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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起餐盘走向回收台。煮饭阿姨走出来,对着我的碗叹气。
「吃饱了,」我微笑。「我尽力了。下次可以盛少一点吗?」
「这是规定的分量耶。」她皱起眉头。
飞行员的饮食经过专人测量和记录。平日不照着吃还不至于被念,可是到了健康检查,肯定会被好好教训一顿。我实在不了解公司的政策,竟为了这种无聊到极点的小事投入心力。
值得计算控管的情况多的是啊,例如香烟的根数、酒精摄取量,还有睡眠时间等等。不过,要斤斤计较到那种地步,我可能真的会想逃走。现在的管理不算太严,至少没让我兴起逃脱的念头。或许可以管的多少管一下,正是公司对待飞行员的策略。
回房间洗了澡,打算让自己保持心里那份焦虑,我坐在窗边看书等头发干。之后,顺手拿了条毛毯,离开房间,往停机棚走去。
停机棚的灯还亮着,打开门,看见笹仓站在吊梯上。整流罩仍卸在一旁,巧克力形状的引擎暴露在外。
除了他以外似乎没别的人在,机棚里一片静默,也没有音乐。笹仓发觉有人,转过身来。
我走上前,默默抬头向上。
「妳真的要在睡在这里?」笹仓问。
「会妨碍到你吗?」
「不会啊,机舱的整备作业已经完成。但麻烦的是还要花上两、三个小时组装。」
「没差,我不会在意这些声音。」
笹仓蹲下来,掏出口袋里的香烟。
「咦?没关系吗?」我问。这里禁烟。
「啊,不要紧,我说了算。」
「那我也来一根。」
笹仓点起烟,再把打火机递给我。
「为什么会对新战机那么兴奋呢?」我吐纳着烟雾说。
「不是开飞机的我都高兴成这样,妳一定比我高兴个几百倍吧?」
「说不定这会是我最后一架飞机。」
「不要说些不吉利的话。」
「是吗?」我歪着头。「不是相反的吗?听说故意讲的话反而能趋吉避凶。」
「也不是没有这种人啦。」
「到底哪种才对?」
「谁知道,最后还不都要死。」
我伸长脖子看着引擎室。两台聚光灯使得铝制引擎和红色身躯非常耀眼。
「散热器也换了,」笹仓看着上面说。「该设想到的都做了,真的很了不起。不过刚开始没办法达到这种程度的也是人类呀。」
「因为大家都是人啊。」
「嗯。没实际操作过,而且没长时间使用是不会知道的。我也知道负载重量后,透过热度和剧烈的晃动,会得到何种预期以外的情况。」笹仓吐着烟。「当飞机升空到一定高度,新的进气切换好像会怎么样……虽然出厂都测试过了,但不同的负载程度,会得到不同结果。」
「好想赶快试飞看看。」
快抽完烟,笹仓提了桶水过来。两个人把香烟丢进去。
「晚安。」说着,来到主翼,爬进座舱。我没上锁,但还是把座舱罩降了下来。
盖上毛毯,我侧躺着。
被冰冷的金属包围,我感到幸福。
好安详。
有种正飞在空中的气氛。
彷佛操纵杆会自行晃动。
左右摇摆。
人在出生的时候,一定也是相同的感受吧。
偶尔听得见微弱的振动,以及金属接触时发出的声响。
笹仓继续他的工作。那是如鸟儿般啁瞅的叫声,令人感到无比欣慰。当飞机无力回天,只能往下坠落,也许跟着沉睡是最好的结果。
像坐在一只摇篮,而美妙的天神会为我轻轻摇动。
7
隔天,我并未接获起飞通知。
取而代之的是,中午以前基地里到处传着将实施大规模作战的任务。到了傍晚,全体飞行员聚集在会议室。
这是我第一次过来。
基地里共有十四名飞行员,由合田和另一名指挥宫说明任务内容。那名指挥官是个蓄着胡子、体型高大的男人,名叫毛利。
会议内容大致提到明天一早可飞行的战机必须全员出动。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明显异于平常的气氛;从上司的神情到屏幕上显示的地图和编队,看得出来的确是大阵仗的作战计划。话说回来,昨天Teacher和药田他们也被派遣进行侦察活动,应该也跟这次行动有关。我是从笹仓那儿听来的,不过更之前的传言想必来自他们那群技师之间。
