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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江洋和杜单来到了海岸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属于独立调查者，没有官方身份。所谓留洋法医的身份，尽管符合事实，但也是刘处长为了服众而栽在江洋身上的。所以江洋没有警服，只能身着便衣来到医院中。
医院外的马路上停满了各式车辆，几乎连人行道也占满了。脑外科死者的家属又联合亲戚，堵住了医院停车场的大门通道，还打出了标语，上面写着〃还我亲人生命，严惩医疗事故责任人〃。尽管心中还没确定脑外科所出的事是不是医疗事故，但江洋明白，死者家属的所作所为，是想给前来调查的警方人员施加压力。
江洋与杜单挤过车缝，进了医院。
脑外科监护室里所出的怪事，毕竟纸包不住火，已经有些许秘密被透漏了出来。有些准备动手术的病人正策划着赶紧转院，准备入院的病人也纷纷暂停了入院手续。不停有新的病人来到医院，甫一入院就被死者家属拦住，絮絮叨叨地渲染着医院里的恐怖气氛，直指医院医生与杀人凶手无异。
第25节：第三章 疑案再现（9）
医院里乱作了一团糟，年迈的医院院长躲进了住院部顶层的办公室里……听说他即将退休，医院将迎来新的院长，退休时的最后一班岗却遇到这样的事，也够让他郁闷的了。
医院的保安则在门诊部外的空地上，勉为其难地维持着秩序。他们可不敢强行让病人家属离开这里，他们是合同工，要是被家属打伤了，医院最多只会包销医疗费，却不会给赔偿的。
江洋明白，昨天在医院里闹事砍伤章彪的病人家属，被警察带走了，其他家属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本来就失去了亲人，还有另外的亲人将会受到法律的制裁，换谁都会心理失衡。围堵医院毕竟是病人家属没有办法的办法，当然也有可能受到了职业医闹的蛊惑……这年头，靠着浑水摸鱼吃饭的闲人本来就不少。但在选择让亲人活过来，还是来医院闹事，相信病人家属都会选择前一条的。
也有警察受了医院的委托，来到现场维持秩序。很巧，江洋看到领头的警察，就是昨天在精神病院见过的那位马灿勇马警官。此刻，马警官正站在门诊部楼顶上，用DV记录着闹事的病人家属，想必是想从中找出是否有职业医闹者的影子。
江洋与杜单穿过聚集的人群，来到了住院部，他们决定先去脑外科监护室看看情形。
脑外科，科室的门紧锁着，即使到了探视时间也不敢打开。其实科室医生已经被转移到医科大学里挂着艾滋病病毒研究室牌子的实验楼里了，病人也转院差不多了，里面只剩下值班护士，她们必须处理那些出现病危濒临死亡、需要临终料理的病人。
另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刚毕业的年轻医生另一个是外地进修生，帮忙在科室里做点杂事……医生都是从其他科室调过来的，这也是住院总医生的安排。
医院之所以会紧锁大门，是担心冲动的家属会冲进来砸坏脑外科监护室里的医疗急救监护仪器。这些仪器是医院在两年前购买的，一次性花了不少钱。
其实脑外科在易鼎然领导时，就拥有足够使用的监护仪器。但是自从章彪上任后，以〃需要与前任主任有一些架构上的改革〃为名，打报告到医院，申请自己科室主采买进新的监护仪器。以往医院没有这样的前例，但鉴于章彪是医院正在提拔的主任医师、教授，脑外科又是医院王牌科室，所以也就默认了。
当然，采买仪器不可避免会遇到回扣上的问题。有小道消息说，设备采购科之所以会同意章彪的申请，也是因为从章彪那里分到了一些好处……章彪能打败易鼎然，爬到脑外科主任这个位置，早就证明了他是个聪明人，他擅于与一切有用的人结盟。
江洋和杜单从放置氧气和抢救车的侧门进了脑外科，这是医院里一条隐秘的通道，只有内部工作人员才知道。江洋和杜单本身是从海岸市医科大学毕业的，又在附属医院实习过，当然知道这些隐秘的通道。
但因为他俩穿着便衣，又没找来一件白大褂披上，所以当他们走进脑外科的走廊时，着实吓了实习医生和护士一大跳……他们都以为是病人家属来了。有几个胆小的，看到杜单那张杀气腾腾的脸，吓得甚至狂奔着冲进值班室，〃砰〃的一声锁上了门。
那两个从其他科室调来的医生觉得自己才倒霉，怎么一来这里就遇到了凶神恶煞般的病人家属？千万别让这两个家伙提刀看上自己。他们是实习医生、进修医生，被砍伤了可没医疗费报销，比合同工保安更没保障。
