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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
泉千流的膝盖接触到血液的一刹那。
异变。
满地的残肢血液，内脏骨骼，一瞬间瓦解。
崩溃为灰烬。
这是，何其歹毒的术。
两个人突然感到了。
还是那股熟悉的道势。
他们知道了，谁是凶手。
在这惨不忍睹的尸骸消失的刹那，他们全部都知道了。
婉那残留在躯体中，最后的一丁点道势，被吞没在即将消失的、庆天零的道势里。
庆天零在入阵之前，杀了婉。
泉千流呆呆地看着。
刚刚那被吞没的微弱道势，他最熟悉最熟悉，那是婉的道势。
地上，褪掉了血迹的满地碎布，更加看得清楚。
那花纹，分明就是婉的长袍。
这种死亡，泉千流当然知道是什么。
天下道门中，有关天道的典籍已全部遗失很久了。就算是最了不起的龙虎道人，也没有习得仙人的不死之体。
但道人习术接近巅峰以后，可以用术兵解掉肉身，以遁十灵入轮回之中，在下一世慢慢找回记忆。
维持另一种永恒。
但，那也是修习术法到了一种极致才可以。
婉根本没有达到。
婉她，根本就不会把十灵藏在轮回里的术。
她根本就不会啊！
要知道，不使用术的话，昆仑道士的十灵根本就无法遁入轮回内，而是冲出体外，刹那见就会消散，回归于天地。
这是，这是。
湮灭啊。
泉千流看到了，刚刚紧紧抓在那只手里的东西。
那是婉说过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泉千流把盒子捧在手上，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
驻音石。
泉千流把自己的道势注入小石头中，轻轻地，轻轻地放在耳边。
已经无法思考。
婉那熟悉的声音，在驻音石里响起：
“我的千流，生日快乐。
不知不觉，你都一百岁了，哈哈。
要是在凡间，你已经老得只剩下一个老头了。
不过，你放心，就算我的千流老到那种程度，我也不会不要你。
你是我的千流，不论如何，你是我的千流。”
这声音不断在泉千流脑子里回荡，回荡，回荡，回荡，冲撞着他的每一个思维的末端，冲撞着他的整颗心。
“千流，虽然我每一次都不答应你，不答应你的求婚，但是我真地好想好想和你结婚呢。
你会不会笑我不知道羞，嘿嘿，你肯定不会的，因为你是我的千流。
但是啊，但是，我从凡间来，婚姻对于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呢。
就算是我的千流你不在意，结婚对于我来说，仍真的很重要。
我好想好想和你结婚。
可是，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想和你结婚，却每次都不答应你吗？”
泉千流听着，听着，十灵几乎就要枯竭。
“因为啊
傻瓜
你还没有说你爱我呢。”
泉千流的眼中，突然有什么，混合着眼泪流出来。
颜瞳若看到了。
是血。
34
34、第二十六章 。。。
一声完全没办法贴切形容的嘶吼声，冲破泉千流的喉咙，冲进颜瞳若的耳朵。
随后，剑气爆裂！
泉千流疯了。
轮到泉千流入阵，但是他却没有去阵旁。
当然没有去。
等到持阵的众道人赶来，看到的是从没有在昆仑山出现过的景象。
方圆十里的森林尽毁。
整个大地全部都是剑痕。
满地狼藉中，有两个道人倒在地上。
一个面色苍白，另一个奄奄一息。
面色苍白，浑身是血的是颜瞳若。
这一年的颜瞳若并不会符解溪畔咒，不能符化肉体。
今天他刚刚动用过十灵中的火，也没办法这么快就再用一次。
所以他基本避不开由泉千流体内暴走出的狂乱剑气。
用尽全力却还是避不开，被砍中很多下，所以浑身是血。
奄奄一息的，当然是精神力全部用罄的泉千流。
“瞳若，你怎么样？”云霆子关切问。
颜瞳若虚弱开口：“庆天零师叔，杀了婉。”
然后便无法说话了。
运过十灵之火后颜瞳若异常虚弱，又遭泉千流大变，现在终于昏了过去。
颜瞳若醒来才知道，泉千流已经被遣送了。
