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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像一条平凡的尾鱼,抛进大海里没人会注意到我,我的心愿是,努力让自己快乐,也努力让所有遇到我的人都快乐。
在成都上学的时候,每个月生活费是二百六,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挺多的,因为家里一个月的生活开销也才四百多,有时多点也才五百多。我一个月现在就将近三百,就觉得自己特别富裕,特别幸福。
可是,有一次,我被同学喊去滑冰,坐公共汽车到了那边再回来,一下子就花了五十多块钱,差不多快六十了。
我就算了下,一个月去一次滑冰就这样了,那我要多去几次不就饿死了。加上还要一些其他的开销,天哪,这个我怎么过得去,一个月呢。
然后就问家里,能不能每个月给我多加点零花钱,结果妈妈想都没想说,不能加。
当时虽然很不服气,就觉得妈妈突然就不心疼我了,但是也没想到更多,比如说家里是不是困难啊之类的。
可能小孩子的心思都比较单纯直接,也比较自私一点,只会在意是不是对自己不好了不公平了,很少去关注背后会不会有难言之隐。
一个学期结束后回家,就觉得家里特别奇怪,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多了些什么,可是又没仔细观察,也没深究。春节后,快开学的时候,和舅母还有爸爸一起去街上买菜。
路上的时候,爸爸在后面走,我和舅母走在前面,舅母先是问长问短问了我一些学校的事情。后来,突然说,娜娜,你要不就别去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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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娜愿·尾鱼(2)
我觉得很奇怪,我好容易考上了,而且爸爸妈妈也都很支持我,为什么又不让我去了呢。
舅母看着我,吞吞吐吐地告诉我,家里交不起学费了。
我当时吓坏了,我想着家里虽然不是很有钱,但是交我的学费还是没问题的,可是舅母为什么这样说呢,那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我还没来得及问舅母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爸爸就在后面吼了起来,怎么交不起学费了,我就是贷款,也要让我娜娜上学。说完,怒气冲冲地拉着我就要走。
舅母当时特别尴尬,就没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跟着我们回家了。
我隐约觉得不对,但是看到爸爸那么生气,也没敢多问。
以前我每年都会有很多的压岁钱,我就全部攒起来放在一个袜子里,然后放在柜子里衣服的最下面。每次都是很细心的抽出来一张两张,每年的压岁钱都会用很久。
可是,有一天,我就发现,怎么我的压岁钱还没用就没了。我就跑去跟妈妈说,家里来贼了,把我的压岁钱给偷走了。
妈妈当时表情很复杂,让我别乱喊,让我仔细想想,是不是自己花光了,还是放错地方了。我很肯定地说,不会的,就是丢了。
妈妈叹了一口气,对爸爸说,那怎么办?
爸爸就很不好意思地跟我说,钱是他拿的,因为要暂时周转下。
我就想,爸爸怎么都到了拿我压岁钱的地步了,那家里肯定是发生了特别严重的事情,而且舅母又那样说,不行,我一定要知道原因。
那应该是我第一次和爸爸妈妈吵架,就是威胁他们一定要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有时候,尽管真相会很残酷,可是被蒙在鼓里却让内心更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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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娜愿·尾鱼(3)
但是爸爸妈妈还是没有告诉我,让我专心读书,别想其他的。
