了香港经理手里的,这都不重要了,在李大和身后的玻璃门合上那一刻,它就成了一个再没有人提起的往事。
身着天蓝色工衣的李大和,穿过写字楼狭长的走道,他看到的是与仓库车间完全不同的忙碌景象。肖向利埋着头趴在办公台上,他想停下来跟她说句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他从消防通道直接下到一楼仓库,又扎进密匝匝的货堆里,谁也不知道他刚才遭遇过什么。
李大和的心情极端烦躁,心里一烦,力气变得奇大,动作也变得特别粗鲁,平时要两个人抬的货物,他咬咬牙就单挑了。蛮干的人也总是气呼呼的,工友和组长都看在眼里。终于,在临近下班的时候,李大和扛着货箱撞上了一个工友的腰,火药桶“呼”的被点燃,两人先是争吵,而后扭打在一起。大家放下手中的活,拉的拉劝的劝,但就像两头较上劲的公牛,怎么也拖不住。楼上的香港人、写字楼的员工、其它车间下班的工人全都惊动了,拥在窗前围观,几个保安冲进来,好不容易才强行将两人分离。
李大和除了在家里跟弟弟打架,从来不在外面闹事,这是破了个人历史纪录了。打斗中,他的右手被扭伤,额头上擦破了一块皮,浑身生痛。对方看来教训也不轻,手叉在腰间,痛得眉头紧锁。货堆被冲撞得七零八落,溃散一地。主管命令他俩先把货物整理好,然后再接受处理,没搞好不得下班吃饭。
两个家伙在众目睽睽下,狼狈地开始收拾残局,保安站在旁边监督,预防他们重燃战火。等他们把战场清理好,食堂已经关门了。李大和不想吃饭,也不想回宿舍,那家伙就睡在他的上铺,他不愿意这个时候去面对他。出了厂门,李大和坐到街心花池的边上,活动着扭伤的右手。目视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想,要是何在江没走,今天这个场面可就不是这样了,这个火爆性子,弄不好为了替兄弟出气,出手把人家打残。然而,要是何在江没走的话,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往常这个时候,他俩已经吃完饭,丢了饭盆,搭着肩膀逛街去了。
这时,肖向利出现在李大和的鼻子跟前,手里端着一盒饭菜。李大和大为诧异,看着她的脸,再看看她手中的饭盒,有点手足无措。
“饭堂没得吃了吧?吃这个,”肖向利把饭盒推到李大和的手里。
李大和接过饭盒,说了声“谢谢”就吃了起来,这饭菜显然是肖向利从外面快餐店买的。
“等会把何在江的地址给我,”肖向利对李大和说。李大和感觉到,肖向利的声音特别好听,软软的,柔柔的,像荷叶糯米饭。
“好的,”李大和吞下一块厚实的肥肉应道。食堂太长时间没有出现这样的肥肉了,吞咽的过程中,喉咙竟然有点麻麻痒痒的感觉。快餐店里最便宜的饭是一块五毛钱的,像这样带点肥肉,起码得三块钱,李大和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感激之情。
“对了,你去过他那里吗?”肖向利挨着李大和坐了下来。“我指的是新地方。”
“没有,他才走几天啊?我本想去送他,哪请得到假?都快两个月没有休息了。”李大和下意识挪了挪屁股道。
“也是,宝安区离这远不远?”肖向利问。
“远,要两个多小时的车,10块钱车费,”李大和道。
“哦,我的天,那我得晕车晕死不可,”肖向利惊讶道。
“怎么?你要去找他?”李大和停下筷子,怔怔地看着她。
“是的,我已经辞工,准备回老家,想去看看他,”肖向利若有所思,脸上掠过一抹淡淡的红晕。
“对了,你是哪里人?”李大和仰起头,扒完最后一粒饭,扬手把饭盒一甩,一个漂亮的弧形,落在了对面的树荫下,一个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