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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杉霞-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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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客们被逗得很乐,有余钱的便纷纷上前,将钱币扔在阿六放在地下的破碗里。阿六急忙跟众人躬身道谢,心里莫名其妙。

    那小孩见众人喝采不绝,阿九又双手持凳,没法还礼,于是在凳脚上微笑抱拳,向四方答礼,然后指指阿九道:「我是路过的,彩头都归他俩。」一个跟斗翻下了地来。

    捉人的布局居然这样收场,兄弟俩都不知接下来怎么是好。众人慢慢散去后,阿九蹲在地上数算那些彩头,阿六见那小孩没有要离去的意思,问他:「你跟着咱兄弟俩,要干甚么?」

    那小孩道:「你们跟我来。我有份好差事给你们。」

    兄弟俩摸不清他弄甚么玄虚,反正自己有两个人,满手的家生道具,尽可防身。这小孩也没甚么特异,身子还很纤细。而阿六自己天生是个粗大的身架,阿九虽然瘦削些,起码年纪要比这小孩大。于是并着肩跟他走了。

    三人在咚咚的鼓声中走出了暮色渐落的里坊。那小孩彷佛找不到话说,表情有些尴尬,一径低头赶路。来到一座大宅之前,宅门对街而开,雄伟厚实。阿六阿九常在城中看见这类宅第,便跟看见墙壁一样不留心,一点羡慕之意也无,反正那是自己一辈子也住不上的地方,里头住的是自己一辈子也结交不到的贵人,何必费神多看?

    那小孩在门上扣了几响,宅门打开了,却不见门后有人。阿六有些不安,那小孩笑道:「别怕,是人,开了门便去了。不是鬼给咱们开的门。」阿六哼了一声:「谁怕了?」

    三人穿过一重又一重的院落,中间还走了三道暗门,竟不见一个人影。天色慢慢转暗,看不清建筑,只知都是些黑色的高墙。兄弟俩心想,同样是变戏法,怎么就差这么多,这小孩背后撑腰的人,是怎么变戏法变得这么有钱的?

    阿九忍不住问:「这是你家么?」那小孩说:「不是。我到都城来办点儿事,跟师父借住在人家家里。每次咱师徒来,都住这里。」阿九这才有些顺气了。却没想起,一个小孩来都城能办甚么事?

    又穿过两道暗门,那小孩对兄弟俩作了个禁声的手势,三人眼前一亮,来到一座四壁有灯的大厅,这大厅却也不见有多华丽。



………【番外:订交(三)(完)】………

    然而厅上居中而坐的一人,衣着在兄弟俩眼中看来却是极尽华丽的。这是个老太太,五六十岁年纪,见到三人进厅,便站了起来,只是并没甚么迎客的敬意。兄弟俩进了这大宅才第一次看到个人,老太太长得不怎么可怕,有些儿胖,五官甚至还有几分天生慈和,就是神情严峻至极。

    阿六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看错,老太太的脸上,彷佛罩了一股杀气。阿九没哥哥想得多,见老太太打量他兄弟俩,便也不服气地盯着她看。

    老太太说话了:「阿衡,你说一定要我收留的,就是这么两个小家伙?」嗓音也是不可怕的,还比同龄老太太多了几分清脆。

    那小孩喜孜孜地说:「就是。师父你瞧他们资质怎样?」

    老太太冷冷地道:「我让你来长安办事,还以为你见到了甚么奇人异士,回来时开心得那样。这样的江湖艺人到处都有,何况还是两个半大不小的小鬼?你自己是小鬼,眼里也只见到小鬼。」

    那小孩央求道:「你让他们变一回戏法给你看,就知道我有理。」指着两人,老气横秋地说道:「大的那个手巧,小的那个身轻,天生就是吃这行饭的,我不会看错。」

    兄弟俩知道这老太太可能就是自己未来的老板,也不必那小孩多说,便准备起来。他们不敢动厅上的物事,耍了一套俩人合作的简单戏法:阿六面向老太太,在腰间重重一拍,意示衣袋中没藏甚么,又让那小孩来搜过。接着退开几步,右手连掏,从本是空空如也的衣袋中掏出了一只又一只的酒杯,飞掷而出,在厅上团团洒了一圈,只只倒扣,像是阵形一般。阿九跟着抢到场中,踏上杯底,在酒杯阵上来回跑了一趟,一只酒杯也没听见踩碎。