后来,侧面地从舅母那里我才打听到,是爸爸的公司出了问题。
说起来,好像关系还挺复杂的,但是实际上也挺简单,就是公司在一个很好的地段买了一块地皮,是政府给划分的地皮,然后开始修建,一直都做得好好的,好容易房子建好了,装修也收工了,突然就来了一个管城建的人,说我们要扩街,这里要拆了。
可是房子才刚刚弄好,修建啊,装修啊那么多的钱,怎么办?都打水漂了不成?而且之前修建的时候,爸爸专门问过,也没人说过这里是要拆的啊。爸爸就和来的人理论。
人家说,没办法,那我们给你指一个地方,你去那里重新开张吧,因为我们这里是必须要拆的,这个是规定。
爸爸就想着那已经这样了,只有努力,把这个公司搞起来,不管火锅厅啊,副食店,卡拉OK厅啊,总之只要弄好了,运转起来就可以把装修的员工费用和其他损失慢慢补回来。爸爸把我家的和几个很近的亲戚家的房产本押了出去,找了亲戚帮忙,去银行贷了一笔款,还向朋友借了一些钱。
然后又开始重新修建。
完工的时候,结果又来了一个城建负责人,说这个地方也得拆。爸爸说,你们开玩笑吧。这是你们城建的人指的地方,批文也在,难道说话不算数吗?那个人态度特别不好,说谁让你们修的你们找谁去。爸爸就拦在那里不让拆,要和他们理论,给个说法。说这是公司那么多员工的希望,房子拆了,希望就没了。人家说没办法,就是必须要拆,最后还找了人把爸爸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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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娜愿·尾鱼(4)
爸爸又是找人又是托关系说话,都没用,最后还是拆了。
公司没办法再运转了,其他负责人一看这个情形,都跑了,没人管事了。债主们也看到公司这个情况,都着急着赶紧把自己的钱要回去,可是公司都没了,找谁要钱啊,爸爸是公司的法人,于是所有的人都来找他了。
本身为了这次重建,家里就已经很负债了,拆完以后更是负债累累,一分钱都没有。家里根本给不起,要债的人就每天堵在我家门口,把家里值钱点的电器啊家具都搬走抵债了。
可是债是公司负的,又不是爸爸一个人的事情,而且关于拆迁这个事情也必须要给个说法的,爸爸就去找人。但是没有人负责,之前通知拆迁的人都离职了,那一批人全部都不在了。新的领导也不管,说是不清楚当时的情况。
一夜之间,家里就被掏空了精气神,爸爸每天都愁眉不展,为了公司的债务奔波。就好像原本以为会是一个漂亮的聚宝盆,走进去后却发现是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而我,那个时候只是知道家里没钱了,遇到了事情,并不知道到底严重到了什么地步。然后那年暑假,我就自己去打工挣学费。
当时,同学的哥哥开了一个广告公司,会接很多广告啊MTV的拍摄,拍摄的时候会需要一些女孩跑啊跳啊,都会来找我,一次可以赚几百块,除了够我自己用,还能给家里一些补贴。
因为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和院长讲了一下,问能不能申请先欠着学费,赶毕业前交清。院长说这个肯定不可能,学费还是要按时交的,因为这个是有教育局在上面的,要是申请的话手续很多,而且还很难批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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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娜愿·尾鱼(5)
然后那个时候也没有奖学金,不过院长还是尽量想办法多给我一些机会,比如外面来找学员客串什么角色,照理说应该每次推荐不同的人,不会连着放我出去的,但是考虑到我的情况,都会对我网开一面。
就是那样半工半读,靠着身边老师同学的帮助,我终于完成了学业。
毕业的时候,按照一开始和家里人的想法应该是在四川找个工作,可是刚好北京那时候推新人比赛开始了,我就想,要不去北京试试,做好了就能给家里缓解压力了。
本来还担心家里会反对,结果爸爸妈妈都很支持,还挺意外的。
我是先通过四川的比赛推荐过去,当时爸爸从中江赶到成都送我,他就带了一个小包,放着几个茶叶蛋和一个矿泉水瓶子,里面装着凉白开。
