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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良辰继续他的话：“这根隐形钢丝，只有约一毫米的直径，按照比例完全能承担100公斤左右的重量，这就能保证你打开三楼窗口时钢丝不会被拉断。”
陆嘉上心想，钢丝这么细，怪不得刚刚从下往上看时没有发现。他指着钢丝另一头拴着的把手说：“看，这就是在重力带动下被扯下来的。”
陆嘉上看着手中三楼窗口的把手，一时无语。
正说着，黎可爱从教学楼跑出来了，手里拿着卷起的工笔画，喊着：“陆嘉上，顾良辰！”
陆嘉上狐疑地看着顾良辰说：“你、你认识可爱？”
顾良辰没有说话，但不屑的表情已经很明显地告诉陆嘉上：“废话！”
陆嘉上准备打压一下顾良辰的锐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青梅竹马你知道吗？”
顾良辰撇起嘴角，眼里透出深邃的光亮，像两个炯炯的小火把：“那我猜黎可爱对我是一见钟情。”
“你……”陆嘉上的火气瞬间被点燃，他上前就抓住顾良辰的衣领，其实他是想借此发泄一下刚才在行政楼里产生的不快。
“你在干什么？”黎可爱跑过来，有些气喘，她把陆嘉上伸出的右手从顾良辰身上拿下来。
“好啦！”黎可爱迅速推开两人，把手中的工笔画递给陆嘉上。
那是黎可爱在国家级别大赛上获得金奖的作品，是一幅古代仕女群像。画上的女子三三两两，对镜梳妆，四五成群，香鬓云环。画笔娴熟，层次有致，一看便知作者有多年的绘画功底。
陆嘉上暗自思忖道，可爱是个聪明的女孩，绝不会在人人惊慌的时刻拿这种闲时消遣的东西给自己看。
可是，真的没有什么异样，画中美人，娴静如初，颦笑生情，陆嘉上甚至仿佛闻到了古代宫廷钟鸣鼎食桃李芬芳的气息。
“你把画端起来，对着阳光仔细看。”黎可爱忍不住在一旁小声提醒，声音里带着一种急切，就好像一旦揭开这其中的秘密，天地会就此改色，山河会霎时逆转。
陆嘉上疑惑地走出行政楼的阴影，大步走进阳光普照的空地上，然后把画高举过头顶。虽然工笔画已经被繁复装裱过，但光线下仍呈现出半透明的效果。
陆嘉上的心猛地一颤，再次被揪起来。
画的背面有字迹！
7
画的背面，贴了一张纸。那是一张极小的纸，神经稍微大条点的人可能就发现不了。
纸张的正面朝里，看得出是写了字的，而朝外的一面呈暗白色，也有宣纸般毛躁的手感，附着在画上，十分相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端倪。
然而，有一个角是向上折的，直愣愣刺入每个人的眼睛。
顾良辰问道：“是你把角折上去的？”
黎可爱咬着嘴唇，摇摇头：“不是的，刚刚疏散人群时很混乱，我手里拿着这幅画险些被挤倒在地，可能是有人趁乱贴到画上的。”
陆嘉上低下头，审视着那张纸，纸张那么小，应该是有人故意把边角折起，以引起注意。
黎可爱小声催促着：“把纸撕下来吧。”
陆嘉上轻轻点头，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顾良辰，才小心翼翼地把粘了不干胶的纸张揭了下来。
上面写着：耀德中学高中部三年级本年度死亡人员名单。
巨大的恐惧再次像藤蔓一般迅速攀爬纠缠了陆嘉上的心，他觉得有一双生满斑点毛发的手在背后轻抚自己的脊柱。
◇。◇欢◇迎访◇问◇
第10节：第一章年度死亡名单（10）
三个人面面相觑，脑中百音鸣放。
是谁？是谁这样恶作剧？抑或是，这一切都将会发生，名单上的人会陆续死去？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广场此时却安静得有些吓人，干冷的风还在刮着，随风翻转的血红色条幅被吹下来，在半空中旋涡般飞舞着。陆嘉上看得眼晕，差点没站稳倒在地上。
直觉告诉陆嘉上，有人在未知的地方窥视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他带着狰狞的微笑，轻启嘴角：去死吧，去死吧，你们都去死吧！
顾良辰回头时，看见训导主任在二楼的办公室朝这边望着，眼仁像一枚褐色的杏核，仿佛正有无数的虫子从无数的小眼里探出头来，呵呵地翘首笑着。
顾良辰马上把目光切换到别处，那是他第一次选择躲避一个人的目光。他觉得那目光有毒，会射瞎他的眼睛。他能感觉到训导主任站在窗帘后面怪笑的样子，脸皮急剧皴缩，皱成一道道沟壑，以及那压迫气管发出的呵呵笑声。
或许他，真的不是人。顾良辰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风把头发吹进他的眼睛里，有种隐隐的刺痛。
