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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吟-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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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回答得再好再妙不过了。一百元就买这两小包药,我想这两小包药可能她是在住院部拿来的,我在心里骂了一句,口里却不能说什么。

  新鬼总是在傍晚时分进号,在等待收风时,来了一个新鬼,这个新鬼穿得毛光水滑,赤脚进了监门。

  新鬼进号后,没有找一个角落蹲起,也没有毫无顾虑地四处张望,而是站在门后,等候处理。从他的举动可以得知,他谙悉监狱里的规矩,但从未坐过牢。

  阿灿闲极无聊,决定拿新鬼来取乐。

  阿灿一个眼神,袁老三将新鬼揪到阿灿跟前。

  阿灿不说话,双眼恶狠狠盯着新鬼,两张面孔相距不到一尺。那种神态,我刚进号子时领教过,只是这个新鬼没有我镇静,他哆哆嗦嗦蹲在阿灿的面前,不知如何是好。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阿灿没有任何动作,仍然目不转睛瞪着新鬼,眼里射出凶光。

  新鬼的精神完全崩溃,他“哇”地哭出声来,喊道:爷,爷,爷们。他的双脚软软地瘫在地下,抱着阿灿的腿不住地摇晃。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新鬼,一个窝囊废。我估计,公安在审讯他时,还没开口,他全部招认了。

  袁老三一把将他揪起,喝令蹲好。

  日你家妈,你今天终于落在老子手里了。

  阿灿坐在龙座上,目光咄逼新鬼,几乎是喊出了这句话。

  新鬼蹲在阿灿的面前,怯生生地望着阿灿,他一头雾水,不知是怎么回事。什么叫终于落在手里,似乎他们以前就相识,还是对手。新鬼不停地眨着眼,努力回忆在那里打过交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今天晚上就惨了。

  你家妈的*,你打老子时没有想到会有今天。今天,该轮到老子来来整你。给老子跪下!

  新鬼“咚”的一声跪下。他仍然莫名其妙地看着阿灿,他真是记不起在那里见过,而且还打过。新鬼解释说:爷,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老人家,我更没有打过你啊。

  没有?阿灿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说:

  你跟老子再说一句。

  新鬼不敢挡,也不敢躲,甚至不敢摸摸被煽红的脸。他哭丧着说:我是第一次坐牢,第一次遇到你老人家,我怎么可…可能打…打过你。

  还说没有,原来劳教时,在三江农场,老子在二大队,你在八大队,你们四五个人打过老子一次。

  阿灿越说越具体,时间地点都有了。

  新鬼简直在哭诉:

  我没有被劳教过,更没有打过你,爷,你肯定记错人了,真的不是我。

  阿灿一本正经的,一笑也不笑,我倒是躲在后面发笑。

  你的小名是不是疤子?阿灿问。他发现新鬼的脖子上有块疤。

  是啊。

  新鬼莫名其妙,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小名。

  那就是你了,老子不会认错人的,给老子打。

  阿灿又是一个耳光搧过去。袁老三对着新鬼踩了几大脚。

  疤子一下子被打翻在地,又立即爬起来跪好,急忙申辩:我是叫疤子,我没有劳教过,更没有打过你,你肯定记错人了,真的不是我。

  袁老三也插话说:就是你,当时我也在三江农场劳教,老子也在场。

  你叫什么名字?哪样案子?阿灿换了一个口气问。

  我叫江涛,杀人案。

  杀哪个?

  杀我婆娘。

  江涛因与一女人私通,为了达到长期厮守的目的,便雇凶手魏老六将妻杀害。

  你连自己的婆娘都要杀。

  阿灿摇摇头,起身走了。他对这些案子不感兴趣,除了贩毒。

为了达到长期厮守的目的,便雇凶手魏老六将妻杀害(2)
袁老三等人将江涛弄到水池边,要细细地过他。

  听见这个名字很熟,再仔细看看,我觉得在那里见过他。

  我制止袁老三,问江涛:

  你是不是在严斌的手下搞过?

  是的,我在严斌的那里搞过。你是……

  我姓黄。

  他迟疑了一下,马上说:喔,是黄哥,你的事我听说了,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求求你帮我一把。

  没有事,这里不是我说了算,是组长说了算,只要懂事就好处。

  懂事懂事,我绝对懂事,在外面没有说的,在这里我又咋个懂事?老黄哥,你一定得帮我,一定帮我。

  我走进他,小声说道:我可以帮你,你也得帮自己才行。监狱里的懂事就是要钱,你懂不懂?

