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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看小米说的严重，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董事长他老人家如此兴师动众，接连发出三道金牌召我回朝。难道出了奸臣，也要把我风波亭了不成？
我胡思乱想着，收拾东西准备离场，此时突然一个中年男子冲到会场最前面，大声说：“萧总能否再回答最后一个问题？”现场所有人都停下脚步，注视这一场面。主持人息事宁人：“要不萧总，就最后一个问题？”我无奈地笑了笑，摊摊手表示OK。
“萧总，那是不是找猎头公司来帮忙是最好的办法？”
我思忖了片刻，开口道：“千万小心猎头公司。因为这个行业如今鱼龙混杂，更多的同行不客气地说更象是猎狗公司，他们嗅觉灵敏，对打探个人隐私有着狂热而又执着的癖好。如果你找不对猎头公司，选不好猎头顾问，往往是工作没给你找成功，却把你现在工作的公司，以前工作的公司闹得沸沸扬扬。如果你不想丢掉现在的工作，不想让你以前的同事议论非非，那么，请慎重选择猎头公司，慎重透露你的隐私给猎头公司。切记切记。”
会场一片哄堂大笑，我挥挥手致歉：“抱歉，真的要走了。如有需要，可向我的助理索取我的电子邮箱，我们邮件沟通。”
可是那人不依不饶：“那萧总你们远大咨询算是好的猎头公司么？”
我眨眨眼：“也许。”
上了车，我拨通董事长的电话，片刻，董事长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忙完了，萧总？”
我听不出他声音里的喜怒哀乐，只好干巴巴地回答：“刚上车。”
“下午没安排吧？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吧？三点。”
挂上电话，我依然摸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什么都不想，找地方先把肚子填了再说。我把车开到老树咖啡附近，在我找车位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我一边泊车，一边接听电话：“hello，请问哪位？”
“Raymond？我是JIM。”大概我愣了一下，他补充道，“宋长风，MMI。”
我恍然大悟：“你好，宋总。有什么事情？”问完后我突然想起他说过今天会从香港回来，再跟我约时间谈话。于是我补救道：“宋总从香港回来了？”
宋长风咳了一声道：“我下午回来，晚上一起坐坐？”
我想起下午的董事长之约，不知道究竟要谈些什么，于是致歉道：“我今天下午要回集团开一个很重要的会，不知道会延续到什么时间，所以现在不能答复你。不如这样，我们到时再约，或者改日？”
宋长风语气坚定：“你先忙。我等你就是。我到了广州send message给你，ok？”
我看他说得诚恳，只好应承下来。这个宋长风如此执着地要急于见我，不知道又是什么事情呢？我到陆街咖啡坐下，简单地点了一些食物胡乱吃掉，然后要了一壶咖啡，把身体埋进宽大的沙发里面，开始小憩。
外面的天不知什么时候阴沉了起来。本来是阳光明媚。可是一下子变了脸，乌云密布像一匹匹黑马在空中奔跑，狂风呼啸；树在疯狂的摇摆，树叶哗哗直响像是庆祝狂欢节一般。乌云压城城欲摧，白天似乎在瞬间就变了黑夜一般，整个城市的天空似乎突然被一盆浓浓的墨汁泼了上来。接下来豆大的雨点，就从高空中落了下来，打在窗子上“啪啪”直响，狂风带着暴雨更加猖狂了。一道闪电把天空照的雪亮，“轰隆隆”雷声差点将我的耳膜震破，如万辆战车从天边滚滚而来。
人群开始在路上奔走，跌跌撞撞，灰色的人影闪动，令人窒息。我啜了一口热腾腾的咖啡，心里忽然感觉到自己此时此刻有瓦遮头的幸福。
我心里隐约猜到董事长的召见大概与瑞士公司的那单黄掉的业务有关，但是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害怕什么？只是想到还要同董事长费事解释，不免有些头痛。昨晚小花的话还言犹在耳，的确，现在跳出来看，我做的这一切似乎真的不是那么合逻辑。
那么宋长风呢？他找我又会是什么事情？MMI与我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做的多数是外资企业的CASE，而且行业多数集中在制造业、医药行业和奢侈品行业，从行业上冲突也较少，宋长风跟我谈又能谈些什么？如果是谈业务，他应该会直接找马胖子才对。
我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点了支烟，索性不再多想。
雨越下越大，不知道是因为外面风雨飘摇，还是因为室内冷气太足，望着窗外风雨大作，我突然觉得有点冷。
