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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无愧我心（二）
“先请你看一份报告”芳菲递上 一份出货报告。
“这份报告我看过了”丹尼斯不以为然地说。
“请再看一遍我用荧光笔，圈出的那些产品。”
“都是卖给里莱斯威的残次品”，丹尼斯皱起眉。自己明天就要出差，实在没有时间去研究这些不值钱的东西。
“你再看这个”，芳菲递上了手机。
“这是……”
“那些‘残次品’的照片”。
丹尼斯仔细端详了一番，所有货箱上都没有“残次品”的标签。
“你是说……”丹尼斯很想，又很怕，听她说出下面的话。
“我们以残次品的价格，卖出了正品”，芳菲一字一顿地说。
丹尼斯觉得一阵眩晕。
“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是出货人的失误？是系统的纰漏？还是……有人故意这样作？”丹尼斯的问话如连珠炮，夹杂着心中的火气一起喷出。
“不知道”芳菲谨慎地回答。
“汤姆知道吗？”丹尼斯牵出了汤姆，芳菲再也忍不住了。她详细说了自己曾三番五次地对汤姆说，她和他预测的销售收入差异很大。但汤姆先是说收入预测要保守，然后又说，卖给里莱斯威的都是残次品。
“也就是说，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很久了？”丹尼斯感觉心在迅速向下沉。
“是”
丹尼斯颓然地坐在椅子上，那个F打头的英文单词已到嘴边，终于还是被咽了回去。
“你怎么想？”他双眼紧盯着芳菲，目光犀利。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无心之过，一种是有意之谋。”
“若是无心的，为什么你这个刚进公司的新人，都能感觉出异常，其他人却浑然不觉？”丹尼斯若有所思地说，过了很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认为汤姆在从中谋利吗？”
“我没有直接证据，也不想做任何猜测”芳菲小心应对着。半晌，她又说：“我要回去工作了”，然后转身打算离开。
“FIONA”丹尼斯突然开口。“你把照片传给我，报告留下。这件事，我会调查，但你放心，我和公司会为你保密。”
“好”，芳菲点点头，看着丹尼斯，他的人、他的话都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也有着令人不容置疑的诚恳。
“还有，刚才我找你，是因为急需一份报表……”
“爱丽斯告诉我了，说是你去美国时要用，我今晚会加班，一定在你离开之前发给你。”说完，她走出了丹尼斯办公室。
丹尼斯望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这个女孩刚来公司几个月，就发现了财务部的大纰漏，而且，此事牵连一路提拔她的汤姆，如果经查证，她说的完全属实，他倒真该对她刮目相看。
从丹尼斯办公室回来，芳菲如打了场大仗般筋疲力竭。汤姆已经先丹尼斯一步去了美国。此刻，芳菲透过玻璃墙，望着他空荡荡的办公室，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六十三章 各有烦难
夜深了，芳菲人在家中，却并没停止工作，丹尼斯所要的报表像绳索，拽着她的双手在键盘上片刻不停地游走。终于，那根绳子松了下来，报表完成了！她揉揉惺忪的睡眼，按下了发送键。不过几分钟吧，荧幕右下角弹出了新邮件，已是夜里十一点了，难道还有人比她更敬业？芳菲急忙查看邮件，居然是丹尼斯发来的，里面只有一句话：“谢谢你为我和公司所作的一切。”芳菲突然心生暖意，丹尼斯在‘公司’前添加了一个‘我’，给这短短一句话添了些许人情味。
“还没睡？”剑客的消息，让本来已困倦的芳菲来了精神。
“没，还不困”
“公司的事处理好了吗？”
芳菲把今天发生的事汇报了一遍，又加了一句：“这就是我想到的最简单的办法——实话实说。至于它是不是真能解决复杂的问题，我拭目以待。”
剑客说：“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为你骄傲”。
“我好怕”芳菲边写边笑。
“怕什么？”
