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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行记-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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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不就是那位‘苦读子’么?”

“前天他又去考了一回,托我问你今年可有一线希望?”

他原本已开始闭目养神,听了这话,皱了皱眉,道:“怎么?这把椅子就是他的贿赂?”

“不是。他执意要送,我不敢收,见它的确舒服,就出银子把它买了下来。”

“这还差不多。”

“这一回他究竟过了没有?我看他那样子,已快发疯了。”

“没过。”

“没过?还没过?谷主不会记错罢?”

“不会。”

“我觉得……咳咳……我又说外行话了。他特别用功……”

“看得出,” 他点点头,解释道:“只是来考试的学生太多,我们却只需要一到两位新手。所以题目也跟着变难了不少。”

“这位乌先生极想见谷主一面。”

他摇了摇头,道:“还是不要见的好,我说的话只会让他难受。”

“谷主好歹见他一次罢……不然他一天来找我三趟,找不着我便去找蔡大夫陈大夫,我们已快被他磨死了。”赵谦和低声道。

“你去叫他来,我和他说。”他呷了一口茶。

这是他第一次见乌里雅多,那个波斯人。

他外祖父在世时常与波斯商人打交道,他因此习过波斯文,对波斯人也很有好感。

他深谙波斯商人的习惯:手里的货物要以六倍以上的价格成交,才是本事。

乌里雅多显得有些紧张,颧骨很高,双目发绿,看人的时候,有一种虔诚而执拗的态度。久处中原,他已习惯穿汉人的服饰,汉话已说得和本地人没多大区别。

“赵总管说你关心这一次考试,想早些知道结果。我看过你写的卷子,总的说来,水平不差,只因还有比你更好的,所以你没有通过。”他平静地看着他,缓缓地说道。

乌里雅多的脸上露出极度失望的神情,目瞪口呆地立在当地,沉默半晌,喃喃地道:“这已是我的第九次……第九次……为什么?……为什么?”

他没说话。

“我现在已年过四十,在听风楼从伙计一直做到掌柜,翁老板前几天还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副手,我没答应。因为自从读了您的书,我便立志要成为您的学生。除了做一名云梦谷的大夫之外,没有任何一种职业可以吸引我。”

他道:“我佩服你的决心与毅力。可是,你若通不过考试,请恕我无能为力。”

乌里雅多苦笑:“我的妻子一直不满意我不务正业。每次落考我都觉得羞愧。您是这一行里最杰出的人物,这次我想见您,只是想请您告诉我,我究竟能不能干这一行?如果能,我会继续努力,哪怕再失败我也会考下去。如果不能,我立即改行,踏踏实实地挣钱养家。”

他笑了:“这得由你自己来选择。……我无法替你做主。”

“求您坦言。”

一瞬间,他的目光变得针一般尖锐,直视了乌里雅多良久,才平静地道:“如果我是你,我会改行。”

他的嗓音舒缓沉着,隐含着一丝无奈。

乌里雅多的额间却骤然爆出一头冷汗。他瞪着眼,死死地盯着这白衣人,脸上一阵抽搐。大约完全没料到是这样一句话,他高大的身躯晃了两晃。

慕容无风极时的伸出手,扶住了他。

“那是我的梦想!”乌里雅多冲着他大吼了一声:“梦想!”

他双拳紧握,眼露凶光,牙齿禁不住咯咯作响,几乎想立即将面前这个残废人掐死。

而慕容无风的回答却是漠然的:“那就放弃,省得它耽误你更多。”

乌里雅多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几乎不相信这人的话会如此冷酷。他满头大汗地呆立了片刻,忽然绝望地捂住自己的眼,嘶声道:“不!不!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一位大夫的手搭在脉上,要过很长时间才会有真正成熟的脉感。你开始得太晚。” 慕容无风惋惜地叹了一声:“有些职业很晚入门也会有成就,有些则不是。我不能让不合格的人进云梦谷,因为行医这一行,若没有足够的知识与经验,就是拿人家的性命来冒险。而他人的性命,绝非供你练习之用。”

说这话时,他避开了乌里雅多的双眼。

他见过无数濒危的场面,熟悉各种绝望的眼神,听过哭泣与尖叫。他的目光穿过亭外的太湖石,越过两丛梅树,沿着数折曲廊而上。

往西,他看见了那座默然矗立的神女峰。

云出云入,烟水无限。

过了良久,他听见乌里雅多沉声道:“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些。”

他点点头,笑了笑,道:“不要气馁,行医也不是我的梦想。”

波斯人抬起头起,吃惊地看着他。

在那张绣着葡萄花纹的金棕软椅上坐着的年轻人脸色苍白,形容消瘦,双眸镇定,如鹰隼般眯起,他的冷俊与残废,都超出了他的想象。

——象这样一侠行动不便的人,一定也有些事情不能做,一些梦想无法实现罢?

