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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付麦场的，是鞋底，对方沉重的腿力，完全打在他的腹部。
付麦场握刀的手，即使再有力，也握不住了，人刀分离，人，飞出一丈开外。他生平哪受过如此重击，躺在地上，只觉腹部绞痛，呼吸困难，咳得憋红了脸，再加上体内剑气紊乱不止，总之，糟透了。
第一个鬼坐在地上，说，守诚，放了他吧，算是你帮我做的最后一件事。
第三个鬼说，不行，他看到的东西太多了。
第一个鬼说，他知道的再多，也没什么价值了。
第三个鬼说，未必。两个字吐出，他又冲向付麦场。
铁剑，不再嗡嗡响，没了一点声音，似快不快，似慢不慢，很平常，很一般。
但付麦场，第一次感觉的，窒息，无助，袭来的剑，躲不能躲，挡不能挡。
那是一种，死亡的气息。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九十六
这样绝情的剑，像这样绝情得刺过来，付麦场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他奇怪于自己在这样的情形下，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
但他就是忍不住这样想，而且，他还真想起来了，如果把眼前的铁剑换成红剑，把眼前的男人换成女人，黄衫女人。
还缺一个人，当时，在他的前面，还有狄万哈兰。
狄万哈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付麦场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铁剑贯穿掌心，剧痛传来，冲走付麦场的恍惚，他知道，自己不是狄万哈兰。
他惨叫着抱住对方，外伤的痛，引得剑气肆虐于内。
付麦场痛热难耐，不吐不快，剑气行至臂膀，顺着左手五指，狂泻而出。
付麦场的左手五指，本来搂着第三个鬼的后腰。
于是，凶猛的热流，冲进对方体内。
付麦场感觉到，第三个鬼的身体不停抖动，他看不到对方，因为，他正紧紧搂着对方，尽管，只用了一只手。
另一只手，与对方的左手离得很近，它们之间，仅隔着一个剑柄。
剑气还在流出，没有停歇的意思，对方还在抖动，付麦场已经闻到了血腥味，有一些热流，渗到他脖子里，后背上。
第三个鬼仰面倒地，付麦场跟着倒地，压在对方身上。
他爬起来，他惨叫着抽出右手，他感到有液体顺着脊梁和前胸，在往下流。
第三个鬼还躺在地上，不动弹。
第一个鬼呆望着眼前发生的事情，他说，兄弟，你杀了守诚。
这应该是第三个鬼的名字。
付麦场往后退两步，蹲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第一个鬼站起来，走近第三个鬼，观察片刻，抬头说，他真死了。
付麦场觉得自己也快死了，疼死了。
第一个鬼走近付麦场，坐在他面前，问，尊姓大名？
付麦场疼得不行，他用左手使劲握着右手的手腕处。
第一个鬼说，守诚应该不想杀我了，但你却杀了他。
付麦场说，他想杀我，我还不想死。
第一个鬼说，那你没错。
付麦场撕下布片，缠住右手。
第一个鬼问，现在京城大乱，想出城吗？
付麦场问，你能出去？
第一个鬼说，能，现在如果说谁还能出城，非我莫属。
付麦场问，你是谁？
第一个鬼说，鄙人姓朱，名世明。
付麦场说，朱世明，这名字听得耳熟。
第一个鬼说，耳熟很正常，
他站起来，说，走吧，我带你出城。
付麦场站起来，恍悟道，你是太子，朱世明？
朱世明说，现在已经不是了，走吧。
付麦场呆立着，血，顺着指尖，往地上滴。
朱世明回头问，干吗？
付麦场捡起附近的匈峦刀，说，走吧。
朱世明带着付麦场来到对面的宅子里，门，依然没锁，朱世明推开，站到院中，指着地上说，用刀挖，这里。
付麦场把刀递给他，说，你挖，我手疼。
朱世明笑了笑，说，好，我挖。
付麦场说完就后悔了，他意识到，自己在让当今太子未来的皇帝，干活。
朱世明用刀在地面上挖开一个口子，口子里有块铁板，掀开铁板，出现一个黑洞。
朱世明先行下去了，然后，里面就出现了光亮。