“怕有一天，我发现你的真实身份是……”
芳菲故意省略了关键词，剑客马上追问：“什么？”
芳菲偷笑，她第一次看到剑客这样沉不住气。
“怕你就是我老爸！你们说话的口气太像了”
剑客发回四个字：“怒发冲冠”。
“好，不气你了，聊点轻松的，下周末，我要和大明星郊游去了。”
“好莱坞的？”剑客发了个艳羡的表情。
“中国的——依云”
过了很久，芳菲没有收到剑客的消息。她等得不耐烦了，写道：“被震到了？如果你是她的粉丝，我就给你弄张签名照。”
剑客终于回复了：“没想到她在澳洲，到时多拍几张照片吧！”
“我的就算了，依云大美女的照片会奉送。注意保密，别整‘*门’”
“好，祝你们玩得开心！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嗯”。
芳菲下了线，却觉意犹未尽，心中对即将到来的郊游，充满期盼。芳菲不是依云的粉丝，对她的关注却不亚于任何粉丝，因为，她身上系着凌远的过去，也许还有现在和未来。芳菲走到窗前，望着缺月疏枝，突然忆起很久前的一次郊游。
那天，秋高气爽，难得帝豪高层心血来潮，组织员工秋游野三坡。大家在天还蒙蒙亮时就登上了酒店的大轿车，阿峰和芳菲并排而坐，却一路无话。 芳菲知道他心情不好，并不刻意打破沉默。
昨天深夜，阿峰打电话给她，说：“我的升职申请，又被凌大总裁拒了。”他语调含混，显然喝了不少酒。
“下次再说喽”，芳菲安慰他。
“我和凌远同岁，人家威风凛凛，我却渺小卑微。我自认，付出的努力也不比谁少，但人和人，天生就他妈不平等”，隔着听筒，芳菲似乎都能闻到他满身的酒气，看到他满脸的颓丧。
想到这里，她偷偷扫视着阿峰。
“看什么？”阿峰终于开口了。
“看你恢复正常了没有”。
阿峰憨憨一笑，没说话。
芳菲又捅捅前排身着红夹克的蔚蓝，耳语道：“你穿着这件衣服，就像秋天的一片枫叶。”。
蔚蓝甜甜一笑说：“谢谢你建议我来，一出北京城，我的心情就好多了。” “伯母好吗？”
“还是那样，哥哥在照看……”
时间在闲聊中总是溜得飞快，不知不觉中，野三坡到了。他们一行人刚跳下车，立刻有当地人围了上来，
“坐马车吗？骑马吗？”
芳菲在车里圈久了，想舒展一下筋骨，说：“我骑”。她利索地爬上马背，说：“我要自己牵马。”
接过马主人递来的缰绳，芳菲开始悠哉游哉地欣赏着山山水水，那匹马对地形显然很熟，翻山过溪，走得很快，突然，在一个下坡处它踩空了台阶，向前跌去。
“啊”芳菲听见自己的惊叫，感觉到她被一种力量甩向半空，在落地的一霎，又被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扶住，就在这电石火光的一瞬间，她瞥见一只马蹄落在了扶她那人的肩上，然后听到一声男人的呻吟。
“凌总！”她听见周围有人惊叫。
芳菲定睛一看，凌远正捂着肩，眉头微皱了一下。她断没想到，素日高高在上的他，居然会从天而降，成了自己的“保护神”。
不知愣了多久，她听见凌远对目瞪口呆的自己说“走吧！”
“你的肩……”
“没什么”凌远掸掸肩上的马蹄印说。
这个小意外，竟使芳菲得以和凌远并肩而行。
“听说，蔚蓝让你帮她买燕窝？”凌远轻描淡写地说。
芳菲立刻会意，这是她为帮蔚蓝解套，想出的漏洞百出的馊主意。显然凌远也没有什么妙计，真打算用她的剧本了，想想蔚蓝又要因自己的智慧渡过难关了，芳菲颇有成就感。在那一刻，她万想不到，蔚蓝这次的“劫数”，根本不是她，甚至凌远能化解的。
“对，可我当时把交钱这事儿给忘了。”
凌远心领神会地微笑了一下。芳菲发现，这个面部线条坚硬如石的男人，笑起来，居然很温柔。
“谢谢你，有些事情我很难办。”
凌远的话没头没脑，芳菲却听得懂。
“小事”芳菲笑笑，话锋一转“你有很多难处吗？”
凌远望着一脸孩子气的芳菲，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我是说，你那么威风，那么有地位，那么……”
“各有烦难吧，有时，也真希望有人能帮帮我。”
“高处不胜寒吧！”
凌远淡淡地说：“都是自找的，没人强逼我在高处。既然自己是俗人，放不开，受冻时就不能怨天尤人。”
芳菲望着凌远，心中像被什么撩拨了一下，没想到自负如他，竟会向自己坦露无奈。她不禁又想起昨夜阿峰说过的话，在不到十二个小时里，两个地位悬殊的男人心中不同的“难”，明明白白地展在她眼前。
第六十四章 爱神蝴蝶
