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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情形实在是有点诡异,终黎陌挑了挑眉:“你瞪人的方式还挺奇特的。”
封动了动嘴唇,总算开了口:“我不姓晏,我生前的血亲只有一个嫡姐活下去了,晏临和晏钦应该是她的直系后人。我姓沈。”
这就是承认,他确实记得了。
————
c类游戏把钟寸心弹出去的时候,顺二区的天幕像是突然间开了个口子一样,开始向下泼洒大雨。
晏临蹲在地上,透过雨幕看着远方的c…戊的字样消失,抬起头来,对自己说,等终黎陌回来,要跟他道个歉。
他一直想要帮助自己,即便是劝说自己参加游戏,也是想帮自己的,而自己居然用那么蠢的理由拒绝了对方,实在是让自己都不太能忍,虽然或许还是不能接受参加游戏,起码跟终黎陌道个歉,也道个谢。
她坐在山洞门口等终黎陌回来,山洞地势高,雨水从她面前流下山去,消失在黑夜深处。
雨势变大了,又小了些,又变大了,后来又小了一点。
晏临盯着雨幕,一直看,直到天上开始有光亮出现,昼夜的轮。盘又转过了半圈,她才骤然从发呆中清醒了过来。
天亮了,一整夜过去了,终黎陌仍旧没有回来,晏临腿有些麻木,撑着山壁站起来,想着终黎陌可能是已经回来了了,只是因为太累了,直接回了自己的山洞,她活动了一下脚踝,慢慢穿过雨幕,走到终黎陌的山洞门口。
山洞里干爽清净,食物堆了一大堆,跟晏临昨晚看到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终黎陌,并没有回来。
晏临揉了揉因为一夜没睡而有点红的双眼,也没怎么细想,直接冲了出去,向着前一天晚上c类游戏的会场奔跑过去。
终黎陌为什么没有回来呢?晏临其实没有真的在想,只是单纯地决定去找回来而已。这个决定很简单,因为她并没有别的选择。她还能怎么样呢?坐在原地等么?这是一个不需要细想的决定。
c类游戏的会场很近,十来分钟就到了。
这里是一片原始森林,晏临站在树枝上,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几只和政羊在地面上悠闲地吃草,时不时惬意地叫两声。有潺潺的流水声传来,清脆动听。
这是一个相当适合终黎陌以一个日常化的姿态出现的地方,可是这个地方唯独没有终黎陌。
晏临茫然地四处看了一眼,正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一脸嘲讽地看着她:“喂喂,捡漏的么?现在才来不是玩了点?”
“捡漏?”晏临只觉得大脑完全无法运转,那男子听着只觉得愈发瞧不上这看起来反应迟钝的货:“嘿,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就是昨天游戏全灭之后奖品……”
他话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刚才那个看起来虽然眉目清秀、然而神色却有点恍惚的姑娘已经不见了。“见鬼了?”他诧异德摸了摸头。
晏临其实没听进去什么,除了那一个词——
全灭。
怎么可能呢?她恍恍惚惚地想,区区一个戊级游戏,怎么可能全灭呢?
她劳累了一个月,再加上一夜没睡,脑中很是昏昏沉沉,行动全凭着过去一个月训练的本能在树林间灵活地穿梭着,雨不知道何时变得这么大,一颗一颗砸在她身上生疼,她就像无所觉一样,继续向前跑。
就如同那个时候,在里社覆亡之后,在得知钟寸心的死讯之后,她立刻开始了长达半个月、马不停蹄地赶路。她只是需要一个目标来不断前进,她不可以停下来,因为只要她有一个目标,只要她还在前进,她就可以什么都不去思考,就不会觉得难过。
到头来,她不过是在自私地保护自己而已。
可是终黎陌,他怎么会死呢?这不过是戊级游戏而已啊?晏临心里其实根本没有接受这个事实,几乎是有一种大笑的冲动,可是理智却阻止了她,她笑不出来。什么时候开始如此理所当然地觉得终黎陌一定能在游戏里面活下来?什么时候开始忘记了游戏是多么危险的东西?可是那是终黎陌啊,那时强大到无所不能的终黎陌啊!
