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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解剖室设在一排房子的中间,要经过一条相当长的走廊,才到达门口,郑保云对站在门口的两个人道:“你们走开些,别来理我!”
那两个人中的一个道:“郑先生,那尸体 ”
郑保云不等他讲完,便突然怒吼了起来:“走开,我已经说过,不干你们的事!”
那两人不敢再说甚么,连忙低著头走了开去,郑保云打开了门,在我和他两人走了进去之后,他立时将门锁上,那是一间设备十分完善的解剖室,尸体仍然被油布包著,浸在一个白瓷池子中,池子中的液体,自然是甲醛,所以整个解剖室中,充满了那种怪异的味道。
郑保云来到一个柜前,打开了柜门:“我不习惯甲醛的气味,所以我在解剖时,戴氧气面罩的,你也选用一副?”
我向他走去,在柜中取出了一副氧气面罩来戴上,那使我呼吸舒畅,舒服了不少。而且,他的氧气面罩显然是特制的,压缩氧气自解剖室的天花板上传下来,有很大的管子连在面罩上。而在戴上了面罩之后,我们可以利用无线电对讲机,毫无困难地讲话。
郑保云还告诉我,储藏在天花板上的压缩空气,和一般潜水人采用的压缩氧气是不同的,那是几个医生研究出来的,对人体健康最有益的空气,如同高山上清新的空气一样,令人在呼吸到这种空气时,有全身充满了活力的感觉,从而增进工作的效力。
郑保云既然是财力如此雄厚的人,他自然不会对我虚张其词,而我在戴上了呼吸面罩之后,确然有一股异样的清新之感。
我们一齐来到了那白瓷子之旁,第一步工作,自然是将油布解下来,这工作由郑保云来进行,他用一柄十分锋利的刀,在油布上,划了一下。
油布包立时裂了开来。
可是,就在油布包裂开来的一刹间,我们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随著布包的裂开,只见大量黑色的液体,自布包之中,漏了出来。
那种液体是如此之多,以至在不到十秒钟之内,在我们还根本未曾料及发生了甚么事之际,整个池子中的甲醛都被染黑了!
那情形就像是在油布包中包著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大包墨汁!
我和郑保云都呆住了,我听得郑保云发出了一下尖锐的叫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至少比郑保云来得镇静些,我道:“可能是因为气温的缘故尸体腐烂变水了。如果我料定不错的话,那么,总还有骸骨留下来的,请你将染黑的甲醛放去。”
郑保云有点手足无措地点了点头,按下了一个掣,池子中的黑色液体迅速低落,我们也立即看到了那油布包,和剩在油布包中的一副骸骨。
这证明我所料不错,油布包中的黑水,确然是尸体腐烂之后产生的。
然而这时,我们却根本未去想及,何以尸体会腐烂得那么快,而且在腐烂了之后,会变成墨汁一样的黑水,因为我们全被那副骸骨吸引住了。
那是一副人的骸骨,那似乎是毫无疑问的了,但是如果你去告诉一个医科学生,说那骸骨是人的骸骨,他一定会大摇其头。
那副骸骨还十分完整,有臂骨、腿骨,指骨已脱落,但是那都不成问题,而令得我和郑保云两人,张口结舌的是两个地方,第一,它的肋骨是板形的,而且一面只有三条,有一条环向背后,成为一个田环,有半吋厚,五吋宽。
支持肋骨的,是前后各一条长骨,和普通的脊椎骨很相似,但是它的节数却多得惊人,在那样的情形下,我们自然不及去细数,但也可以肯定,它决计不只三十六节,而至少在一百节以上。
一个前后都有那脊椎骨的人,一定可以毫无困难地,不论向前或是向后,将身子拗成一个圆圈。
而且,在盘骨之上,也有如同肋骨一样的骨骼,只不过比较细,像指头般粗幼,每一边有六格,呈环形。但是最奇特的,还是他的头骨,在他的鼻孔骨对上,有著四个孔;四个,那四个孔是在眼孔之下,我不能讲出这四个孔有甚么作用。
我和郑保云两人,足足呆立了三四分钟之久,他才发出了一下呻吟:“天,他是甚么啊!”
他是甚么呢?郑保云的父亲,大富翁郑天禄是甚么呢?不但郑保云在问,我心中也在自己问自己。他决计不是人,人是不会有那样的骨骼。他甚至不是脊椎动物,因为还找不到有甚么脊椎动物的腹腔上有骨骼保护的。
那么,他是甚么呢?实实在在地说来,生活在人的社会中,而且,他还是一个成功的人,他的商业机构,遍布东南亚,他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他也有儿子。
当我想到他有儿子之际,我不由自主,转头向郑保云望了过去。
郑保云敏感地直跳了起来:“别看我!别看我!”
