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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我抛下韩信走到她的面前问。
“领导，我们到会议室聊一下吧。”梁红玉小心翼翼地对我说。
第三章 这个单子算谁的（2）
进了楼梯口的会议室，梁红玉谨慎地把门关上。
“领导，我有个问题想咨询你一下。”
“你说。”我被这丫头的神情举止弄得稀里糊涂，搞不清楚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们公司的奖金是按什么方式定的啊？”
“当然是根据公司业绩和个人业绩来定的。”
“那个人业绩怎么定呢？”
梁红玉的这个问题让我一头雾水，“个人业绩当然是按你接了多少项目来定的呀。”
“领导，我跟你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这个事情该怎么处理。”
“什么事？”
“亿方的项目一直是我自己在跟踪，半个月前我把这个项目跟老佛爷汇报后，老佛爷就跟甲方接上了头，今天也是她跟我一起去把招标文件取回来的。”
“嗯，有什么问题？”我问。
“但她好像没把我前面的工作当回事，似乎并没打算把这个项目算在我头上。”
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梁红玉的意思，没看出来，这小丫头还是挺精的。
“应该不会，老佛爷是市场部经理，按道理说我们所有的项目都有她的份。”
“那她的项目我们未必都有份，是吧？”
“这个，”我一时语塞，“这个，呵呵，怎么说呢，她个人的项目即使是算在我的头上，那我也不好意思要啊。”我只好用这样的表态来反将梁红玉一军。我最不喜欢团队里的成员在刚下钩时就想着怎么分鱼吃的做法。
“当然了，不是我的东西我也不想要，可是本来是我的东西我也不希望别人来抢。”梁红玉话中有话，似乎还受了委屈。
我点上一支烟，等着她继续倒豆子。
“从上个礼拜二到今天，老佛爷一共跟甲方见了四次面，除了今天是带我一起去的，其余三次都是她单独过去。上个礼拜三的晚上，她还撇开我单独请了甲方基建办主任吃饭。”梁红玉愤愤不平地道。
奶奶的，在我看来，老佛爷这功劳抢得也太急了点。
不过，就事论事，梁红玉做得还是不错的，她把老佛爷的一举一动都精确地捕捉到了，这充分说明她拥有成为一个优秀市场人员的两个重要品质，第一，她对所跟踪的项目有超强的警觉性；第二，她成功地让甲方内部某个人成了自己的死党，随时随地为她提供她想要的情报。我相信，就凭这两点，这丫头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哈哈，看来你在对方公司里成功地培养了一个线人。”我试图用这样的玩笑语气缓解一下她稍显激动的情绪。
“我觉得，身为领导的不能这么对待下属，但我也没办法，我刚来，对公司的环境也不熟悉，所以我想跟你请教一下我该怎么办。”
梁红玉显然是委屈和不平的，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己辛辛苦苦播下了种而孩子却跟了别人姓。
看着梁红玉委屈的样子，我胸中也渐渐有些愤愤不平。
想了想之后，我对她说：“我觉得，你可以让自己在这个项目的操作过程中占更多的分量，这样的话，如果以后中标了，谁也抹不去你为这个项目所做的努力，谁也不能夺走你所立下的功劳。”
“就算我想这么做，可如果领导根本不带我玩，我一个人怎么玩下去呢？”
“这样吧，到时候投标的时候，我把代理人写成你，在这段时间有需要跟甲方交流的事情我都交给你来做。不过，你自己也要主动跟甲方保持联系，密切跟踪项目的进展，无论别人怎么做，你都别主动把自己给隔离在这个项目之外，”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三章 这个单子算谁的（3）
“我懂了，谢谢你领导。”
“但我提醒你一点，在甲方那里，你跟老佛爷是一个团队的，彼此间绝对不能互相拆台，非但不能拆台，反而你们还要更团结，你懂我的意思吧？”
“这个我懂，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沟通了之后，梁红玉的情绪很快恢复如常，不像刚才那样愤愤不平、郁郁寡欢了。
刚出会议室门，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于是回过头问梁红玉：“你是不是跟老佛爷说过你的意思？”