了解自己的局限,并不是件坏事。

“如果你不嫌弃地话,我这里近来缺一位副总管。我保证副总管的收入绝不会低于任何一位大夫。”他忽然改变了话题,用波斯话说道。

早就听说慕容无风熟谙波斯文字,却想不到他的语音纯粹高贵,只让乌里雅多听得如归故里,热泪盈眶。

“我觉得您这是在引惑我远离自己向往的目标。”波斯人定了定心神,竭力抵抗着语音的魔力。

“这只是一个建议,一切由你自己决定。”慕容无风淡淡道。

“既是生意,就不客气了。鄙人自幼随父从商,走南闯北二十五年。贩过的东西小到珍珠大到骆驼,无所不有。一个月三千两银子不为过。”

“五百两,我知道翁老板不过给你每月七十两而已。”

“见鬼!”波斯人捶着自己的脑袋:“我倒忘了您是翁老板的老板,对我的底细一清二楚。”

“我也是生意人。”

“成交。——这回我老婆不会再抱怨了。”

“很好。你去见赵总管,他会给你在谷里找一处房子,明天就可以搬进来了。剩下的事情都由他来安排。”

他点头叹道:“这么说来,我终于还是进了云梦谷。”

“你会喜欢这里的。”慕容无风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一阵轻风从林隙间吹来,空气中忽然充满了松木的芬芳。还是初春天气,风有些冷,他不禁拉了拉身上的薄毯,将微微发烫的茶壶握在手中。

凌霄花已攀上了竹篱,山墙上古藤葱绿,薜荔覆满窗牖,盖住了上面雕刻的流云仙鹤。

远处一道小溪传来欢快的水声,一只鸭子安闲地游过,身后跟着七只毛绒绒的小鸭。岸边的碧草衬出幼雏金黄的毛色,它们在水中嬉戏,自由自在。

他眯起眼,一任小鸭子在他脑中化成夜空中的北斗。

晴空之下的神女峰象一位穿着黑衣的仕女,显得肃穆悲伤。

几团烟气迅速飞过,留下一片苍茫的水雾。

在山际间移动的几个白点,是江鸥。黑点,大约是山鹰罢?

草丛中“倏”地一声响动,一只野兔飞跑而去。

他的目光追随着空中云朵舒卷的形状,掠过山尖,在重峦叠障中消磨。

思绪如洇开的墨迹在图卷中缓缓散开。

远处峭壁上一个山亭翼然而出,一旁阴翳的古木裹着一团冷光翠色高插天际。——山亭属于那群缘山而上的新修院落。他只在完工时去过一次,隐约记得亭下临着一个幽深的山谷,是云梦谷的药园所在。

虽是正午,那里并没有什么游人。

只有一个蓝衣人抱着一个孩子在亭子中走来走去。

那是个女人。有着浓密的头发,脑后挽着一个极大的发髻,以至于他差一点把发髻当成了一顶帽子。

她个头与荷衣一样瘦小窈窕。

她来来回回地走着,似乎在哄手中的孩子入睡。

女人的步伐充满活力,一副随时准备跳起来的样子。

他不禁笑了。这世界果然很大,相似的人也很多。

她让孩子扒在腰侧,一支手臂稳稳地兜他的腰,从远处看,好象是挎着一个篮子。

他想起荷衣抱子悦的样子。她总说这种抱法最省力。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目光不知不觉地定在了她的身上。

接着,那女人背对着他坐了下来,理了理头发,将有些松散的发髻拆开,又重新别起。她这样做时,先把簪子含在口里,手则沿着脑缘划过来,将长发绕成一卷,再用簪子稳稳插住。

他的心开始砰砰乱跳。

也许他见过的女人太少。也许,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是如此盘发。也许……

低头沉思片刻,他复又将目光移回。刹那间,女人的身影模糊了起来,衣裳开始变紫……他怔怔地望着前方,幻影又出现了,那朝思暮想的人斜倚危栏,缓缓转过身来,几乎在向他招手……