“怎么会这样！”颜瞳若这么喊着，但是没有人理会。
因为整个夷山都沉浸在一种压抑中。
并不是因为泉千流的离开，泉千流并没有这种威望。
泉千流在昏迷的时候被众人治疗了一下，然后送入道阵。
泉千流的业障也是杀意。只不过，他的杀意只针对庆天零一个人而已。
众人看到的泉千流的业障，是一个被碎尸万段的庆天零
“有其师必有其徒。”泽冲子这么说着，云霆子不发一语。
然后昏迷的泉千流就被遣送下山。
至始至终，都没有醒来。
颜瞳若醒来时这一切已经结束，不论颜瞳若再怎么争吵，都无济于事。
泉千流被遣送的事就这样完结。
众人的阴霾源自大阵的关闭，以及婉的死。
在泉千流下山以后，龙虎道人竟突然提议关闭大阵。
这提议理所当然不被通过。
在昆仑山，规则凌驾一切之上。
就算是年龄近乎于始祖的龙虎道人也不能改变规则。
但是，龙虎道人竟然就这样离开了大阵。
然后消失不见。
众人才想到，大阵运行的方法就只有龙虎道人知晓。
现在，龙虎道人用术隐匿了自己。
昆仑山的道人修习术法到至高境界时，通常也已经濒临寿终。
虽然绝大部分道人个个都长寿得离谱，凡人望尘莫及，但也总会有寿终的那一天。
在这一天之前，他们便会用一种至高的术瓦解到肉身，连同所有的道行一起。
但兵解只是术的代价。
这个术的作用，是施术者将自己的十灵遁入轮回之中。
转世以后，道人天生的一种气质，及与生俱来的微弱道势，会引领他们重新走入道士的路。
等转世者接触了术，前世的记忆会逐渐显现出来。
鲜有人能把前世的记忆保留得很完整，但他至少知道自己是谁。
曾经是谁。
而且，铭记自己道门的所有“规则”。
所以，虽然无人得以窥视天道，但道士们大都能以这种方式，保存十灵，维持“永恒”。
不过只有龙虎道人例外。
他虽然也没能跻身天道者的行列，但他并没有兵解过一次。
他完完全全是他本人。
昆仑山上所有的人，从他们前世的记忆里都见得到龙虎道人。
前世，前世的前世，都有这个道人的身形。
龙虎道人很老很老，老得开始痴呆，老得谁也问不出他究竟是谁，究竟何时来到昆仑山，老得任何人都不能从他身上知晓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但他终究没有老死。
他年龄太大，除了修习术法也不会做别的什么，而其他人的术，却永远在至高与无之间轮回；于是，龙虎道人的术，已经高深到他人无以触及的程度。
如今，他用术隐匿掉自己。
昆仑山的这一众道人，竟没有一个找得到他。
“这，怎么办？”饶是对谁都没有好脸的泽冲子，此刻也只能询问别人的意见。
这也算不得询问，他和所有人一样，并没有任何办法。
这种无力感让道人们一时无法适应。
如果庆天零还在山上的话，还有一些找到龙虎道人的可能。
帝鸣子？庆天零，同样是一个被称为天才的人。
以同时精通阵和器闻名整个昆仑山。
在庆天零比较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独创术和阵了。
他甚至发明了一种中等规模的阵，让道行还不算绝顶的云霆子，能够轻易施出九天罡雷咒。
像这种天才，还在山上的话，谁也说不准他能不能发明一种阵，让大家找到龙虎道人。
偏偏。
庆天零下山了。
下山前，在昆仑山上杀了昆仑的人。
千百年来，第一次有人违抗规则。
而且是一天两个人。
众人的胸口就好像压住了什么一般。
昆仑人只知道遵从规则。
但，若是有人不遵规则如何处罚，却没有任何人知晓。
昆仑山的处罚，就只有遣送下山一种，而已。
“让我下山。”颜瞳若这么和云霆子说。
“瞳若，你也知道，这不可能。”云霆子对自己的小徒弟总是最多关照，但这种事他只能拒绝。
“师父，请让我下山。”颜瞳若。
“想要下山，除非到了收徒之日，否则你得有业障才行。”泽冲子冷着脸。
“那就让我入大阵啊，我倒要看看谁还能觉得我到现在都没有业障。”一向温驯的颜瞳若竟然顶回去。
“现在龙虎道人不见了，谁能运得了大阵？”泽冲子瞪眼。
颜瞳若语塞，忿忿地沉默。
其他人也无什么可说。
最后开口的还是颜瞳若：“如果龙虎道人回来，要怎么处罚他？”
众人一愣。