“是的，我问过她，这个项目到底算谁的。”
奶奶的，这就对了，难怪老佛爷心情不好呢。梁红玉到底还是嫩一点，沉不住气，考虑问题还不够周全，做事也稍显莽撞。道理很简单，她这么一问，势必让老佛爷对她更加警觉和反感。如果这个项目机会很大，那对梁红玉来说并不是好事，她以后在公司的日子反而会更不好过，老佛爷很可能为了独霸此功而把她彻底赶尽杀绝。看来，除了先天的悟性，人生的历练还是必不可少的。
大概在三月底的样子，我的新年第一单出现了。
这个单子是挂靠合作的形式，并非是我自己给公司承接的自营业务。
说来话长，我在投标过程中习惯跟同行交流、交友，在去年的一次投标过程中，我认识一位个体老板关羽。关羽没读过什么书，身材魁梧，嗓门也跟身材一样高，其为人豪爽，脑袋灵活，出手大方，相对来说重义轻财，因此他的业务一直都不错。他原来合作的挂靠单位在年后调整政策，管理费收点提高，而且走账手续变得繁琐，于是他就找了我，打算改换门庭。
我把情况跟老佛爷做了汇报，老佛爷因对此人不熟悉，就没敢表态，让我直接找宋头领。宋头领了解情况之后，出于对我判断力的信任和对我工作一贯的支持（除了市场开拓，我经手办的事情基本上都没让他失望过），就同意了这桩买卖。但这毕竟是双方第一次合作，为了确保日后不会出现风险，宋头领要求在工程款到账后按比例扣除十个点，其中管理费两个点，税率％，其余％作为质保金，等工程全部竣工验收后再退还对方。总算宋头领还给了我一些面子，两个点的管理费在整个江中很难找出第二家，因此，关羽对我还算是感恩戴德。
挂靠协议签了之后没几天，关羽就参与某高档小区的园林施工公开招投标，结果不出他所料，中了，中标价两百四十万。
这其实是很难得的一个结果，因为这家单位是政府企业，几乎所有项目都要经过公开招投标，我之前也曾经参与过这个项目其他标段的园林投标，但即使我们的报价跟标底无限接近，每次都仍是铩羽而归。见通过“公平”竞争插不进脚，又跟甲方没有半点“关系”，在以后的标段投标中我只能选择放弃。
当时参与关羽这个标段投标报名的单位多达数十家，不乏有头有脸的单位，而关羽以一己之力在这么多虎视眈眈的狼群中脱颖而出，足以表明其在里面的关系有多铁，更何况，跟其他单位相比我们的资质和类似业绩只是相当的一般。
在生意场上，关羽的头脑不比任何人差。市里文件规定，造价超过五十万的项目必须经过公开招投标，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自从关羽进去之后，五十万之内的小合同持续不断，今天签了一个四十八万的，明天又签了一个四十九万的，后天又签了一个四十六万的，馋得宋头领口水流了一地。
第三章 这个单子算谁的（4）
记得还是这个小区另外一个两百多万的标，关羽来单位找我封标时，我大概扫了一眼他的报价清单，那些报价高得离谱的苗木就不用说了，我竟然在报价书里发现一大部分的苗木报价比采购价都低。于是我就好心地帮他指出来，以免他一时疏忽报错了价格，谁知关羽笑哈哈地解释说，那一部分低价的苗木在施工时根本就不会做。我问为什么，他倒不含糊，对我如实相告，他告诉我甲方在他报价前明确跟他说，原来的设计方案要调整，而且把调整的范围和调整后的内容全部告诉了他。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理解了，关羽只要把不做的部分拼命压低价格，把实际要做的部分大幅度调高价格，最后他的投标总价不仅具有相当大的竞争力而且利润也比正常报价有了大幅度的提高。
包括施工过程，关羽同样是聪明得一塌糊涂。他亲口告诉我，他把一平方种三十五棵的灌木最后只种了二十几棵，把十二公分的小乔木改为用八公分、十公分的苗木穿插种植，最后竣工结算还是按照原来的设计图纸和工程量。熟悉这行的朋友都知道，小灌木虽然价格不贵，但量大得惊人，积少成多，利润就相当可观了。而十公分的苗木和八公分的苗木看起来大小相差不多，但价格可能翻倍。
最后，等这个小区全部验收之后，关羽零零碎碎在里面做了一千二百多万的工程。关羽就是靠这样的聪明才智从这家单位赚到了大笔白花花的银子，在年底的时候把自己的座驾由索纳塔换成了奥迪A6，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在做工程项目这点上，关羽是天上的神，而我们公司的那些项目经理是凡间的人，不过，在这些人当中宋头领是除外的。