接著,他喘著气,向我冲了过来,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在他自己的胸口乱按:“你摸摸,你看,我的肋骨是和你一样的,而且,我的肚子上,也没有骨头,你可以按得出来的!”
他又将我的手,在他的腹际用力地按著。
他说得不错,他的肋骨的确和我的一样,而且他的腹部,也和我一样,并没有骨头环绕著。可是,他的父亲却不一样!
我的心中,起了一股极其奇诡的感觉,那种感觉甚至令得我说不出话来。
郑保云大声道:“那一定是甚么人的恶作剧,没有人会有那样的骨头,那不是骨头,是甚度人用塑胶做了,来吓我们的!”
他一面说,一面拿起一枝木棍,在瓷池子中,用力地捣著,将那副骸骨捣散。然后,他拿起一块肋骨来,用一柄长刀,用力将那肋骨劈了开来。
当那块肋骨被劈开之后,他停下手来。
而当骨头被劈开之后,他也知道那决计不是甚么人的恶作剧,而那是千真万确的骨骼了,那是任何人一看那肋骨的剖面就可以肯定的事。
郑保云的身子摇晃著,像是要昏过去的样子,我连忙过去扶住了他,他喃喃地道:“为甚么会那样?他是甚么?他是甚么?”
我安慰著他:“他自然是人。”
“人?人有那样的骨骼么?”
“他或者是一个畸形的人,郑先生,人体有很多畸形的,有一种镇静剂,产生了成千上万的畸形人,那并不是甚么稀奇的事。”
郑保云静了下来,望了我片刻,才又道:“你凭自己的知识说,那是畸形的骨骼么?那是一具发展得极其完整的骨骼,那是几十万年,甚至几百万年进化的结果,而那种进化,一定是在一个和地球上的环境截然不同的地方进行著的,所以才产生了那种截然不同的骨骼结构,那不是畸形!”
我没有别的话可说了。
我刚刚所以说那副骨骼可能是一副畸形的骨骼,那是为了安慰郑保云,连我自己的心中,对自己所说的话也不相信。这时,我自然更加哑口无言。呆了片刻,才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
我一面说,一面向他望去,透过氧气面罩,我可以看到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就像在船上的时候,他将我当作僵尸而昏了过去的时候一样。
我想讲甚么,他却已向后退开了几步,在一张椅上,坐了下来。我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气,来到了他的身边,又问道:“你有你的看法,不妨说出来,站在科学的立场上研究这件事,大可不必顾忌甚么。”
郑保云竭力侧过头去,像是想避免回答我这个问题,但是事实上,他却没有法子躲避得过去,我等著他的回答。等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我才听到他用近乎呻吟似的声音道:“我以为……他……他不是地球人。”
不是地球人!
这也正是我想到的结论,但是,当我听得郑保云讲出这句话来之际,我仍然有一种战栗之感!
我也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我们两人,就一齐那样呆呆地坐著,坐了好久。
我不知道在那一段时间中,郑保云心中的感觉如何,但是我自己的心中,却乱到了极点!
郑天禄如果不是地球人,那么,自然来自别的星球。
他来自别的星球,在地球上获得了极大的成功,甚至在地球上娶妻生子!
如果他是星球人的话,那么,郑保云是他的儿子
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明白郑保云的脸色,为甚么会像被判死刑的那样难看了。
因为郑天禄是他的父亲,而如果郑天禄是来自其它星球的话,那么他,郑保云就是一个混血儿 一个外星球人和地球人的混血儿!
那绝不是普通的混血儿,而是地球人和外星人的混血儿。那实在是一件令人无法接受,甚至是无法想像的事!看郑保云的神情,他当然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是以他才会整个人都呈现了神经崩溃状态!
知道自己应该做些甚么,和说些甚么了。
沉声叫道:“郑先生!”
对于我的声音,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提高了声音,又叫道:“郑先生!”
仍然没有反应,我第三下的叫唤,几乎已是扯直了喉咙在叫嚷了,我高声叫道:“郑先生!”
他对那一下叫唤,总算有了反应,整个人都震了一震,失魂落魄地向我望来。
我向地做了一个手势,又用十分诚恳的声音道:“你说他不是地球人,我初步的意见,也是和你相同的,不过 ”
我才讲到这里,他便打断了我的话头,在我意料之中地道:“那么……我是甚么?”