    戏法是寻常,阿六的手段与阿九的身法却正在这细微朴实处见证。便像名家作画,笔画愈简而功力益显。

    兄弟俩将酒杯收好了,跟老太太躬身为礼。

    老太太点了点头,喜怒不显,问他俩:「你俩个一年能挣多少?」那小孩跟在她身边,听师父对兄弟俩看上眼了,不禁露出喜色。

    阿六老实答道:「若是太平无事,一个月能收入一百。」老太太又点点头:「眼下哪一年能保十二个月的太平?如此说来,你俩一年连一千也收不到。我给你一人一月五百,管吃管住,只替我办事,不必街上吃苦。若是差事太艰辛,回来还有赏金。有甚么因公伤病,也给抚恤。冬至另发压岁钱。干不干?」

    兄弟俩对望一眼,阿六说:「要替婆婆你办甚么事?」

    老太太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和和气气地道:「杀人。」

    兄弟俩大吃一惊,半晌,阿六还在琢磨要怎么应答,阿九已经憋不下话:「这是犯法,怎么行!官府要我们偿命的!再多钱也不干。」说着拉住哥哥的袖子,就要往外边陌生的院子转身离去。

    老太太说:「不犯法,给你撑腰的人比官府还大。杀的又是坏人。你家里人去哪里了?为甚么你俩要落到街市卖艺?」

    阿六这才镇定心神,大着胆子道:「家里人都不在了,阿爹被官差打死的。」

    老太太道:「照啊,今后你在老婆子手下,专门杀官差的头领,那是恶人中的恶人,教你俩好好出一口怨气。」

    那小孩眼见事成定局,自己看中的人被师父认可了,很是兴奋,欢呼一声,转身去叫下人替兄弟俩安排住处。阿六阿九听得人声,凑到厅门口望出去,这时才见到几名仆役现身。那小孩跟进跟出地帮忙搬铺盖。老太太叫住了他,说道:「你自去练功,别管下人的事。这是干甚么?」

    那小孩抱着比自己还大垛的冬被垫褥,站在院落之中,回头叫道:「我在迎接新朋友。」声音从被褥里沉闷地传出来,却听出满是笑意。

    老太太蹙眉道:「这四五十个人,就他们两个是你朋友?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那小孩探头笑道:「不一样,其他师傅从我还没记事就识得我了,除了一个小郭弟弟,个个都是我前辈;他兄弟俩是我找回来的,是我的人。」

    老太太原本是带着几分宽容神色在数落他,听得此言,脸色陡沉。阿六看得清楚,初见时她脸上那阵杀气瞬间浮现。老太太缓缓地道:「你刚刚说甚么胡话?」

    那小孩话一出口,已知失言,满脸喜色消逝得无影无踪,倒像是一句话就犯了滔天大罪一样,放下被褥,战战兢兢向老太太行了一礼,抱起被褥转身去了。

    阿六阿九不敢在厅上逗留,在院子里无所适从。终于那孩童从灶下搬出个大托盘,里面是一迭烘饼、一碗肉和一盆菜团子。低声说,到我屋里去吃。

    阿六见那碗羊肉是带皮连筋又沾骨的整肉,是羊肩胛,又有片好了的羊腿,并不是零头碎肉,菜团子还有香气,不是隔夜菜,更不像他俩常吃的那样发酸。他还不大相信有这等好事,阿九已经按捺不住,兴冲冲就跟了过去,一边呼叫:「天天都吃这样好么?」阿六连忙跟在兄弟身后。