宋头领同样也是做工程的老手，可以说，在整个集团各公司中他是一位一等一的高手。有一次做高速公路服务区的装饰（集团为了整合资源，利用宋头领和交通系统的人脉资源，安排其帮装饰公司的忙，做此工程的项目经理，利润由园林和装饰两家公司平分），低价中标后，宋头领在后期的施工过程中硬生生地说服甲方、监理和设计单位，把原方案彻底推翻，重新出图，最后把一个两百万不到的项目做成了八九百万的项目。在建筑工程行业，这就是一个优秀的项目经理和一个平庸的项目经理之间的本质区别。
钓鱼不能只放钩子不放饵，关羽能做到这点也并不是完全靠一张嘴。有一次，关羽请我吃饭，在吃饭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前段时间和甲方几个人在一起“炸鸡”（跟那些“文明人”不同，关羽只是一介武夫，他不会斯斯文文地跟甲方打麻将，而喜欢像村野匹夫一般跟对方“炸鸡”），几个小时就“输了”近三万块。我正在佩服他的大方时，关羽一语道破缘由，原来，他本来打算送给甲方几个人万把块钱的（因为对方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所以在赌局开始时，他手里连续摸到了几次大牌都选择了放弃，可等到后来，形势变了，他手风不顺，臭牌不断，越输越多，而对方更是得势不饶人，结果他想收回一些成本的想法也变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这样被宰了个精光，掏空走人。
想想都憋气，在我们公司，像关羽这样甩开手“做工作”的事情是绝不可能发生的，矫枉过正，主要就是“信任”二字。在各领域都已经完全市场化的今天，且不说工作效率高低，单以这样的小家子气的工作方式去做事，就没法跟别人竞争业务。唉，平台是综合的，哪里就是资质、质量、资金这几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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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纸报告价值万金（1）
凌晨四点半，一阵急促的闹钟声把我从香香甜甜的春梦中吵醒，我极不情愿地把身子拉起靠在床背板上，眯着眼睛回味着梦中仙女的香吻。
奶奶的，还是被窝里舒服，要不是为了出这趟鸟差，真想就这样一直窝在被窝里再享受一把回笼觉。
匆匆忙忙洗漱完后，我就打车赶往江中农大的校门口。
去早餐店买了两份豆浆和包子，又等了十分钟左右，在差不多五点半的时候，才看到老佛爷那辆银灰色的雪佛兰像蜗牛一般爬到我的面前。
我拉开车门坐到副驾的位置上：“时间有点紧哦领导，可能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早晨起来给小孩做早饭，忙得跟打仗一样。”
“是的，有了小孩后时间就不够用了。你还没吃吧？我给你买了早餐。”说着我就把手里拎着的豆浆和包子递给了她
“你先吃吧，等上了高速你来开，我再吃。”
老佛爷载着我和车上那四个标段一共十六本标书一路往东海市杀了过去。
快到过江收费站的时候，老佛爷把车停在路边：“你来开吧，我吃点，早上起来就喝了一大杯白开水。”
“看起来领导很会养生哦。”我边系安全带边附和。
“宋头领小气巴拉的，典型农民作风。昨天我们要去他不让，非要我们今天一早过去，弄得时间这么紧。”老佛爷并没理会我的话，而是一边喝豆浆一边发牢骚，看来这么早起床也让她很不爽。
靠，想睡懒觉就别跟我一起出差啊，真是的！本来这次投标老佛爷来不来都无所谓，我一个人就OK了，她非要跟宋头领申请跟着我去凑热闹，不就那点小心思吗？谁看不出来啊！她此举无非就是想让市场部每次的投标工作里都有她的身影，一来表明她作为部门领导亲自参与了每件工作，二来到年底写总结、算奖金的时候多少能对她有点积极的帮助。在我看来，她根本没必要这样做，原本就是公司的业务，又不是自己开拓的，何必多此一举呢？
我笑了笑，道：“昨天集团开会，他也没办法，现在老板大张旗鼓地搞那个企业文化，底下人谁敢不去配合啊？听说有人在上个礼拜开会的时候没请假就缺席，被集团人力资源部扣了两百块钱。”
“开那个破会有什么意思？企业文化是花点钱请个管理咨询公司就能创造出来的吗？也不知老板是怎么想的，烧了钱不说，还尽搞那些官僚主义、形式主义。”老佛爷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年后上班，老板就请了某管理咨询单位给公司把脉，大张旗鼓地要为公司搞企业文化建设，让员工有归属感，让企业成为一个有内涵的企业，据说还为此花了近百万两银子。不止老佛爷一个人，很多人甚至一些高管都觉得这钱花得冤枉，因而大部分人都对那个来骗钱的管理咨询单位充满敌视心态，恨不得立刻将他们扫地出门。