她还在向前跑,在树枝之间不断跳跃前进,如同终黎陌教导过无数次的那样,干脆利落地向前跑。
那个如同师长一样的人,那个如同父兄一样的人,他最后也死了。
那个曾经狡黠多智,谈笑间杀人如麻的钟寸心,也死了。
她昏昏沉沉的大脑因为雨水而愈发不清醒。要是真正厉害的人都死了,到最后,是我这样一个其实什么都不会的人活下来不是很可笑么?晏临模糊地想了想,其实又并没有在认真想什么东西。
她注意不到什么时候开始浑身发热,注意不到什么时候开始脑袋剧痛。
雨水流进眼睛,生生地疼。晏临却努力瞪大眼睛,想看清前方的路。没关系,继续走,就如同婶婶说过的那样,她生性薄凉,薄情寡义,等明天睡醒了,这一切就又都恍如隔世了,她总是会忘记,总是会看开的。
她继续这么木偶一样向前跑着。
Chapter 52
钟寸心躺在地上,尚且还不太能动弹,眼睁睁地看着晏临目光涣散地从上方一跃而过。她脸色不正常地潮红,呼吸粗重,又在这么大的雨里,在这初春的寒冷温度里,赤着脚疾奔。
这是已经发烧得不轻了啊!钟寸心龇牙咧嘴地撑着地面想爬起来去追,才跑了两步又一个跟头栽下来,挣扎了两下才有力气继续爬起来:“畜生!你要走也跟阿临说一声啊……”
墨微追了两步没追上,转头看着钟寸心,钟寸心龇牙咧嘴地盯着远处,咬牙:“这里离她住的很地方很近,追不上的话只能等她回来了。”
天空中骤然响起一声霹雳,直接落在晏临前面不远处。
这是进入无域以来,晏临第一次听到雷声,第一次看到一道霹雳有如实质般地劈开天空,巨大的光亮带着无与伦比的震慑力,让她浑浑噩噩的大脑陡然之间清醒了三分。
脚下的动作一顿,她扶着树枝稳了稳,扶住脑袋,脑袋很烫,也很疼,浑身都湿着,却只觉得烫,不觉得冷。
————
苍穹之上,封笑眯眯地特地睁开那双无神的眼,看着眼前若无其事、从容镇定过头的人:“非游戏需要、未经监察同意、擅自改变天气,这可是重大违规,五十天禁闭哦。不过我这么良善,当然不忍心,所以啊,要不要我好心帮你个忙,就说是我同意的?”
终黎陌盯着自己的右手看了一会儿,稍微顿了一下,继续吃东西:“放心吧,五十天禁闭比欠你一个人情轻松多了。”
封:“哈,确实,刚刚还在想怎么让你还这个人情比较划算,看来没机会了。”
终黎陌呛了一口:“想早了。”
————
这是哪里了?晏临扶着树干,努力抬头看,好不容易聚焦了眼神,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后背。
与这巨大的原始森林里巨大的树木几乎差不多高的巨大背影,要是晏临再晚一会儿停下来,大概就会撞上去了。
尽管是食草动物,却是一种强大的、暴躁易怒的食草动物。无论是钟寸心,还是终黎陌,都曾经在出行的时候无意中带着心有余悸的口吻提到过的巨大生物,大地獭。
面前这是一只成年的大地獭,可能有八米高,正背对着晏临,悠悠闲闲地生出巨大的爪子,从树上扯下来一大把树叶,温吞地塞到嘴里,看起来心情不错,不过要是刚才撞上去,大概这会儿就不是这个情况了。
太好了,尚且还安全,晏临一颗心还没来得及塞回肚子里,一道土灰色猛地闪过她的视线。
袋狼!