他低下头,拒绝再看,却迅速地移到轮椅上。

他推着轮椅一溜烟地驶过长廊,越过八角门,穿过一道木桥,转了三四折,才发觉那亭子其实离自己方才的所在极远。目光是笔直的,要走到那里却要费尽周折。

这一处新园他很少光顾,椅下的路几乎是陌生的。他发疯似地往前赶,怕她会消失不见。他知道亭子前面又有几条四通八达的出口与岔道。如若女人此时离开,便会不知所终。

他好不易驶到亭下,已累得气喘吁吁。前面的游廊上却有四级台阶,越过台阶,还要再走几步才能到达亭脚。从亭脚往上,山势陡峻,石阶云梯般竖起,又窄又高。

他没有数。

亭名“观峰”,原不在草图上,是他自己后来加上去的。

此处遥对碧峰,下临绣谷,风景如画,正是筑亭佳处。考虑到慕容无风的轮椅无法达到,方天宁只好将之放弃。

赵谦和曾反复叮嘱他,谷内所有建筑的基本原则,是“必须让谷主感到方便”。

是以当慕容无风问起何以不在此处筑亭时,方天宁解释道:“从廊下拾阶而上,需在第四十级台阶之处建亭方妥。可是……”

“四十级就四十级……我去不了,别人总可以去。”他大笔一挥,添上了一个六角山亭。

如今山亭就在眼前。

他抬起头,发觉亭子的大半被一棵古槐和几块嶙峋的山石遮住,剩下的小半里不见那女人的身影。

那会是她么?她还在不在?

没有多想,他将轮椅抛在一边,抽出拐杖站起了身子,扶着栏杆,颤颤巍巍地爬上了四级台阶,又勉力向前行了五步,已是大汗淋漓,心跳如狂。

受伤之后,他极度消瘦。双臂嬴弱,腰肢无力,离开了轮椅几乎寸步难行。

他知道自己的样子很可怕,所以只要力所能及,从不让荷衣相助。他总想证明自己的身子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每当这时,荷衣双手插腰,气乎乎地和他理论:我实在不明白,你这人为什么总是和自己过不去?

那就把它当成是我的毛病好了。

你知道你的毛病是什么了吧?

请教?

你不在天上,也不在地下。你老悬在中间。

他反问:你呢?你在哪里?

我在地上。时时都在。呵呵。

可是,一到夜里,到了激情的时刻,他听见她低声地恳求:无风,带我到天上去吧。

思绪总把他引向心潮澎湃。

他停下来,靠着廊柱歇息了片刻,吞下两粒药丸,等待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

目光沿着长廊搜索,他期望此时能有一位路人相助。

可是廊上一片空寂。除了自己,只有檐上啁啾的鸟声和漏窗洒下的迟迟日影。

他只好柱着拐杖,强迫自己什么也不想,埋着头继续往前走。

远处猿声呜咽。

风在山谷间回旋。

山坡上长满了淡紫色的杜芫。道旁一棵巨大的辛夷,纯白的花瓣纷纷飘落,洒了一地。

有几片飘进了廊内。

——杜芫:辛、苦,微温,有毒。泻水逐饮,行气通脉。

——辛夷:性温,味辛微苦。祛风,通窍。阴虚火旺者忌服……

脑中不知不觉地闪过了药书上的几行字。他嘲笑自己是个书呆子,不论看见什么花草,第一个反应总是《本草经》上的条目。

拜托,那只是一朵花而已!你让它就是一朵花,好不好?——荷衣总是笑他。

他盯着地面,踉踉跄跄地避开了几枚光滑的花瓣。

抵在拐杖上的双胁已磨出了血,他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那辛夷有一股刺鼻的香气,令他阵阵作呕。

凭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他终于来到了亭脚。

离开了游廊,坐栏也跟着消失了。唯一能让他凭借的,只有石阶两旁的扶栏。

扶栏的那一边,是深谷。

稍有不慎,随时可能跌下去。

他靠在栏杆上歇息了片刻,一阵山风呼啸而来,吹得他的袍袖猎猎作响,几乎要将他卷到半空。

他感到一阵轻松,便深地吸了一口气,借着这股强劲的风力发疯似地往上爬。

他以为自己爬了很久。虽然他的胸口似乎被狂跳的心脏塞满,早已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他还在无知无觉地往上爬。他的双胁勒出的血沿着拐杖滴到手背,一片粘湿。

回头看时,那石阶他只上了七级。

长发早已被汗水打湿,一绺一绺地搭在肩上。他咬着牙竭力想站稳,身子却在空中晃了两晃,他伸出双手死死地抓住栏杆,却听见“叮当”一声,一支拐杖掉在地上,滑到了亭下。

他勉强地支撑着自己。心中暗自苦笑。

那女人当然不会是荷衣。荷衣早已去世。

为何一定要见到这女人,原因连他自己都觉荒唐。

那只是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可是她挽发的样子,抱孩子的动作,走路的姿势……勾起了他无穷无尽的思念。

他只是疯狂地扑向那个影子,任何一丝能让他辨认出荷衣的痕迹都让他疯狂。

只要看一眼这个与荷衣相似的女人,并不需要认识她,他就心满意足。

我一定是疯了。他自言自语地道。手一松,跌倒在地。

陡直的台阶无限漫长地向上延伸着。

前面的亭中没有半分动静,她显然毫无所觉。

已过了这么久,她是否还留在亭内?