付麦场顺着台阶走下去。
里面，是一个秘道，墙上有凹槽，凹槽里，有火。
朱世明说，快走，油火烧不了多少时间。 txt小说上传分享
九十七
付麦场紧跟在后面，走一段，身后的火便灭了，但在灭之前，朱世明总能在墙上某个地方敲一下，然后，前方的火，又及时地亮了。
秘道很简单，没有旁支，只需往前走。里面暗，却没有太重的湿气。
付麦场问，从这儿就能出去？
朱世明说，秘道的出口在城外三里。
付麦场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朱世明停步，回头，问，你指什么？
付麦场说，就是今天晚上，外面乱哄哄的，有人说，宫里出事儿了。
朱世明继续往前走，他似在自言自语：出事了，出事了。
其实，付麦场也觉得这个问题就像它看起来那么简单。一个太子，本应呆在宫里，但他现在却连地上都不敢待了。
付麦场没敢再问下去。
前面是一个比通道要宽敞很多的小厅，小厅里灯火通明，正对着入口处，是一道石门。
朱世明却没有走进去，他在距离入口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开始在左边的墙上摸索。
他应该是在找开启石门的机关。
他好像找到了，用力敲下去，付麦场听到轰隆声。
但那边的石门，却依然纹丝不动。
朱世明说，往回走。
付麦场不太明白，只疑惑地跟着他往回走，返了大概十几尺，才看到，在方才经过的秘道的左边墙上，出现一个暗门。
朱世明说，往这儿走才对。
付麦场问，那刚才的石门是往哪通的。
朱世明说，哪儿也不通，是个死门。
付麦场暗自佩服设计者的狡猾，换成谁，都会绞尽脑汁的要在小厅里找出开门的机关，可偏偏其实根本没有机关，石门，其实也根本不是门。
两个人没说什么话，只各自闷头快走，不知走了多久，反正付麦场觉得应该有很久，走得他的腿都开始发酸，最后，朱世明先开口说话了，他告诉付麦场，快到了。
其实，从他说快到了开始，他们又走了不短的一段距离，期间，还是只是简单的单向通道，再没有什么骗人的机关把戏出现。
然后，付麦场总算看到了往上走的台阶。
他跟着朱世明走上去，朱世明推了推头顶上的铁板，说，一起来，我自己推不动。
付麦场凑上去，两人一起使劲，铁板只是动弹了一下。
付麦场问，没有机关吗？
朱世明说，没有，只能推开。
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人只得彻底使劲，铁门，也总算被勉强推开了。
付麦场爬出来，躺在地上，大口喘息，伤口疼得要命，手，还有腹部。
但体内的剑气，却异乎寻常地安静，付麦场在秘道里的时候就想过这个问题，他在剑气凌乱之时，正巧在与第三个鬼拼命。
付麦场把剑气输到对方体内，造成了致命的伤害，而他自己，却不再受剑气折磨。
看来，平息剑气，除了震穴疏导，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散掉它。 txt小说上传分享
九十八
度神医说过，剑气散没了，命也就没了，但如今看来，如果散得合适，不但命没不了，还能缓解伤情。
周围，似乎是一个个的小土堆，付麦场问这儿是什么地方。朱世明说，坟地。
每个土堆都有着差不多的大小和高低，里面埋的人必然是不同的，但外面的土堆，却也没什么区别。
朱世明躺在付麦场的旁边，突然，他笑起来。
付麦场问，笑什么呢？
朱世明说，秘道的出口是坟地，你不觉得好笑？
付麦场说，不好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朱世明说，秘道的一头是皇宫，另一头是坟地，估计当年的设计者也认为，从皇宫逃出来的人，大抵也就应该直接进坟地了。
付麦场又忍不住问，宫里出什么事儿了？
朱世明说，是一件从古至今经常发生的事情，你的兄弟，想杀了你，自己当皇帝。
付麦场问，真兵变了？谁？
朱世明说，我的三弟，战功赫赫的三弟。
付麦场想起马宏图，想起刘家四兄弟，他们，怕是现在还被困在城里。
付麦场问，你真是太子？
朱世明忍不住苦笑起来，说，这个问题问的太好了，连我现在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太子朱世明。
身边，静悄悄的，一些虫叫，使这种静悄悄，更加静悄悄。