野三坡的夜很迷人，潺潺流水声，涤荡着人们心头的烦嚣，而头顶苍穹上，如碎银般散落的星，更使人不自觉地憧憬着各种各样的梦。
蔚蓝坐在篝火旁，静静地看着载歌载舞的同事们，自己却丝毫没有加入他们的冲动。与她同样沉静的还有凌远，他们坐在篝火两侧，遥相对视，两个人的影像，都伴着跳动的火苗映在了对方眼中。
“蔚蓝，尝尝这个”。芳菲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什么？”蔚蓝问道。
“我采的野菜，让旅馆的人帮忙煮了煮，拌了拌，新鲜极了。”
蔚蓝拿筷子挑了几根，送到嘴里：“嗯，果然比城里的好吃，你把旁边那瓶香槟拿过来，我们边吃边喝。”芳菲干净利索地从别人脚下“顺”了瓶酒，两人就围着篝火闲聊起来。她们从言情剧聊到爱情，又从爱情聊到结婚。
“那天，我恍惚听到阿峰在给依云设计婚礼？”蔚蓝有意无意地问。
“ 老板，我解释过了，他们在开玩笑。”
“那我们也开个玩笑，你也帮我设计个婚礼吧，你脑中古灵精怪的创意多，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芳菲半晌没说话，忽而仰头望星光，忽而低头看火光。
“你在干什么？”
“从大自然中找灵感呀！”
“姿势是作足了，创意有了吗？” 蔚蓝忍不住笑了。
“结婚离我太遥远了，想不出好主意，有一个俗的，你爱用不用。”
“说嘛！”
“找个武侠小说中的蝴蝶谷，如果没有天然的，就让你男朋友买几百只蝴蝶，往塑料大棚里一扔也凑合了，然后，你们在蝴蝶的缠绕中，山盟海誓一番，就发完‘昏’了”。
蔚蓝边听边乐，说：“方案虽粗糙，但雕琢一下，未尝不是好主意。知道吗？蝴蝶是我的最爱，给你看这个，男友送的。”
蔚蓝在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递到芳菲眼前。
“这……”伶牙俐齿的芳菲，见到那张照片，惊讶得只能挤出一个字。那是一条美轮美奂的项链，银色的链子上，一只黑色宝石雕成的蝴蝶，散发着神秘的光泽。
“美，真美！”半晌，芳菲才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那美丽而神秘的影像上移开，“你男友，好大的手笔。”
蔚蓝悠悠地说：“难得的是心意。那天，在拍卖会上，我们看中了这条项链，本来志在必得，谁知半路杀出程咬金，它，被一个阔少拍走了。”
“啊？”芳菲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蔚蓝的声音又像小溪一样，在耳边响起。
“那晚吃饭的时候，我还想着这只‘蝴蝶’，闷闷不乐的。谁知，他就像变魔术一样，拎起它，在我眼前晃，一下、一下……”
芳菲听得痴了过去。
“原来，那个阔少是他让朋友假扮的，人家竟价，他付钱，只为给我惊喜。他说不为别的，就为这颗钻石的名字——爱神蝴蝶，也一定要买给我！”蔚蓝的脸上漾出迷人的微笑，芳菲心中一阵悸动，目光不自觉地扫向凌远，这样的礼物、这样的男人，有几个女人能抗拒？
“芳菲，我怕”。蔚蓝似乎醉了，没头没脑地说。
“你这么幸福，还有什么可怕的？”
“也许因为太幸福，所以太怕失去，你不会明白的。”蔚蓝突然神经质似地抓住芳菲的手。芳菲感到蔚蓝手心冰凉，看到她眼中有惶恐闪过，不禁想，如果幸福可以转化成一只只有形的手该多好！那样，牵住某人的手，就能牵住一生的快乐。遗憾的是，现实生活中，快乐与痛苦、希望与绝望，往往握在同一个人手中，当你牵住他的手时，牵起的，永远是五味杂陈的岁月……
第六十五章 山雨欲来
人们常用流水来比光阴，但在芳菲看来，在野三坡的一天一夜，流逝的比水快。这就像长途跋涉的旅人，突然看到了好风景，却只停留了短暂的几分钟，就被迫继续赶路一样，让人意犹未尽。
回程的车上，与芳菲有同样感触的人不在少数，于是有公关部同事建议，全部门的人，再找个馆子大快朵颐一番，似乎这样，秋游的快乐就可以延续。
第一个反对的是蔚蓝：“不巧，今天约了男友吃饭。”
芳菲说：“呵呵，有男友真烦！像我这样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就自由多了。”
阿峰说：“我今天也有事，不去了。”
芳菲很意外，阿峰从来是和自己行动保持一致的。她偷看了他一眼，发现阿峰正望着蔚蓝，嘴角有一抹奇异的笑。