处罚，这种理念在昆仑山太新鲜了。
“罚他下山……？”旁边一个小道士说，颜瞳若看他并不眼熟，毕竟昆仑山很大。
“龙虎道人不在辈分排行里，收徒没有他的份，”泽冲子，“所以要想让他下山，就得看出他有业障才可以。”
“可是，只有他才运得了大阵，他进阵了以后，我们要怎么看出他的业障呢？”颜瞳若问。
是啊。
唯独龙虎道人，根本不可能被看见业障。
“所以就看不了啊。”泽冲子。
众人纷纷点头。
颜瞳若不再说话了。
他看着这一众自诩贤德，标榜为至善的道人一副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突然，觉得荒谬。
随后这一年，颜瞳若不再习术。
具体点说，他已经什么都不做了。
他终日坐在希峰之上，时刻盯着着精妙的连环道阵，观察着凡间。
这道阵映出的凡间并没有指向性，而是随机的一个个片段。
在哪，是谁，都没人能掌控。
但颜瞳若没有其他任何的方法。
他一定要看到千流才行。
他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阵里，几个月都没有合眼。
虽说他这种道行的人并不用吃饭或睡眠，但这几个月雕像一般一动不动也是极其劳累了。
不过他一定要看到千流才行。
这段日子里偶尔也会有其他道士来到这里，不过颜瞳若并不与他们交谈，连招呼都不打。
就这样。
然后，有一天，他没看到泉千流，却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人。
师叔庆天零。
颜瞳若在阵里看到庆天零的时候，旁边一起看阵的只有一个小道士。
“呀！”小道士吓得大叫。
虽然他修为确实不高，但失声喊出来也不能全怪他，就算是颜瞳若也大惊失色。
他们看到的景象，正好是庆天零刚刚残杀完一个小道门支派的满门上下。
而且，不光是残杀。
师叔业障中的虐杀所为何事，颜瞳若直到今天才知道。
庆天零要的，是曾淬炼过十灵的人惨死后，所留下的阴魂。
在这身临其境一般的精妙阵法里，颜瞳若可以清楚地感到，那些被残忍虐杀掉的道士，冲出体内的十灵是阴魂的状态。
然后，这些阴魂离开肉体的瞬间，在它们消散掉之前，被飞快地吸入师叔庆天零的身体里。
师叔用匪夷所思的诡异术法，吞掉了那些所有的阴魂。
而且，丝毫没有被反噬，神识依旧清明。
阴狠歹毒到了极致，却，神乎其技。
做完这一切以后，师叔随手拿起断肢，蘸着地上粘稠的血液，在这小道派的山门上写下了张狂的大字：
睇冥子庆天零。
35
35、第二十七章 。。。
师叔他，竟改了道号。
而且，道号是个眼名！
这是对天地表态，我已洞悉大道，凌驾于道之上的意思。
不怕道天噬吗！
道阵中的景象终于变了，变到了别处。
颜瞳若的额头，流下一滴冷汗。
师叔。
您真的是庆天零师叔么。
碎尸，阴魂，您究竟……
等等。
等一下！
阴魂的话。
颜瞳若突然想到一件事，但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旁边的小道士并没有发现颜瞳若的微小异样，而是被庆天零刚刚的作为震得呆住。
颜瞳若盯着阵中的眼神一直没有移开，这点别人已习以为常。
但，他此刻却突然有所动作。
颜瞳若用力按住了旁边小道士的肩膀。
“啊！”那道士吓了一大跳，看到是颜瞳若才勉强松一口气。
“颜瞳若，干嘛啦？”他有些恼怒。
颜瞳若却没有看他一眼，还是紧紧盯着阵中，说：“去告诉我师父，刚刚你看到了什么。”
“你干嘛命令我。”小道士不悦，“还有你好没礼貌，你和我说话要看着啊啊啊啊啊！！！”
说到一半，小道士因为剧痛大喊。
一股烧得疯狂的滚烫，由颜瞳若抓住的肩膀开始扩散，并还在迅速升温！
燃烧对方道势的术，基火逆。
“去告诉我师父，刚刚你看到了什么。”颜瞳若重复，面无表情。
“好我去，你松手啊！！”小道士大吼，他还从来没有挨过如此灼热的基火逆。
颜瞳若松开手。
小道士揉着肩膀，刚想抱怨，颜瞳若把手在他眼前虚晃一下。
小道士一溜烟跑掉。
颜瞳若并不是粗鲁的人。那样地无礼，颜瞳若心中也有不忍。