江洋见状只好苦笑，然后赶紧拿出那张警局技术科为他伪造的证件，这才平息了医生护士的虚惊。
江洋和杜单需要先了解一下监护室里危重病人的实际情况，心里有了数后，才好准备去做下一步的工作。
第26节：第三章 疑案再现（10）
监护室里，都是奄奄一息的垂危病人。一律高热、抽搐，濒临死亡，所有的抗菌素都用上了也没有用。江洋明白，因为已经是颅内感染了，药效难以达到。通过路脑屏障的药物，经过脑脊液监测，药物的分布率根本无法扑杀细菌。
江洋不禁疑惑，如此直接的颅内感染究竟是由什么原因引发的呢？
但他还是能够明确一点，这些病人已经回天乏术了！等待他们的，将是无可避免的死亡。死神正在监护室里肆虐着，无人可以抵挡。
江洋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又去看了看已死亡病人的病例，也就是那些刚刚死亡，但还没有来得及送病案室的病例。至于其他的病例，他和杜单已经提前让病案室传真到警局刘处长那里，昨天夜里他们就连夜看过了。
如同复制尸体，死亡原因和病例过程也在诡异地重复着。
从隐秘通道走出来后，江洋与杜单又来到了悲痛哀伤而又激动不已的死者家属中间。
江洋亮出证件后，才让那些死者家属明白眼前这位身着便衣看似文弱的年轻男人，就是他们要求主持死亡原因鉴定的警方留洋法医。
他们看江洋与杜单的眼神也变得友好了许多，他们盼望着这两位警方法医能为他们主持公道，给他们死去的亲人一个说法。
江洋环顾四周，清了清喉咙后，提高嗓门说道：〃各位，我们是负责调查脑外科病人暴亡案件的专业医疗督察官，既然我们已经介入了，就不会让患者含冤而死，请大家相信我们。我们将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用最快的速度查明真相，处理造成问题的元凶，告慰逝去的患者。为尽快解决死亡原因，请求大家能够帮助我们，同意对死者尸体进行解剖。当然，这一点不强求，因为我们一样可以通过别的手段得到答案。只是这样做会更快捷。请自愿！〃
所谓专业医疗督察官的说法，是江洋临时杜撰的，警方并无相关职位，但也能唬住不少死者家属。
但江洋要求自愿同意做尸检的要求，却令人群顿时熙攘，喊声震天……
谁又愿意让自己死因不明的亲人，再挨上一刀开肠破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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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第四章 矛与盾（1）
第四章 矛与盾
1
江洋和杜单几乎掉了层皮，才从家属的人群中钻了出来。在江洋手里，捏着一张辛苦求来的签名，是为数不多的死者家属同意做尸体解剖的名单。
随后，两人拿着尸检同意书，来到了太平间的后面。两天前的夜里，他们已经来过一次太平间了，上一次是为了弄到李楚生的血液和皮肤样本，想不到现在又一次来到了这里。
夜晚来的时候，江洋没有仔细打量太平间四周的情形。现在白天来到这里，他才发现这是一幢黑灰色砖石砌成的平房，四四方方，酷似骨灰盒的形状。平房四周，种满了松树与柏树，有风掠过的时候，便会传来飒飒的响声，犹如鬼哭狼嚎一般。
现在恰好就起风了，站在太平间外，两人只觉得阴风惨惨，后背冷飕飕的。尽管是秋天，但两人却觉得如同置身寒冷的无界地狱，身后仿佛藏着青面獠牙的恶鬼。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们都是学医的，读书时解剖过无数尸体，按理说应该不会惧怕太平间里躺着的死尸。难道是真有冤死的病人想向他们传递什么信息吗？又或者是因为最近医院里死亡的人数太多，让人在潜意识里感觉到反常？
止住了胡思乱想，江洋对自己说，还是做正事要紧。
于是他和杜单竖起衣领，遮住裸露在外的脖子，敲响太平间的大门。
太平间的看守者，是一位姓丘的老头，干瘦如柴，满面沟壑，却有着一双警觉的眼睛，滴溜乱转。丘老头眯缝着眼睛，终于看清楚了江洋递来的证件，然后挥挥手放两人进了阴森的太平间。
这几天的变故，活活把丘老头也锻炼成了机智的特警。前几天死者家属闹事的时候，丘老头总是藏在太平间里不出来。刚才江洋和杜单来到太平间外敲门时，也全靠杜单扯着个破箩嗓子喊了一圈，差点没把尸体叫醒，才把丘老头叫了出来。