自从这个管理公司进驻之后，公司里就大会小会不断，今天找这个分公司开会，明天找那个分公司开会，还时常找员工进行个别谈话，了解员工对企业的想法。
前天，咨询公司那个小娘们找我了解情况的时候，我直言不讳地跟她说，我对整个公司没什么归属感，只对园林公司这个小圈子有感情，那是因为园林公司各个员工之间心理距离比较近，但这是宋头领的个人领导魅力带来的，而不是公司本身的吸引力。
那小娘们小脸红扑扑地一边在本子上沙沙沙地记录着，一边好奇地跟我“咨询”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四章 一纸报告价值万金（2）
我说的是事实。从我进公司的第一天起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这个公司所有的人都在想着怎样去捞钱，从客户那里为公司捞、从公司那里往自己口袋捞，没有看出谁对这个公司有归宿感，就这么个概念。尤其到年底的时候，为了利益，形形色色的嘴脸都体现得淋漓尽致，包括我自己，越来越觉得金钱远比所谓的赤胆忠心更让我感到踏实。
“估计老板现在并不是仅仅想着赚钱，现在已经在‘做’企业了，钱对他来说仅仅就是数字上的变化而已。”说完这句话，我就在心里骂自己胡说八道、虚伪，谁真的会嫌钱多呢？
“狗屁！典型的暴发户，没钱的时候抢钱，有钱的时候烧钱。”老佛爷对我的观点相当不以为然。
前面就是出城收费站，我一边缓缓地把车开进收费窗口，一边用余光瞟老佛爷，这女人似乎没有任何表示。
我只得从自己钱包里掏钱交费，奶奶的，这女人，真是的，公司报销还……真受不了。
九点四十左右，我们赶到了东海市经济开发区管委会的开标室，貂蝉正在那里等着我们。
十点钟，开标准时开始。
这次是四个标段的投标，我们全部参与。开完标后，我们四个标段的报价都还算不错，不在高位也不在低点，对综合评标的评标方式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从开标室出来后，老佛爷就发信息把结果告诉了宋头领，同时貂蝉也立刻跟公司驻东海市代表处的首席代表杨国忠汇报。
中午，正在吃饭的时候，貂蝉接到了杨国忠的电话，从她的神色和电话内容看，投标结果很理想。果然，貂蝉挂了电话后就一脸喜庆地对我们说：“恭喜你们啦，四个标拿下三个，你们又立大功了！”
老佛爷听罢笑得合不拢嘴：“我们哪里有功劳哦，还不都是你们代表处工作做得细嘛。”
“你们报价要是不好的话，我们工作做得再细也没办法啊。”貂蝉客气地说。
“瞧你们两位，都是自己人，还弄得那么客气干吗？”我以一句玩笑话结束了两个女人之间的互捧。
剩下就没我们什么事情了，当天下午就赶回江中。
东海市的项目中了之后，白骨精安排我们公司做两个标段，卢员外公司做一个标段。
因为东海市临海，大部分属于盐碱地，土壤含碱量偏高，土质相对疏松。为了能多赚钱，在这个项目的施工过程中，宋头领根据东海市项目部的建议给我下达了一个任务，让我想办法为项目部弄一个土壤含碱量严重超标的证明。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表明那里的土壤不适合种植苗木，需要更换种植土。当然，这仅仅是为了增加造价，并非土壤含碱量高得完全不适合种苗。
植树种苗最主要的原则就是因地制宜、适地种树，赚钱的道理也是一样，对待不同的项目、不同的甲方要采取灵活多变的方式方法，目的只有一个，让甲方账户里的钱改姓乙方。
我通过在学校读博的同学找到当年教我们《土壤学》的老师，又通过这位老师联系上他的老师——江中土壤研究所的一位专家。
辗转了大半天，我终于在研究所内一间不起眼的实验室里找到了这位老专家。说明来意后，老专家跟我说：“科学只是定量，不能帮你定性，所以我的报告中不能说土壤适不适合种植苗木，而只能出现测量数字，你懂吧？”
“我懂。”我以一个学生的虔诚对老专家的话表示认可。
第四章 一纸报告价值万金（3）
“我可以把你提供给我的土壤样品的含碱量和PH值测出来，之前和以后的工作只能是你自己去做了。”老专家表达得很含蓄，但意思很明朗。我自然也知道怎么去做，看来事前是我自己庸人自扰，把事情想得复杂、严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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