时间很快到了两点半，我起身到洗手间洗了个脸，好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洗完后我望着水池上方的镜子，里面的那个人虽然装束齐整，修饰整齐，却掩不住眼里的红丝和眉宇间的阴霾。深呼吸后，我抬手把手上的水珠洒向镜子里的自己，嘴里嘟哝了一句：“So what？”扮了个鬼脸，转身离去。
三点差一分钟的时候，我准时敲响了董事长的门。
我进去的时候，董事长正出神地看着一份文件沉思，见我进来，抬起头打了个招呼，示意我先在沙发上坐下，然后低下头继续沉思着。
坐在那里，出奇安静，我突然觉得有些局促，就拿出手机来摆弄里面的贪吃蛇，此情此景，想来有些荒诞可笑。
过了大约有十分钟，我的贪吃蛇玩到第八关的时候，董事长重新抬起了头，他的面部没有任何表情：“萧总，近来可好？”我的贪吃蛇在瞬间撞上了墙而灰飞烟灭，我也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董事长，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这个没有任何实质意义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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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长站起身，伸了个大懒腰，面部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他一边向我走来，一边微笑着问我：“喝点茶吧？尝尝我的手艺。”
董事长祖籍潮汕，潮汕地区乃是当之无愧的功夫茶之乡。潮州功夫茶源于宋代，成熟于明代，是融精神，礼仪，沏泡技艺，评品质量为一体的茶道形式。在今天，品饮功夫茶早已成为潮州地区的一种民俗，一种特色文化。 “功夫 ”两字，道出了其不同于寻常茶的地方，它指的是沏泡，品饮的学问。事实上，在几百年的辗转流传中，从曾经滋养它的江浙渔乡逐渐消失，却在粤东的滨海古城潮州扎下深深的根。如果说，古代江浙人民算得上“伯乐”的话，那潮人就无愧于“伯牙”的美誉。
作为一种茶道形式，功夫茶背后潜藏着更深层次的意义：淡泊心性，修身养德。正是这一更富有人文意义的发现，才使得功夫茶成为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其文化的厚重感就像茶水的浓烈香气一般，因而潮州人对茶的态度极其严肃，从茶具，茶叶到品饮的方法，无一不严格要求，容不得半分马虎，那份感情便如新沏的茶水一样滚烫，因而在饮茶方面极为讲究。
董事长茶几上的茶具分为一壶三杯，精巧玲珑，造型独特并且样式精美，潮州人生性豁达又擅长精打细算，遇事每能左右逢源，很有经商头脑，实际上正是受这种文化习气的影响。
茶盘有着上等的木质，一尾活灵活现的龙盘其上，我看到董事长拿起一把柔软的小刷子从龙头处顺势刷下，如行云流水般，然后起火，掏火，扇炉，洁器，候水，淋杯，一气呵成，犹如太极起势，大约起火后十几分钟，砂铫中就有声飕飕作响，当它的声音突然将小时，董事长将砂铫提起，淋罐淋杯，再将砂铫重置炉上。
董事长从柜子中取出一罐茶叶，打开来，捏出一些放在一张白纸上。他一边把最粗的放在罐底和滴嘴处，再将细未放在中层，又再将粗叶放在上面，然后嘴里说道：“这是家乡的老友专程送来的上好的凤凰单丛。”我对茶所知甚少，只是对一些茶文化有粗浅认识，却也知道着上好的凤凰单从乃是功夫茶的极品。
当水再次沸腾时，董事长揭开茶壶盖，将滚汤环壶口，缘壶边冲入，高冲低洒，提起壶盖，从壶口轻轻刮去茶沫，然后盖好壶盖，再以滚水淋于壶上。烫杯完后，董事长又添了些冷水在砂铫中，复置炉上，然后开始洗杯。 杯洗完后，把杯中、盘中之水倾倒到茶洗里去，此时茶壶外面的水份也刚刚好被蒸发完毕，时间拿捏，丝毫不差，我忍不住赞了一声。
董事长微微一笑，提壶洒茶，低，快，匀，尽。洒完以后，董事长把茶壶倒过来，覆放在苛垫上然后抬手道：“萧总，尝尝看？”
我谦让之后，举起茶杯，杯缘接唇，杯面迎鼻，香味齐到，一啜而尽，三味尽在杯底。杯上绘有两句古诗：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
我一时间思前想后，脸上阴晴不定，心情起伏。董事长拍拍我的肩膀，从茶几下面拿出一叠厚厚的材料，轻轻放在我面前：“看看吧，有人列举了你的七大罪状。”
我接过来翻看，一条一条，一款一款，言之凿凿，有凭有据。
说我目无领导，在外面人家只知道有萧总，不知道有远大。
说我纪律散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说我擅自作主，随便给客户打折许诺，令公司蒙受损失。