可如今却不能顾及别人的感受了。
这整个期间，颜瞳若的眼睛没有离开阵里一次。
他害怕错过哪怕任何一秒泉千流的景象。
在这到处乱映的大阵里，漏掉一次，就不知下次再看到要何年何月。
他自然也可以用别的方法通知云霆子刚刚的景象。
但是他没有。
以自己师父的道行，要知道刚刚那种小道士所言是否属实，并不困难。
但是，颜瞳若拿不准，自己说谎的话云霆子到底会不会看出来。
经过这一件件诡异的事情，颜瞳若下意识地，不想把想法和这昆仑山上的任何人提起。
即便是如此尊敬的师父。
颜瞳若知道，刚刚那个小道士看到的，只是师叔残杀那些道士。
看不到阴魂。
以那个小道士的修为，决计不可能看到十灵的。
师父就只会知道师叔的行为，却无法了解他的目的。
这样，昆仑之人就不会多加推测，以得到最可能的可能性。
然后。
师叔是用了残忍的手段，以将十灵化为阴魂。
那么婉呢？
婉呢！
颜瞳若盯着道阵，心中却有太多思路乱成一团。
师叔要这么多阴魂做什么，他猜不到，也没必要猜。
颜瞳若想的是，几个月以前，师叔会不会没有完全杀死婉。
既然他要的是阴魂，那会不会有可能，婉并没有魂飞魄散，而是被化作了阴魂，藏在师叔的体内，或是某个法器内。
有可能。
很有可能。
千流，你知道吗。
你想到了吗。
颜瞳若并不知道泉千流此刻有没有恢复神识，这几个月来，泉千流还是那么疯癫么。
千流，还活着么？
一定还活着的，千流没这么容易就死掉。
颜瞳若的手握紧。
婉是他的朋友，如若她并没有湮灭，颜瞳若固然会很高兴。
但这并不是最主要。
如果婉的魂魄还在，千流就有救。
巫祖破灭以后，还有古巫。
古巫死亡，又出现大巫。
这大地总以自己的方式，对抗天道。
所以有些人认为，巫可能并不是单纯的生物，而是大地的能量，他们并不会真地死亡。
因为所有的巫最后的去处，都只有传说和流言而已。
并没有人真的知道。
巫的出现和消失，都会对道的根基造成一定程度的冲击。
可大可小，但道绝不会对巫视而不见。
巫也一样。
既然道和巫如此地水火不容，那么，二者之间就真地没有任何联系么。
不会。
不可能。
没有联系，何来对立。
这凡间总有一些宗族，总是隐匿在时代的背面，轻轻地喘息；又或干脆突兀地立于时代正中，震颤着世界。
这些古老的宗族究竟是何时出现，为了什么存在，鲜有人知，很可能在他们本族中都是这样。
就好像在时间本身里衍生，而后又交融到时间里。
神秘地，强大地。
他们非道非巫，却又有着与两者都有关的力量。
他们的立场游走于二者之间，与其他生灵若即若离，并没有人真的知晓。
却不是以一种圆滑的求生者之态，而是以一种坚定的信念，生存者的身形。
他们，就是道和巫的连接。
这些宗族之中，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存在方式。
其中有一族，几乎每个族人之间都没血缘关系，即便极偶尔是肉身上的亲戚，那也仅仅是巧合而已。
他们为守护自己的魂魄存在，为传承自己的魂魄而存在下去。
以十灵紧紧关联在一起。
这个宗族内，全部都是拥有同一种特殊十灵的人。
这被其族内谓之完全超越血缘的至高存在。
族人绝大多数都在凡间，互相寻找，互相提醒，互帮互助。
在这些人出生的时候，绝大多数都会被命名以一个特殊的字。
生出这样婴儿的家长，会受到孩子那莫测十灵的影响，无可遏制地把这个字写入自己孩子的名字中。
当然，也会有例外，不过例外少之又少。
而且，只要存活的时间足够长，所有族人最后都会拥有一个含有这个字的名字。
这个字，就是这一族的族名：
桐。
每个道人的道号都是师尊赐予的。
道人收徒以后，很少马上给徒弟取一个道号。
相反地，绝大多数时候，赐一个道号都要好久。
并非一定要深思熟虑，但绝对有巧妙的机缘。
云霆子这道号，就是年幼的他手指流云术海，用其他人术中的道势衍生出六天玄雷咒后得到的。
云霆子也当然记得，他最喜爱的徒弟，酌星子的道号是怎么得来的。
那天夜里，幼小的颜瞳若让身心疲惫、年逾数百岁的他，见识到了很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