在前一个基地的时候,我曾参与两次类似的大型任务。规模愈庞大,可预见的损失也将愈多,毕竟敌人和我们一样都以歼灭对方为目标。如果二十对二十,至少有十架坠毁。彼此早已非常清楚这样的计算方式——事前将执行任务的飞行员代入算式掌握准确系数,加加减减得知有几架飞机回得来,以及将失去几架。
确保制空权是我的工作,我没有任何不满。只要能驾驶最钟爱的飞机,我的目的已经达成。
第一次在空中厮杀,我的目标是不要被打下来,第二次是为了明天还能升空飞行,至于第三次,我只知道那是我的工作,其余一概不管。很单纯不是吗?我认为其它飞行员的想法也一样。
全体说明告一段落,在场飞行员分作三组进行讨论。我和Teacher同组,其它成员是药田和辻间,一如往常的组合。我们必须决定当不使用无线电时,如何用信号灯传送暗号等等,并打印成表单。
反正就是迎战和逃走两种选择,我不懂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不过,一旦扩大规模,组台变多也无可厚非。
没有任何变动的话,明天早上七点起飞,我们这组先发。讨论结束后,我离开会议室,合田站在走廊等候。
「翠芽吗?还是散香?」他问。
「当然是散香。」我立刻回答。
「我明白了。明天加油。」
才回房没多久,马上接到上头指示任务稍有更动,可能提前起飞,说不定天未亮时就要启程。
慎重起见,我去了趟停机棚。此刻,其它飞行员一定也去看看各自的飞机吧。
笹仓卸下散香前半部的外壳,检查机枪配备。他瞥了我一眼,没有吭气,表情很复杂,似乎忙到没时间理会我。我也很识趣,没说今天还是要睡在散香里。
我至少在原地站了二十分钟。笹仓仅仅走上前一次,淡淡地问我要做什么,除此之外,半句话也没说。我也无话可说,因为无法回答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只是想静静地看着散香一阵子。
平常没什么机会待在驾驶座以外的地方看着飞机。
搞不好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明天早上我将坐在里面,
然后,一去不复返。
但我一点也不担心。
反而很期待。
心中暗自下了某种决心,我回房。洗完澡,我抽着烟,一边喝茶一边坐在窗边看书。才翻了两页,眼皮就重得张不开。我爬上床。
一下子张开手,一下子握紧。
那是控制操纵杆的手。
合上眼睛,我看见远处盘旋的敌机。身体像一条悠游水中的鱼儿,巧妙变换方向。我前倾着身体,面对敌人。在对方攻击之前,我将出其不意地迎击。
身体牢记速度。
双眼搜寻轨迹。
手指感知瞬间。
手腕静待背离。
攻击。
脱离。
我的心脏只为等候攻击的剎那。屏住气息,转瞬的死亡解放子弹。
然后,跳舞。
跳跃。
飞舞。
翻转。
直到触及加速的极限,重新呼吸,生命复苏的同时回顾,凝视下一秒的烟雾。再确认接下来冒出来的火焰。
始终维持攀升的姿态,直到最后。飞往无尽远处。
攻击我的家伙也是。大家一个劲地往上飞,大家都在跳舞。
四周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没有生命,亦无死亡。
该逃离火焰好,还是该继续追赶好,仅剩两者的差别。
8
原来是梦。
升空时间为早上六点,阳光已经露脸。
十四架战机往南飞去,中途经过两次会合,成为六十架左右的庞大机群。
我们在海的上方。敌机皆来自航空母舰。没有轰炸机、攻击机,只有战斗机,像一场会员制的派对。
又可以使用无线电了,但并非为了回避什么,而是修正了好几次敌机数,忘记关掉罢了。
机群在空中分做东西两股。西边小队又分成上下两条支线,我们这组飞在上头。想也知道敌方也分散了战力。
散香十分轻巧。状况极佳,很快与身体合而为一。
引擎的确有一瞬间喘了口大气,这时候我不得不稍微放松油门。如此这般的情感,我想任何一位飞行员都感同身受,不过冷淡的技师们不见得能体会。
推倒操纵杆,轻盈的翻转动作仿佛能持续到天荒地老,而且停止的速度惊人。升降舵中途发挥绝佳性能。这便是推进式螺旋桨飞机的特微。