说我作风败坏，跟自己的助理关系暧昧，搞OFFICE恋情。
说我假公济私，用公司费用拉拢自己私人关系。
说我通奸卖国，把公司的客户变成自己的囊中之物。
说我造谣生事，在业界败坏远大的名声。
我看到最后，怒极反笑，将资料合上，抬头看董事长，他正微笑着注视着我。我长出了口气，伸手从兜里摸出香烟和打火机，却看到烟盒已经空了，就揉巴揉巴扔在茶几旁的垃圾篓里，然后开口道：“董事长，关于这件事情，我可以跟你做详尽的解释。”
董事长摆摆手，站起身走到书柜前，弯腰打开下面的柜门，取出两条烟来递给我，“不知道你抽不抽得惯？一个朋友从江西带过来的。草药烟，壮阳的，哈哈。拆开尝尝？”
我没有客套，默默地接过来，慢慢地撕开其中一条，取出一包烟，仔细地拆开封条，先抽出一支来敬给董事长，并帮他点上，然后给自己也点了一支，心里摸不清董事长要怎么出牌。
董事长重新在我对面坐下，抽了两口烟，甚至还品了品，征求我的意见。我看他迟迟不提正事，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这烟不错，口感纯正，至于壮不壮阳，恐怕这会儿没这么快见效，哈哈。”见我回应得心不在焉，董事长微微一笑，坐正身体，正色道：“东楼，我不打算听你的任何解释。”
今天一下午，除了我进来时他的第一句话称我为萧总外，其余都以东楼相称，与平时大有不同。但凡反常之举，其中必有缘由，不知此次是福是祸。
董事长微笑着注视着我变换不定的表情，缓缓开口道：“东楼，虽然你我年纪相差较大，但我当时与你确是一见如故，颇有知己之感。” 他拿起自己手里的茶杯把玩着，“你知道我杯子上绘的是哪两句诗么？”
我沉吟片刻，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下，试探道：“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董事长哈哈长笑了一声：“东楼果然博闻强记，古人把“寒夜茶”和“窗前月”、“雪中梅”视为同等雅事。人生于世，此等雅事不但难得，更是难求。”
此时虽非冬夜，但窗外寒风飕飕，淫雨霏霏，屋内炉火跳跃，釜中茶汤鼓浪，白气袅袅，香气四溢。 董事长这一番话，令得我午时还强烈的漂泊无定感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我进入猎头行业虽属偶然，甚至有避难疗伤之意，但从我进入一直到现在，董事长在暗中为我所铺垫的一切我并非不知，如非如此，马胖子早就把我掐得遍体鳞伤了，所以说如果说董事长对我算有知遇之恩，应也不算为过。
“别人怎么说我不管，但是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他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
“东楼你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我相信你还不会浅薄到反这么多低级错误，更何况，那些所为也必不可能是雅人之举。我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的。”
董事长走到窗前，注视了一会儿外面，雨还在下，窗上的水滴不停地滑落又布满。片刻，他回过身，目光炯炯：“东楼，你觉得马平川此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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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平川就是马胖子。
董事长此话问得我进退两难。如果我据实以答，会有几个不妥：一来越级评论自己的上级本就是职场大忌，每个领导都会去想一个会如此杯葛自己上司的人将来会不会也对自己有威胁；二来，董事长问这话到底目的何在尚不清晰，贸然猜测回答谁知道会不会踩雷；三来，马胖子刚刚参了我一本，我如果再说回他的不是，显然有针锋相对打击报复之嫌；四来，以我一贯的性格，背后说人都是我所不喜。
但是，如果要我违心去说马胖子的好话，或者粉饰太平，又不是我做人的原则，所以想来颇感为难。
董事长见我沉吟片刻，仍不答话，就开口说道：“东楼你不妨直言。”
我打定主意，决定在实事求是的基础上，尽量客观描述问题，对事不对人。想清楚之后，我抬头答道：“董事长，我想我更应该或者说更愿意去评论一下关于远大猎头公司的管理现状。”
董事长愣了一下，旋即微笑道：“也好。”
我一边整理思路，一边娓娓道来：“我来远大咨询也将近半年时间，个人认为在管理上存在着几个问题。”