晏临就算病得昏昏沉沉,在看见冲着大地獭扑过去的袋狼的一瞬间,也能立刻凭着本能也迅速转身跳了七八棵树那么远,再回头看的时候,随着巨大的破坏声,五头袋狼和那只大地獭已经打成一团,她刚才呆的那一棵树,已经被愤怒的大地獭随手打成了几段。
晏临被这突发状况惊得清醒了一点,努力眯起眼睛看过去,确实是只有五只袋狼。然而袋狼是群居动物,不可能只有这么几只,晏临这么想着,背靠在树干上,努力平复呼吸,把身形隐没入树冠之中。四周一定还有其他袋狼,而袋狼是一种很记仇的动物,要是现在被袋狼盯上,估计接下来十天以上都不要想下树,袋狼会轮班在树下蹲着守。
不出所料,没过多久,从周围灌木的阴影中慢慢出现了矫健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靠近那只已经受了伤得大地獭。晏临屏气凝神,低头专注地看着那无声前进的背脊在树林的暗影中一闪一闪的,晏临再向树干贴紧了两分,尽量不想引起袋狼的注意。
“吱——”
一声不算很大的叫声,听起来像是某种知了,晏临本来就紧绷着精神,这时候被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却发觉是自己背靠树干的动作不小心压死了一只不算大的灰色虫子,没想到这虫子居然会叫,料想大概是胸前长着发生的器官,是跟知了差不多的动物。
虽然有点恶心,不过所幸声音不大,应该没有引起袋狼的注意,晏临正在这么庆幸着,却看见树干的一个蛀洞里,忽地钻出一只形状与刚才那只一模一样、然而颜色鲜亮、体型要大两圈的虫子来。
晏临烧地昏昏沉沉,呆呆地盯着那虫子看了好几秒,反应实在迟钝得很,居然没能反应过来应该立刻把这只虫子也打死。
尖锐得几乎要震破耳膜的叫声立刻响了起来,晏临这才大惊失色,顾不上先看下面袋狼群骤然听到这个叫声的反应,第一反应就是立刻伸手去拍那只虫子。
那虫子一边昂着头,看见一巴掌拍过来,居然也不躲不闪,震动胸口的发声器官持续发出高分贝高频率的尖叫,一边正面对着晏临,猛地把粗大的尾巴翘了起来。
一股带着强烈恶心的酸味的液体从它尾部喷射出来,晏临离得太近,躲闪不及,从左侧的额头上一直到胸前,一下子被毒液浇了一头。
“啊!!!!”
脸上到胸口的剧痛,左边眼睛瞬间失明的震惊,还有皮肉被腐蚀的恶臭,几乎在瞬间把她本来就不算清明的神智统统毁了个干净。
水!水!水!晏临胡乱地试图拿被雨淋湿的衣服擦脸,偏偏这个时候,雨势小了。
她自然看不到,遥远的苍穹之上,刚刚把终黎陌送进禁闭室的封少有地一脸无奈地转头:“暖,把控制连接断开,谁许你随便减小雨势的?!你也五十天禁闭。”
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达出来的暖嘻嘻笑着:“嘿,跟陌就卖个人情好商量,难不成我的人情就不值钱么?还是说你其实蛮在乎你这个后辈的?你看,你这个后辈应该也差不多瞎了,不是刚好更加像你了么?”
“暖。”封面无表情地说着,身后另一间禁闭室随着他的话无声无息地开了门,“进去。自从c、d、e类游戏结束、你们晃荡回来之后就没消停过!真是受够了!”
暖也不反抗,自觉地往禁闭室里走,一边好奇道:“喂喂,既然c、d、e类游戏都结束了,为什么还没有补充通告?”
封翻了翻眼皮,很快就合上:“这种小事,没必要。”
——
水水水!!
已经完全乱成一锅浆糊的大脑里,再也顾不上考虑那群因为这动静而开始穷追不舍的袋狼,晏临手脚并用,向着隐约能听到的流水声的方向不顾一切地飞奔。
水!水!水!
其他地方的剧痛慢慢地减轻了,并不是伤害不在了,只是眼球被灼烧殆尽的痛苦远远压过了一切,她毫不怀疑,再找不到水源,这毒液腐蚀完一颗眼球之后会直接开始腐蚀大脑。
疼!疼!疼!
晏临满脑子都无法思考别的事情,脚步都开始有些踉跄了。袋狼群被她的动作惊吓到了,不少袋狼都转移了攻击对象,开始跟在晏临身后狂奔。然而它们嘶吼的声音根本没能进入她的耳朵,晏临的耳朵里听得鲜明的,只剩下那越来越近的流水声。
“扑通——”
袋狼群不死心地在河边徘徊了两圈,各自嘶吼了两句,最后大概是觉得晏临一定是已经淹死了,这才各自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开了。
这是顺二区十九度和顺二区二十度的分割溪流,晏临运气还不错,流水还算得上是清澈。一片一片的血红色慢慢地浸染出来,晏临等袋狼群走了,这才从溪流中央爬起来,伸手捂住还在流血的左眼,努力用右眼观察附近的地势。身上真正被毒液喷到的面积其实并不算大,只是血流止不住。左眼是彻底瞎了,左边半个脸大概是全毁了,不过这种时候命都不一定有,也顾不上这个了。
晏临拖着几乎虚软到迈不动的步子向岸上走,心里默默地想着需要尽快找到能止血的东西,然而刚刚上岸没走两步,一个跟头就栽了下去。
不行!不能昏迷!晏临撑着地面开始向岸上爬,血还没有止住,现在要是昏过去,就醒不过来了。
求生本能支撑着她拼命地向前爬了两步,有几声急促的脚步声,一双伤痕累累的赤脚在她近乎涣散的视线中出现。
“漆雕先生,”一个女性温柔好听的声音传来,“这里有一个受重伤的女孩子,我知道我们现在很急,但是请您等我一会儿,起码让我给她包扎一下。”
有人要救我?晏临模模糊糊地想着,这应该算是……运气好么?