    那小孩摇头道:「也不是,只是管教比你们在市上卖艺吃得好。」

    屋中陈设简单得近乎寂寥,唯有一张床榻,一个箱笼,壁上悬着一只皮袋与一柄长剑,地下一尘不染,干净得不像是有人住过的屋子。年纪轻轻的阿六和阿九也不去留意这种细节,只觉得这屋子直比他俩寄居过的寺庙禅房还要清洁。

    三人席地而坐,拿箱笼当饭几,兄弟俩的口水都快要滴到地下了。

    阿九伸手要拿饼,那小孩叫:「等等。」细细在饼上铺开了肉片,又懊恼地叫道:「唉我忘了酱汁。」

    阿九馋得话也说不清了,满嘴都是唾沫:「不必讲究了,能吃就行。」阿六却说:「我跟你去。」他是要学着做点事,顺便瞧瞧四下地形。

    好容易把酱取了回来,铺满腿肉的烘饼已经被阿九吃掉了。托盘里扔着两只剁开的羊肩骨,上面的肉早被啃得一丝不剩。阿九手里握着菜团子,抬起头来,张开油腻腻的嘴,憨憨地对着哥哥一笑。想想应该要多谢人家,又冲着那小孩笑了一笑。

    那小孩也不在意他偷食,只问他:「羊肉是我烧的,饼是我赶的,好吃不好吃?」

    阿九点点头。那小孩受到鼓舞,快手快脚地已经在两张饼上堆满了肉,浇上酱汁,捧将起来,兄弟俩一人递一份。他见哥哥阿六小口小口地嚼着,始终有些谨慎之色。阿六大自己这么多,一张方脸很有些早熟的威风,被他提防,不免有些不自在起来,便道:「你不信我?要不要我吃给你看?」说着很努力地给了阿六一个诚恳万分的笑容。

    看见阿六略一迟疑后大咬了一口,方方的脸膛线条和缓下来,那小孩才放宽了心,真正笑开了。

    ――那时他不会知道,过了十来年,自己死在异地郊野,正是兄弟俩中的哥哥阿六将他的尸身从敌人手里抢下,紧紧缚在背后,马鞍上不眠不食地急驰一日一夜,送还了家门。

    ――弟弟阿九也没能预想到,自己在多年以后,将会落脚一个从未想过的遥远地方,娶一个言语不甚通的异族妻子。那么温柔又能干的一个女人,却跟着他吃苦。他酿了新酒,她总是第一个品尝。

    ――谁也不会看见,来日边陲的家园里,兄弟俩没能死在同一块地方,阿九的妻儿也没能从毒手下幸存,而那小孩的骨灰在不远处被掘了出来,四下离散。

    此刻他们三人眼里只有这盛宴一般的晚餐,是堆满了肉的烤饼,是手指上沾着香喷喷的油脂,是菜团子剥开来的热气。这时的阿九还不懂得酿酒,阿六未来的好酒量也还看不到甚么迹象,面前只有那小孩端来的几碗清水,清澈透明,没有沙子,他俩便喝得很开心。

    世事本来经常转换,转好转坏对这三人来说都不稀奇。十四年后,三人在瞬变时局中余得性命,那小孩问阿六阿九,你俩要不要冒个险,跟我走?信不信我?

    阿六点头不语,他原本就不多话。没说出来的只是,纵然他没有阿九那样的热性子,然而当年他愿意放心咬下那口饼,自此,便也再没甚么不信。

    ※

    ※

    作者题外话:有别于上篇〈他生〉,这篇写的是正文里出现的三个非主角的人物。



………【第二十五章 炸炉(一)】………

    ()    那叫喊从地道彼端传了过来,直撞到卧室暗门之上,又听得慌乱嘈吵声奔行渐远,旋即杳无声息。竟不知老秦究竟下去了没有,又是去向何方?

    殷迟在天留门中,素见各人冷口冷面,同门之间从无半分激动言行,在冯宿雪面前更是谦谨卑下。这一群灰衣门人只在密室服药狂欢时有如妖魅上身,那时才解去了防卫,虽然失态,却也尽是欢悦,哪曾听过这等哀惨的声音?