“首先，我觉得缺乏整体管理思路。远大咨询机构的品牌和定位都十分准确，定位于华南区域最大的官方咨询机构，依托远大集团的政府背景和在人力资源管理方面的天然优势，占的是地利人和。而远大猎头作为远大咨询的金牌子公司，无论从行业高端程度还是利润攫取点，都应该是远大咨询的头马和招牌。但是，我觉得远大猎头似乎并没有清晰的业务拓展思路，而是在靠天吃饭，颇为可惜。”
董事长点点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其次，我认为目前的团队缺乏核心凝聚力，各个team之间明争暗斗，资源不仅没有共享，反而内耗不断。”
“第三，对现有团队的培养和长足发展缺乏准备，大家不是在做事业，而是在本着捞一票就走的心态做事。另外，目前的团队素质有待大幅度提高。”
“第四，没有良好的企业文化和严明合理的制度相配套，管理上有着许多混乱和漏洞，不出问题则已，一出问题可能就是大问题。”
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心中有一吐为快的满足。
董事长认真听完后，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东楼不愧是身经百战出来的人，看问题还算是到位，可惜过于斟词酌句，有些隔靴搔痒，不能一针见血。”
他站起来，在屋里踱了两步，眉头重新皱了起来：“发现问题固然重要，就像是医生能够准确诊断出病症，然而，确诊之后，治疗方案才是根本。”
他转回头问我：“东楼，有没有良药可下？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我这才惊觉，虽然自己一直在提醒自己慎言，但实际上还是不可避免地说到了问题的实质部分，董事长这一句话问过来，我才发现下面自己将面临更大的难以选择。
我笑了笑：“这个恐怕董事长您是问错人了。这个问题似乎不应该我来回答。”
董事长盯着我看了足足好几秒钟，然后语气坚决地说：“我没有糊涂到问错人。这个问题你一定要回答我，必须！”我叹了口气，低下头。
董事长将口气缓和了一下，接着说：“东楼你是本性纯良之人，不愿妄论人非，更不愿评价你的顶头上司，深晓企业伦理，甚至在别人才到你头上之时，都不愿以牙还牙，说明我没有看错人，吾怀甚慰啊！”
他话锋一转：“但是，我想东楼你更应该是个识大局之人，个人恩怨得失，与企业发展前途来比，孰轻孰重，不言自明吧。”
刚才那份厚厚的材料并未署名是何人所提交，虽然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但谁也不会点破。此时董事长这番话却无疑明言了乃是马胖子所为，并且话里话外要我摒弃个人所谓修身立世的小节，直言不讳。但是，但是！
我如果再讲得更多，岂不是有了取而代之之嫌？最起码也是有此意图。然而，我还真的没这个想法。可是，如果不讲，我前面又说得头头是道，此时想要退避三舍，明哲保身都无可能。
我暗暗责怪自己一时口快，心里叫苦不迭。
就在我进退两难之际，董事长的电话突然响了，他举起来看了看来电显示，神色突然变得十分凝重，立刻接听：“万总您好！现在？可以！我这就过去！”掐断手机后，董事长走到桌前收拾东西，嘴里兀自跟我说：“集团万总找我有事，我要立刻过去。这件事情我改天再约你，正好你也可以回去仔细思量一下，下次我要跟你详谈一下此事！”
我站起身，帮他拉开办公室的门，他急匆匆地迈出去，随即又停下脚步，拍拍我的肩膀：“萧总，昨晚我在电视上看了一部电影，好像是叫《风云》，里面有两句话，很有意思。”说完后，又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朗声笑着走了开去。
我愣在原地，突然觉得，肩膀很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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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那里愣了半天，揉了揉肩膀，转身回去收拾好自己的电脑包，看了看桌上那两条香烟，想了想还是把它装进包里带走。
上了车，我把椅子靠背向后移了移，让自己腿伸得尽可能舒服一点，然后静了静脑子，回想起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和自己说过的话，董事长最后那句话意味深长，可惜我却摸不着头脑，我没有看过那个什么劳什子《风云》，所以根本不可能知道他说得什么意思。我拿出手机，开了机。我有个习惯，但凡去做培训、开会或者正式场合的重要谈话，我都会转秘书台后关机。此时一开机，就有不少短信和秘书台留言，我发现其中一条是宋长风发来的，大意是他已抵达广州，问我晚上有何安排。我拨通他的手机，片刻，电话接通，宋长风略带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