上课铃声响了。
几个人缓缓向三号教学楼走去。
一进门洞，黎可爱差点吓得叫出声来，许小村整张脸几乎跟她贴在了一起，他的眼睛瞪得快要掉出来。
许小村看上去很反常，身体不停地抖着，嘴里嘟囔着些含混不清的话。
顾良辰上前用两手稳住他的身子，问道：“许小村，你怎么了？”
许小村仿佛处在梦魇中，对顾良辰的话完全没有反应，他的小臂在顾良辰的手下面来回摆动。
陆嘉上也走过去，轻轻拍拍许小村的脸：“喂，你怎么了？”
许小村还是不理会，他直愣愣地看着前方说：“我听见了，我听见广播里念出了我的名字！”
许小村的脸变得紫黑，陆嘉上紧贴着他，竟感到了他额上呼呼冒出的热气。
黎可爱在一边站着，她突然轻轻握住许小村的手，柔声说：“许小村你不要怕，你听到了什么呢？”
许小村好像被黎可爱手上冰凉的温度从无尽的噩梦里拉了回来，他的眼神渐渐不再迷离，慢慢恢复了平日的光泽。他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发出声来。或许他的喉咙太干了，待喉头翻动了一下，他使劲咽了口唾沫。顾良辰试探着把他的身体放开，好在许小村没有摔倒，他把身体靠在了楼梯边的墙壁上。
过了一会儿，许小村幽幽地说：“我听见了，死亡名单上有念我的名字！”
黎可爱安慰他说：“你听错了，刚刚那是场恶作剧。不会有事的，你们说对不对？”
黎可爱转身寻求陆嘉上和顾良辰的回答，可是他们都故意回避似的把头歪向一边。
“那是真的。”许小村的语气突然冷静下来，他甚至冷冷地从嘴里发出一丝嘲笑。他把右边的手掌摊开，露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小纸来。
陆嘉上一见，马上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顾良辰接过小纸张，缓缓摊开，又是一份死亡名单。
黎可爱慌忙说：“那真的是恶作剧啦！”
许小村拉起她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什么东西，硬塞在黎可爱的手上。他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好像终于把一个恶灵拱手送了出去。
黎可爱的手像是被灌了灼烫的油，迅速抽回来。许多张死亡名单纷纷散落，像熬不过冬季的蝶，纷纷倒闭在暗红的地板上，瑟缩成白花花一片。
这时候，陆嘉上倒吸一口凉气，急忙问道：“你从哪儿弄来的？”
许小村的脸上再次露出嘲笑的神情，也许他是在嘲笑自己，说道：“刚刚天井里撒得到处都是，像下雪一样……对，像下雪一样……”他的神情又黯淡下去，自言自语说道，“我上了死亡名单，第五个，第五个要死的人就是我……”
说到这里，许小村眼神游移到前方，疯癫着跑向远处。
最后一节语文课上，老师在讲解一个汉字—“爽”。
陆嘉上却一点心情都没有，早晨的事像棵极具诱惑力的水草，蔓延缠绕在他的心上。他看到黎可爱靠在窗台边的座位上，正看着手机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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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第一章年度死亡名单（11）
陆嘉上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这样偷偷看她的背影了，这样的习惯，早在小学时就已养成。那时候，黎可爱是班长，负责帮老师收作业，陆嘉上就故意拖着不肯交。黎可爱完不成工作，没办法，只能把自己写好的作业借给陆嘉上“参考”。这样的习惯持续了一年又一年，直到陆嘉上进入青春期，到黎可爱从一柴火妞变成众人眼中的美女，他才明白有一种情感，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直这下好啦，陆嘉上想，我们又在一个班级，又可以名正言顺地欺负她了。
这样想着，陆嘉上笑了，一脸明媚。黎可爱听到声音，回头看陆嘉上，却低低地骂了一句：无聊！
陆嘉上也懒得去解释，摸摸下巴上青青的胡碴，低头去看难懂的文言文释义。
语文老师正在念着：“逝者如斯夫……”过了一会儿，他做了一个古人甩袖的动作，问道，“同学们，我像不像孔夫子呢？”
下面一片干呕……