丘老头一只眼大，一只眼小，一直尾随着江洋、杜单。直到杜单喊说不用跟来，他才阴魂般溜出了太平间。
太平间里实在阴寒，一具具叠放在一起的冰棺如同抽屉一般，尽管棺盖都封闭着，但依然有寒气溢出，令整个四四方方的屋子里仿佛寒窖一般。
冰柜的棺盖上都贴着死者的姓名。按照尸检同意书上的名单，江洋拉开了几具冰棺的棺盖。冰柜里的尸体，面色均已发黑，颅脑肿胀，身体浮肿，有明显细菌感染引致的皮肤黏膜溃烂。还有一股尸体腐烂时所发出的恶臭，正向江洋和杜单扑来，两人赶紧戴上口罩，遮住口鼻。
合上棺盖，江洋在几个冰柜上做好顺序号，准备让随后赶来的病理科工作人员按顺序移进解剖室进行解剖。顺序是按死亡时间先后排列的，先解剖刚死亡不久的，最好在强活体细菌没有离开尸体前，得到样本取证。而病房里还未送入太平间的死者，则直接先送入解剖室。
医院里本来就有专用解剖室，所以就不用将尸体带回警局的殓检房中。
在医院的解剖室里，看着解剖台上缓缓流出的黑血、腐肉，还有发臭的脑浆，杜单几乎快要吐出来了。毕竟他已经太久没动刀了，但看到江洋如同缝绣花的大姑娘般，小心翼翼地仔细解剖着，杜单也只好咬牙坚持。
江洋也很诧异，怎么如此短的死亡时间内，尸体竟然腐臭到了如此地步。看来这并不是一般的感染，细菌迅速直达脑内，没有任何抗菌素可以压住。
难道是烈性的传染病？但是为何单单发生在刚手术完的脑外科病人身上？
别的科室手术一律正常，没有出现任何意外。为什么偏偏选中了脑外科？而且还是史无前例的恶性烈性细菌感染，是整个医院病房每周例行的空气细菌培养中，没有发现过的细菌均群。
一具刚死亡不久的病人尸体被送进了解剖室里。江洋下了第一刀后，便目瞪口呆地停住了手中的解剖刀。从刀口缓缓流出的血液，竟然呈绿色的！
江洋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是霉菌污染的颜色！
是什么污染源，才会导致这样的恶性感染？
江洋将病理切片陆续送到了医院的病理科，尸体各个组织的切片都有。几个小时后，切片病理报告出来了，报告显示：送检的各个组织，均有不同程度感染灶，以脑组织和脑脊液的感染最重！
看到结果，江洋不由蓦地一惊。
无菌手术怎么会有如此高的颅内感染率？这太不正常了！
江洋想了想，立刻让杜单再次去脑外科病房和专科手术室里，进行空气细菌菌落检测。但检查报告却显示：正常允许范围内。
难道章彪是被自己人陷害了？江洋不禁心想，会不会是某个脑外科医生因为某种原因想要报复科室，报复社会？
但这也说不通，无论哪个医生，只能控制自己的手术，无法插手别人的手术。而术后护理也是在监护室里，医生和护士都是他的亲信，每日紫外线消毒3次，不可能几个医生的手术病人同时都出问题。
外部几乎没有理由造成感染，再加上章彪用心良苦地让手下准备手术病人时，根本就没收任何重危病人，哪里谈得上自身抵抗力的问题？所有死者都身强力壮，足以抵御一般感染。哪怕有一般感染出现，术后常规少量用些抗菌素就可以预防感染。
第28节：第四章 矛与盾（2）
这样的组合和死亡模式，显得很是怪异与牵强。
难道是有人肆意操作，复仇杀人？但是，至于要杀这样多人吗？而且全是无辜的患者。有什么样的仇恨，能大到不惜杀害那么多患者？
江洋开始推理，如果脑外科出现的真是凶杀，那么动机又是什么呢？
牵扯面如此广泛，凶杀的推理就应该不成立。而在本案中，脑外科前后累计死亡20多人。目标性如此模糊的杀人，是愚蠢的。
也就是说，凶杀的可能性在现实中成立的几率是0。
荼毒生灵的死亡幽灵究竟在哪里？江洋不由得再次陷入沉思之中。
脑外科准备封科，预备封闭消毒。
但江洋却认为事态的严重性已经超过了想象，他要求医院方面派人在脑外科监护室外拉了黄线，进行警备。高度怀疑区域的所有人员一律集中，不得外出，检查身体，并隔离观察。专科手术室的麻醉师和护士，相关人员一律候命，不得擅离，随时等待召集。
而从口腔医院也传来消息，在颌面外科急救的脑外科主任章彪，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章彪的言语能力尚不清晰，表达吃力，无法进行对话。
江洋只好等待章彪意识恢复后再安排谈话。
2
江洋精疲力竭地做完安排后，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了。他与杜单刚走出住院部，便看到一个身着制服的警察迎面向他们走来。借着路灯灯光，江洋认出这个警察正是负责女童赵傻傻遇害案件的马灿勇警官。