    那呼声一出,他心头砰地一下,兴奋得掌心cháo热:「九成是断霞池或丹药房出事,又或是两边都出了乱子。正是绝佳时机。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但冯宿雪不揭发我,却也没叫我退下,我怎生闯将出去、趁乱打劫?」

    韩浊宜与冯宿雪仍不说话。韩浊宜双目jīng光闪烁,盯在冯宿雪面上,一个秃顶皱面的老头子,陡地生出几分杀气。殷迟以眼角相觑,忽然觉得,韩浊宜此时面相,才像是康浩陵所转述故事中,那个逆师求名、绝顶聪明又心狠手辣之人。再偷瞧冯宿雪,却见冯宿雪对着韩浊宜强颜一笑,也正悄悄向自己张了一眼,意味仍是暧昧难辨。

    韩浊宜沉声道:「冯门主,rì来我有两件事好生苦恼,你给老夫解一解。」殷迟大奇:「这sāo乱明明是出了大事,二人竟如此沉得住气。」

    冯宿雪一愕,便即微笑颔首:「韩先生如此英才也解不出的难题,小女子能有甚么作为?韩先生且说说,小女子仅能倾听罢啦。」韩浊宜「嗯」了一声,冯宿雪又笑道:「韩先生前来指教,事先怎么也不通知一声,此处唯有一杯冷茶招待,万请原恕怠慢之罪。」

    韩浊宜摇手道:「好说。两件事倒都关涉到魏州那一位。唉,或许你说得不错,老夫也只是想寻个人诉苦罢了!第一件事,是优伶受宠,干乱军政,老夫陈说无效,甚是气沮。」殷迟心下更奇:「这姓韩的风头火势地上山,不由分说闯进一门之主的居室,竟是来跟一个不相干的江湖人抱怨他主子晋王宠信优伶?」他限于年少资浅,即便生来聪敏,也猜不出韩浊宜葫芦里卖甚么药。

    冯宿雪哪敢多做评论,点头道:「韩先生为了那一位父子两代尽心多年,委实辛苦。」

    韩浊宜道:「本来么,他自己爱唱,我们也没话说。他自孩提时起便在马上过,这rì子,是个人都会累的么,有这嗜好,怡情调剂也好。跟伶人混得熟了,听他们说话容易入耳,也无可厚非。可是将戏子一个接一个捧进了中军帐算甚么?戏台上威风八面,他还当真了,指望这些人下了戏台一般地运筹帷幄?你说,有这样糊涂的人么?」

    饶是冯宿雪镇定自若,对地底的闷爆之声与地道中的异动充耳不闻,这时看上去也有几分失措,只得含糊道:「那。。。那也不容易了。」也不知是在说韩浊宜这谋士当得不容易,还是晋王李存勖不容易。

    韩浊宜道:「老夫是他爹的人,可不是跟他的。我投靠他爹时,他爹后生得很,他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我看他大的,算准他能耐,是那个能将天下拿在手里之人,才在一众义子中保他继承大位。我当然知道他有这点天赋雅好,只可笑,沙场上这么一个天将一样的人物,竟在声sè癖好上糊涂。冯门主,你说究竟是老夫看走了眼,还是他变了?」他话越说越重,俨然以先王李克用的旧部自居,数落李存勖的不是。冯宿雪再难回答,只唯唯而应。殷迟心道:「瞧她面sè,竟也不知这姓韩的意yù何为。」

    韩浊宜又道:「眼下他想把卫州给那杨婆儿去管。。。」冯宿雪道:「杨婆儿?」韩浊宜道:「便是李存儒。名字可以改,戏子出身却改不了。怎生爬上去的,也瞒不了人。」冯宿雪点了点头,韩浊宜幽幽地道:「不出一年,李存儒治下的卫州必定不保。」冯宿雪道:「这倒不必韩先生忧心。但教兵士归心,宿将握有实权,即使那。。。那主帅是个空壳儿,想河东军素来神勇无敌,仍是大有可期。」