总之令人十分怀念。周围全是翠芽,只有我独自轻飘飘地飞行。我能飞得比其它人还远,巡航更久。当大家都得回去的时候,只有我还能玩上好一阵子。光是这点就让我兴高采烈。
改良后膨胀的机舱罩也比预期来得便利,转身后的可视范围完全不同。我简直不敢相信看得见后方机背。一般的战机可以上下左右任意倾斜,但没办法马上往后。所以大家才会跟在敌机后方。
有些人会认为干脆在腹下加挂向后发射的机枪,可是既然看不见后方就不可能瞄得准。如今这架散香可说完全没有死角,真的很棒。
对手出现在预测的方位,好像之前就已经约定好似的。
「先采A3编队突击,」无线电里传来Teacher的指示。「之后再用B5。小心别打到友机。」
攻势没有特出之处。所谓的A3编队就是战机排成一列;B5代表攻击行动告一段落,可以自由活动。
四机一面攀升,一面调整成一列。我落在最后。
即将接近对手,身体紧张到不停颤抖。
好,开始跳舞吧。
Teacher竖起机翼下降,药田和辻间紧接在后,我也往左倾斜。滑行下降,空气摩擦过机身。
附近共六架敌机,其中两架双引擎战机在我们下方不远处,另外四架类似翠芽、鸥翼,看起来像是舰上战斗机,绿色。不细看的话真的很像翠芽,攻击前必须再三确认才行。只有我的散香不属于任何机型,能够安心遨翔。
四架敌机同样进入A3态势并倾斜下降。双方展开攻势时,仿佛两条鞭子碰在一起,一口气四散开来。
我毫不考虑地向下。较重的战机负责爬升,因此决定把那边交给Teacher,我来解决底下两架。对方显然发现我的意图,两架双引擎战机迅速左右分开,我盯上动作较迟缓的一架。
检查仪表,解除安全装置。回过头看,另一架敌机还在后方盘旋,用不着担心。
翻转,来个假动作。
对方往右切。我趁隙逆向滚转,拉升降舵。
立刻紧急转弯,靠近敌机。
进入射程。
攻击。
不行,速度太快了。对手从后方逼近。
下降。
立刻左倾,放襟翼。
接着非常紧急地煞住。
其实不会失速。
我看到高处冒出烟雾。往后看,油门前推,上升。左右摇摆机翼,确认四周情况。敌机自左侧来袭。关小油门,再立刻爬升,扭力向右倾倒。
另外一架呢?
在下方!
飞过来了,还要一段距离。
我大概摸透了对方的能耐。观察底下一架敌机的路线,再度攀升,然后微微倾斜。拉抬机头,慢慢缩小半径。
往后盘旋。
向上看,没有敌机来袭。前方一架敌机左右迂回。
我操作着散香,动作优雅地沿着敌机路径一路追赶。翻转往下,一架敌机正在爬升。总算快追到前面那架敌机。
拉抬机头,向上攀升,准备随时空翻。在此之前,我攻击前方敌机,对方的尾翼碎片飞了过来。
立刻脱离,左倾转弯。
另一敌机往上飞来。我向右滑行闪避。
攻击。
和敌机擦身而过。我好像击中对方的机翼。
回旋,跟着确认后方。那家伙的机头冒出阵阵火花。
爬升,引擎转速愈来愈快,可能还没完全适应。
油压、油温和油面一切正常。还没甩了副油箱,燃料绰绰有余。
尾翼被整个扯断的敌机迅速坠落。大概上不来了吧,暂时放它一马。
又一架飞机自斜上方直扑而来,但机身冒着烟。真的是毫不保留地冲撞过来,完全失去控制。盘旋进行确认,是敌机没错。
上头的攻势应该结束了。我看见两架飞机,分不清敌我。小心起见,我翻转往下面看。后下方还有好几架,正朝这儿飞来。再翻转回来,故作镇定。
怎么办?
我思考着,该往哪边逃?
目前上面其中一架似乎是我方的战机。
是谁我不太确定,但不是Teacher。
我又往后看了一次。一共六架,全是敌机吗?
云层在更遥远的下方。
左手轻轻前推油门。想逃走了。
不可能全都过来这里,总会分头行动吧!
撑到最后一刻吧,我告诉自己。
右前方几乎同个高度有两架飞机,那边也在交战着。翻转往正下方眺望,看不见海面,只有云层上几道细长的黑烟。应该有好几架已经坠海。
后方三架面向太阳飞去,另三架飞到我的斜上方,随时会攻过来。
进退两难。
节流阀全开,升降舵向上,机身紧急下降。
撑住身体往后一看。
两架敌机咬得很紧,其中一架左倾。会追上来吗?