哦,她多半已经离开了。不然,那拐杖落下时发出的叮当之声,不会不引起她的注意。

他一面嘲笑着自己痴迷不悟,一面双手撑地,不顾一切地往上爬。

……手掌上满是沙土,已磨出了血。他极度艰难地搬动着自己,只上了一级便力不能支地倒在栏杆上。

那可怕的疾病又开始发作,他颓然瘫倒,垂下头,忍受着心头一阵袭来的绞痛。

一片槐叶悠悠荡荡地飘下来,掠过他的头顶,落在面前的台阶上。

他注视着它。

风乍起,槐叶飞向空中,飘向深谷。

他明白自己早已坠入了幻影,在记忆的深谷中,他正加速坠落。

人只有在悲伤的时刻更加真实。

如果时空的另一端还有一个世界在等待着他,他将带走自己与荷衣的所有图卷。

将它们在那个魂梦可以复活的地方一一展开。

空谷中回荡着呜咽的风声。

温暖的阳光洒在肩头。

他的身体已因激动而疲惫不堪。

他知道自己无法见到亭上的女子。

但今天仍是一个美好的日子。

他静靠在栏杆上聆听天籁。

那深沉的回声似乎来自亘古,让他忧伤,又让他解脱。

脑中闪过与荷衣相处的日日夜夜,每一个细节都如蛛网般透彻清晰。

那一瞬间,时间滚滚向前,涌向童年。

第二十一章

荷风清梦一只冰凉的手忽然紧紧地抓住了他。

“你没事罢?”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问道。

随着那声音一道传过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香味。

一股混合着花椒、茴香、马芹、莳萝、麦黄和红曲的香味。

他原本正在吃力地喘息着,听了这话,浑身一震。

那嗓音他再熟悉不过,可是口音却又完全不似。他原本心疾发作无法挺胸的,为着这道疑惑,勉强地抬头看她。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就象突然被钉住了一般,身上的骨骼——从尾骶至颈间——一寸挨着一寸地僵硬了起来。

那小个子女人的一只手正拿着一块烧饼,嘴里还嚼着什么,看样子,正在吃午饭。

见他一言不发,只顾着喘气,她叹了一声,将他扶着坐稳,跑到楼下拿回了轮椅上的毯子,将他的半身裹了起来,一阵忙碌之后,方将口中食物咽下,道:“这里风大,我送你到上面去吧?”

她一脸满不在乎的笑容,对他的注视毫无反应,好象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陌生人。虽是如此,她的手已然揽住了他的腰,预备将他扶起来了。

他一阵窘迫,推开了她的手,道:“不用。我……我没事。”

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意在脸上漾开,她双手叉着腰,看着他,道:“没事?你晓不晓得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有多么可怕?身上手上全是血?”

他无语。

“你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往上爬,一定是想到亭上去看一看,对不对?”

他摇头。

“别看我个子小,其实力气大。别客气。”她皱着眉看着这个固执的人。

仍旧摇头。

他打量着她额上靠近发际之处的一块疤痕,那里似乎受过重创,以至于头骨竟凹下去了一小块。她故意在额上梳了一圈长长的流海以作掩饰。

他心中一阵刺痛,颤声道:“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她盯着他,咬了一口烧饼。

“我以为你认得我。”

她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

脑中一阵晕眩,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你从没见过我?”

“从没有。”

她的目光没有半分波澜,平静得好象一面镜子。而脸上却显示出对他的话感到莫名其妙的样子。

蓦地,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她反问:“你曾经见过我?”

他垂下眼,看着自己残废的身躯,淡淡一笑:“没有。……我想,我认错了人。”

说完这句话,他的心又绞痛了起来。伸手入怀,掏出药瓶,吞下一粒药丸。

他的手颤抖得厉害,脑中一片混乱。

“我送你上去,好不好?这石阶又冷又硬,你一定坐得很难受。”

他迟疑了半晌,终于点点头。

她缓步上阶,将他送到亭外林中的一块草地上,让他背靠着一棵巨大的槐树。

阳光下的草是浅碧的,柔软而干燥。槐花累累,洒了一地。

她从包袱里拿出一块花布铺在地上,然后解开背兜,将里面一个熟睡着的男孩子抱了出来,放在他的腿边。

那孩子模样清秀,皮肤甚为白皙,竟与她长得不大相像。他紧紧地挨着他的腿睡着了。

“他怕冷,你们俩挤在一起,正好。”她嫣然一笑,怜爱地从包袱里找出一个小花被替孩子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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