陆嘉上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低头用钢笔在纸上练习字体，写来写去就只有那纯蓝色的三个字：黎可爱。别人都说纯蓝不如蓝黑的墨水色泽漂亮，陆嘉上却喜欢。当一抹淡蓝的字迹驻足在白色的纸面之时，他感到自己的青春便在字的骨架间含苞待放，葳蕤生长。
睡意浓重……
陆嘉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放学好一会儿了。黎可爱的座位上是空的，教室里只剩下几个学习刻苦的女生。
这女人搞什么啊，不是每次放学都一起回家吗？她不会是去见那个顾良辰了吧？难道，可爱真的喜欢上他了？不行，陆嘉上赶紧收拾一下背包，就把电话打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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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顾良辰站在空旷的篮球场上，环顾空无一人的四周。
放学后的耀德中学很安静，安静得使人产生一种错觉：这些肃穆的楼体是一群公墓，囚禁着最骇人的魂灵。当你在某个深夜走进其中一处阴晦的地方，也许将会有最阴鸷的目光迎接你。
天上云团翻滚纠结，很快染成暗灰色，按说冬季来临不应出现这种天气的。顾良辰感觉自己被套在一张网中，心情笼罩着大片的阴影。
顾良辰又想起许小村的那句话来，天井里的死亡名单像下雪一样。
刚刚在教室里，他发现气氛不对，就问身边的同学出了什么事。那个同学看了看不远处的班主任，尽量压低声音说道：“死亡名单都被学校教育处收上去啦！”
从教室出来后，顾良辰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的状元桥上向这边走来。
那人的行动十分迟缓，脚底与地面发出难听的摩擦声，隔着好远传过来。
顾良辰终于看清了，正是今天上午那个被陆嘉上称为“鬼娃娃”的女生。
“鬼娃娃”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怀里的东西，好像并没注意到顾良辰站在了她身边。
东西被一块染了颜色的画布裹着，看不出具体的形状。她把它紧紧扣在怀里，仿佛是刚从身上取下的一块鲜肉，打开白布便能看见红红的血和黄白色的脂肪顺着指缝流出来。
“辛欣。”顾良辰这样叫她。
“鬼娃娃”没有反应，她的眼圈显出墨黑的一片，如同沼泽里潮湿阴冷的泥土。如此短的时间里，她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
“辛欣。”顾良辰忍不住跟上去，从背后想要拉住她。
“鬼娃娃”猛地刹住脚，转圈一样回过头来。顾良辰惊住了，伸出的手僵在那里。
“鬼娃娃”笑了，声音不大，似乎是从额头上发出的，顶在顾良辰的喉结上，针扎般难受。逆风吹过，一旁的小草抖了抖战栗的身子，又相互靠在了一起，它们害怕了。
“鬼娃娃”的神情越发怪异，她的嘴角大幅度地张开，嘴唇鲜红。顾良辰在那一瞬间甚至猜测她会不会没有舌头和牙齿，露出一个无底的血洞，然后一口吞下自己的头颅。
她把裹着画布的东西缓缓举起，一直举到顾良辰的胸前。顾良辰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差点掉进身后的草坪里。
“是不是想让我把你做成一具石膏呢？”“鬼娃娃”开口了，随即又发出了低低的笑声，“做成石膏后你就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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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第一章年度死亡名单（12）
“把你做成石膏你就安静了。”“鬼娃娃”又说了一遍，这次的语气似乎是一种肯定，又似乎是一种暗示—她会选择好的时机，把顾良辰做成一具石膏！
顾良辰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黎可爱此时正站在南边的操场上，给昨晚那个发来信息的号码打电话。她想，那应该就是顾良辰的手机号吧。刚刚从隔壁班经过时，她并没看到顾良辰在教室里。他会去了哪里呢？玻璃屋？或许他正在玻璃屋里等着自己。可是，玻璃屋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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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可爱一个人走在塑胶跑道上，看上去很郁闷，一颗小石子被她踢来踢去，背包里的瓶装口香糖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可爱，可爱！”片刻后，陆嘉上摇着手机过来了，他冲着黎可爱大喊，跑步的样子就像一阵风。