相距至少还有二百公尺以上。
准备抛弃外挂油箱。逼近最大速度,机身摇摆不止。屏住气息,头朝下,使尽全力。
压下操纵杆,倒栽葱。身体因为引力吊挂着,有些吃力。
当飞机面向正上方,推出辅助翼。
放一半襟翼。确认四周,后方一架敌机仍紧咬不放。另一架往右。第三架会从上面过来吗?在看热闹吗?为了避免击中队友才保持距离吗?
关小油门。侧滑,机头偏向一边。速度降低,即将失速。
眼看后方敌机步步逼近。
节流阀再次全开,机翼倏地往左甩。
敌机发动攻势。
看吧,速度太快了,并没有往这儿来。上面那架也冲来了,完全偏离位置。
向右闪躲,动作过度夸张。
死盯着看好戏的敌机,我转了个弯。
该不该先把那架打下来?
另一架敌机转身,迟迟没有行动。
敌机假装要过来,并翻转机身。上头那架确定是朝这边过来了,速度飞快。让对方看到失速倒转有点糟糕。
副油箱还在。
意气用事吗?
确认燃料计。
其它三架飞机呢?我环顾四周,上面的飞机愈来愈近。都到了这种地步,再忍耐一下!。
让你好好瞧瞧!
「还在吗?」无线电传来药田的声音。
他在哪里?
襟翼全放,油门半开。来吧,想看我失速倒转?让你看个够。
和上方的敌机又缩短了点距离。已经在对方的射程内吗?
拉抬。故意做出攀升动作,然后关小油门。
明知道无济于事,还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之前磨磨蹭蹭的那架敌机也朝这边飞来。
谁先到呢?
失速。
油门全开。
用脚支撑方向舵。机头侧倒向下。上面那家伙好像开火了,可是弹道过大。机身一口气往下钻,扶正升降舵。
太神了!
收襟翼。倾斜,急转弯。
来了。
你看,是不是吓了一跳?对方没出手。我趁隙攻击。
子弹被吸进去了。反方向切换辅助翼,脱离。耳边传来一声巨响。
上方又有一架正在盘旋,那一架上方还有一架。
等着瞧吧,看我怎么飞上去。
抛弃副油箱。
油门全开。
中途一度翻转。
我看见坠落的敌机,橘红色的火焰异常美丽。
再转回来,看好戏的那架敌机竖起机翼。终于要行动了吗?
上吧!
拉升降舵,让对方以为我要空翻。后方的家伙唰地闪到一旁。维持姿势扶摇而上,抛开外挂油箱后更加身轻如燕。
一面往上攀升,一面观察四周。远处还有好几架飞机,西边远处的云层暗了下来。
附近只剩两架飞机。
「Boomerang(回力棒)还在吗?」又是药田的声音。
Boomerang是我的代号。药田没看见我。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我哼唱似地喃喃抱怨。
切掉无线麦克风。
让他担心一下吧!
同个动作我不做第二次,这回可要仔细看好我的回旋半径喔。
刚才一直在看好戏的敌机倾斜向下。敌机跟在我的后方,正面攻击的老招数。另外一架飞机还在攀升。大概飞累了,竟也倾斜向下。
上面的对手逼近。放襟翼,不贪心,慢慢往下。动作做过了头没有好处。身体因为离心力紧贴驾驶座。
下面的敌机终于飞了上来。真是碍眼。
一度向上攀升,机头向一旁倾倒,但又立即遏止。一架敌机往左偏离,做出假动作。
是因为知道队友已经坠毁,大意不得?又或者是发觉这架散香来头不小?
机身左右摇摆,观察周围情况。
没人靠近。
确认仪表,油温略微上升。
再忍耐一会儿。按住控制油门的把手。拉升降舵。
渐渐提高速度,呼吸变得困难。咬紧牙,再次拉抬升降舵。
小小的空翻动作,我位在曲线中心。
翻转机身采取距离较短的飞行路线。
对方注意到了,迅速脱离。敌机往左逃脱。
太迟了。
方向舵滑向目标,敌机进入射程。
攻击。 、
击中敌机主翼。
关小油门,机头向上,进入失速状态。
又来了一架,攻过来了。
这家伙也不太灵光,没发现我关小油门。
左倾,机头向下,收回辅助翼。
翻转,确认是刚才那家伙。
敌机一边旋转一边坠落,像一大块雪的结晶。是操作舵面的连杆组受到撞击吗?对方似乎打算开座舱罩往下跳。
好,还有一架要解决。恢复水平,伺机而动。
深呼吸。
想逃,还是进攻?
敌机转弯,来了!这家伙不赖。
发动引擎,三段切换的引擎运作良好,看来是适应这一