当时我们住在峨眉电影厂旁边的西苑宾馆……一大堆要去比赛的人都住在那里,我也没和其他人多说什么话,心事重重地就一直问爸爸家里的情况,爸爸就让我别担心,好好地比赛,在北京好好发展。不知不觉就过了长途车回中江的时间。
我就和爸爸说,要不你也在这里开一个房间住吧。
爸爸说他有一个同事在成都,他要去同事那里住,顺便还要和同事说点事情,我就相信了。
后来,我才知道,爸爸自己一个人去火车站旁边一个很深的巷子里,在一个录像厅里,五块钱坐了一个晚上,连饮料都没有舍得买,只喝了一杯免费茶水。
爸爸就是这样,不管自己多辛苦,在我面前一直都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让我担心,处处为我着想,生怕自己的一句话一件事就影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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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娜愿·尾鱼(6)
无论自己发生了多大的事情,转身面对他人,都永远是一副轻松自在的表情,痛苦自己一个人承担,快乐让每个人分享,这就是爸爸带给我的。
也就是,那年,我拿了推新人大赛的冠军。
当天晚上就有剧组找我,让我去海南拍戏,我就信心百倍地去了,这是我人生第一个真正的锻炼,我觉得自己毕竟是个冠军,应该是很好的,会被人重视的。
但是根本不是那样的,去了剧组以后才知道根本没有人管你。导演组的人一见我就和我说,我不仅要演好自己的角色,还要做化妆助理和服装助理。
我根本就不懂,就问为什么。
人家说因为你是新人啊。
哦,原来新人就是这样的。然后我前半个月到一个月几乎没拍戏,光给其他演员梳头了。
其实也不是新人就必须做那些,他们就是欺负我。但是我就从来没想过到底是不是那样,我觉得可能就是这样吧,人家说了新人都要做,我就做吧,我也想得比较开,就一直做一直做。
然后拍戏的时候也是,我总是怀里揣着一块手绢,演着演着只要导演一喊停,我马上掏出来给对面的人擦汗。慢慢地,我也感觉到了一些人家就是瞧不起我,觉得我只是一个比赛出来的选手,连新人都不算。我就特别的生气,下定决心说,回北京了,我要考北京电影学院和军艺,不管哪个学校我考上了,我就不相信你们对我还这样。
几个月下来,根本没赚到钱,还把自己搞得很难过,我一回到北京,就准备考学校。
我先考的北电,考试那天,我很早就起床了,睡眼蒙眬的就上了公车,一上车就睡着了,到了终点站被人叫醒一看,傻眼了。赶紧下车重新坐车再回来,结果到了以后我那组早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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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娜愿·尾鱼(7)
更糟糕的是我的包还丢在公交车上了,准考证也没了,我就跟着最后一组进去了。
当时主考官是黄磊老师(不过他现在死活不敢承认,哼),他就问我是哪里来的。
我说我是第一组的,因为堵车来晚了,我不敢说我在车上睡着了。
他看了我一眼,那好吧,准考证多少号。
我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说,丢了。
黄磊老师当时特别严厉,他很大声地说,你怎么不把你人丢了啊。
然后我表演的全程他就根本没正眼看过我一下,我也觉得没面子到了极点,还没考就直接被老师打击了一顿。结果,当然也不会有很好的成绩了。
接下来又去考军艺,坐地铁去的,结果又坐过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么多瞌睡,只要一坐车或一看碟我就睡觉。现在也是……
因为军艺特别要求纪律,念名字的负责人说我,这也敢迟到。我也很郁闷,我也不想迟到啊,可是……总之,就是,军艺又黄了。
考中戏的时候更神奇,中戏的老师只问了我一句话,照片上的人是你吗?
我很奇怪地说,是我啊。
照片是在四川时候拍的,很瘦,扎了个辫子,特别漂亮。
老师仔细打量了下我,嗯,有点像,那你现在为什么这么胖?