  我懂,我懂。只是怎么才能把钱拿进来。

  这点我会安排。

  晚上,我与阿灿商量后,把江涛提到中铺。我知道,江涛绝对可以搞钱来的,在社会上他也有几个象严斌这样的哥们,哥们又很仗义,绝不会不管他。

  江涛写了几张要钱的条子,通过我,我又通过廖应龙,从他朋友那里要了几千元,得到的钱,如数交给阿灿,由阿灿统一安排。

  不久,江涛被提到岛上,和我们同锅吃饭。

  江涛入监后情绪燥动不安,他深知自己罪行重大,犯了死罪。他不想死,他杀妻的目的,是想过得更好,没想到比过去更糟,而且是糟得不能再糟了。他真后悔走上了这一步,从进监狱这一天,一直到他死,他都不会再有好日子过,甚至死后也不会得到安宁。后悔是没有用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生命,好死不如赖活,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他想通过我了解监外的情况,掌握他罪行的大小,不能白白地等死,他主动与我进行了一次对话。他想通过我关心的话题,把距离拉近。

  江涛说:陈林这小子开了一个夜总会,叫金太阳,在贵阳可以算是规模最大的,可能近期就要开张。

  我知道这个夜总会,我在报纸上看见过介绍,但不知道是陈林开的。

  我问:他在龙宫桑拿池搞了一个赌场,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我知道,他和严斌家舅子三个人合伙搞的,后来被内部的人报公安,公安的来扑过一次,抓了四十多个人,收了上百万赌资。

  陈林也遭了?

  这小子命大,他当天晚上没有在场,没有遭。再说,遭了也没事,一个人罚五千元就放出来了。

  停顿了一下,江涛又说:你的这件事我听说过,陈林这尸儿极不讲信用,他整的不是你一个,哪个没有遭他整过。很多人都想杀他。现在他正是最红的时候,有刘方仁为他撑腰,谁都不敢惹他。

  陈林当时真可称为贵州的金太阳,倚仗刘方仁的权势胡作非为,如夏桀。我仰天长叹“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对于身陷地狱的我和如日中天的陈林,我可以与他同死。

  他和刘方仁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明知故问。

  什么关系,他是刘方仁的干儿子,刘方仁是他的干爹,刘方仁在中南海请客时,都把他带去,向别人介绍,说陈林是贵州的企业家,富翁,家产过亿元。

  听说陈林给刘方仁买了一幢别墅,在北京。你知道这件事不?

  知道,我也是听说的。

  然后,他换了个话题,他小声地问我:你是老哥子,见多识广,我的这个案子,有没有希望?

  他所指的希望是能不能保住一条命,从他怯懦的目光中,流露出对生的乞望。

  我说:你的这个案子,要就是两个都上山,要就是一个上山一个死缓,如果按正常程序办理,你肯定上山,魏老六死缓。因为你是主谋,你要承担这个案子的所有罪。魏老六不过是个主犯而已。

  江涛焦急地问:怎样才能我判死缓,魏老六判死刑呢?

  人到这个份上,都把自己的生命看重于他人的生命。

  你必须和魏老六搞攻守同盟,第一,他愿意为你去死,第二,你要拿一笔钱给他,第三,打通法院的关节,第四,整个操作过程不能让魏老六知道。

  江涛一言不发地忖量我的这番话,半晌,他突然哭丧着跪在我的面前,叩头如捣蒜,失声说道:老黄哥,我求求你了,救我一命,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求求你了。

  起来!我喝止他。

  人虽然起来了,他还是呜呜地哭过不停。

  有胆量雇凶杀害自己的结发妻子,却没有胆量承担后果,居然还象女人那样哭泣。这时我想起了小死鬼,临上刑场前面不变色心不跳,还不忘把衣袋里的半包香烟留下,虽然小死鬼算不了英雄,至少是条汉子,那象江涛这样的鼻涕龙。

  尽管江涛的罪行令人发指,不过,我还是愿意帮助江涛,我们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正如我第一次提案时,也有犯人提示我“退赃不退罪”,他和我也是素不相识。怎么说呢,不管我们来自何方,将来又走向那里,毕竟,命运使我们走到了一起。