付麦场问，你知道凤阳城怎么走吗？
朱世明说，往南走。
付麦场站起来，说，那我走了，就此别过吧。
朱世明问，兄弟，还没请教高姓大名。
付麦场说，付麦场，麦子的麦，操场的场。
朱世明问，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
付麦场奇怪，对方怎么还有闲情逸致问这些东西。
他说，我是在一个麦场里被人捡到的。
朱世明说，付兄弟，麻烦你帮我办件事儿，行吗？
付麦场说，你说。
朱世明说，用你手里的刀，把我杀了，怎么杀随便，然后，就把尸体埋在这儿吧。
付麦场问，你不想报仇了？
朱世明说，不想了，想也没用，我现在什么也没了。
付麦场问，人死后，才是什么也没了。人活着，就不一定。
朱世明说，兄弟，你可能不知道，有时候，人活着，反倒是比死更痛苦。
付麦场说，你不觉得这个秘道就是你的武器吗，它直通到皇宫里，如果你有一支军队，便能直刺到敌人的心脏里。
朱世明说，没用，皇宫那头的入口，早被人发现了，但由于秘道里的机关，他们才没追到这儿。
付麦场无话可说了，一个想死的人，或许认为活着，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连他自己有时候都觉得，活在世上，的确不轻松。
付麦场说，那你自便吧，我先走了。
朱世明说，你走了，我的尸体怎么办，把我埋了你再走吧。
付麦场说，人都死了，还关这些事儿干吗。
朱世明苦笑，说，有道理，有道理。
付麦场说，那我走了。
朱世明说，走吧，不送了，我也得去死了。
付麦场没走，眼前的人说要去死，他还真没法就这么走了，虽然刚才他觉得，自己有这个决心。
九十九
但现在看来，自以为有的东西，很多时候，其实并没有。
付麦场站在原地，左右不是，坐立不是，说不是，不说，也不是。
朱世明坐起来，问：掉东西了？
付麦场哑然失笑，说，差不多吧，在帮你找一样东西。
朱世明纳闷，问，帮我找东西？什么东西？
他在自个儿身上摸索几下子，说，我没掉什么东西。
付麦场凑过来，蹲下，说，找一个希望，能让你活下去的希望。
朱世明愣住，然后大笑，躺在地上笑，笑到最后，都能听出哭音儿。
他站起来，指着北面说，能让我活着的希望，在那儿，京城里。可惜，你找不到，即使找到了，也得不到。
付麦场问，只有这个？没别的了？
朱世明看着他，说，没了。说完，又坐到地上。
付麦场坐在他旁边，问，那怎么办？
朱世明又笑了，问，什么怎么办？你去你的凤阳城，我去我的孟婆桥。
付麦场问，孟婆桥在哪儿？
朱世明指了指地面，说，在十八层地狱里，那里有个桥，桥上有个人，叫孟婆，孟婆会做一种汤，喝了它，便能忘掉生前的事儿。
付麦场问，人间有没有人会做这种汤？
朱世明说，据我所知，没有。
付麦场叹息道，有就好了，我也想忘些事情。
朱世明说，不止忘一些，而是所有，只要喝了，你就会忘掉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儿。
付麦场问，不能选着忘？
朱世明说，不能，世间之事，能选择的又能有多少，很多时候，都是别无选择。
付麦场说，但是死是活，还是可以选择的。
朱世明笑着说，你该上路了，别劝我了。
付麦场沉默。
朱世明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他站起来，说，跟我来，临别之际，我送你点儿礼物。
付麦场不知道一个逃亡之人，还能送出些什么东西。他跟着朱世明，走在坟堆里。
朱世明来到一个坟头前。
坟头不起眼，前面立了一个石碑，朱世明在碑后面敲一下，石碑上开了一个暗槽。
朱世明从暗槽里拿出两个东西，扔给付麦场，说，给你当盘缠，两锭金元宝。
于是，付麦场生平第一次摸到了真正的金元宝。
付麦场问，我不是眼花了吧，墓碑里生出了金元宝？
朱世明说，没花，货真价实的，其实我还能从这块坟地里变出很多好东西，要是都给你，恐怕得好几箱子。
付麦场拿着两个金元宝说，这已经很多了，剩下的，留着你自己用吧。
朱世明苦笑道，可惜啊，即使把金银财宝放到坟地里，人依然带不走。
付麦场说，我也不费口舌了，只问最后一句，你能不死吗？
朱世明说，即使我想活着，在我的余生里，也会遇到很多想杀我的人。
付麦场说，那就等着别人来杀你吧，多等一天，就赚了一天。