我不理会他这个问题,郑保云始终是一个十分敏感的人,如果他认定了他自己是外星人和地球人的混血儿,那是一个极大的悲剧!
我自顾自道:“那只是我和你两人初步的、直觉的论断,我们未曾有任何证据,来证明我们的论断是正确的。”
郑保云听得我那样讲,精神似乎振作了一些,但是他随即又十分颓伤地道:“那副骨骼,难道……难道不足以证明么?”
我摇著头,道:“自然不足以证明,畸形的骨骼,有时也会给人以完整的印象的,我们还得从各方面来搜集证据,证明他是外星人!”
郑保云先生是低著头在听我讲,但在我讲完之后,他抬起头来,望了我片刻,才道:“你是想证明他是外星人呢,还是想证明他不是外星人!”
我自然听得出,郑保云那样问我,是已然知道了,在我的主观愿望上,我希望郑天禄不是外星人之故。但是我要装得不明白他的意思:“那是没有分别的,我们只是按照搜集来的证据来判断,如果他不是外星人,那自然是地球人。”
郑保云笑著,看来他已接受了我的说法了。
我自椅子上站了起来,又向浸在瓷池子中的那一堆白骨,望了一眼,心中也不禁苦笑了一下。
那件事,一开始便怪异绝伦,但是却做梦也想不到会有那样的变化,我们会开始怀疑郑天禄根本不是地球人!
在我站了起来之后,郑保云也站了起来,我和他一齐除下了氧气面罩。
一除下了氧气面罩之后,我们立时嗅得到,整个解剖室中,充满了异样腐臭味,郑保云几乎一口气地奔出了解剖室,我跟在他的后面。我们来到了一间十分华丽的起居室中,郑保云在吩咐仆人送咖啡来之后,问我道:“我们怎么开始?”
我皱著双眉:“我们可以从两方面开始,第一,我们要详细检查……他的遗物,看看有甚么证明他不是地球人的东西。第二,我们要和所有熟悉他的人交谈,在谈话中了解他的为人。”
郑保云苦笑:“我想,我们不必找别人了,我是他的儿子,我自承我对他的了解不够深,因为我从小就在外国读书,但是我的母亲,却是对他最了解的人了,她几乎一生和他在一起。”
我同意他的说法,但是我还是补充道:“有一个人,我们是必须找他谈谈的。”
“甚么人?”郑保云立时问我。
“那位医生 你总还记得,他一生之中,只和医生接触过一次,而那医生却是逃一样地离去的,我本以为他是将那医生骂走的,但是现在,我却认为另有原因,可能因为是那医生发现了甚么难以想像的事实,是以才仓皇离去。”
郑保云望著我,在我讲话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变换了好几次。
我自然不知道他的心中,究竟在想一些甚么,但是从他脸上的神情来看,我总可以知道,他正想到了甚么!而在我讲完了之后,他又好半晌不出声,这令得我不得不问他:“你想到了甚么?”
我只不过是随便一问,但是郑保云却十分明显地吃了一惊,而且,他用十分拙劣的谎话掩饰著,道:“没有甚么,没有甚么,嗯,那位医生,本来十分出名的,但是他现在已退休了!”
我心中疑惑著,因为郑保云的态度十分不对头,显而易见,他心中有甚么事瞒著我。
但是那时,我却没有去想深一层,因为郑保云的心中若是有甚么事不想告诉我,他是有这个权利的,所以我也不再去追问他,我只是道:“那不要紧,只要他还在生,我看,我们可以分头进行,你去检查令尊的遗物,我去拜访那位医生。”
郑保云站了起来,他背对著我:“好的,那么,我要回马尼拉去,那位医生,据我所知,他退休之后,在市区附近居住,你可以向有关方面查问他的地址。在访问了那位医生之后,到马尼拉和我见面。”
我点头道:“我必须向你借用汽车。”
“那不成问题,我在这里,有好几辆车子,你可以随便!”
第六部:一个医生的意见
他将我带到了一排车房之前,在那一排车房中,停著七八辆汽车,我拣了一辆跑车,他将车匙交给了我。
我实在急于和那位已退休的医生会晤,因为这位医生,他一定曾经检查过郑天禄,他自然也可以知道郑天禄的骨骼构造,何以会与众不同。
所以我立时坐进了车子,郑保云低下身来,低声道:“请你记得,这只是我和你两人间之事,绝不要让任何第三者知道!”