  哭*,哭。阿灿也在一旁骂道:象婆娘一样,不就是死嘛,老子在这里几年了,见过很多的死鬼,没有一个象你。

  等江涛安静下来,我说出对这件案子的看法。

  首先,江涛必须和魏老六联系上,他们统一口供:江涛并没有叫魏老六把人杀死,而是杀伤,是魏老六失手把人杀死。这样,在主观认定上,罪行可以减轻,对两人都有好处。当然,这样的说法是不经一驳的,还得窜通公检法的,使他们朝这方面认定。其次,江涛要安抚好魏老六,即使魏老六上山,他都不要翻供。通过一内一外两个方面,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就比较大。魏老六现在关押在上号,用鸽子与他联系。

  正说着,守在风窗前的袁老三叫江涛。

  通过风窗,远远的,在四科的外走廊上,有一个妇女抱着一个小孩,在向这边招手。江涛泪流满面,不停地挥手,口中不停地呼唤:海儿,海儿,我的海儿。

  小孩是江涛的儿子,妇女却是死者的妹妹。我们觉得很奇怪,小姨妹怎么会来看杀害姐姐的仇人,是不是二人有染。

  一个年轻干部经过,江涛急忙退了下来。

  来人是刚从警校毕业的庞干,这是一个通情达理,很有人情味的人。他对待犯人很客气,从不吼骂,更不会动手打,我们不时托他在外面炒几个菜,买点食品,他还是为我们办事。当然,我们总会给他几包好点的香烟。

  看见我在风窗边,庞干问道:有什么事?

  我说:江涛的家属来探监,就在四科的楼上,他想见见他的儿子,能不能方便一下。

  庞干二话不说,拿出随身带上的钥匙,打开了监门,他说:不要走远,就在门口,不要拿我为难。

  我当时几乎要高呼万岁,江涛也差点要跪了下来。庞干太理解人了,虽然我们是犯人,犯了国家的罪,你可以剥夺我们的一切,甚至生命,但是,你不能剥夺我们的亲情,亲人间的相互思念,无论对犯人今后的改造,还是当前案子的顺利审理,都有益处。

  江涛站在大院中间,不能说话,只是不住的挥手,挥手,默默地看着他的海儿流泪。

  后来,江涛照我所说的去做,和魏老六取得了联系,并约定好,也将公检法的关系走通,判了无期,魏老六死刑。 。。

不要以为你的冤案可以得以纠正,你申述能够得到重视(1)
关于陈林开金太阳夜总会和龙宫赌场被扑事件,我是在报纸上看见的,报纸是廖应龙送进来的。

  今天,廖应龙又给我送来一摞报纸,他是在巡风道上扔给我。他作了一个手势,要我好好阅读。

  报纸上一定有名堂,我这样猜想。

  是什么名堂呢,也许是对我案子的报道,也许为我鸣冤叫屈。我迫不及待把报纸摊在风坝里,一张张翻阅。

  阿灿把所有的人赶回监室,他也帮我寻找。

  我心急火燎的,没找着。从头再找,还是没找着。

  阿灿不象是为我找,更象是读报。他细细地翻,慢慢地看,最后,居然是他翻到了。

  这是1998年6月17日的《贵州都市报》。

  头版头条刊登着这样一则新闻:

  标题:面对期盼

  副标题:省检察院首个检察长接待日小记

  6月16日清晨,一夜的大雨刚见停,来自全省各地的几十名群众早早赶到位于贵阳市政法大楼,依次守候在省人民检察院门口。

  今天是省人民检察院检察长接待制度的第一个检察长接待日,工作人员早已为来访的群众准备好了茶水。

  8点刚过,王安新检察长身着崭新的人民检察官制服,精神抖擞地来到接待办公室,开始接待来访群众。

  贵阳南华装饰公司经理黄筑平向王检察长反映其哥黄筑开去年被检察机关逮捕,现案子已移送审判机关。他哥被抓时,办案人员在搜查中多收走20万元,还拿走他使用的移动电话一部,至今未归还,某办案人员在使用。有几个月的电话费都是其朋友支付的。

  听到这个情况,王检察长愤怒地拍案而起:集中教育整顿工作已经开展好几个月了,这样的手机怎么还不退!他立即找来纪检处的负责人,安排追查,然后对黄筑平说:关于你反映案子上的问题,一经查实,该退马上退还。你发现检察官有违法违纪行为随时都可以举报。

  黄筑平竖起大拇指说:检察长好……

  检察院纪检处对杨宁展开了追查,着重查手机一事。杨宁找到了陈林,陈林为他作了假证,说手机是陈林公司的,并非我的手机。另外,陈林还向相关负责人通了气,对杨宁的审查也就不了了之。