朱世明说，怎么等？坐这儿等？
付麦场说，跟我一块走吧，走哪算哪。
朱世明说，你好像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我们在一起，别人要是杀我，也应该会杀了你的。
这确实是个问题，很大的问题，付麦场只顾着劝对方，还真没考虑到这个层面。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朱世明笑道，现在知道了吧，我活在世上，不但没什么用，而且，比猛虎豺狼还危险。
付麦场想了想，说，再给我两个金元宝。
朱世明说，怎么？嫌少？
付麦场说，我让你跟我走，两个元宝，算是报酬。
朱世明说，你要钱不要命了？
付麦场说，最好两样都能保住。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一百
朱世明说，很有可能是，两样都保不住。
付麦场说，赶紧找元宝，然后咱们离开这儿，老呆在坟地里，实在不好受。
朱世明又在坟地里像变戏法一样弄出三锭金元宝，扔给付麦场，说，多给你一个，算是我的盘缠。
付麦场问，你决定跟我走了？
朱世明说，你在并不想呆着的坟地里，跟我聊这么久，我要再不答应，说不过去。
付麦场喜道，好，好，走，赶紧离开这儿。
朱世明说，其实我还可以在这里变出床来，要不，咱们在这儿睡一晚，明天再走？
付麦场问，跟死人睡一起？
朱世明说，这里只是看起来像坟地，其实地底下，没有一个死人。
付麦场环顾四周，苦笑说，看起来确实像，虽然不是真的，但让这些小土堆杵在跟前，我估计睡不着。
朱世明说，跟我来。
付麦场不知道对方又要变什么戏法，总不能把这么多土堆变没吧。
朱世明来到另一个坟头前。这个坟头，明显要比其他的大一些，而且，它不是土堆，是石包。
石包不可思议得开了一个门，朱世明说，请。
付麦场说，您先请。
朱世明笑了笑，钻进去。眼前的有门的石包，像是张着大嘴的恶鬼。付麦场犹豫一下，也跟着钻了进去。
里面有台阶，下了台阶，是一个很宽敞的地室。
朱世明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煤油灯，煤油灯放在小石桌上，他自己，已经躺在床上。
地室里，几乎什么都有，柜子，桌子，床，甚至是梳妆台。
有，已经很让人惊奇了，但更惊奇的是，在这些东西上，几乎没有什么灰尘。
付麦场问这里为何这么干净，得到的回答是：每过半年，都会有人过来打扫一遍。
付麦场问，那岂不是有很多人知道这里。
朱世明说，打扫完，他们就被杀光了。
付麦场坐到石凳上，望着躺在床上的朱世明。这就是天子吗？他们住在皇宫里，谈笑间，便决定了无数人的生死。
也不知道一共用了多少人的命，才换来了这个看起来还算是干净的地室。
付麦场问，这里建了多少年了？
朱世明说，你是想问为了打扫这里，一共死了多少人了吧？六百三十个。他们死了，但他们的家人，都得到了一大笔银子，足够用一辈子。
付麦场把金元宝放到石桌上，灯光下，并没有多少光泽，反而越看越难看。
朱世明下床，从柜子里拿出一坛酒，放到石桌上，问，喝吗？
酒坛上贴着红纸，红纸上写着：青竹酒。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一百零一
付麦场本不能喝酒，无奈口太渴了，只能用酒，来解渴。
没有酒杯，直接就着酒坛子，一人一口。
青竹酒不烈，不浓，淡淡雅香，正如青竹般青翠，干净。
三五口后，谈兴渐起。
付麦场问关于青竹帮的事情，朱世明说，青竹帮已有百年之久，他们替皇族办事，但要问其来龙去脉，他自己也不清楚。
付麦场不明白既然是替皇族办事，为何又不知其来源。
朱世明说，这听起来不可信，但确实是事实。
付麦场问，有人说，青竹帮的主人，正是当今的天子。
朱世明说，不是，青竹帮忠于皇族，但又绝对游离于皇族之外，两者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一种交易。
付麦场问，什么交易？
朱世明笑道，不知道。
付麦场说，现在京城大变，青竹帮呢？
朱世明说，估计灭门了，青竹帮的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