我想了下,就说因为我现在在发育嘛。
老师听了我理所当然的回答,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就走了。然后我就失去了任何考试的音信。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特别大的失败,在四川的时候是个尖子生,到了北京觉得要很干一番,一来就拿了冠军,觉得还不错,结果被打去做助理,雄心勃勃地考试,结果还没出来就已经死翘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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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娜愿·尾鱼(8)
太失败了,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失败,不行,我还是卷铺盖回老家去吧。在四川,在自己的山头指不定还能做得响当当呢,北京人才济济,我别自给自己找没趣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北京,别了,我以后再杀回来看望你老人家吧,我特别沮丧地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家去。然后打电话给家里,爸爸很生气地训了我一顿,说我不能遇到困难就后退,要迎难而上。当时觉得爸爸挺不心疼我的。
我还是留在了北京,很巧的就是接下来我接了那个丫鬟戏。所以我觉得那就是命,只要你不放弃,就一定会出现奇迹的。
拍丫鬟戏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了家里的真实情况,让我无法承受的。
有个中江的朋友来北京办事遇到了我,劈头就问,娜娜,你怎么还在北京待着不回家去啊,你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你都不知道啊。
我当时只知道我有一个星期都打不通家里的电话了,还以为是爸爸妈妈出去了,就没想太多。
他这样一说,我才觉得是有点不对劲,再一联想到爸爸妈妈老是和我说,让我不要经常打电话,好好在外面努力,别老惦记着家里成天和家里联系影响工作。应该是发生了一些他们不想告诉我的事情。
朋友和我说,我们家被砸了,所有的东西都被搬空了,爸爸也被人打了。因为之前公司那些装修的费用,全部都找爸爸,所有的人都不管,他们去我家敲门因为没人在家,没人开门,就把门砸了一个大洞,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搬走了。法院还在没弄清事实的情况下以欠债不还把我爸爸拘留了十五天。(写下这些字眼我特别特别心疼,如果我当时有足够的力量,怎么会允许他们这样来欺负我最爱的家人,当时我的邻居亲戚和很多县上的人都知道,可偏偏我不知道,他们怕我受到伤害,这是爸妈对我的保护,这个保护让我现在都特别心痛,如果当时我在他们身边,跟他们一起度过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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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娜愿·尾鱼(9)
当时我听到这些都快崩溃了,我作为他们的女儿,竟然不知情,我越想越难受,我就说不行,我现在就要回去,不能让别人这样欺负我爸爸妈妈。
那个时候,我特别冲动,也不管拍戏不拍戏了,就准备收拾回家。剧组一起的张大哥拦住了我,他说,既然你爸爸妈妈都不愿意告诉你,那自然是有他们的道理,你现在回去,除了搭上自己,让他们更难过,别的什么意义都没有。你现在没有任何能力能帮到他们。
我就哭,哭自己不能为爸爸妈妈做什么,他们养了我这么大,我却明明知道他们在受苦,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
张大哥就告诉我,我现在留下来好好工作,好好挣钱才是最正经的事情,也是唯一能帮爸爸妈妈的事情,因为有钱了才能好好地帮他们。
我想了想,也是,就留下来继续拍,再拍了大概有十天吧,就拿到第一笔第一个月的工资,还挺不少的,六千块钱。我就留了两千给自己租房子和作生活费,去邮局给家里寄了四千。我想虽然钱不是很多,但是起码可以缓解家里一些压力。
在怀柔的邮局,我特别兴奋,我给爸爸打电话,很大声的说,爸爸,我发工资了,发了六千块钱,我给家里寄了四千块钱,这几个月我都会挣这么多钱。
爸爸就说他不要,说我一个人在外面,要给自己身边多留点钱,让我不要管家里,家里一切都很好的。
我当时就忍不住了,都到这个时候了,爸爸还在瞒着我,还怕影响我,我就哭着说,爸爸,你别再骗我了,我什么都知道了。
那三个月每个月我都可以拿到那么多钱,我都同样处理了,其实四千块钱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可是对于我家的债务来说,真的是很少很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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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娜愿·尾鱼(10)
要债的人越来越过分,爸爸终于忍不住了,他决定要上告。因为没钱,请不到律师,爸爸就自己买了很多法律书,自己给自己打官司。
他说,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就不是我的错,我一定要讨个说法,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他那种自己帮助自己的精神也一直鼓励着陪伴着我,让我懂得,做人就是做自己,清清楚楚做事,明明白白做人。
爸爸自己靠自己打了三年的官司,他从自己买法律书开始到自己打赢官司前前后后用了三年,这三年也是我在北京工作比较艰难的时间。但家里的事没有给我任何压力。
爸爸妈妈怕影响我的工作,所以有什么困难也从来都不告诉我,谢谢你们,但也很遗憾官司的事当时没能帮到家里。
打赢官司的那一天爸爸很骄傲地给我看了四川省德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的民事裁定书和赔偿决定书,他笑得特别开心,像个考试得了满分的学生,他跟我说:〃娜娜,你看,爸爸自己打赢的官司,中江县人民法院给我道歉和赔偿了。〃
裁定书上写着的几句我永远难忘:1998年9月4日中江县法院作出对申请人司法拘留十五天的决定,申请人不服,向本院复议,本院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