马警官走上前来，第一句话就是：〃江法医，我总算是等到你了。〃
〃什么事？马警官，你今天不是在这里维持秩序吗？〃江洋想起今天早一点的时候，曾经看到马警官在门诊部楼上拿着DV机摄像。
马警官尴尬地笑了笑，说：〃我才懒得管医院里的破事呢。早晨在门诊部里摄像，是因为协助维持医院秩序的警力不够，领头的同事看到我正好也在这里，所以叫我帮忙摄摄像。〃
〃哦，你正好在这里？那你到医院里是来办什么案？〃
〃还不是那桩智障女童的案件。〃马警官苦笑着答道。
马警官首先调查树人小学里的教师。
之所以调查教师，是因为他实在是不愿意去怀疑学生，而学生家长的范围又太大，调查起来有老虎咬天的感觉，丝毫使不上劲来。
但他很快就得知，智障女童赵傻傻失踪的那一天，放学之后，树人小学的校长恰好召集全校教师开了一个大会。大会的话题是关于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如何不再在区教学评比里垫底。
会议上，校长很悲观，因为只要有智障女童赵傻傻的存在，教学质量与教师的情绪都不能得到稳定。期末考试的成绩也很难比上个学期有所进步。
所有教师都出席了这次会议。也就是说，在赵傻傻失踪的时候，学校教师〃几乎〃都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全校教师大会的时候，只有一个人缺席，就是那位智障女童的班主任。
班主任叫童碧林，她在女童失踪前两天，就因为丈夫重病而请假回家了。她丈夫是因为突发脑溢血而入院，已经用上了呼吸机。
资料上显示，童碧林的丈夫名叫隋恩超。很巧，隋恩超也在海岸市医科大学里上班，是舆情所的主任，副教授职称。所谓舆情所，就是为医科大学搜集国外相关资料与情报的机构，以及社会对学校的评价。舆情所的事务不会太繁杂，在大学里地位也不算重要，算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去处。
尽管马警官并不认为童老师有作案的嫌疑，但出于流程，他还是得去一趟隋恩超住院的医院。哪怕只是排除嫌疑，他也算没有白来。
第29节：第四章 矛与盾（3）
所以今天他就来到了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隋恩超是医科大学的副教授，他当然是住在附属医院里。
隋恩超只有59岁，竟然得此病症，实属不幸。
马警官听隋恩超的主治医生说，隋主任是夜里3点的时候发病的，但直到凌晨7点才送来，已经错过脑外科的最佳手术时间。转到神经内科时，CT检查见脑内压迫成不可逆性，而且已经危及呼吸中枢。没多久隋主任就呼吸急促、间歇呼吸，失去自主呼吸能力，只能用上呼吸机了。
说实话，隋主任已经是临床脑死亡，只是在等他女儿从外地赶回来见最后一面而已，救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马警官来到病房的时候，却看到童碧林并不在病房里。听主治医生说，她是回家拿换洗衣服了。反正隋恩超用上了呼吸机，没有自主意识，又有医院护士看护，身边有没有家属都无所谓。
过了两个多小时，也就是马警官帮执勤警员拍摄完闹事者的画面后，他再次回到病房，总算是等到了隋恩超的太太，也就是遇害女童赵傻傻的班主任童碧林。
童碧林面对马警官的询问，作出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马警官耐着性子找话题攀谈，才知道她竟是隋主任的第三任妻子。他们没有亲生孩子，那个正赶回的女儿，是隋恩超的前妻所生。
从童碧林站得远远的模样，还不住掩鼻遮挡着病房内来苏水的气味，她与隋恩超看上去并不像是太和睦的夫妻。
童碧林的眼神闪烁不定，斜斜地看着被呼吸机包围的丈夫。马警官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个怪异的想法：这样的三婚妻子，真会在请假后一直待在丈夫身边吗？她会不会趁着丈夫昏迷不醒的时候，外出杀害智障女童？反正她丈夫现在是靠呼吸机维持生命，已经临床脑死亡，身边有没有人陪都是无所谓的。
就在马警官沉思的时候，一个年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