我呆了一呆,想告诉他,如果我去拜访那位医生的话,那么,我必然要对那位医生谈起这件事来,可是我的话还未说出,他就一转身,走了开去。
我没有再说甚么,便驾著车,离开了他的解剖室,在公路上疾驰,我将车子的速度控制得相当高,我估计要两小时左右,才能到马尼拉,我可以向报馆方面打听那位医生的住址,因为那一位医生在未退休前,是十分著名的一位名医。
我的车子,在公路上追过了很多车,随著路标的指示向前驶著,当我驶出了约有三十哩左右之际,我来到了一个岔路口上。
我本来是可以直冲过去的,可是就在我将近驶到路口之际,突然有两辆大卡车,自横路上,驶了过来,拦住了我的去路。那两辆大卡车突如其来,如果不是我及时刹车,一定已撞上去了!
当我在千钧一发之际,刹定了车子的时候,我已然心知事情十分蹊跷,是以我立时将车子后退了十多呎。也就在那时,在那两辆大卡车内,至少有二十名汉子,跳了下来,他们的手中,都持著铁棍,其中有两个,才一跳下,便冲到了我的车子之前,不由分说,便挥动著铁棍,向我击下!
这实在令得我大吃一惊,我实在是做梦也想不到我会在这里受到袭击。那两个大汉的铁棍,“砰砰”两声,击在车头上,一盏车头灯立时碎裂,而其余的人,也已蜂拥而上!
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已然不及去思索我为甚么会遇到袭击,我首先要做的事,便是如何逃避他们的袭击!
他们总共至少有二十人,而且每一个人的手中,都有著铁棍,我和他们去打斗,不容易讨好,而我可以利用的是,我是在一辆性能十分高超的车子中!
我必须巧妙地利用这辆车子,而不是去和他们徒手搏斗,所以,我在车头灯被击碎之后,立时又令得车子迅疾无比地后退了十多码!
那二十多人仍然追了过来,但是我已有可喘息的机会,我猛地踏下油门,车子发出了一阵怒吼声,如箭一般地向前,射了出去,那些正在向我追来的人,显然料不到我在突然之间,反向他们撞了过去,只听得他们怪叫著,四下跃开。
他们避得再快,也快不过车子,有两个人逃之不及,“砰砰”两声,被车子撞得向外直飞了出去,而我根本不去理会他们,待列车子直冲得到了离卡车不远处,我才陡地扭转了驾驶盘,车子发出了一阵难听之极的吱吱声,紧贴著卡车的车身,在路边掠了过去,越过了卡车,重又冲上了公路。
等到我的车子,重又冲上公路之后,那些凶徒再想追到我,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了!
是以,我立时可以静下来,好好地想一想,为甚么会有人在半路上袭击我!
那两辆大卡车等在岔路口,在我的车子将要驶到之际,拦住了我的去路,那显而易见,是有预谋的行动,决计不是偶然!
而我却想不到有甚么人以我为目标而对付我,我才到这里,自问在这里,没有甚么敌人!
看来,最大的可能是那些人误以为我是郑保云!这里的治安不好,而郑保云又是著名的富豪,会不会那些人有意绑架,而认错了人呢?
那十分可能,当我一想到这一点时,我更感到,我不应该一走了之,而应该将那些人交给警方,至少,我也应该警告郑保云一下!
我几乎是突如其来地停下了车,因为我想到我应该回去,而在我陡地停下了车之际,我突然发现,在我的车后,有一辆车子以高速跟著我,刚才我只当自己已脱离了危险,只顾在想著为甚么,竟未曾注意!
我的车子突然间停了下来,我倒并不是发觉了有人跟踪而故意如此的,我只是想停车,掉头,去通知郑保云一下而已。
但是,我在飞速行驶之际,突然停了下来,便令得跟在我后面的那辆车子,尴尬之极,那辆车子立时减慢了速度,但已在我的车旁,擦了过去。
而且,当它急急忙忙地停下来之际,它整个横了过来,拦在路中心,我从车中站了起来,只见那辆车的车门打开,两个人,凶神恶煞也似,向下跳了下来,他们一面下车,一面向怀中探去。
他们的动作,极其明显:是他们在取枪!
我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我刚逃过了近二十个人的铁棍袭击,这时又有人要用枪来对付我,第一次的袭击,还可以说是误会,是有人误将我当作了郑保云,但是第二次袭击,却绝不会是弄错人!
我并没有武器可以还击,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只有逃!枪弹的速度比车子为快,所以我如果后退的话,没有逃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