回忆到阿峰那天的笑，芳菲打了个冷战，逃避似地不愿再追忆。窗外，半轮残月洒着清光，默默照着冷暖人间。芳菲拉上窗帘，月亮和略带悲伤的心情，一时都消失了，她一头扑在床上，跌入了沉沉的梦乡。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平淡如水，直到丹尼斯从美国回来。
那天清晨，芳菲看到丹尼斯的办公室亮着灯，心就莫名地狂跳。一个个问题在脑海中轮番穿梭。丹尼斯有没有向总部报告库房的乱像？里莱斯威的事他们有没有调查？汤姆有没有从中谋利？最后的处理结果是怎样？就在她胡思乱想间，丹尼斯走出了办公室，他看上去很憔悴，但眼神犀利如常。他深深看了芳菲一眼，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芳菲马上“看”懂了他的眼神，心开始迅速往下沉。
丹尼斯走进汤姆的办公室，关上了门。汤姆早丹尼斯几天从美国回来，他过去几天，工作如常，显然什么都没察觉。但，此时的他，心中一定已如翻江倒海。她听不到那扇紧闭的门后的任何动静，但，她确信，此时屋中，正是声浪起伏，唇枪舌剑，当一切重回寂静之时，便是大局已定之刻。
那扇门直到午饭时分，才打开，本来就憔悴的丹尼斯似乎更憔悴了，看得出，他身心俱疲。汤姆在丹尼斯离开之后，又狠狠关上门。
很快芳菲接到了丹尼斯的电话：“FIONA；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第六十六章 暂时相安
很快，芳菲出现在丹尼斯办公室，令她意外的是大卫也在。
“FIONA；从现在开始，所有汤姆的签字全部无效。你把手头他审核过的文件都交给我。还有，马上通知银行终止他在支票和公司信用卡上的签字权”他严肃的语调，可以令不懂英语的人听了，神经也莫名绷紧。
“丹尼斯，到底……”
丹尼斯面无表情地说：“汤姆今天就会离开公司，现在当务之急是整理库房的乱帐。”他把头扭向大卫说：“这方面你全权负责，原来的存货主管爱丽丝转作你的助手。她人很好，但专业上较弱。过去很多问题，如果她在第一时间发觉，就不会有今天的乱局。”
大卫下意识地挺了挺脊梁，微笑着点点头，似乎很愿意承担这个千斤重担。
他的反应让丹尼斯感到很踏实，多年的上下级关系，使他们能掌握彼此间任何细微动作的含义。
“昆士兰区的财务经理将代理财务总监一职，但他大部分时间仍是要花在昆士兰，……”丹尼斯又看了看芳菲说：“FIONA；悉尼的工作，你和大卫一起协助他完成，直到新财务总监上任。最近，大卫恐怕要花很多精力在库房那边，所以，你的责任重大，报表、分析、内控……总之，大部分汤姆从前的工作，现在都要你多费心。”丹尼斯微笑着说。
芳菲既惊且喜，长久以来，公司中流传一种说法，那就是大卫来到公司，是为了替换自己，而这种“替换”，在丹尼斯从美国回来后就会完成。但阴差阳错，她对里莱斯威事件的处理，显然赢得了丹尼斯的信任。现在她竟和大卫一样，在非常时刻被委以重任。她望了望大卫，他居然也在看着她，眼中有一抹令芳菲琢磨不透的复杂神情。
从丹尼斯办公室出来，芳菲马上回到座位，上打开收件箱，果然，有发自丹尼斯的新邮件。他在信中例行公事地客气了一番，说，他很遗憾地告诉大家，汤姆即日起提出辞职，他代表公司感谢汤姆过去所作的贡献，并希望汤姆今后一番风顺。芳菲紧盯着屏幕，脑中剖析着这简短公文背后的含义，看来，现阶段公司不想把事情闹大，只要汤姆顺利离开，一切会暂时相安无事。这时，电话响了，她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爱丽斯。
“亲爱的，人生比电影精彩吧？”爱丽斯语气中的惊叹，透过听筒，利索地跳到了芳菲耳中。
“是”，作为这一切的始作蛹者，芳菲惜字如金。
“陪我到露台上抽根烟吧！”
几分钟后，芳菲在露台上，一边吹着海风，一边听爱丽斯评论这场办公室风云。
“我刚才给汤姆打了电话，问他为什么辞职。”
“哦？”芳菲不自觉地扬扬眉毛，竖起了耳朵。
“他说是和丹尼斯大吵一架，一气之下决定一走了之，反正他自己正打算作生意。总之，他还是斗不过丹尼斯。” 芳菲沉默了，心中只希望，所有人都把这次风波看作一场简单的权力之争。
“知道吗？丹尼斯在群发那封邮件之前，单独发了一封给我，你猜也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