    韩浊宜微微一笑,道:「是么?这便要说到老夫苦恼的第二件事了。我说卫州指rì不保,除了伶人乱政,还有一因。。。rì前我应邀在校场上看了几场cāo兵,这原是家常便饭,我却在数rì之中,接连看到好几人把兵刃掉在地下。」冯宿雪不解,随口问道:「兵刃掉在地下?」

    韩浊宜道:「是啊。想我河东军纵横天下,从前朝至今,不知多少次把朱贼打得抬不起头来。打得凤翔那人如今就剩下一座自鸣得意的岐王府。。。」殷迟一凛:「说到岐王了。我总要查出康大哥的义父是谁,与岐王、与李继徽有何干系,为何让康大哥给西旌赤派办事,但盼他义父只是个不要紧的小吏。」

    韩浊宜接着道:「。。。今年新chūn之时,传国玺在都城出世,时机逐渐成熟。我却在这时候,见到这江北人人闻之sè变的河东军里头,接二连三有人在演习时掉了刀子。嗯,连军刀也拿不住,冯门主,你想这是甚么症候?」冯宿雪道:「难道是天候严寒,兵士冻伤了手?」韩浊宜摇头道:「人人手上,都有皮套相护。何况哪一年不是这般严寒,怎地以往便不见他们出丑?」

    冯宿雪沉默片刻,说道:「这可难以索解。」话声中微见颤抖。

    韩浊宜微笑道:「倒也不太难懂。据将官们说,兵士非仅拿不住刀子,吃饭时连饭碗也不大捧得住,倒像是随时要发羊癫疯似的。可又不见其他羊癫疯病征,反而是站哨时常有人双腿打战,我离开魏州那天清晨,城头刚斩了一名腿软下跪的小兵。老夫昔年是学过几rì毒物之学的,当即遣人遍查军营水源土壤,瞧是否有人下毒,又或是水土变异,不过,也没查出甚么来。这下老夫不免疑心,除了rì常伙食,定有甚么也是他们时时在吃的物事,让他们吃出毛病来了。」冯宿雪脸sèyīn晴不定,趁着韩浊宜低头喝茶,忽然又望了殷迟一眼,目光中倚靠之意再明显不过。

    刹那之间,殷迟甚么都明白了:「是那两大神丹出了纰漏。韩浊宜无预jǐng地跑来说这么一番话,便是要趁冯宿雪不备,寻天留门晦气。她听见韩浊宜到访时那样惊慌,又要我留在卧室之中,竟当真是要我保护她!嘿,我画水剑如今虽有大进,大半也是她教的,最高层的功夫还没学会呢,哪里能保护得了她?」转念又省起:「再者,康大哥说常居疑师生三人武功都不如何,冯宿雪一个人只怕能杀十个韩浊宜,单独相对,又怕他何来?她怎会吓成了这样?」

    他这念头猜对了一半,另一半却错了:韩浊宜武功平平,年老体衰,但其背后却是晋军撑腰。冯宿雪算起来是韩浊宜晚辈,在她未任门主的幼年时期,便见他时来巡查炼钢、制药的进程,慑服于这前辈的威权,更知他是李克用父子两代的枢密要人,虽无军权,却掌管世人所难以探知的利器神丹等独门军需。在他积威之下,冯宿雪决无可能胆敢对他发难。

    而冯宿雪恐惧之中,如溺水者抓住浮木般要殷迟留下的真正原因,却更是殷迟再怎么自负灵巧也估不到的了――尽管殷迟心xìng不定,尽管他与天留门互怀敌意,又尽管他极可能知晓黑杉令所在,是送上本门的猎物,然而这人片刻之前,才与她在卧室后进坦裎相依;在山外的大湖上,在雪涧旁,这人受了她那么多循序渐进的剑术传授。比诸声势迫人、图谋难测的韩浊宜,殷迟在她的心中,蓦地里彷佛就觉着亲近可靠许多。

    殷迟心思转动也只一瞬之间,果然韩浊宜接着便说:「事到如今,冯门主仍不愿领我去看看丹药房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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