“等等！”黎可爱抢先问了陆嘉上一个问题，“‘投之以木桃’的后半句是什么？”
“当然是‘报之以琼琚’啦！”
“可是你的试卷上明明写的是‘报之以棒槌’！我真服你了，怎么想出来的呢？好啦，赶紧回家复习古诗词吧。”黎可爱说着就去推陆嘉上。
“你是在等顾良辰吧？”陆嘉上若无其事地说，却偷偷注视着黎可爱的反应。
“你听谁说的？”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顾良辰正在篮球场边上和‘鬼娃娃’约会呢！”陆嘉上说。
岂料黎可爱没听明白陆嘉上的话，她干脆什么也没问，朝篮球场的方向跑去。
出师未捷身先死，陆嘉上随即在心里开始骂起自己来，干吗要告诉她呢。
顾良辰背对着黎可爱，目光停滞在不远处的一座楼上。那里是美术生画室比较集中的地方，长年飘着浓重的颜料味道。刚刚那个女生就是走进了其中的一个门洞，并迅速消失在里面。
黎可爱来到他身边，清清嗓子。顾良辰回过头来，却是面色惨白，把黎可爱吓了一跳。
顾良辰说：“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呢？”
“你打过我电话？”黎可爱把手机递给顾良辰看，“我打你电话，你也没接呢。”
顾良辰的眉头皱了一下，接过手机，往自己的手机打了一遍，抬起头来第一句话就是：“我想我们可能误会了。”说着又打开一条信息：明天中午十二点半，六楼玻璃屋见。
黎可爱惊讶地把自己收到的信息拿给顾良辰看，两条信息一模一样，几乎是同一时间收到，最关键的，信息来自同一个号码。
只有一点不同，就是顾良辰在十一点十分的时候再次收到来自那个手机号的短信息：放学后篮球场上见。
难道是她？顾良辰的脑子里又出现了“鬼娃娃”浓黑又带些神经质的眼睛。不可能的，她根本没有想跟自己交谈的欲望，看上去自己的出现是她极不愿看到的。
黎可爱抑制住不安的心情，声音有些发颤：“我觉得肯定会有事情发生。”
顾良辰不回答，转头去看跟上来的陆嘉上，低声说：“喂，你的青梅竹马来了。”
黎可爱的脸迅速充血，指着身后的陆嘉上说：“是他这样说的？”
愣头愣脑的陆嘉上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黎可爱狠狠地踩了右脚。
打击完之后，黎可爱很江湖地摸了一下鼻子，霸道地说：“以后不准在人前说我们是青梅竹马！”
陆嘉上疼得龇牙咧嘴：“事实嘛！我说的都是事实……”
黎可爱说着又在他的左脚上狠踩了一下：“是也不准你说！”
顾良辰在一旁看着，冷冷调侃道：“朋友，赶紧回家坐轮椅吧。”
“你……”陆嘉上士气大伤，却又无话可说。
“我们该怎么办？”黎可爱把话题转到那条信息上，“难道只是别人的恶作剧？”
顾良辰没有回答，他的视线停在学校围墙外的塔楼上。
“快看，快看，玻璃屋！”黎可爱兴奋得抓住顾良辰的胳膊，使劲摇了又摇。
“喂，有我在，你干吗抓他的胳膊？”在陆嘉上的眼中，黎可爱是不能跟别的男生太亲近的。然而他犯的错误在于，黎可爱根本不喜欢他，他与她，只能是好朋友，或者说是好姐妹儿，又或者是异性兄弟。
◇BOOK。◇欢◇迎访◇问◇
第13节：第一章年度死亡名单（13）
黎可爱被陆嘉上说得不好意思，不自然地把手收回，顺便偷偷抬起眼角看了顾良辰一眼。顾良辰却一点都没有察觉，他还沉浸在发现玻璃屋的惊喜之中，好看的侧脸带些青青的胡碴。
从篮球场的中间位置，视线倾斜很大角度，依稀能看到在塔楼的顶端有一个玻璃建筑。但是这仅仅是他们判断出来而已，如此远的距离，并不能看得仔细。
塔楼在学校斜对面的水泥厂内。水泥厂与耀德中学仅隔一条小街，平时很少有人从街上路过，本来就不宽阔的街道两边种满了高大的杨树，更显拥挤。有意思的是，水泥厂的大门跟学校西大门斜对着。平时有很多学生厌倦了学校餐厅的饭菜，会番强跑到水泥厂的食堂去吃小炒。陆嘉上说那里的大厨做的湘味酱椒蒸鱼很正点。
顾良辰看了看手机说：“还有二十分钟才到十二点半，我们现在赶过去说不定会有什么新发现。”
黎可爱迫不及待地应和道：“我同意。”
陆嘉上本来是担心出了意外会对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