漆雕简的声音平和中正:“没关系,不差这一会儿,不过陆小姐,你应该考虑一下是救一个不相干的路人重要,还是尽快找到你的弟弟更重要。”
陆衡晓低声笑了一声,既没有停下手上包扎的动作,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晏临像是临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不知抓住了什么布料,费力地收缩瞳孔聚焦,却看不清面前人的脸:“你……你是谁……为什么……”
那个女人的手温暖,稍微有些茧子:“你别用力,用力太多还会流血。”
“你……是谁……”晏临已经无法持续思考了,混乱的意识开始胡乱旋转,“是……微微么?你……是墨微么……”
“我?”女人明显有点困惑,“我叫陆衡晓,不叫墨微。”
尽管她这么说了,晏临的意识却已经在问完之后就彻底涣散了,根本没能听见这一句。
“微微?”漆雕简下意识地开口接了一句,眼神复杂地盯着已经昏迷过去的晏临看了一会儿,在陆衡晓察觉有异之前飞快地掩饰掉脸上不对劲的神色,转头对陆衡晓说:“你动作太慢了,让我来包扎。”
Chapter 53
阴冷而潮湿的触感透过指尖慢慢传来,昏暗而狭窄的视野里空无一物,的*的气味萦绕在鼻尖迟迟没有散去,还有那如同潮水一样的疼痛,时而骤然强烈、时而又莫名消退。
思考,比感官的复苏晚来了好几步,就仿佛那毒液真的已经腐蚀了大脑一样,剧烈的头痛缓慢而持续地凌迟着她的神经。
不过那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和强烈的发烧带来的痛苦。周身滚烫滚烫的,是在发高烧。发烧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是为了杀死侵入身体的细菌。这很清楚地在向晏临咆哮着,起码她自己的身体还没有放弃求生本能。
不知道在黑暗中昏昏沉沉度过了多久,晏临才终于清楚地确信了自己还活着的事实,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意识到这里并不是自己居住的山洞,或者可以称呼那里为,家。
下意识地想要回忆昏迷前最后的印象,却如同被水氲湿的纸片,怎么也看不清楚。她记得是是有人救了她,似乎是一男一女,只是名字、身份一概不清楚,或许对方其实是表明过身份的吧?只是自己那会儿没有精力听进去罢了。
晏临费力地从地面上抬起头,用仅剩的一只眼睛四处打量了一遍。果然并没有其他人在,那两人应该是给她包扎完、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让她呆着之后,他们就已经离开了。看不清什么东西,只能闻得出来树木*的气味浓烈的很,大概是一个蛀空的树洞吧?
洞口被好几层树枝堵着,透过树枝的缝隙,隐约有算是光透进来。
虽然地面尚且还湿润,但是雨已经停了。天还没有黑,晏临默默地思量着,用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力气爬了起来。
这里没有硫磺浆果,自己身上又有伤,血腥味浓重。要是等天黑了,这无异于一块肥肉暴露在野兽群面前。必须在天黑之前回到家里去,她这么想着,用力站直,一阵眩晕立刻侵袭了上来,晏临捂住头,稍微清醒了一会,慢慢动手推开洞口的枯树枝。
左边半个脸被重重的厚的布蒙了起来,因而视野非常狭窄,让人忍不住烦躁想要撕开遮住半边视野的障碍。然而晏临苦笑了一声,自己确实看不见左边了,然而却不是因为这些布条,只是因为失去了左眼而已。
那些毒液已经洗净了,然而左边的眼球还是在疼。不是伤口在疼,而是那个已经被腐蚀殆尽、不存在的部分,仿佛残留了一部分的灵魂碎片死死地黏在原来的地方一样,如同跗骨之蛆一般,撕心裂肺地疼。
晏临不知道这疼痛是因为精神恍惚而带来的幻觉,亦或者是被切断的神经传导给了大脑混乱的信号而导致的错觉,她只是伸手捂住了左边的眼眶,隔着厚厚的布条,慢慢地抚摸过去到了那空空的眼眶。
没必要怀念已经失去的东西,因为就算再怎么怀念,它也回不来了。母亲还在世的时候,经常这么说。
这一回,晏临花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爬上树、在树枝上稳住身体,身体已经逐渐开始习惯用单眼看着脚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