  这是一部价值一万六千多元的摩托罗拉袖珍形手机,我在广州番禹购买,当时是最好最贵的。一万六千元,也就这样没了。

  在这里,我为同一战壕内的盗窃犯诈骗犯鸣不平,也为同一战壕的贪官污吏鸣不平。盗窃一千元以上,贪污五千元以上可以作为刑事犯罪,可以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而杨宁,一位人民检察官,以办案为由,诈骗价值一万六千元的个人财产,至今未还。虽经举报,仍然逍遥法外。

  每天上午学习时,我们都要背诵犯罪嫌疑人的合法权利,其中有一条:个人财产不受侵犯。事实并非如此,至少在我的身上不是这样。

  无论检察长接待日是否能持之以恒,是否真能办事,我看到了王安新检察长一身的正气。他能愤怒地拍案而起,表明了他的态度,检察机关还是有正义的人。

  我想趁此机会,把我的案情通过法律程序反映上去,也许会有一定效果。我写得很快,一个下午就写完了。

  我把陈述书通过老陈伯交上去,不久,便有了反应。

  检察院在看守所设有检察室,这个检察室只有一个人,姓杨,我们称他杨科长。

  杨科长瘦瘦高高,手长脚长,我从风窗看去,经常见他甩开长脚长手在院子里穿梭,如同长颈鹿。阿灿曾对我说过,此人黑得很。

  这一天,铁门咣啷一开,紧接着一声“黄筑开”的传唤:

  到提案室,杨科长找。

  杨科长找我干什么,我有点莫名其妙,我不曾找他办事,怎么会找我。不过,找我是件好事,总比把你扔在这里不闻不问的要好。当我赶到提案室时,杨科长已经等在那里了。

  你就是黄筑开?

  杨科长似乎把相貌和姓名联系在一起了。

  我回答是。

  你写的陈述书交到我这里了,谈谈你的案情。

  我作了简要的陈述。

  是这样,杨科长坦诚地对我说:

  你的陈述书我还没有看,放在我的桌子上,被我的一个朋友看见了。他读完以后,觉得这个案子有问题,可能是经济纠纷,被人整了。听他说后,我也认真看了看,今天找你来主要是了解一些问题。

  听他说完后,我心中一阵喜悦,一是我终于听到有人说我的案子有问题,二是我的案子终于引起了检察院的注意。他补充说道:

  我的这位朋友是个律师。

  我从这句话似乎听出了一点味道:可能他要给我介绍律师,有些事通过律师办要好得多。在公检法,办案人员给当事人找律师的多的是。

  我连忙回答说:

  那就请你介绍他来作我的律师。我虽然也请有一个律师,但是始终觉得不满意,总想换一个或者再增加一个。这件事就麻烦你了,如果事情办好,我还会好好地感谢你的。

  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我先去问问,看你的案子办到什么程度,然后再说下面的话。

  我将这件事告诉了老陈伯,抑制不住的喜悦自然表露出来。

  老陈伯对我说:

  这份材料是我交给他的。如果你上面写的都是事实的话,你就不会有什么事,你就是无罪的。如果是你编造的话,那就要重判你,就会加重处罚。

  老陈伯,我说的都是事实,没有一句谎言。

  以后的几天,我一直都在等着杨科长的消息,我天天趴在窗口看,等着杨科长向下六号走来。我还把这件事转告给了家里,并特意加上一句:听说杨科长的味口很大,要想法套住他。

  按常规,杨科长总是在上午十一点到十二点到看守所,他进不进院子来就很难说。每天这个时候,我总是守在风窗口,注视着窗外,等待着杨科长的出现。有几次,我终于看到他了,无奈相隔太远,无法向他招呼,只有眼睁睁看见他过去。

  就这样等了二十多天,这一天机会来了,他到下五号办事,办完后正要出去,我急忙喊了声杨科长。

  他看我一眼,就象一点也不认识掉头要走。

  我又叫了一声杨科长,并说明我是黄筑开,我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他转过头,又看我一眼,可能是认出我来了,不过他没有过来,而是甩开步子,走了。

  我彻底失望,等了二十多天,就是这个结果。

  我猜想他肯定是去了检察院,也去问过这个案子,他绝不会放过我这条大鱼,从他对我提审的急迫和态度可以看出。也许他去检察院后,别人告诉他这个案子不能管,为什么不能管。他不得不放弃,这不能怪他,不是他不想办,而是想办但不能办。不要以为你的冤案可以得以纠正,你申述能够得到重视。当你身临陷囹圄时、等待你的只是判决。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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